第4章 拙笨的堅持

那場宴會本來就該舉辦,因為史蒂夫要給自己的新身份正名,也算是正式接納“九頭蛇隊長”的稱號,那就需要一場類似于加冕典禮的儀式。

組織內部很少舉辦那麽大型的宴會,因為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取得最後的成功,沒有真正地東山再起與鹹魚翻身,所以總得在黑暗中留一兩只警惕的眼睛,就像看守地獄之門的三頭犬一樣。

其他的頭睡了,也始終要讓一個頭醒着。

但這一回不一樣。

內戰給複仇者們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們不可能在這個車馬疲敝的時期對九頭蛇發起進攻。何況,內戰對敵方勢力的削弱也已經是九頭蛇慶賀的理由。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兩條,九頭蛇隊長也不會勞民傷財地擺這個浮誇的排場。最重要的還是重新振作組織內部的士氣,凝聚他們的信念,也用一兩個方法讓他們明白——現在領導着他們的人和之前所有的領袖都不一樣,這一個,可以做到一切。

叉骨有自知,所以自他三次請求被駁回,強行頂撞也得到了相應的懲罰後,他開始明白現在所見到的史蒂夫和之前了解的已經完全不同。他所有的經驗都得作廢,從而将對方當成一個和之前九頭蛇每一個領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強權統治者。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讓他無法回神的不是□□過程中把他傷口重新扯裂的不适,也不是□□被粗暴對待殘留的疼痛。那些皮外傷他都受過,即使換了一個人他也能夠迅速地從混亂的神智中解脫出來。

但如果對方是史蒂夫,是那個均衡着光明與黑暗雙方勢力的美國隊長,那他轉而領導九頭蛇只能證明一點——維持了多年的正邪平衡已被打破。

平衡被打破,必有血雨腥風。

而朗姆洛也明白,對方沒有把自己當成階下囚一同關進大牢或一槍擊斃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拼盡全力奪取那一管生化武器,他身上一定還有其他值得對方利用的東西——這樣東西,是無價的。

所以他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制了下來,花了大約一周的時間,學習着如何閉嘴養傷。當然他也沒有開口的機會,因為這一周史蒂夫都沒有來。而一周後,傳來了組織內部将舉辦歡慶宴會的消息。

這是槍口,他得保持安靜。他以身體狀況糟糕為由,申請不出席晚宴,就像隔壁和再隔壁的戰友一樣。他不是特例,這麽做便不唐突。

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可以保持冷靜,但那個混亂的兵崽子不行。始終沒有痊愈的大腦讓他随時都有崩潰的可能,而這個崩潰,将交叉骨低調行事的計劃也一并打碎。

冬兵發狂了。有些話刺激了他,讓一切開始得很突然。他之前的穩定讓他可以和別的犯人一起出來進餐,雖然不會冒險給他解開手铐和腳鐐,但史蒂夫說過——“他不會真的發狂,恢複到了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定型了。”

隊長這麽說是一回事,隊員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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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他打碎分發飯菜的櫥窗,抓了玻璃碎片朝另一個犯人的喉管割去時,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和過去一樣,大腦的創傷又一次讓思維混亂。

暴力,自虐,極具攻擊性。他就像一臺殺戮機器,一下一下地紮着那躺在地上的犯人的咽喉。他只有一邊手臂,卻絲毫無法降低他的危險性。而後他便用那只肉體的手摸入創口,從早已血肉模糊的屍體內扯出喉管。再抓着這團肉糊,一步一步走到垃圾桶旁,狠狠地把半截喉管丢了進去。

他回過頭來,面對呆若木雞的衆人。圍成一圈的人後退了半步,空氣都随着大家加劇的心跳顫抖。

史蒂夫已經趕到了,就在他安插的監視員于第一時間通知他時,他就放下手中的一切,火急火燎地奔赴現場。

他看到了冬兵拖着喉管的一幕,也看到了冬兵把喉管丢進垃圾桶的一幕,還看到了衆人的害怕,以及害怕背後深深藏着的憤怒。

對這名叛徒的恐懼與憎惡在敢怒不敢言的情緒中壓抑着,壓抑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喪心病狂地爆發,演化成令人發指的報複行為。

史蒂夫聽聞監察員猜測的冬兵暴走的理由後,暫時阻止了護衛一擁而上的舉動。冬兵确實沒有發狂,他的意識清醒得很,可偏偏因為清醒,才讓他的所作所為不可饒恕。

“……好像是A1917向他透露了您□□交叉骨的謠言。”監察員說。

“……雖然我們都不信,但您也知道A1917的嘴巴,他就是那副德行,故意挑釁冬兵來着。”監察員又說。

“……他們還争執了一會,估計是話裏的內容……我們知道都是假的,但可能冬兵當真了。”監察員還說。

史蒂夫聽完笑了,他側頭看了看在一旁對他低聲彙報的年輕人,柔聲道,“不信?為什麽不信?我确實□□了交叉骨,A1917說的都是真的。”

監察員錯愕,不知道總隊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僅僅開了個譏諷的玩笑。史蒂夫也沒有解釋,錯開了層層疊疊的人群,走上前。

他猜得對,冬兵沒有發狂。失去神智的人不會因這樣的挑釁而怒火中燒,冬兵看到史蒂夫的剎那眼神有一絲閃爍,也證明站在血泊中的不是純粹的冬日戰士,而是假借冬日戰士之名大開殺戒,試圖逃出監牢與交叉骨見面的改造兵。

“你要越獄,是嗎?”人群給隊長讓開一條路,史蒂夫右手持着盾牌,慢慢走上前來。

冬兵的沒有回答,捏緊了濕淋淋的右手。手指關節咯咯作響,可惜他真正有力量的胳膊并不在場。

“因為我□□了交叉骨,是嗎?”史蒂夫又問,又走近了一點。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但也沒有絲毫愠怒。

冬兵的兩腮滾動,牙根也在磨蹭。淺色的眸子裏是熊燃的殺意,但即便如此,他也被巴基巴恩斯的理智束縛。

“所以你認為組織應該允許你和他在一起,繼續維持你們的關系,”史蒂夫站定不動,直面殺氣騰騰的昔日好友,“讓你們謀劃着下一次的叛逃,讓在場的所有人再一次為你們帶來的災難付出鮮血與生命,是嗎?”

史蒂夫字字珠玑,每一句話都刺在冬兵的心裏。可他反駁不了,他不想承認也不想撒謊,他只有一個念頭,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見他!”

史蒂夫已經懶得拒絕了,他不想為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多費口舌。當一個人處于某種強烈的負面情緒中時,是不可能用任何大道理開導和緩解的。雖然表現形式截然不同,但他也知道冬日戰士與交叉骨雙方都具有這類牢不可破的執念。

那告訴他們現在的立場、身份以及應該抱有的态度,都不再有效。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直接擊碎這種執念。

如果不能雙方一并擊碎,那就先擊碎其中的一個。

“我會讓你見他的。”史蒂夫道,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朋友般的表情,“今晚的宴會,我會讓你如願以償地見到他。”

說完,也就在冬兵因這承諾而失神的剎那,史蒂夫擡手一擲,盾牌脫手而出,朝着冬兵的小腹準确無誤地擊去。

冬兵吃痛地被撞到了牆上,幾名士兵便趁機将之壓倒。史蒂夫慢慢地走近,随即朝副手打了個響指,準備好的藥劑便打入冬日戰士的脖頸。

冬兵掙紮着想要擡頭,可直到他暈厥過去也沒有機會再與史蒂夫目光對峙。他想要求證史蒂夫的話,一個眼神就可以求證承諾的真僞。所以縱然史蒂夫沒有讓他擡頭,但在冬兵失去意識前,史蒂夫仍然擡手撫了撫對方的頭發,手掌穩穩地摁在冬兵的頭頂,給出一個類似回應的舉動。

是的,即使沒有眼神的交流,史蒂夫也給了承諾。他一定會讓冬兵與叉骨相見,今晚,宴會上,他會讓彼此都成為焦點。縱然已變身為九頭蛇隊長,他也不喜歡說謊。

何況,如果雙方不見面,他又如何手起錘落,準确地擊中目标。

對史蒂夫而言,那一場宴會進行得毫無懸念。

總會有人把消息帶出去,也總會有人把目之所見轉述給朗姆洛,而朗姆洛在聽聞一切之後,也必然會火急火燎地趕到現場,不顧一切地沖上臺去,抱着他的冬日戰士,抱着他的兵崽子。

史蒂夫靜靜地與朗姆洛對視,嘴角挂着那令人膽寒的笑容。十秒鐘過後,他打了個響指,枕戈待旦的士兵便突然從後門沖入,将冬兵牢牢制服。

他們把冬兵硬生生地從朗姆洛的身上撕開,帶走了他。冬兵的眼神恍惚迷離,在被拖出門外之前死死地盯着朗姆洛。

朗姆洛也盯着他,就在他本能地想朝冬日戰士離去的方向動作時,他也被摁倒了。

他雙膝跪地,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冬兵。可他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地再一次對冬兵的遭遇無能為力。他恨透了這種感覺,恨透了。可那洶湧的恨意侵蝕了他,讓他變得精疲力竭。

他是一個特攻隊長,一個在九頭蛇厮殺了多年的功臣,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雇傭兵,可當面對他唯一在乎的人,他卻只能跪在地上,摁在肩膀上的力道很大,讓他站都站不起來。

“我發現你對叛徒情有獨鐘。”史蒂夫的聲音響起,才讓朗姆洛從剛才的一幕回神。

宴會還在繼續,朗姆洛卻已被率先帶離。沒有轉回病房,也沒有關進監牢,現在他在史蒂夫的辦公室,正坐在一張價值不菲的皮質沙發上。他的身邊有兩名全副武裝的侍衛,待到史蒂夫進來之後,收起了槍支,帶門守在外頭。

“你在組織裏關系最好的幾個人,好像都是挺有名氣的叛徒。”史蒂夫把外衣脫掉,挂在衣帽架上,斜眼看了看呆坐在沙發上的交叉骨。

為了制造這樣的情緒和機會,史蒂夫也放棄了繼續的狂歡。他慢悠悠地繞到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取出一疊準備好的成員的資料。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朗姆洛的聲音沙啞,強忍的憤怒和悲傷讓聲帶震動得很不順暢。

史蒂夫錯過文稿又瞥了朗姆洛一眼,目光回到了材料上。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宣讀朗姆洛的累累功績——

“負責冬日戰士開機與關機指令制造的總醫師,他好像被你殺了,是吧?皮爾斯讓你去做的,他的罪名是将組織的材料洩露出去,讓敵方成員獲得了銷毀指令的方法。”稿件翻開第一頁,史蒂夫輕笑了一下,抛出第一個獎杯。

朗姆洛的眉心動了動,眼睛依然盯着史蒂夫靴子的位置。

是,朗姆洛記得這件事。那發生在很久以前,大概是舊基地和新基地交替之際。那個醫生确實是朗姆洛的朋友,他曾經協助朗姆洛偷偷降低了洗腦冬兵的電流,并私底下偷取了不少鎮痛的藥劑。

當時那名醫生全權負責開關機指令和銷毀指令的研制,算得上是組織裏一等一的功臣。即便是背叛組織的事也只是傳言,到了最後也沒有定論。因為沒人能證明到底是不是他把銷毀指令的方法洩露出去,只可惜皮爾斯多疑,指派朗姆洛把他幹掉,以防萬一。

朗姆洛為了讓自己保護冬日戰士的行為不被人知曉,也為了保全冬兵和自己的安全,狠手幹掉了那名醫生,幹掉了自己的朋友——盡管最後他們已經算不上朋友。

這一直是朗姆洛心頭的一個梗,到了最後他只能勸服自己,相信那個人真的是叛徒,才會稍微舒坦一點,減輕心頭的罪惡感。

史蒂夫給了朗姆洛回憶的時間,頓了頓,又抛出了第二個獎杯——

“巴托克,也是你的下屬吧,叛變之後曾在南非出現,現在卻杳無音訊。聽說也是你最得意的隊員之一,只可惜他撬開組織存放緩釋劑的倉庫,偷走了大量的藥劑,”史蒂夫搓着稿件,說話的語調很慢,卻異常清晰——“也是個叛徒。”

朗姆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是,那是朗姆洛等人第一次謀劃離開九頭蛇的時候,當時的冬兵要被組織銷毀。為了防止這件事發生,朗姆洛鬥膽帶其叛逃。之後不久,巴托克和羅林斯也叛逃了,并且找到了朗姆洛與冬日戰士,四人彙合。

那場任務不是巴托爾主動去做的,準确來說是朗姆洛指使的。他們逃出來後不久,就發現身體注射的劣質血清強勢地損害着生理機能。為了抵禦副作用的傷害,朗姆洛帶領他們撬開了存放緩釋劑的倉庫,為此巴托克還燙掉了雙手的皮肉,成為了真正的沒有指紋的人。

巴托克确實是這場任務裏最大的功臣,但放在組織內部的通緝名單裏,他就成了最大的罪犯。

史蒂夫耐心地觀察着朗姆洛的表情,又一次頓了頓。他好像特別喜歡一步一步摧殘對方的過程,所以他的速度放得很慢,所有的回憶都可以具象起來,更清晰,也更深刻。

過了片刻,他又把稿件往後翻了一頁,這回他輕笑了一下,抛出第三個獎杯——

“噢,接下來這個來頭更大了,傑克羅林斯,你的副隊長,也是你的發小,”史蒂夫嘲諷地揚了揚聲調,再次側頭打量朗姆洛的表情——“他做的事情我就不一一複述了,不然估計要從現在數到明天早上。”

朗姆洛捏緊了拳頭。

如果說冬日戰士的忠誠有印随效應的烙印,巴托克的忠誠有利益驅動的偏向,那只有羅林斯的忠誠,不夾帶多餘的成分。不要說九頭蛇隊長了,連朗姆洛自己都說不清羅林斯曾幫他做過多少事。

好似對羅林斯來說,背叛與不背叛的對象并不是九頭蛇,而只是朗姆洛一個人。為此只要朗姆洛一聲令下,哪怕讓羅林斯直接調轉槍頭瞄上九頭蛇,他也在所不辭。

從他倆都還是街頭混混開始,羅林斯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朗姆洛光鮮過,也落魄過。每一次走在懸崖邊上,他都自信還有一個人在後方拴着繩索。而拿着繩索的另一個人,就是羅林斯。

這讓朗姆洛敢于铤而走險。因為他知道,即使是自己失足滑倒,羅林斯也會拼盡一切把他拉上來。即便不能,他也會替自己跳下懸崖。

這種深刻的羁絆和愛情無關,就像美國隊長和他的戰友巴基巴恩斯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加深刻。畢竟這不是光明的戰場,而在光明的背後,有太多黑暗的心懷叵測與陷害栽贓。

知道朗姆洛已經醞釀夠了情緒,史蒂夫把文稿甩在了桌面上,朝他擡了擡下巴,道——“最後這一張也不用看了,冬日戰士,你我都很清楚他做了什麽。”

朗姆洛牙關咬得死緊。

對,史蒂夫說的都對。上述幾個人是朗姆洛在組織內最得力的戰友,也是徹徹底底的生死之交。他們的關系已不再局限于九頭蛇內部,不僅是戰場上的兄弟,生活上的朋友,還是唯一的也是僅剩的可稱之為家人的人。

但同時,沒錯,他們都是重犯,都對組織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并且沒有赦免的途徑。即使有朝一日被抓捕歸來,也将被送上電椅或打靶場,最幸運的是還殘存點利用價值,便如朗姆洛這樣,等着一個九死一生的機會,戴罪立功。

他們都是臭名昭著的叛徒。

“……你想要我做什麽?”

事到如今,朗姆洛也知道把這些東西攤開給他看的原因沒有那麽簡單。剛剛上演的一場冬日戰士的戲耍節目也是為着讓朗姆洛認清自己的地位并給他施壓。那麽九頭蛇隊長想讓他做的事,就一定是他在正常狀态下做不出的。

“不要這副表情,我不會讓你幫我剿滅神盾局,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力量做得到的。”史蒂夫竟走過來坐在朗姆洛的對面,還輕松地、安撫似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他确實不想剿滅神盾局,更不想用以暴制暴的方式得到整個世界的認可。他只需要獲取最關鍵的一點,而在此之前他需要有幾個能力極強,卻又無比忠誠的手下。

所以,他要求朗姆洛——

“證明你的忠誠,就像當年對皮爾斯一樣,殺了那個洩密的醫生來證實自己的清白。”史蒂夫收回了手臂,雙手交疊地靠在椅背上側頭看他,語氣淡然。

但醫生已經死了,朗姆洛之後在科研部門再沒有那麽高階層的朋友,也再沒有把除上述還活着的三人外的任何一人當成真正的朋友。畢竟在這樣的地方把人當成朋友,有時得到的不是保護,而是傷害。

“好,這次你讓我清理誰?”朗姆洛擡眼與史蒂夫對視。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糾葛,那麽殺誰對他來說似乎都不會那麽痛苦。

他沒有巴基巴恩斯的部分,所以即使對象是一個無辜的人,讓他動手也不太需要猶豫。他已經這麽做了幾十年,已經養成了習慣。

但朗姆洛還是錯了,因為忠誠是一項極其寶貴的品質,無論對身處光明還是身處地獄的人來說,換取它的籌碼都太高太高了。史蒂夫給朗姆洛下達的是一項他完全想不到的任務,而對他來說,也根本不可能完成——

“巴托克和羅林斯,他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幫我把他們兩個清理掉吧。”史蒂夫柔和地道,可道出的那一刻就像用一把刀□□了朗姆洛的太陽穴。

朗姆洛拳頭一緊,皮質沙發被他硬生生地摳出了兩個深陷的孔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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