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劫難

在和靳成相愛的漫長歲月裏,這一天是最讓窦寇永生難忘的。

在後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這天始終就像噩夢一樣纏繞着他,勒住他脖子讓他無法呼吸,睡一半醒來他孤枕難眠,渾身被冷汗浸透,眼前都是那人深深的、切入骨髓的惡意。

那天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窦寇和之前一樣去上班,靳成出門去見客戶,兩人還約好了下班不做飯,一起去小食街新開的網紅店嘗個鮮兒。

中午窦寇換了衣服,穿過大廳往食堂去。

這個時間,大廳裏都是等着排下午號的人,喝水的聊天的吃飯的,都閑着。

于柏灏出現得猝不及防。

他攔在出入大廳的必經之路上,又好像很虛弱,側肩靠着白牆,手揣兜裏眼神死死盯着窦寇。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奇怪,覺得這人不正常,對他指指點點,但也不敢多說什麽,下意識只想離他遠一點。

窦寇停下來了。

因為他知道于柏灏就是沖着他來的。盡管來者不善,但這一刻,道德和責任感讓他避無可避。

半年多不見,于柏灏的精神狀态和之前比差了太多,面容枯槁,兩頰凹陷下去,雙眼下有濃重的陰影。看到窦寇的瞬間,他胸口突然劇烈起伏。

“窦醫生!”他笑嘻嘻喊,“好久不見。”

窦寇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但沒來得及反應,一切就發生了。那人猛地從兜裏摸出把刀,對着窦寇就刺過來。

周圍爆發出陣陣尖叫,所有人亂成一鍋粥。

幸好窦寇反應迅速,側身避開了,但鋒利的刀劍還是從他手背上劃過,刺出一道淺淺的血印,血珠順着傷口往外冒。

保安來的很快,三兩下就把于柏灏壓在地上,頭死死按在地面。那人在大口大口喘氣,眼裏透出興奮又瘋狂的光,像瀕臨死亡前,丢岸上垂死掙紮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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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運共呼吸!我就算死也值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窦寇看見地上的那把刀,刀尖原本就是淌血的。

那些血不是他的。

于柏灏的手背上、手腕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細小的傷口,還有斑斑瘀血,是HIV後期症狀之一,指尖一個簇新的傷口還在流血。

他說:“窦醫生,我是真的真的,很看不慣你倆好,我早就警告過你的,這下好了,你說你的成寶寶要怎麽辦呢?”

于柏灏笑得很得意,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扭曲。亡命之徒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他不考慮後果,只想害人,所以能帶走一個是一個。

窦寇喉嚨發幹,額頭冒出密密的虛汗,他的心直直往下沉,大腦一片暈眩,晃了晃身體差點栽倒。

幸好被聞訊趕來的同事攙住了。

那天下午,有別的醫生替他頂了班。

他迅速吃了阻斷藥,驗血,配合警察做筆錄。

同事都很震驚,因為于柏灏真的拿出精神病證明了,警察拿他毫無辦法,只能把他關押到相關治療機構,找專人盯着他不讓他再出來禍害別人,但是按照規定,并不能判刑。

窦寇挨的這一刀,無處申訴。

當然也可以按法律途徑索要賠償,可對現在的窦寇來說,錢又有什麽用?

窦寇那天沒回家,和靳成謊稱醫院有臨時手術,就住在值班室裏。

他心裏太亂了。

阻斷藥28天不能停,但會不會被感染還不好說,要密切觀察驗血半年多,萬一被感染,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這件事窦寇堅決不願讓靳成知道,因為以靳成的性格,絕不會對于柏灏善罷甘休,說不定就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找他同歸于盡。可是怎麽可以?他才二十五,他的事業剛起步,他還有大好前程,自己又何必用生死未蔔來扯他後腿?

他說過要護着他,就要護到底,要信守諾言,所以滅頂之災這種東西,他一個人受着就可以了。

這樣想了一夜,在紅日初升的時候,窦寇做了這輩子最艱難的決定,他決定滾回大洋彼岸去。

離他的小橙子遠遠的。

于柏灏已經沒有威脅了,這人被關在精神病院活不長,但是同樣的,他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命運何其殘忍。

窦寇連着好幾天沒回家,電話打過去也說不了幾句就挂了。

靳成有點奇怪,他還自我反省了一遍,覺得最近日子坦蕩又平順,好像沒什麽惹他不開心的事兒。

他決定跑到醫院去抓人,當面兒問他為什麽不回家,大不了扒着他幹一頓架。

他故意戴着口罩避開熟人,還從消防通道爬樓梯上去,就是不想有人給窦寇通風報信。

結果在半道上,他就聽見他們家窦二八和另外一人的對話了。

靳成發誓他絕對不是故意偷聽的,但他聽到“回美國”三個字,腳底就像長了釘子,半步也挪不動了。

另外一人大概是院長,或者副院長,在極力勸說窦寇留下來。

窦寇堅持不願意,并表示“以後應該都不會回國了。”

靳成驚呆了。

他下意識地把自己蜷在角落裏,聽窦寇一字一句地砸出來。

“下個月走……不考慮再回來……”

靳成心裏敞亮:窦寇知道他工作室剛開,所有事業剛剛起步,按老男人穩妥的性格也不會沒商量就逼迫自己跟他遠渡重洋重新開始,而且下個月就離開,靳成連辦移民簽證的時間都不夠。

所以對他這個計劃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窦寇壓根打算以後兩人,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靳成像腦門上狠狠挨了一棒,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窦蔻願意照顧他,無微不至地護着她,但何曾主動提過将來。顯然是沒有,從頭到尾就是靳成一個人上趕子在逼他,戀愛昏了頭,像個青春期的小姑娘,一發春就幻想十年二十年,兩人還這樣纏纏綿綿共白頭,至死方休。

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把他放到以後的人生規劃裏。

他把臉埋到膝蓋裏,疼得渾身發抖,太丢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HIV是不會通過誤食血液引起感染的,但有傷口情況就不一樣了,就譬如醫生在動手術誤被HIV病人的縫針紮到,都屬于職業暴露,要吃阻斷藥,後期要随訪,會不會感染不好說。

對這部分內容感興趣的人可以去翻翻南枝寫過一篇類似的文,名兒我忘了,專門說的就是HIV職業暴露,裏面有非常詳細科學的注解。

總之,這真的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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