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溫暖的殺意
或許除了托尼斯達克,沒人敢用這種态度對待九頭蛇隊長。
史蒂夫的面頰着了重重的一拳,他沒有閃躲,鼻子被砸出了血。他用手掌抹了一把,猩紅粘稠的血液填滿了深深淺淺的掌紋。他并不訝異托尼的反應,只是他沒料到對方真的會用盡全身的力氣。
不僅如此,緊接而來托尼又掄了第二拳。
史蒂夫依然沒有閃躲,他的面頰再次被狠狠地砸了一下。鼻腔的血液更多地流出來,嘴角也被牙齒咬破。
然後是第三拳,第四拳。
直到托尼的手腕被毫無懸念地抓住。
在這間被磁化的房間裏,沒有盔甲保護的鋼鐵俠不過是肉體凡胎,托尼動不了液态金屬也沒法啓動其他裝置還擊,真正稱得上手無寸鐵,史蒂夫想要制服他易如反掌。
他只是在給托尼洩憤的機會,畢竟對另一個世界的“上帝”來說,被軟禁在這間小小的卧房內,是莫大的恥辱。
所以當托尼把再一次送進來的餐盤掀翻,把桌子掀翻,把花瓶和玻璃杯掀翻,再指着史蒂夫的鼻子罵着“你竟然敢給我下安眠藥”時,史蒂夫并沒有多餘的反應。
他靜靜地望着托尼把房間弄得一團糟。
托尼舉起矮凳砸向史蒂夫,又操起地上的餐刀朝對方擲去,再頂着錐心砭骨的疼痛試圖凝聚體內的液态金屬,卻最終因痛苦而倒在地上痙攣時,史蒂夫才有了動作。
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發洩般向自己投來的玩意,直到托尼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握着一邊抽搐的手臂,驚恐地望着皮下時而浮現時而消失的銀蛇時,史蒂夫便靠上前抓住托尼的肩膀,把曾不可一世的鋼鐵俠扶到了床上。
托尼的眼裏瞬間凝起了厭惡與憎恨,疼痛也因這種強烈的情緒而削減大半。他向後挪了一點再次試圖躲開史蒂夫,但史蒂夫的雙臂壓在他的兩側,根本沒有逃離的餘地。
史蒂夫要吻他,這一回是真的要吻他。
不論是出于同情,愛意,還是炫耀與挑釁,托尼都看得出那雙藍眼睛深處騰起的邪惡的紅光。于是他不逃離了,既然退路已經被封死,倒不如硬着頭皮迎上去,比如突然揪住史蒂夫的衣領,紮紮實實地對着那張漂亮的臉來一拳。
一拳之後,托尼有些滞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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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沒想過史蒂夫根本不閃躲,又或許是沒料到這一拳真會讓這名擁有完美血清和原始力量的超級士兵口鼻流血。被史蒂夫抹掉的血又壓回雪白的床褥,現在托尼的枕邊有了一個血色的掌印。
回過神來的托尼才有了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和被抓住的一拳。
以及報複性的一吻。
史蒂夫想要吻他,那他就肯定吻得到。因為現在托尼能做的事,都是史蒂夫所允許的。剝掉了鋼鐵的外衣,鋼鐵俠還剩什麽?什麽都不剩。但現在,去掉了那瓶超級血清,史蒂夫還擁有九頭蛇原始的力量。
血液混合着唾液攪在一起,被舌頭頂到口腔深處,托尼根本沒有辦法從這個如枷鎖般的懷抱掙脫,只能被迫地吞咽着那腥膻又滑膩的液體。
他因窒息而憋得眼球充血,他沒有閉上眼睛,他死死地盯着這個享受着自己痛苦的家夥的臉。
至高無上的征服欲讓史蒂夫帶有強烈的侵略性,也讓他在托尼漸漸脫力的掙紮和愈發艱難的呼吸中找到已扭曲變态的快感。
他确實在享受着,他沉迷地閉上眼睛,分泌的唾液不停地過到托尼的口腔,他要他吃下去,要他渾身都沾滿自己的味道,他要代替被奪走的那個存在,成為專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是一種被妖魔化的占有欲,托尼不得不承認,在殺死這個世界的鋼鐵俠時,自己并沒有料到情況會惡化得比他預計的更加嚴重。他确實想給史蒂夫打擊,畢竟讓一個人爆發出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力量,那摧毀其內心最安全、最溫暖的城堡便是必不可少的。
史蒂夫一旦失去了唯一的港灣,便會習慣性地把一切錯誤都攬在身上。他會認為是他的能力不夠,才導致托尼被殺的悲劇。所以将不惜一切地壯大自己,控制一切,改變現狀,然後與另一個世界的白色鋼鐵俠一般——成為這個世界不可戰勝也不可被威脅與傷害的神。
那托尼便可在往後的日子裏為自己開脫——我犧牲了我這個世界的史蒂夫而成就了我自己,但我犧牲了另一個世界的我而成就了史蒂夫。我的功過是相抵的,我已為犯下的錯誤與自私的掠奪付出了代價,那從今往後再無需愧疚與自責。
而當他的靈魂自認為償還了一切債務之際,他便可以再無牽挂地為神了。
可令托尼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史蒂夫的觀念中,成為神的意義不僅僅在于不再被他人傷害,還在于把所有的傷害都用複仇的行為讨回來。他要的不單單是有着完美藍圖的未來,他還要過去與現在——要把已經被捅穿的孔洞填補,于是他要拆掉另一個世界的牆,為自己的世界添磚加瓦。
這是兩個“神”的争鬥,神于人而言不可戰勝,可神與神的較量,将有勝負之分。
托尼的脖頸被掐住了,史蒂夫把他從床鋪扯下來,拖着一路拽到牆邊,然後狠狠地把他撞在牆上。
托尼的後腦勺一陣鈍痛,席卷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眩暈。他徒勞地握住史蒂夫的手臂想要将其掰開,但後者的力道根本不可動搖。接着那個帶着血腥的吻又續上了,推擠啃咬,趕走了胸腔為數不多的氧氣。
托尼呼吸越來越困難,手指也越來越沒有力氣。眼前開始冒起金星,視線的邊緣一點一點被黑暗侵蝕。
但史蒂夫會讓他昏厥過去嗎?不會。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随時擁有一個沉睡不醒的斯達克的軀殼。可他現在想要的是清醒的鋼鐵俠,因為只有清醒着才能聽清他說的話。
于是他把手指松開了,但他依然捏着托尼的下颌,使得那伶牙俐齒無法反咬他一口。他逼着托尼沉默下來,逼着那扭曲着表情的斯達克看着自己漂亮的臉。他喜歡被托尼那雙深色的眼睛注視,只有這樣,他才能确定對方真的在接收信息——
“下一次我會徹底占有你,你最好做足心裏準備,”史蒂夫捏着托尼的臉左右打量,熱切的眼神中是冰窖一般的寒冷,“我們很久沒有那樣做過了,我很期待,而我要求你,必須也和我一樣地期待。”
說完,他徹底松了手。
托尼捂着喉嚨貼着牆壁,連連咳嗽喘息。短暫的窒息讓劇烈起伏的情緒得到一定的控制,他沒有繼續朝崩潰與暴走的邊緣狂奔,而是在外力的作用下,稍稍拾回了半分理智。
他就着依然有金星的視野将史蒂夫圈在裏面,深深地呼吸着。他要求自己沉默下來,等待心跳的節奏一點一點平複。他在內心默數着數字,然後他聽懂了九頭蛇隊長話裏的含義。
他當然聽得懂這話的意思,而這情況出乎意料地比預先想象的好。從剛才史蒂夫把自己拽離床邊時,他便以為接下來就要承受那種禁忌又熟悉的相觸,但對方依然給了他一定的時間,那麽托尼就還有機會——在這之前想出其他的辦法。
托尼沒有再繼續跳起來反抗,在九頭蛇的牢籠裏,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再怎麽反抗也不過于九頭蛇隊長的手心跳舞。那無論怎麽狂奔,他都無法在羅傑斯收攏五指之前逃之夭夭。
所以他要做的是另一件事——一件讓史蒂夫的手指無法合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另一個鋼鐵俠也從這片土地上離開的事——他找到一把刀,将這捆縛着自己的手掌紮穿。
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才有可能逃離史蒂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禁锢。
托尼坐在地上好一會,才緩緩地站起來。摸着脖子被掐出的紅腫的痕跡,望着史蒂夫又開始一處一處地把房間收拾幹淨,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把一小塊碎片踢進了床底。
這一切都可以交給別人來做,但史蒂夫喜歡自己去做。那似乎能讓他找回一絲半毫的原先的史蒂夫的感覺——那種在托尼發過脾氣之後,好聲好氣收拾殘局的模樣。
曾經的托尼會為此感到心痛和後悔,每次大發雷霆之後都會反思自己為什麽要對那個有些頑固和迂腐的老冰棍那麽刻薄。對方并不能完全明白自己所思所想,這是很正常的情況——美國隊長來自上個世紀,他的豐功偉績理應讓他得到寬容與體諒。
何況刨去光輝的勳章不說,史蒂夫确實是個好人。
所以托尼常常會于事後用一場熱切的肉體接觸作為補償,而史蒂夫也對他說過完全沒有必要。他們需要的是各自讓一步,然後盡可能地換位思考,盡可能地感同身受。
托尼也是盡力過的,只是做不做得成則是另一回事。在他自己的世界,史蒂夫按照承諾的那樣每次都讓一步,可得到的并不是托尼日漸開悟的反省,而是得寸進尺的麻木不仁。
有的時候包容太多了,便會讓人覺得理所應當。史蒂夫理所應當要退讓,理所應當要原諒,理所應當要接受自己的激進和刻薄,理所應當在說過愛自己之後,承擔相應的愛的後果。
這樣的縱容,最終導致了堤壩的崩塌。
托尼永遠也不想追憶對方是怎麽一步一步退到懸崖邊上,最後被自己擠入了萬丈深淵。不想回想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際,史蒂夫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想記得那些眼淚,那些嘆息,那些愁眉不展與依依不舍。
因為正是那一切,讓托尼夜不能寐。讓事實已成定局之際,還讓他下意識地投機取巧地尋找挽回與補償的方法——盡管他要補償的是自己內心的歉疚,而非對屬于自己世界的史蒂夫的傷害。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這個世界的九頭蛇隊長不加設防。才會接受那一吻,也才會被抓回來關在籠子裏。
托尼本來就不是一個主動包容和退讓的人,而九頭蛇隊長的所作所為徹底地讓他改變了原先的看法——史蒂夫就是他要除掉的人,不管是在自己的世界,還是在另一個世界。
那美好的皮囊下潛藏着令人心悸的暗潮,若不在沉默中将其扼殺,它便會在沉默中爆發出來,把自己吞噬殆盡。
史蒂夫大體收拾完了被弄亂的桌椅和被摔碎的瓶瓶罐罐,拍了拍手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告訴托尼等會會有人把新的一套換上,“房間總要保持整潔,那才像個家的樣子。”
是,那才像個家的樣子。
托尼勾了勾嘴角,努力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他們都已經是失去了家庭概念太久的人,現在史蒂夫卻想重新觸及那已深埋在地下、早已腐蝕潰爛的果實,這是多麽天真的事。但突然地,托尼不想打碎這個如孩童般的幻夢。
天真是會讓人遲鈍的,美好的幻夢将如□□一般侵蝕着人的理性。
那就好,那一切就還有解法。
托尼喜歡看到愚蠢而感性的人,感性是他們的弱點,而弱點足以致命——比如塑造一個不可染指的玻璃球,然後再将它徹底地敲爛。一次致命的打擊或許能讓人涅槃重生,而第二次致命的打擊則可以摧毀一個人。
能幹掉史蒂夫的武器根本不在外面,不是一把機關槍或者一件鋼鐵衣,恰恰相反,那武器就在這間被稱為家的房間內,在史蒂夫被黑暗腐蝕的心髒中,在那即将被塑造,而最終必然要打碎的雪花玻璃球裏。
想到此,托尼的嘴角有點疼痛。看着史蒂夫關門離去的背影,托尼又靜靜地在房間站了一會。接着他笑了起來,鈍痛難忍,卻周身舒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