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大黎王朝(1)
大殷909年,大殷王朝覆滅,改朝大黎。
黎铮坐在戰馬上,看着皇城緩緩打開,百姓在街的兩旁匍匐跪下。
這是他打下的江山,從此這天下就由他來守護。
前朝的百官,戰場上的俘虜,一個都不能留下。
他圈了名冊,眯眼看了看邊上垂手立着的史官,那人惶恐卻又不敢言,他緩緩開口說道,“寡人要這天下江山太平,就不能留下那些隐患,太史若是要記寡人一筆,那記便是了。”
“臣不敢。”史官匆忙跪下,頭抵地面,顫聲道。
黎铮擺擺手,不欲在這方面多言。他不在意後世之名,只要天下盛世,他寧可犧牲那些不安穩的潛在之患又如何?前朝皇帝色令智昏,前朝百官庸碌無為,邊疆小族屢攻邊境卻無大作為。說他心狠手辣也好,他若是為個慈悲為懷的名聲卻害的蒼生黎民落入戰亂處境,那才是他的罪過了。
“對了,那些人都處理得安靜點。”黎铮說道,史官又抖了抖,知道這話不是對他說的,便低着頭大氣也不出。
“是。”大殿裏的暗衛應聲道。
黎铮蹙着眉輕按着額頭,過了會兒,輕嘆了口氣問道,“公良呢?”
公良是前朝的人,鬼迷心竅,竟與後宮茍且,惹龍顏大怒,被判了死刑,行刑前僥幸逃脫,因此反水向了黎铮。黎铮反殷能成,有三成的功勞該歸在公良身上。
公良在尚未被抄家的宅邸裏吩咐着妻妾下人收拾家當,大房邊不情願地拾掇着,邊問道,“妾身說句大不敬的話,夫君是大黎的功臣,為何如今卻要如此慌張逃走?”
“別多話,……”
“聖旨到——”
公良臉色一僵,霎時褪去了血色,他晃了晃身子,勉強穩住心神,低聲對着大房快語道,“傅兒已經被遠送去了衡水?”
“依夫君的話,早早被送去了。”大房回道,擔心地扶住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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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聞言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低聲說道,“你若是能走就快走,走得有多遠是多遠。”
“夫……”
公良未等妻子話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跪伏在地上,“臣領旨。”
……
“臣公良叩見皇上。”
“起來吧。”黎铮看着公良,說道,“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寡人召你進宮所為何事。”
“……臣,不知。”公良低垂着頭,說道。
“公良啊公良,”黎铮搖頭苦笑了一聲,“你明知道卻說不知道,是逼寡人親口說出來?”
“臣不敢。”
“也罷,寡人既然決意做了,那也沒什麽說不得的。你既能助寡人推翻前朝,便能助後人推翻寡人的江山。你是個能人賢才,但寡人留不得你。”
公良臉色灰白,他嗫嚅着唇,慢慢閉上眼睛,“臣願赴一死,但求陛下看在臣無大功也有苦勞的份上,饒小兒一命。”
“……寡人答應你。”黎铮沉默了一息,說道。
“謝陛下。”公良深深一叩頭,邊上宮人端上毒酒,他捏起小巧精致的酒盞,手微抖了兩下,一口飲下。
炙熱的痛感在五髒六腑升騰,他疼得卧倒在地上蜷起身子,隐約看到一個宮人的人影快步從他邊上走過。
“陛下,大事不好了,公府全家上下搜查下來還少了一人。是公府的小公子公傅不見了。”
黎铮身體微微前傾,“公傅,逃走了?”他頓了頓,語氣裏聽不出喜怒,那個匆忙跑來報信的宮人啪地一聲跪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
公良聽清了,放聲笑出來,好像身上的疼都不見了似的,“想不到我比陛下您還早了一步吧?哈哈哈,陛下,您想高枕無憂,恐怕還……”他話未說完,便被一支毛筆橫穿了喉嚨,他瞪大眼睛,發出“科科”的呼吸聲,沒幾息的功夫,眼裏的光便暗了下去。
“傳令下去,全力搜查罪臣公傅,見之格殺勿論。寡人要見到他的項上人頭。”黎铮沉聲道,他看了眼地上的一小灘血跡,眉頭微皺,邊上太監識趣地急忙招來小太監,令他們快些擦拭幹淨。
“陛下功德載天,老天爺自會保佑陛下,保佑大黎。”邊上的大太監谄媚道。
黎铮瞥了眼那人,嘴角牽了牽,“你這張嘴倒是會說話的。”
大太監福安垂頭細聲道,“奴才只會說實話。”
“呵呵,你下去吧。召九王,寡人有事要與九王相議。”
“奴才領旨。”
謝王府上,謝臻懶懶地看了眼上府傳旨的太監,起身行了個禮,說道,“臣領旨。”
他整了整長袍,管事有眼色地立馬吩咐下人備轎。
謝臻愛穿紅衣,烏發由金冠束着,過去常被謝老爺指着說沒個正相,現在謝府成了謝王府,指着他說穿得沒正形的人也走了,他自然是愛穿什麽穿什麽了。
何況,黎铮也愛看他穿紅衣。
管事遲疑了一下,低頭說道,“王爺去見聖上,這般穿着恐怕不太合适。奴才為王爺新做了一套常服……”
“無礙。”謝臻擺手,管事給他備的轎子也沒用上,手指圈了個圈在嘴邊吹了一聲又短又急的口哨,一匹駿馬遠遠地從馬廄裏跑了過來,腿蹄輕捷,軀幹四肢壯實修長,頭面平直而偏長,短耳處有一條長疤,那氣勢和模樣,一看便是戰場上去過的。
謝臻翻身上馬,動作幹淨又利落,他一夾馬腹,長鞭一揮,戰馬昂首嘶鳴了一聲便撒開四蹄飛奔出去,管事還來不及多做反應,謝臻便已經跑得遠遠的了。
皇宮戒備森嚴,制度嚴密,理應是不得有人策馬進去的,除非是來自邊疆的加急快報,謝臻這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去,不用說也知道是黎铮授意的。
謝臻把馬栓在大和殿前的柏樹旁。
柏樹枝葉繁茂,枝丫伸展越了宮牆,謝臻拍拍這棵蓋住了大半個院子角落的柏樹。這棵樹倒是沒辜負當初造這大殿帝王的心思,柏樹柏樹,取義“百”音,開得繁繁盛盛,寓之百子千孫,千秋萬代。
“你來了。”黎铮從殿裏走出來,看着站在樹下被一片蔥綠襯得格外鮮豔的謝臻,倒是和他當年第一次見到謝臻時的樣子重合了。
他比謝臻小兩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十歲的謝臻穿着一身大紅站在樹下,擡着頭眼巴巴看着樹上的鳥窩,粉雕玉琢白白淨淨的模樣讓他瞬間心癢癢地忍不住靠近。
他自告奮勇地三兩下竄上樹,抱着鳥窩下來送給謝臻,臨開口的時候突然羞澀起來,兩個小孩對視了好幾息的功夫,他才鼓足了勇氣開口,“小姐姐,那個,這個送你,你和我玩。”
然後他被謝臻按着暴打了一頓。
挨了一頓打後,他才知道原來這個長得粉粉嫩嫩的好看小姐姐是個小哥哥,他摸摸烏青酸疼的眼眶,想想又說,“那,小哥哥,我和你玩。”
黎铮想想那時候謝臻的表情,應該是被自己話裏理所當然的意味氣到了吧,京城第一大富商的三公子恐怕還沒被一個穿得邋裏邋遢的小鬼用這樣強硬的口吻要求一起玩過。
想着想着,黎铮眼裏帶上最近幾日難得出現的笑意,朝謝臻招招手道,“怎麽站在那兒?過來。”
“只覺得這樹長得怪好的。”謝臻說道。
聽謝臻這麽說,黎铮才把注意分了幾分給那棵之前權當了背景的柏樹,“就這麽一棵樹栽在殿前,想長得不好也難,倒是讓它獨大了。”
黎铮想了想,問道,“你喜歡什麽樹?改日讓人在這兒多種幾棵。”
謝臻嗤了一聲,“你還和樹計較?我看它這一棵獨大也挺好,種多了反而繁瑣,遮了視線。”
黎铮摸摸鼻子,他向來在讨好謝臻上摸不着好。
“我聽人說,你把公良一家給抄了?”謝臻看黎铮微微抿着嘴興致被打消了些的模樣,顯得幾分委屈,心裏有些好笑,他扯開了話題走到黎铮邊上,“公傅逃了?”
“怕是公良早就把公傅遠送走了。”黎铮說道,“哪怕我一開始就派人盯梢盯得緊也無濟于事。”
“我過去見過公傅一面,雖剛及弱冠,但在膽識謀略上卻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若是任他在外面滋生自己的勢力,恐怕會是一塊極難消除的心腹大患。”謝臻說道,他看了眼黎铮,“當初若是招安,或許會是另一番局面……你後悔麽?”
黎铮微微笑了笑,“你與公傅接觸得太少,不知公傅與公良這兩人都是利字當前,這樣的人招不招安都是一塊隐患,唯有除去。”
“算了,不說這些了。”他捏捏眉心,擺擺手,話鋒轉道,“自從坐了這位置後,福安總跟奶娘似的跟着我,好久沒好好動過身手了,怕要荒廢了,來陪我打一場。”
“今時不同往日,這回我要是按着你暴打一頓,恐怕就要被按上一個刺殺皇帝未遂的罪名了。”謝臻笑話道。
“胡鬧,誰敢當着我的面動你?”黎铮蹙眉,大手在謝臻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謝臻臉色一沉,“拿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