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致命的蛻變

史蒂夫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灼熱或寒冷,壓迫或釋放,他在扭曲的時空中被推來擠去,眼前到處是光怪陸離的畫面碎片。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個世界的自己,與自己對視産生了一種微妙的違和感。仿佛有一臺鍋爐在他的胸口,壓榨着他的心髒,硬把其他世界的情緒當成配料加進來,最終熬成一杯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的濃湯。

但還好,憑借九頭蛇原始力量的保護,他的制服只燒毀了一點點,便順利地到達了另一個世界的彼岸。在穿越到一半的時候他放棄了死侍,這并不是他的初衷,而是後者在中途突然掙脫了保護的束縛,往其中一個位面沖走了。

在沒有介質的環境下,史蒂夫無法對其發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飛出保護圈的死侍再一次被灼得皮開肉綻。但他好像投入了一個寒冰的世界,因為就在他穿過某一個果凍般的屏障時,那些被高溫燙裂的口子迅速地結出霜花。

死侍依然給了他一個笑容,而後一頭紮入未知的領域。

史蒂夫也在幾秒之後摔在堅硬的土地上。他并沒有讓自己停止,而是一骨碌地爬起來朝某一個方向狂奔。

死侍說過,每個世界的位面節點都有身為鑰匙的守衛,有些守衛看起來離崗了,但它們本質上一定是敬業的,或許正躲在草叢或泥土下瞅準時機發起猛攻,并且一擊即中。

史蒂夫跑出了好遠,直到穿越那一片藏着節點的森林,重新看到了藍天和藍天上布滿的“天眼”裝置時,才微微松了口氣。

“那不是天眼,雖然我喜歡這麽叫它,但它真正的名字叫做‘鐵幕’,是斯達克升級的安保系統。”

又花費了好一段時間,他才打聽到這個世界的斯達克究竟住在哪裏。那是一個遠離喧嚣的島嶼,或者說,斯達克把他需要的喧嚣經過篩選後,全數搬到了那個小島上。

史蒂夫在島外徘徊了很久,看到斯達克把一個穿着奇怪制服的人丢入海中,又看着有無數的女郎在大樓進進出出,還看到那些螢火蟲般的電子裝置飛來轉去,但他卻沒有找到适合的辦法進去。

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斯達克還不準備放他進去。

“天眼”在史蒂夫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發現了他,就在被嚴防把守的位面節點之處。那個飛行的小玩意跟了他一路,不停地把信息傳遞給大樓中的斯達克總部。

但斯達克不放人,也不發話。他就這樣靜靜地觀測着,仿佛在搜尋足夠的資料,證明突然闖入他的世界的史蒂夫沒有危險性。

是的,史蒂夫沒有危險性。

雖然他的行動更加敏捷,辦事效率更高,辦事方法也更淩厲果敢,但大體上還是沒有太多區別。他看到史蒂夫詢問着斯達克公司的位置,又看着他像普通的美國隊長重現人間一般被媒體團團圍住,還看見他禮貌地謝絕了所有采訪,再搭乘車輛來到這座島上。

一切,都和托尼斯達克預計的沒什麽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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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另一個世界的你還能那麽純粹,這是令人驚訝的,但我并不為此感到高興。”

當史蒂夫在外頭徘徊了一個晚上,睡在斯達克大樓門口并看到晨曦照在大樓的第一縷陽光時,那半透明的特殊金屬材質的大門才微微打開一條縫。但他立馬知道這條縫是為迎接他而出現的,于是忙不疊地起身,閃進了門內。

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斯達克公司比他所能想象到的還要富有,那些富麗堂皇的裝飾和叫不出名字的電子設備已經超過了史蒂夫的理解範疇。

他随着指示燈一路向上,在天眼的帶領下來到了一扇門前。

門鎖在他到達的一刻啪嗒地響了一聲,可他卻久久沒法把手放上去。

他的心跳快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全身的血液都翻騰着,一個勁地朝眼球和耳膜上湧。手指尖随着戰栗微微顫抖,汗水竟從脊梁處冒了出來。

裏面有他想要見到的人,他已經失去了,現在卻又要重新再見的愛人。

他很理智地知道那并不是他失去的那一個,但又有什麽不同呢?對方還是一樣熟悉他的脾性,還是一樣自負自傲地引領着他,還是一樣沒有商量的餘地就把他關在門外或者把他帶到門前。

還是一樣,推開門,就會看到對方正喝着威士忌,靠在桌子的一邊。

他的托尼斯達克。

他的鋼鐵俠。

他盯着那個連胡須都經過精心修剪的男人,說不出話。

而托尼的反應卻淡定許多,除了剛推開門的剎那眼睛裏也閃過一絲的好奇外,便很快平靜下來,嘴裏接二連三地蹦出或許是客套寒暄,又或許是調侃挪揄的話。

托尼确實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他的震驚已經在天眼第一次從這個世界察覺到史蒂夫穿越的消息時爆發過了,他已經盯着那個屏幕,直到眼球幹澀脹痛才挪開目光,也已經坐在監視器前的沙發上,感受着澎湃心潮的拍打滌蕩。

縱然不願意承認,但潛意識裏他也設想過那個世界的人闖入的後果。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期待,于是任由其發展着。而到了當下,到了真正見到那個人的一刻,仿佛所有高低起伏的情緒都塵埃落定。

他微微揚起了嘴角,為史蒂夫倒了一杯酒。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歡迎的詞語,我也不确定我歡不歡迎你,但我得說,我很驚訝能見到你,”托尼拿着兩杯酒走過去,把其中一杯遞給對方,“你知道,在我的世界,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史蒂夫望着橙色的酒釀,喉嚨像被手扼住。他默默地握着那個杯子,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句蹩腳與短促的回應——“……我也是,托尼。”

“你也是?哦,真巧。”托尼習慣性地笑笑,轉身往沙發的方向走,順手指了指,示意史蒂夫也坐下,“我很抱歉讓‘天眼’監視你,我沒有惡意,你可能很難理解我這邊的世界,但我已經不再接受失控的東西。”

——我也是。

史蒂夫的眉頭皺了皺,忍住沒有把這聽起來像是套近乎的回答說出口。他把杯子放在臺面上,盯着托尼站在沙發邊、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背影。

有時候過分想念一個人,見到時往往不知該說什麽。史蒂夫有太多太多的話壓抑在胸口,可現在他只想靜靜地望着對方,靜靜地消化這一真實可觸的現實,再靜靜地把快要炸裂的喜悅釋放出來。

只要見到就好了,只要見到,他就有機會把對方帶走。哪怕這看似根本不講道理,但他們都是失去了對方的可憐人,只要能把彼此綁定在一起,遲早都會想明白的,不是嗎。

史蒂夫的手指動了動,趁着托尼仍然背對他之際,把一粒小小的藥片丢進了威士忌中。藥片入水即化,溶進橙黃色的液體裏不見影蹤。而史蒂夫也能自然而然地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對托尼道——“我不喜歡喝酒,也喝不醉,你忘了嗎?”

“沒忘,我記得我們之間的每一件事,”托尼笑着轉過來,晃了晃自己的杯子,“但我也喜歡勸你喝酒了,不是嗎?”

是,史蒂夫也是。史蒂夫在內心吶喊,他也記得彼此之間的每一件事。那時候托尼總是讓他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感,人都是需要快感的,這樣會讓他活得輕松一點——“我不喜歡你臉上總挂着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太好看。”

當時托尼是這麽說的,盡管後來的史蒂夫經常對着鏡子傻笑着練習也沒發現好看在哪裏。但那些努力是存在的,縱然以一種太弱勢的方式存在着。

史蒂夫主動地把杯子拿起來遞上去,換掉了托尼手中的空杯。他似乎清醒冷靜了一點,所以能很好地把這句天馬行空的規勸說出口——“托尼,我想帶你回我的世界,我們都是失去了對方的人,我想讓我們重新完整。”

史蒂夫說完,緊張地等待着托尼的反應。

這句話已經在他心中演練了無數遍,雖然他仍然确定自己會得到一個輕蔑的表情和一個嘲諷的鼻音。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想想,突然有一天平行時空的戀人闖了過來,才剛見面不到十五分鐘便以“回家”的姿态請求自己跟對方走。

很可笑,很天真。但托尼沒有笑。

托尼很平靜地望着史蒂夫的眼睛,空氣均勻地在鼻腔進出。他沒有輕視這一句話,但顯然他也不會重視。因為——“你知道我不會答應你的,為什麽要問出來自取其辱?”

“因為我看得出你也一樣痛苦。”史蒂夫回答,“你也一樣渴望着‘史蒂夫羅傑斯’,渴望這份已經遺失的感情填補內心的空洞。我沒有看到第二個人——”史蒂夫對着空蕩蕩的廳堂比劃了一下,“你并沒有選擇用第二個男人或者女人同居,那些生理和心理的缺憾不是一夜情彌補得了的。”

“你在等我,托尼,我非常确定——你就是在等我。”

九頭蛇隊長的語調非常肯定,仿佛能透過鋼鐵俠那雙已經帶上金屬光芒的眼睛看到心底深處的秘密,但當然,他看錯了,面前的鋼鐵俠是不可能讓他看到這一切的,共生盔甲就在他的體內,他用金屬隔絕了劣質的情緒。

托尼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接過史蒂夫手裏的酒杯。

他确實沒有找到第二個适合的人代替之前戀人的位置,不是沒有嘗試,而是嘗試的結果都不盡人意。

他也感慨史蒂夫的坦誠與勇敢,至少在他認識史蒂夫的階段,後者遠遠沒有說出這番話的自信與勇氣。

“看來你還是改變了,而且改變了不少。”托尼欣慰地道,但下一秒還沒有漫上面頰的愉快的表情又迅速沉了下來,冷冷地拆穿了對方——“但很可惜,你沒有追上我的步伐。”

說完,他把杯子的酒直接倒了在地上。酒釀在地面飛濺,濺到了被沼澤弄髒的靴子和擦得锃亮的鞋面。

他們之間瞬間隔了一灘水漬,酒釀的辛辣便在彼此的空氣中蔓延開來。

“你以為我背對着你,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一只小小的探頭從大廳的後方飛到了托尼的肩膀上,停了停,又飛到斯蒂夫的面前,“史蒂夫,你确實有所改變,只是你在我眼中還是一樣的笨拙與遲鈍,我們之間差了太多太多年,那是坐上時空飛船也拉近不了的距離。”

托尼把兩個空杯都放在了吧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很感謝你過來找我,也為你敢于大放厥詞而倍感欣慰,你終于往前走了,但很抱歉,我不打算繼續在原地等你。”

史蒂夫捏緊了拳頭,把目光垂下。

“我不否認我對你還有一絲的感情,就像我對于過去的自己一樣。那是我走過的路,我踩下的腳印。但并不意味着我還想把老路再走一遍,或者說……我不打算再讓過去影響我的未來。”

托尼說着,重新側轉過來,用一邊的手肘擎着吧臺。

史蒂夫仍然緘默不語,目光落在對方那一截西褲下被濺濕的皮鞋鞋面。他并不憤怒,如果托尼一口答應他的請求,他反而會好奇且抗拒。但現在托尼說的話他都預想過了,所以他不吃驚,不失望。

只是,他也同樣不接受。

“不要以為你可以輕易擊退我,托尼,”史蒂夫朝托尼走去,雙手撐在對方兩側後的吧臺邊緣,把鋼鐵俠圈在中間,“我說了我已經不一樣了,而你無法——你無法拒絕現在的我。”

“啊……拜托,史蒂夫,你只是——”托尼開始不耐煩了,他試圖從史蒂夫的懷抱掙脫出去,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一個不由分說的吻打斷了。

或許他本身掙脫的願望也并不強烈,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依然思念過這副軀殼,也依然拒絕了那些陌生的男人和女人長久的陪伴,就着回憶中的肌膚相親而在夜晚自渎。

于是當史蒂夫的氣味朝着他逼近,史蒂夫的眼睛與他的對視,史蒂夫的溫度透過制服傳遞到自己的皮膚上時,他确實放任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過去的史蒂夫極少主動地親吻過他,而現在的主動,或許也是鋼鐵俠允許的最後一次。

所以,他毫無防備。

于是當那枚膠囊在口中破裂,藥劑快速地從粘膜滲透擴散時,托尼的反抗已經來不及了。精神類的麻醉藥品起效極快,快到他還來不及把液态金屬凝聚,也來不及召喚那時時枕戈待旦的盔甲。

他唯一來得及的就是抓住史蒂夫的肩膀,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史蒂夫說的話——

“我說了我改變了,”史蒂夫扶住了他,把他緊緊地箍在懷裏,“現在的你,沒有辦法拒絕我了。”

——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我會把我的世界,變成你的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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