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歸來的使者
路克斯和弗恩失蹤了。
表面上小鎮依然如故,每個人都平靜地過着自己的日子。早晨猶太人珀利仍舊會在旅店周圍散步,撿起他付出代價後主宰掉落的賞賜。魔手餐廳照常營業,薇洛麗卡也依舊在占蔔店的玻璃門後偷看着街道。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小鎮寧靜而安詳。
然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絲隐憂,那是比強迫自己接受小鎮的正常生活更難以自欺欺人的憂慮。守衛們一刻也沒停止過搜查兩人的下落,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他們重傷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察,可即使如此,路克斯也沒有毀滅他們。看來凱勒說的真是的,代償者讓使者成了一個真正的廢物。
風險很小,幾乎沒有。
把他們找出來,逼迫使者讓出他的能力。
可是無論怎麽找,路克斯和弗恩始終不見蹤影。
羅傑似乎也忘記了他們,開始每天帶着小蓋奇到處閑逛。小蓋奇還是會忍不住一天24小時放電,羅傑只能不斷給他喝水。他要喝很多水,因此随時随地都要撒尿,在某種意義上和羅傑不謀而合。
十天,像在暴風雨壓境般的氣氛中度過。
路克斯終于出現在小鎮的街道上,看起來十分陰沉,似乎很久沒有打理自己,顯得疲倦又憔悴。他旁若無人地走着,毫不畏懼周圍人的目光,不管這些人中有沒有守衛,他都沒有放在眼裏。
他像個幽靈,渾身散發着死亡之地的氣息。
以前他在加油站時,人們雖然不願靠近,但心中對他的恐懼也很抽象。那時的他更像個災厄的象征,只要離得遠一些就還是安全的。
現在這種恐懼忽然變得很具體。
路克斯又穿上了那件肮髒不堪的灰色連體服,獨自走到小鎮中心,在許願池邊站住了。
“嗨,使者。”
他沒有反應。
“路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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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路克斯終于轉頭看了一眼身後。
凱勒、芬克還有另外幾個守衛站在那裏。
“你去哪了?我們到處找你。”凱勒指指自己還沒有痊愈的腦袋說,“他幹的好事。”
路克斯知道“他”指的是誰,守衛們也都知道。
“他的傷還沒好嗎?”凱勒問,“你是想自己跟我們走,還是讓芬克送你一個好夢?”
芬克在凱勒身後看着他,路克斯望着他的眼睛,然後轉過身來。
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仿佛只是在街上遇到一個熟人,可芬克卻在他的注視下忽然感到手臂劇痛。他的小臂向外彎折,超過了關節所能承受的角度,發出恐怖的聲音。接着,骨頭從皮膚下支棱出來,帶着流不盡的血。這場景詭異莫名,就像恐怖默片一樣,芬克一貫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夾雜着驚訝和恐懼的痛苦之色。他張大嘴,似乎想要尖叫,但發不出聲音。他和真正的啞巴不一樣,主宰要他付出代價,他就連一點聲音都不會有。
凱勒差點沒能反應過來,直到路克斯朝他望去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芬克沉默着抱住自己折斷的手臂跪在地上,守衛們全都愣住了。
街角處一個年輕人毫無征兆地倒下,痛苦哀嚎着。凱勒認得他,知道他是旅人中的一個。他和其他人一直懷疑,那些沒用的家夥們和路克斯暗中往來,他們一定也在他的隊列裏。
凱勒再次回過頭來時,目光充滿恐懼和疑惑。
他不敢冒險,畢竟事實擺在眼前,更何況他的同伴也都沒有動。
剛才路克斯是使用了使者的能力嗎?那個年輕的旅人是因為在他的隊列裏而代他償還了代價嗎?這不可能。除非隊列第一位的人已經不在了,否則怎麽會輪得到這個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家夥。
弗恩·克拉克怎麽了?
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了禁忌的使者就像一把上膛的槍,黑洞洞的槍口随時會噴射出致命的子彈。他的眼睛看起來那麽冷漠,沒有絲毫人類的感情。
他失去了什麽,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他死了。”路克斯說,“你們殺了他。”
凱勒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路克斯的目光在其他人臉上掃過,看到史蒂文和尼爾森也在其中。
不知道為什麽,那雙綠眼睛讓人有種恐怖的感覺。這不只是單純的感受到威脅的恐怖感,也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印象。他們都經歷過對使者的狩獵,無知地犯了大錯,現在又重蹈覆轍,把那個封印在死蔭之地的死神喚醒。
這件事的諷刺之處在于,真正無辜的受害者終日懊悔,不敢越雷池一步,加害者卻想盡一切辦法要讓他重現過去的噩夢。
好幾個人的目光望向了坎普·尼爾森,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質疑,立刻說:“我沒有殺他,除非哈羅德的透視出了錯。”
哈羅德是個個子非常矮小的男人,聽到這樣的指責,他的眼睛擡了起來,可還來不及說什麽,尼爾森已經尖叫起來。
他只穿着件背心的胸口非常明顯而恐怖地突起一塊,接着肋骨斷裂,從突起的地方鑽出來。
尼爾森的慘叫驚心動魄,他在看着自己骨頭斷裂的極度恐怖中使用能力消失了身影,甚至不敢在衆目睽睽下逃走,生怕成了使者追殺的目标。
地上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紅色腳印,血離開了尼爾森的身體就顯現出來。
幾個年輕男女正在救助剛才倒下去的旅人同伴,當尼爾森的肋骨折斷時,其中一個女孩也驚叫着跪倒在地,雙手捂住喉嚨,血從她的指縫中噴濺而出。那是非常可怕的場面,然而路克斯依然站在那裏,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後來,不知道是誰先發起的,人群開始往他相反的方向逃跑。恐懼像會傳染,從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但災難沒有就此結束,史蒂文被弗恩開槍打傷的手還裹着繃帶,突然間一陣痙攣,電流竄過全身。他倒在地上不斷抽搐,無法控制地從兩腿間流出尿液。
守衛和旅人都在不斷受傷,路克斯向他們走去,路邊的一盞路燈在他身後倒下。所有人都驚恐地望着他,有的開始逃跑,有的哭了起來。
凱勒終于也從難以置信中回過神,開始向後飛奔試圖遠離他。但他只來得及跑出兩步就被看不見的力量絆倒在地。路克斯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凱勒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勇敢無畏,他發起抖,不知道使者要怎麽懲罰他。
路克斯伸出一只手,抓住凱勒胸前的衣服。凱勒沒有反抗,想到自己曾對他做過的事,吓得魂不附體。
“我不會放過你們。”路克斯說,“從現在開始,我會把你們一個個全找出來,但不會讓你們死得太快。別忘了,這裏就是地獄。”
凱勒長大嘴,似乎想為自己辯解,但是能說什麽呢?
他的下巴被路克斯狠狠揍了一拳,牙齒咬傷了舌頭,血湧出來。
路克斯沒有對他用能力,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凱勒被他打暈過去,路克斯低頭看了他一會兒。
廣場上滿地是血,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他的灰色連體衣上并沒有沾到血,但在小鎮的人們眼中,他又成了那個毀滅一切的魔鬼使者。
街邊的一棟房子裏有人透過窗簾的縫隙偷看他,路克斯側過頭向窗戶看了一眼,房子裏的人立刻躲起來。
人人都怕他。
他跨過昏迷不醒的凱勒和在地上翻滾的芬克,走過沒有人的街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恐怖籠罩着整個小鎮。
太陽爬過穹頂,向西面落下。路克斯沒再露面,但這樣的消失反而更令人害怕。
街上不再有人走來走去,那些總是亮着燈的店鋪也關了不少。
占蔔店的櫥窗彩燈仍然亮着,厚重的黑布遮蓋之下沒有人能看出店裏的情形。
薇洛麗卡裹着一條毯子從窗戶邊走回來,店裏沒有開燈,但忽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
羅傑的手指發着亮,看着她低聲說:“街上還是沒有人嗎?”
薇洛麗卡點了點頭。
“他把他們吓壞了。”
羅傑盯着她枯瘦的臉,薇洛麗卡的臉頰凹陷着,在微光下有些恐怖。
他說:“沒想到你能那麽準确地絆倒凱勒,時間剛剛好。薇洛麗卡,你應該多吃點東西。”
“我也想吃東西。”霍爾克在他身後說,“但我得先穿上衣服。”
他赤身裸體地站在一堆灰塵裏。
羅傑問:“還需要多少毯子?”
“一兩條。”霍爾克懊悔地說,“我不該弄斷那盞路燈。”
“但效果很好。”羅傑由衷地說,“像電影裏的鏡頭,使者經過,路燈倒在他身後。”
他從薇洛麗卡手中接過厚厚的毛毯替霍爾克裹在身上,毯子一碰到霍爾克的身體就像被看不見的火焰燒着了似的,慢慢變成一堆灰燼。等到還清代價,霍爾克才松了口氣,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們之中有沒有人可以控制別人的思想?”
“沒有。”羅傑說,“要是有的話一切都好辦了。”
“那我一定是發了瘋才會答應幫助你們。”
“可剛才你明明也玩得很開心。”
“這就像派對上的酒,人們總是在狂歡之後追悔莫及。”霍爾克似乎覺得很冷,又多加了一件外套。
“你覺得他能吓住他們多久?”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但是受傷的那幾個一定吓得半死。總之這件事和我沒關系,我還是個保守的中立派,不想卷入你們兩方的戰争。”
“可你畢竟幫了我們不是嗎?”羅傑說,“如果你想保持中立,又為什麽要幫我們?”
霍爾克回到裏面的房間,坐在自己喜歡的座椅上,熟悉的環境讓人感到舒适,他心滿意足地吸了口氣。
羅傑跟了進來。
“我來解釋一下吧。”霍爾克說,“我是個真正的靈媒,即使不在這裏我也有超能力。”
羅傑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不明白這和幫助他們欺騙守衛又有什麽關系?
“你知道靈媒的超能力是什麽嗎?”
“通靈?和死人說話?”
“都不是。”霍爾克說,“是讀心術。”
“讀心術?”羅傑好奇地問,“你是說你能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在想我一定是個騙子,靈媒都是騙子。即使在這個鎮上,你也不相信外面的世界有超能力。”霍爾克把雙手放在桌上,微笑着說,“是的,你想的一點都沒有錯,靈媒都是騙子,但我們不是天生的騙子,我們只是比別人更懂一點人的心理而已。看穿他,你就能知道更多秘密,他也會自動把秘密告訴你。你知道克拉克警官在想什麽嗎?”
羅傑問:“難道你知道?我總覺得克拉克警官的想法沒人猜得到,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麽,就像他公開廣播告訴所有人他和使者的關系一樣。”
“這就是我幫助你們的原因。他的心中是一片迷霧,沒有人看得清。”霍爾克說,“真正的靈媒就是要看見那些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為了能看得更清楚,所以幫助他,讓他活得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