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獨

在跟李建國開客車之前，張愛家蹲在家裏琢磨東西。

他就個初中文憑，出去跟叔叔舅舅混了幾年，又回來了，彼時張建國學車，說弄個本本好過活。

打工仔并不好過，有一年忙活了好幾個月，結果那老板卷了鋪蓋跑了，工地停了，工資拿也拿不到，那時候喝的吃的都不好過，要不是李老五聽到這個消息跑了火車，給他送了一些生活費，也就或許撐不到那老板被找出來結了工資。

那不過是他無意打了個電話給爸媽，就那麽恰巧讓他聽到了，也是恰巧他都成年了，爸媽也只是讓他自個兒好好處理——李建國他跑了過來。

那時候，他就坐在工地旁邊的小雜貨鋪裏看着貨，忽然就看到那風風火火的急切的身影沖工地走來。

那身影還不像現在這樣高大，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覺得李老五好像可以替他撐起這一片天空一樣，明明跟他還只是個剛成年的小鬼。

張愛家有很多朋友，可是或許只有他，只有李老五——他才不會感受到那種青春期特有的孤獨。

這孤獨如骨附形，有一次他喝了酒在攤子上唱着歌，看着遠處那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忽然就觸景傷情。

“大侄子，你怎麽了？想家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獨在異鄉，無根也沒有着落，就算忙碌，夜深了沉沉地睡去，可是一旦想起，卻又傷情。

他也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子，有次遠遠跟在她後面，看她跟其他女生玩得開心，路過的李建國問他在幹什麽，他說無聊，在看別人，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女孩子，陪着他走了一會兒。

走了這一會兒，他覺得沒意思。

說實在話的，讀書時候的他算得上是班裏的活躍人物，這時候那女孩子也注意到他了，朝他笑了一下，就那麽一下，他就向後退了一步。

李老五擋在他後面，疑惑地看着他。

“怎麽了，張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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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老五，走，我們回去打昨天還沒通關的游戲去！”

他走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還是他喜歡的樣子，可是已經沒有任何沖動，好像他之前的喜歡就像是泡影。

李老五沒有再問什麽，就那麽安靜地陪着他打了游戲。

夜深了，睡在一張床上聊些男孩子的事情，什麽學習，什麽游戲，什麽女生，什麽家長。

外面的星空很亮，一如既往。

早晨醒過來的時候，李建國已經摸到衛生間去洗臉漱口了，張愛家迷糊地抓了被子，摸了摸旁邊的空位，一下子就清醒了，再看看周圍，瞥見李老五在鏡子面前嚴肅地刷牙，他一下子就心安了。

而他每一次漱口都有刷到五分鐘，據說從某某專業醫師那裏聽的，也不知道為啥子這年紀輕輕的卻過得跟老年人一樣。

他笑了一下，感覺放松很多，屋外面的鞭炮聲從天亮以來就一直不斷，搞得他剛才一下子就拍到了老五的臉。

他沒醒，李老五醒了。

看着夜裏老老實實蓋着被子，睡得很安穩的張二郎，他那平日裏總是不言的臉上浮現一層笑意，摸了摸張二郎那圓了點的臉，在那嘴唇上點了點，被張愛家無意的手臂揮開，他瞳孔略略深沉，然後就掀開被子下床去了。

上香的時候，李老五就單獨拿了東西去跟他媽媽爺爺奶奶們上香，離他們那地兒不遠。

看着李建國一個人站在那裏點着火，張愛家心裏想了想，就跟自己爸爸姐姐說了說。

“爸，姐，我看李老五一個人挺孤單的，正好我們都弄完了，我就去看看。”

張二郎他爸也不是什麽不通情達理的人，只是随口嘟囔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就跟姐姐回家去了。

他幫着李老五點了那幾堆紙錢，看着火焰舔上他的側臉，烙印下那有些深沉的表情。

“老五啊，這日子是越過越好，你媽媽呢，爺爺奶奶呢，都會感到開心的！”

他有點嚴肅地上了柱香，回頭就看到李建國那特無奈也特孤獨的表情。

他看着這三座挨在一起的墳墓，簡單地說：“張二郎，有時候，我在想，你為什麽單單找上了我？你有很多朋友，而我也只是幫了你一次。”

當然，他那一次卻送了他幾乎大半個月的工資。

張愛家聽後，也不多說，就這麽說。

“是啊，我有很多朋友，但老五，只有你，才是我此生唯一的……”

李建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那幾個字，或許也沒有阻止，只是那雙眼睛真正地将一切都擺在了面前，容不得他有絲毫其他的語言。

他失了聲，張口，閉嘴。

李老五就站在他面前，說第一個字的時候，被那噼裏啪啦的炮竹聲給掩蓋住。

不過，這是平生張愛家第一次痛恨自己聽力怎麽這麽好。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聽見了自己發小的告白。

這個人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

怎麽這麽奇怪，在那人疑惑而忐忑的目光中，張二郎笑出了聲。

也恰好砸進他心窩。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有在一起。

今天七夕，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