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錯過
靳成這趟飛美國行程上有點趕,一來是要去對接之前定下的那個項目——曼哈頓市中心拟建的一棟超高層建築。
甲方想在頂層弄個藝術裝置,所以請了一批特立獨行的新銳藝術家群策群力。因為是政府行為,據說這樓的高度還要申請吉尼斯紀錄,所以最近新聞上熱熱鬧鬧都在宣傳,整個樓的地面工程年底前就要開始,靳成這部分的設計工作也要同期開展,這對他而言,是個全新的挑戰。
說白了,做得好,他就真的是走向世界了。
第二件事兒,就是最近有個公益性質的藝術展在南加的,他也得去參加。
今年冬天,亞美利加南來北往的大地上處處飄滿了鵝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南加州照樣四季如春,說來也巧,這次海岸之行靳成居然又遇見了之前讓他覺得很有意思的小孩。
兩人異國他鄉久別重逢,居然還有點惺惺相惜起來。
這小孩是真的有毅力,對他的心上人一路從國內死纏爛打到國外,全心全意的。
靳成除了對他刮目相看,還有點羨慕。那小孩的心上人,看着也不是對他一點意思沒有,兩人中間就隔了一層薄薄的紙,誰輕輕推一把,就破了。
這回靳成和那小孩交換了聯系方式,也算是建立正式友好邦交的第一步。
小孩有一句話讓靳成印象深刻,他說:“他都已經邁出1步了,剩下的99步都由我來走有什麽關系?面子裏子都不重要,總比失去他好。”
道理很淺顯,很多人都懂,但未必人人做得到。
靳成忍不住就想,如果當時,我也能死皮賴臉地把99步走完,他和窦寇今天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想完他自己都笑了,往事不可逆,做再多的假設又有什麽用?
趁這次工作之便,靳成還去曼哈頓看了一次他母親,兩人說是母子,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不鹹不淡的關系,他媽工作忙,很少回國看他,除了打錢基本沒什麽其他表達方式。
但這次他回去,他媽居然攢了個飯局。
那家人也算是靳成小時候的舊識,是窦寇走了以後搬來的,聽說一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後來舉家遷到了美國,就和靳成他媽保持了很多年的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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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成對這小姑娘基本沒什麽印象了,也沒興趣,他知道這飯局兩邊大人是要幹嘛,大家不把話說死他就裝傻,準備吃得差不多了就推說有事早點脫身。
可惜老天不給他這機會。
小姑娘化了精心漂亮的淡妝,吃飯斯斯文文的,也不太說話,偶爾停下就瞟他兩眼,眼神含苞待放的,就差沒把“我喜歡你”寫臉上了,她管他叫“成哥哥”。
靳成不喜歡,他叫“成成”,不叫什麽“成哥哥”。
對方父母很看好靳成,整頓飯從頭到尾就在誇他出息,照片都上了美國雜志,街頭巷尾都能看見他,是名人了。
靳成他媽笑得眼尾細紋擠在一塊兒。靳成淡淡撇過頭,看窗外在初冬裏來來回回忙碌的人群。
他上雜志了,那個人能看見麽?看見了會後悔麽?美國這麽大,他現在在哪兒呢?會不會真像偶像劇裏演的,一轉角就遇上了?但是遇上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無話可說。
啧,說好斷幹淨的,怎麽來了美國又接二連三地想到他了,沒出息。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靳成腦袋裏交雜掠過,他打心眼裏唾棄自己,壓根沒聽見桌對面在說什麽,直到他媽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
“阿姨叔叔問你,現在有沒有對象?”
靳成在心裏說,之前有,現在跑了。
但面子上還要裝一下,就只能笑笑:“沒有,忙工作沒時間。”
“年輕人忙事業是好的,但有好的人也可以接觸下,這萬一是個機會呢?”
“是啊是啊,我看苗苗就很好嘛。”他媽真是神助攻,忙着坑兒子。
話說到這份上,靳成也只能把态度亮明了。他思索了幾秒,放下筷子說:“不用,我心裏有人。”
分是分了,也決定要放下了,但能那麽快從心裏出去嗎?人心是肉長的,又不是處理器,一鍵删除就真的什麽都沒了,靳成也沒必要騙自己。
他把路堵死了,一桌人都很尴尬。他們本來計劃得很好,一頓飯結束,長輩找個借口先走,讓兩小輩單獨相處,最好還能一起去個什麽地方逛一逛,看場電影敘敘舊,順便增進下感情。現在泡湯了。
小姑娘臉煞白,咬着嘴唇握筷子的手都在發抖。說一點不愧疚肯定不現實,但靳成知道感情這事兒長痛不如短痛,一開始就沒希望的事兒,就不要浪費別人時間了。
這是他血的教訓。
所以他最後又補了句:“不好意思,沒想讓你們難堪,但有些話還是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靳成對着誰說話都能泾渭分明,幹幹淨淨一點不拖泥帶水,唯獨窦寇是他的死穴,太喜歡所以有所顧忌,不敢在那人面前打直球。
所以落得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他媽把他送回酒店,臨下車的時候,又甩給他好幾千刀的現鈔,靳成沒要,說錢夠花。他媽點了支煙苦笑:“你拿着吧,這麽些年我也不在你身邊,除了錢,我還真沒什麽能給你的。”
能和他媽細說的有很多,但靳成覺得都已經沒必要了,他也就這麽一個親人,他媽一個人這麽多年也不容易,親生的沒必要搞得和階級敵人那樣。
他探進車窗裏抱了抱他媽:“餘小姐,餘女士,你兒子是個生活可以自理的成年人,對他有點兒信心。”
餘女士攏了攏頭發,掐了煙:“有個事兒我想問你。”
“您說。”
“你是不是遇上事兒了?”
靳成摸摸鼻子,不是很願意談。
“不是大事兒,我自己能解決您就甭操心了。”
他媽點頭:“本來這次我是想撮合你和苗苗的……”
靳成打斷她:“您知道不可能的。”
“我現在知道了。我的意思,還是你找個人相處看看,說不定就對上眼了。”
靳成敲敲窗:“別費心了,我自己的事兒自己看着辦。”
餘女士其實還有其他建議的,但她吞回去了,她知道自己錯過了兒子太多年,以至于現在他發生過什麽,心裏有誰,将來怎麽的打算,她一概不知。她兒子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越走越遠了。他已經沒什麽立場再指手畫腳了。
于是母子二人在曼哈頓人來車往的街頭再次分別,靳成插着口袋在街口站了一會兒,又去路對面的小攤上買了份三明治。
小攤隔壁賣雜志的老頭大概認出他了,指指某本雜志,對他露出一口友好的大白牙。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就是那個三明治車,就是那個賣雜志的黑爺爺,你問他倆有沒有遇上?請看标題。超高層建築是彩蛋,很快會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