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價的交易
朗姆洛确實找到了模仿大師,或者說模仿大師知道朗姆洛會來找他。他等在包廂裏面,朗姆洛剛剛推門進去,就聽得熟悉的聲線冷冷的一句嘲諷——
“你最不該來找的就是我。”
朗姆洛沒有回應,回身把門關上。再回過頭來時,看到了桌面擺着的三杯酒。有兩杯已經喝了一半,還有一杯剛被模仿大師倒滿,看樣子确實是為學生準備的。
朗姆洛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包間,但并沒有發現在場的第三個人,他皺皺眉,把狐疑的目光投向那個換上标志性鬥篷和骷髅面具的男人——“方便談話嗎?我需要你的幫助。”
師徒二人之間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寒暄,他們都很清楚彼此的價值所在。所以模仿大師也非常幹脆地給出了回答——“方便,但我不想談,因為我不會幫助你。”
朗姆洛失笑,他大踏步地上前,從大師手中拿過那杯斟滿的酒,為着先前的壓驚以及現在的壯膽一飲而盡。他啪地把空杯子拍在桌面上,啞啞笑開,“說吧,這次要我拿什麽來換。”
他了解模仿大師。模仿大師搖頭拒絕并不重要,只要他一搖頭,就說明價格還不合适。朗姆洛只要一直加價就可以了,總會等到對方點頭的剎那。
模仿大師并沒有外人理解的那麽重視金錢,且他重視的金錢額度也不是區區一個朗姆洛可以滿足的。但好就好在他還重視很多的實驗,而朗姆洛始終都能以把自己當成志願者來換取相應的回報。
他們自開始師徒關系時就是這樣,看似也要這樣持續下去。盡管每一次在朗姆洛身上索取的東西都幾乎要掉徒弟的半條命,但這不重要,朗姆洛總會活下來,而活下來就會痊愈。
可惜這一次,事情不如朗姆洛所想。只見模仿大師想都沒想,再次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行,這個事情我不會去辦,不管你拿什麽來換,我都不打算摻和你和九頭蛇隊長之間的恩怨。”
朗姆洛好奇,更加謹慎地打量起對方來,小心翼翼地刺探——“……所以你知道我要你做的是什麽事?”
模仿大師盤起雙手,與朗姆洛對視了一會,回答,“史蒂夫羅傑斯從美國隊長變成九頭蛇隊長,這個新聞上一星期的頭條都不為過。要我說你們的保密措施也做得很糟糕,越早地讓人知道你們的變動,敵人就會越早地找出應付的對策。”
模仿大師說的沒錯,雖然他們未曾向外部公開,但似乎誰都沒有刻意保守史蒂夫從光明化作黑暗的事實。
加之史蒂夫在組織內部的高調行事和大動幹戈,盡管沒有人明說,但想必各方勢力都聽到過風聲,有點敏感性的人都能意識到異樣。
“這不是我關心的事,我關心的事只有——”
“只有冬兵,”模仿大師打斷了他,“你想把他救出來,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讓你自以為是的個人英雄主義在那個可憐的士兵身上淋漓盡致地發揮,好在你死的時候覺着自己還做過一兩件對得起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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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洛嘴角抽搐了一下。
和美國隊長的堕落相比,他對冬兵的感情更是人盡皆知。這确實是可怕的事,但既然已經被迫公開,他也願意承擔接連而來的後果。
可惜——“人都是一樣的,你有願意不顧一切的人,你的總隊,你的九頭蛇隊長同樣也有。”
那就是托尼斯達克。
“他已經死了。”朗姆洛回答,随即想了想,又道——“我見過屍體,保存在我們組織的冷凍密封室裏,我親眼見過。”
這點來不得虛假。
史蒂夫羅傑斯相信的人不多,雖然他百般刁難朗姆洛,但他也知道朗姆洛是不可多得的可以信任的人。
這也是為什麽不管用什麽手段他都要逼朗姆洛屈服,因為交叉骨是這幫烏合之衆中難能可貴的,還有一線自我原則的存在。
縱然這個原則和大多數人的不一樣。
所以史蒂夫并不介意朗姆洛知道屍體的事情,而且這看起來也很正常。換位思考,如果有朝一日冬兵也變成了那樣,朗姆洛自然也會把屍體盜出來放在自己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後——
“然後,想辦法讓他睜開眼睛。”模仿大師淡淡地說,可這話卻如當頭一棒,讓朗姆洛震驚。
停頓了片刻,朗姆洛才搞清模仿大師說了什麽,急切地追問——“……什麽意思?”
但不用模仿大師回答,朗姆洛随即就想清楚了。模仿大師是什麽人,是一個能讓死人複活的鬼才。這不在于他到底有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而在于他能讓人看起來和原來一模一樣。在某種層面上,被帶回來的魂靈确實一模一樣。
“……時空通道。”朗姆洛自問自答,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思索片刻,又補充了自己的猜測——“你可以……你可以做到這個,你可以打開不同的位面。”
模仿大師依然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垂下來,落在其中一個喝了一半的杯子上,繼而拿起另一只喝了一口,吧咂着嘴,繼續聽朗姆洛自言自語。
是,模仿大師可以做到這個。
但即使身為大師的弟子,朗姆洛也相信那只是傳言。
他曾經追問過模仿大師事實的真相,可大師本人只是搪塞他——“我只是知道在哪裏可以打開以及怎麽打開而已,我沒什麽興趣打開那玩意,打通彼此世界後造成的混亂不可估量。我有一個朋友就曾經打開過,所以我……”
所以什麽?朗姆洛不知道。
因為大師說到這裏就閉嘴了,而之後朗姆洛再問,模仿大師也裝瘋賣傻地否認——“我說過我有個朋友嗎?我哪有那麽大本事的朋友,我要有這朋友我早就成為統治世界的大魔王了。”
于是朗姆洛便不再追問。
畢竟他對于不同位面的交集沒有興趣,他只是一個雇傭兵,好好過好自己世界的生活就了不起了,那些耗費腦細胞的科技科學對他而言沒什麽作用。
但顯然,對現在的史蒂夫羅傑斯很有作用。
因為他要帶回托尼斯達克,帶回那已經被殺死的,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沒了呼吸與心跳的鋼鐵俠。
“接受命運,布洛克。”模仿大師把杯子放下了,他的眼睛與徒弟對視,語氣誠懇——“你和冬兵的路就是這樣,你們沒有善終,你一開始就應該明白。”
明白,但不接受。這誠懇讓朗姆洛刺痛。
“……幫我,把冬兵帶出來之後一切我自己來做,我們不需要和羅傑斯做交易,你不需要幫助他做任何事……”朗姆洛的眼睛漲紅着,言辭似是哀求似是威脅——“你必須幫我,你欠我的……我之前為你的工作付出了那麽多,你欠我的!”
模仿大師确實欠他的。大師利用過交叉骨很多次,而之後交叉骨都沒有痛下殺手。或許這是某種層面的寬恕,但很可惜,模仿大師并不領情。
“我欠你的,但我不打算歸還。”
模仿大師笑了,他的笑聲是那麽可惡,讓朗姆洛恨不得一槍崩了他的腦袋——“我幫你,九頭蛇隊長必然傾盡九頭蛇的力量來獵捕我。他要救回斯達克的決心比你要救出冬兵的決心更大。但很抱歉,不僅是他,連我都不知道會從那個世界帶來什麽,我不希望由我去做這個罪人。”
“……你以為你拒絕了我,他就不會把你抓來逼你這麽做了嗎?!”朗姆洛低吼,一拳砸在桌面上。杯子蹦了蹦,但沒有酒釀濺出。
“會,”模仿大師淡淡地答,“但今天不會,因為今天他沒有帶夠人,他沒法抓我。所以你還會來找我,但你不會再找得到我。”
越過朗姆洛的肩頭,模仿大師掃了大門一眼。朗姆洛周身一陣惡寒,迅疾回頭沖去把門拉開。
門外什麽人都沒有,但用手輕輕拂過冰涼的門板,有一塊帶着人體的溫暖。
朗姆洛的雞皮掉了一地。他驚懼無比,後脊瞬間冒了一陣冷汗。
他從出了酒館到現在都沒有感覺到有人跟着他,但毋庸置疑,從始至終那雙眼睛都在他的左右。而這一切都印證了臨行前史蒂夫的那句話——不要讓□□離了你的身,否則你會很危險,非常非常危險。
危險的不是他被追蹤到了這裏,而是他試圖躲過史蒂夫的眼線,偷偷與模仿大師會面。
危險的不是他手無寸鐵只身前往傭兵場,而是他忤逆命令想要從對方眼皮底下救出冬兵的行為,已經颠覆了殺戮巴托克和羅林斯這個任務帶來的忠誠。
他的任務失敗了,在他意識到對方已經摸清他的路線,并完完全全地聽到他和模仿大師對話的那一刻,徹底失敗了。
殺掉巴托克和羅林斯确實不是任務的結束,可他這個任務,已經無法順利告捷。
他應該再求助一下,應該再努力一下,模仿大師是他最後的稻草,哪怕對方甚至不願意好心提前提醒他隔牆有耳,他還是可以放低自尊再試一次。
但很抱歉,就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刻,模仿大師消失了。
朗姆洛僅僅目睹了一陣眩暈的白光,之後包間就只剩下他一個。
臨走之前模仿大師依然給了他最後的忠告,那語氣依舊誠懇,誠懇得似乎都能看到骷髅面具後面,露出的近乎于抱歉的表情——
“不要再試着尋求幫助,布洛克,因為之後你找到的,都不會是幫助。”
——都不會是幫助。
朗姆洛靜靜地望着白光消失的位置,眼前出現了黑漆漆的補色。他怔怔地站了好一會,仍舊沒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桌面靜靜地擺放着三個玻璃杯,兩個杯子已經喝完,一個杯子只剩一半的酒釀。他始終不知道房間裏第三個人在哪裏,可現在他能确定,那個人也一同消失了。
他忽然失去了走動的力氣,癱軟地陷入沙發。
他沒有辦法回去,沒有辦法面對冬兵即将承受的一切。可是他也沒法離開,因為這個世界已将他綁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