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窮上史冊的人  這只鳥衆家仆都眼熟,傍晚栖息在主人的屋檐上,夜深了就鑽進主人的屋子裏,趕路就繞着主人飛前飛後,休整就圍着主人乖巧逗樂,十足一個擅長讨歡心的小狗腿。

趙昂也試着逗過這鳥,拿上好的肉幹哄,叫它脩羽大人,運氣好的時候能讓它落在附近。偶爾還會十分高冷的學舌:“何事?”

若是學公子喊它小雪球或者白滾滾,手上立即要多五個血窟窿,憤怒的大鳥抓的。公子沒說錯,這鳥的确不啄人,但它那一爪子也太生猛了。

這只鳥的羽毛純白無雜色,在陽光下卻能折射出各種炫目的色彩,很好看,可惜無論如何都是摸不着的,它只讓公子碰。

趙昂的碎碎念:我就想知道,公子是怎麽把小鳥養成鬥雞的?又白又大又兇猛,飛起來還賊快。

郭嘉擡起手臂,白滾滾落在他的臂彎上,“奉孝,前方山道中有三百山賊在搶劫一支商隊。你念叨的那個白馬銀槍的家夥可能會有麻煩,商隊的車夫要麽被殺,要麽吓跑,他單槍匹馬殺出去還行,那些貨物可帶不走。”

白滾滾最近脾氣見長,連主人都不肯喊了,非要和文若一樣喚他奉孝……

秋老大落草為寇之後,帶了三百多個弟兄盤踞在山中,以打劫過路客商為生。

今天這支商隊貨物多,護送的人又少,領頭的是一個白馬銀槍的白臉少年郎,這種樣子貨,他一個能打三個,鑒定完畢,是只肥羊兒。

除了幾十個老弱病殘留守山寨,其餘山匪傾巢而出。

打劫的過程一開始很順利,這十來車貨物輕輕松松就能留下,就是沒想到這個白馬銀槍的小白臉如此兇悍,片刻之間,就殺了他們十幾個弟兄,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秋老大還在估量他是否能扛住對方的攻擊,猶豫不定,那個騎白馬使銀槍的卻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朝着他沖過來了。

秋老大在匪首的臉面和小命之間猶豫了三秒,最終還是不甘心放棄作為老大的顏面,他一夾馬腹,帶人沖鋒迎戰。衆山賊瞧見老大勇猛,也都膽氣橫生,去圍攻僅存的十幾個商隊護衛。

就在秋老大和那個白馬銀槍的小白臉第一次錯馬而過,不分勝負,正要掉頭再戰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嗖地一聲,斜刺裏陡然飛出一道寒光,衆人眼前一花,定睛看時,一支鐵箭已經沒入秋老大的胸口,只留下尾羽在外邊微微輕顫。

匪首秋老大瞬間墜馬,死得不能再死。

一衆山賊大駭,有轉身就跑的,有原地發呆的,有繼續厮殺的,有亂哄哄地撲到貨車跟前,想要摸了值錢的東西再跑路的,一盤散沙。

正騷亂間,忽聽得有人厲聲大喝:“涼州趙偉璋在此,賊子休得猖狂!”

衆山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威風凜凜的壯漢騎着一匹高大的棗紅駿馬直沖過來,拓木弓弓弦響處,一箭一個,頃刻之間又射殺了四人。

待離得近了,那壯漢直接丢開弓箭,抽出一柄寒芒攝人的長刀左右揮舞,刀光閃動間,擋路匪徒的一顆頭顱高高飛起,血花噴灑了一路。二十來個随從打扮的人跟在這壯漢的馬後,奮力砍殺。

衆山賊被這壯漢兇殘的砍人方式吓得夠嗆,恨不得拔腿就跑,離這人越遠越好,又聽到一個振聾發聩的大嗓門在喊:“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剿匪的義軍馬上就到!”

衆山賊心驚膽寒,将信将疑,回頭一看,但見山道盡處,群鳥驚飛,煙塵滾滾,似乎有大隊人馬正朝這邊趕來。

不知道誰先潰逃的,反正讨不到便宜,跑慢了連小命都要玩完,不跑是傻子。

衆山賊肝膽俱裂,一哄而散。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大隊人馬,山道拐彎處有一塊空地,郭嘉讓人裝了十幾袋子土,綁在兩輛牛車上,把土袋子紮漏,趕着牛車來回跑,制造出人多勢衆,所過之處塵土飛揚的假象。山林中的鳥群都是被白滾滾驚飛的。

此時此刻,賊匪已經只顧各自逃命,不敢反抗。

郭嘉在幾個家仆的護衛下走上前來,觀看趙昂和那個白馬銀槍的人聯手追殺山賊。趙昂一如既往的彪悍,像驅趕羊群一樣驅趕着山賊,他的武藝單看很不錯,但和那個白馬銀槍的人相比,差距也很明顯。

同樣是殺山賊,人家的銀槍上驚豔地反射着少許日光,點一下倒一個,掃一下撲一雙,看起來不但不血腥,還有一種接近藝術的美感。再看趙昂,大刀落處,斷臂橫飛,殘肢亂掉,鮮血四濺,凄厲的魔音灌耳,慘不忍睹……

讓家仆統一習武的好處也體現出來了,一場厮殺,目前只有一人陣亡,三個輕傷。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戰鬥結束,白馬銀槍的少年随趙昂一同來見郭嘉。

白馬少年對于郭嘉只帶了三十多個人就敢出手相助十分敬佩,何況郭嘉風姿清隽,還故布疑陣,吓退了大多數山匪。

郭嘉心中一動:“你我同心協力擊退山賊,一見如故,不如結為異姓兄弟,你意下如何?”白馬銀槍,武藝高強,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子龍子龍,既然送上門就別想跑。

白馬少年微微一愣,随即笑逐顏開:“在下張遼,雁門馬邑人,家道中落。你若是不嫌棄,我自然樂意之至。”

張遼!!!

郭嘉莞爾:“那一言為定。”

此地不宜久留,誰知道那些匪徒跑着跑着發覺沒有追兵,忽然反應過來,會不會卷土重來?趙昂安排了幾個人給張遼趕車,衆人繼續趕路。

郭嘉和張遼并行,一路談笑風生。

倆人敘了年歲,張遼出生于169年,只比郭嘉大一歲,為什麽虛歲十五的人看起來像十七八,兄臺你長得有點着急。

說好的白馬銀槍趙子龍呢?

其實郭嘉更看好張遼,只是對于張遼這個名列古今六十四名将之一的超級良将,他想都沒敢想。

張遼,字文遠,出生于并州雁門郡。

據說他少年時就在雁門郡為郡吏,在呂布死後,張遼率軍歸順曹操,被拜為中郎将,賜爵關內侯。此後戰白馬、攻袁紹、破烏桓,屢建奇功。

建安二十年,孫權率領十萬大軍圍攻合肥。

張遼領八百勇士沖擊孫權大軍,一路殺到孫權的主帥旗下,東吳的十萬大軍聞風喪膽,潰不成軍。張遼略作休整,又率領七千兵馬趁勝追擊,大破淩統、甘寧等吳将,險些活捉孫權。

據說東吳名将淩統被張遼一路追殺,倉皇逃竄,左右親兵全部陣亡,淩統負傷跳入水中潛行,才死裏逃生。他游上南岸之後,追憶起腦袋搬家的戰友同袍,在水邊痛哭流涕。

七千人打跑了十萬人!經此一役,張遼威震江東,名字說出來,能止東吳小兒夜啼。

這一戰也給孫權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好多年後,張遼生病,孫權降而複叛,戰前還要敕令諸将:“張遼雖病,不可當也,慎之!”(張遼雖然抱病,但他仍是勇不可當的,你們千萬要謹慎!)

幾天後,一行人進入清河郡城,張遼去交接貨物。

郭嘉帶着白滾滾在附近閑逛,趙昂如影随形。

那天和山賊厮殺,戰死了一個家仆,郭嘉讓人買了好棺材下葬,還親自拜祭,當衆承諾會贍養他的父母妻兒。

受傷的那幾個也都得了上好的金創藥,被安置在牛車上,有專人照料。

這讓趙昂覺得郭嘉有些意思,自覺投入貼身護衛的角色。

轉過街角,一個穿着緋色儒裙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哭泣。

三四歲的小孩子話都說不利索,郭嘉問了半天才弄明白。這小姑娘跟長姐偷偷溜出來玩,路過一個賣鳥的街邊小攤,八哥、畫眉、黃鹂,藍的、綠的、白的、彩色的鹦鹉,還有很多她從來沒見過的很漂亮的鳥。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等回過神來,長姐不見了。她到處找長姐,沒找到,想回到原地等長姐,卻發現根本不記得路。

郭嘉:“你家住在哪裏?”

小姑娘茫然搖頭。

“你阿翁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認真回答:“阿翁就是阿翁。”

郭嘉一口老血,“……”他蹲下,平視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五兒,小多餘。”

郭嘉:“……”

趙昂噗嗤一聲笑了。

郭嘉深吸一口氣,“那別人喊你阿翁喊什麽?”

“大郎。”

郭嘉:“……”沒錯,這年頭男孩子就依次叫大郎、二郎、三郎……郭嘉有時候也被叔伯兄弟家的管事喚作十六郎……女孩子就依次叫大娘、二娘……

白滾滾,你上回說文若的衣香不好聞,我覺得好聞是因為愚蠢的人類的嗅覺不夠靈敏。你來聞一聞,看能不能找到她家。

脩羽:烏鴉也是有尊嚴的,拒絕像狗一樣嗅來嗅去。

郭嘉站起來,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白滾滾,柔聲道:“幫個忙嘛。”

這人體弱,指尖一年四季都是涼的,脩羽用翅膀攏住郭嘉的手:“你又輕薄我。”不過它就愛吃這一套。

郭嘉:“……”

其實這郡城規模不大,總共就幾條街,只要派幾個人分別守在路口,留意是否有人在尋找小女孩,沒道理碰不上她的家人。不過這幾天一直在趕路,家仆中還有三個傷員,還是讓他們好好休息。

郭嘉抱起小女孩,跟着白滾滾走了兩條街,又左轉,然後,他一眼就看見了集市中哭得稀裏嘩啦、正在找妹妹的少女。

那少女朝這邊跑了幾步,注意到鐵塔一般杵在一旁的趙昂,又陡然停住。

郭嘉放下小女孩,目送她撲進長姐的懷中。

一個頭戴進賢冠,身穿藍灰色直裾的青年越過這對姐妹,徑直走到郭嘉面前行了一禮,“在下清河崔林,請教兄臺尊姓?”

郭嘉還禮,“颍川郭嘉,幸會。”

崔林和少女一再拜謝郭嘉,幾人交談了一番。

少女偷偷和情郎幽會,弄丢了妹妹什麽的,真是誘惑別人開啓八卦模式。

等張遼找過來的時候,郭嘉已經把崔林十歲還尿床,十五歲勾搭小蘿莉,十七歲上門提親被拒都套得一清二楚。

不過清河崔是北方一等一的大族,女方家連崔林這樣的女婿都瞧不上,不知想要怎樣的金龜婿?

郭嘉心中這麽想,就直接問出來。

桓姓少女急忙解釋:“阿翁是想應了這門親事的,但阿母托人打聽了一下,崔郎家貧,且……”她突然不說了,一臉歉意地望着崔林。

崔林微微一笑,安撫地攏住桓姑娘的手指,“在下家無餘財,且風評不佳,便是同宗的族人也大多看不起。”除了族兄崔琰賞識他的才學,待他不同。

郭嘉想起來了,這個崔林,在三國史上都窮出名了的。據說曹操攻破邺城,征召崔林當縣長,他窮得雇不起馬車,步行去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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