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彼岸
窦寇回了美國就徹底和靳成失聯了,電話話微信微博臉書ins,所有社交平臺一律被他拉黑,再狠一點譬如某些音樂平臺的賬戶,靳成就直接注銷了,想從他最近聽的歌裏揣摩他過得好不好都辦不到。
靳成果然是狠的,他選擇從窦寇的世界徹底退出了,片葉不留地從他生活裏消失得幹幹淨淨。窦寇一點都不驚訝,畢竟他的成成骨子裏就是那種性格,愛恨分明的。在一起的時候,他能把心肝脾肺都掏給你,你對不起他哪怕一點兒了,他就會把那些好通通都收回去。
游樂樂發來消息說:對不起啊窦醫生,成哥讓我把你删了。
窦寇說:沒事你删吧,麻煩你好好照顧他。
游樂樂想說什麽,最後只嘆了口氣說:唉好的窦醫生你自己也好好的。
窦寇放心了,至少他還有個真心朋友在身邊,不會走得太遠,可以拉着他散散心,不至于太難過。
至于自己的生活,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他也做夢,夢裏老重複一個鏡頭:就在他說完結婚兩個字之後,靳成的臉色,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從震驚到慘白。
這一幕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曾經反複在窦寇腦海裏出現,磨滅不去。他當時說完就後悔了,特後悔,心都揪起來了。這種親手把愛人的心揉碎了再碾過去的感受,可能這輩子他都難以忘懷。
靳成這麽高傲一人,卻為他跌落到塵埃裏。
他回美國之後,一直修養在家,按時驗血檢查。很多私立醫院,聽說他回來了都紛紛遞來橄榄枝,高薪聘請他,窦寇都拒絕了。
父母那邊就去看過一回,二老一聽說他回來了,就叨叨着要他相親,給他張羅對象,窦寇只推脫自己還有點後續的事兒要處理,暫時沒心情考慮婚事,他也沒把HIV暴露的事兒說給他們聽,這麽殘酷的東西,在沒出結果之前,沒必要再多拖兩個人為他擔心了。
他現在不缺錢,唯一的生活動力也不在身邊,閉上眼再睜開,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不會是一紙終結。
什麽都渾渾噩噩的,什麽都是未知數,他被命運推着往前走,每一天都是煎熬。
覺得熬不過去的時候,他就把之前拍的,靳成的耳釘照拿出來一張張看,一遍又一遍描摹那人的耳廓,想象自己在摸着他可愛圓潤的耳垂。
睡不着的時候,他就對着窗外皎潔的月光,回憶那人所有生動有趣的表情,以及,後來傷心欲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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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反複、深深地刻在腦海裏。
曼哈頓11月的氣候有點冷,人一張嘴,呼出的白氣就袅袅往上冒,但窦寇扛得住,國內冬天那會兒,路邊撒一泡尿都能凍出條冰碴子來,現在這天不算什麽。
時間太早街上沒幾個人。窦寇跑完步路過書報攤,大爺和他笑笑打招呼,兩人按慣例聊了一會兒,他去隔壁餐車上買了個三明治一杯咖啡,準備帶回去随便應付一頓,他剛要走又忽然停住了,轉回來盯着某本藝術雜志一動不動——那本雜志,封面居然是他的成成。
其實是好幾個人的群像,都是一幫年輕的藝術家,成成坐中間,寬肩長腿的特顯眼,還是那副拽兮兮的樣子,桀骜不馴。窦寇一下看過去,眼裏就再也看不見別人了。
是他的成成。
大爺看他一副想把書生吞活剝的樣子,就趕緊拿下來告訴他,這是這個月剛到的。
窦寇買下來捂在懷裏一路狂奔回家,洗了手小心翼翼地翻開,像一個虔誠的教徒。
這期雜志的主題是新銳藝術,請了好幾個最近在國內嶄露頭角,并和美國這邊已經有合作經驗或者意向的設計師做采訪,談談自己對藝術的理念看法。
靳成談的是“重塑”——他喜歡用最原始粗粝的材料,做一些粗放直接的設計,有時候過于直接和尖銳,比方他最近偏好的重點就是“把一樣東西砸碎了,再浴火重生。”
靳成在采訪裏說:“每一個故事都是有意義的,人生裏的每一次經驗都不會是徒勞。”
窦寇摩挲着內頁上僅有的一張照片,那是新的,涅槃重生的靳成。
其實靳成在國內是真的紅了,因為新媒體崛起得很快,年輕人普遍對接受新藝術新生事物興致勃勃,外加微博之類的平臺推廣又方便得很。
所以他在雙年展之後,可以說是一炮而紅。
只不過紅的方式,他不是很喜歡。用現在通俗的話說,叫流量。
很多人其實不怎麽懂他作品,但卻發自內心地喜歡他的臉,他的範兒。每天就愛對着他嗷嗷叫,流口水犯花癡等他發微博。
他不滿意,換了以前,他一準直接就杠上了,問那些嗷嗷叫的粉絲,你們喜歡什麽?我的臉還是身材?說我酷,我做的東西你們懂麽?我不是偶像我不要做偶像。
但現在他不會了,現在的靳成和剛畢業裏不一樣了,受過社會捶打,知道能屈能伸這回道理,知道人是要吃飯的,有人氣才有人關注他,有人關注他才會給他更多機會,有更多施展抱負的空間,否則什麽都是紙上談兵,光靠一腔傲骨是沒有用的。
這是他和窦寇分手大半年之後,學會的最深刻的東西。
所以他現在偶爾也會在社交網絡上經營一下自己,發點照片和生活日常什麽的犒勞粉絲。
窦寇重新注冊了小號,默默關注了他,不敢轉發不敢點贊也不敢評論。
這樣也好,他的成成就應該是現在這樣,斷幹淨了就能往前走。他的成成這麽好,多的是人會把他捧在心上,八年十年的,他總會再遇上第二個人,能治愈他心傷,能給他一個完整的未來。
自己只要看到這人過得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