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給人取子彈

們那進了臘月就鬧砸明火的,連着砸好幾處了,這老姑婆婆害怕了,帶着兒子收拾東西跑過來了。

他們家到齊家溝山路二十餘裏,他們搭梁過來的趕着毛驢馱着好多東西。

這老姑今年五十多歲,瘦高的樣子,穿着帶襟的藍布大褂,黑褲子,老太太沒裹過腳,走道蹬蹬的那叫個有勁。

她和兒子媳婦說:“我帶孩子和四丫作伴,你們兩口子住老二家。”這老太太是個命苦的,成親不幾年死了漢子,扔下兩個丫頭一個小子,婆婆不讓改嫁,守着孩子過日子,聽說她婆婆待着可狠了。公公早幾年沒了,前年熬死了婆婆她也算熬出來了。兩閨女都出嫁了,他兒子二十七八了,和老三一般高,清瘦的臉盤,看着他媽有點發憷。兒媳婦看着像個脾氣好的,圓臉圓眼,一幅很圓潤的身材。帶來三個孩子,大丫頭八歲,二小子六歲,小小子三歲歲,都胖胖的圓臉圓眼睛,一看就是一家的孩子。

“家裏的糧食都藏起來了,豬賣了,幾個雞趕到外頭去了,回去再找回來,嗨,你們年輕沒經過,真殺人呀”老姑坐炕上拿煙袋,四丫坐邊上給她裝煙“頭個砸的老張家,半夜都睡着了,就聽狗咬,我起來扒窗戶看,有的還騎着馬,舉着火把,哎呦,老張家挺好的閨女給糟蹋了。一宿搶了的三四家,老王家的房子都點着了,作孽呀。”

“咋不報官?”四丫問她“咋沒報?這年年鬧,年年報,管不了啊,誰家抱了官誰家倒黴,去年就是老張家報的官,這一年都沒鬧過了,年關了,他們這是搶完了過年。”

“那山賊老窩在哪啊?知道嗎?”

“不知道,他能讓你知道?就是在那山裏,那趟川好幾家山大王那,前些年還打過架,死不少人,上山刨藥的看見的。”老姑說的煞有其事。“我聽小圓他媽說:他們這是搶完了就要洗手不幹了,說是啥來着,和以往不一樣了,不幹了,攢本錢哪。你們分了就分了吧,沒人人惦記了。”

“小圓他媽是誰?咋知道?”四丫問。老姑左右看看說:“我和你說你可別說出去,這是要命的事,”四丫點頭,老姑接着說“小圓他媽是我們那趟川最裏頭嫁出來的,她娘家翻過山就是北邊了,他們那窮,沒幾畝地,家家都出山賊,忙時種地,閑了就出去當山賊,哪都去,他們那邊都是深山老林,鑽進去誰也找不着。小圓媽娘家兄弟就是,她聽他說的。你可別說啊,這也是窮的。”老姑吧嗒着煙袋,嘆口氣。

老姑住了下來,四丫從沒伺候過婆婆,害怕這老太太挑出啥來,啥都緊着她。哪知道這老太太不用人伺候,吃喝不挑,老早起來跟着四丫做飯。沒事幫着她做針線,這近臘月的活多,有她幫着四丫輕生許多。

四丫留老姑在這邊過年,老姑不放心家裏,讓他兒子回去打聽打聽,他兒子回來說他們走了之後,村裏就沒幾家人了,能躲得都躲出去了,他們村倒是沒再去過,下營子也遭了賊,聽說還死了人。四丫更不讓走了“快住着,過完年再說吧。”老姑安穩的住了下來,又讓兒子回去把家裏的留的過年的吃食拿來,駝過來一袋子糧食。

四丫很不好意思,老姑說就你家困難,我不白吃你的,他們三家都沒有只給你們,不怕他們挑理,季蘭香就笑了:“沒事請都請不動的姑奶奶,回來住家還帶口糧,讓外人笑話我是吧,你給我我都不敢要,哪還能挑理?老姑快別笑話我們了。”

家裏多個老人就不一樣了,四丫做事夾着小心怕挨訓。老姑來的第四天把老大兩口子罵了,老太太下午上老大屋裏,老大和季蘭香正躺炕上抽煙炮,兩人一左一右的對着,老太太火了:“真會享福,你兄弟病成那樣老婆孩子的沒人管,你們還有閑心抽,有那個錢給孩子買點吃喝的,看看老三家吃的啥?你當大哥的就不心疼嗎?你對得起誰?”

老大一聲沒吭,季蘭香說了句:“老姑,你別發火,聽我說。”

“說個屁,我知道你啥意思,自個沒兒子,抱來的就不如自個養的,有錢就抽就花,不過日子不管以後孩子啥樣。”

季蘭香閉嘴了。她這話說的過了,季蘭香對敏之和親生的沒啥兩樣。

“老姑,你別這樣說她,她對孩子挺好,今個的事賴我,我往後不抽了,我戒了不就的了。”老大到幹脆,把煙槍啪的一掰兩節。

“你真不抽了就好了,我不管你。”老太太擡腳走了。

晚上老太太和四丫說:“我就不待見她,老二和老三說媳婦的錢都給了他爹,她有啥好?蛋都下不出來一個,長得跟個狐貍精似的,還小腳,上不得山下不了地,山裏人不上山還叫山裏人?又抽大煙,敗家的娘們兒。”

四丫說:“這回你可是冤枉大嫂了,她對敏之好着哪,比二嫂那幾個孩子精心多了。這煙也抽的少了,我看她沒啥瘾了,大哥也是,就連老三這些年犯病也不大動了,家裏兩年沒割大煙了。”老姑奶奶哼的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砸明火就是土匪搶劫,咱們叫砸明火,解放前很猖獗,就是五幾年還有,我家附近有趟溝,大約一百多裏,叫七家岱,以前有七家大王,後來改“大”做“岱”,這個都是聽老人說來的,山上還有石頭房子的房基哪,我去過。

☆、老姑奶奶的新年

老姑奶奶來了四丫很高興,有人和你唠嗑,還幫你幹活,指導一些以往不知道的事,這樣的感覺很好。四丫從小沒了娘,姥姥再好也很早去了,老姨家裏還好幾個孩子,還有婆婆,哪還能顧的上她?只是吃飽不餓而已。老姑奶奶給她的是缺失的母愛,四丫很快就依賴上了老姑奶奶。

晚上吃過飯娘幾個坐炕上說話,老姑奶奶說:“你婆婆長得好看,脾氣好,針線活也好,我哥哥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就拐了她來,還讓人家娘家補的嫁妝。”四丫愕然,她第一回聽說婆婆的事。

“原來是私奔過來的?哎呀,婆婆可太有有勇氣了。”老五媳婦拍着手“公公一定很英武,老姑,公公是不是長得很俊?”

“你這死丫頭,還有這樣問你公公的?”老姑奶奶佯裝生氣“是啊,我哥長得好,要不我嫂子能心甘情願的跟來?說起來我們齊家的爺們兒都長得俊,你看看你家老五,配你妥妥滴。”老姑奶奶笑着拉了老五媳婦的手。

“那是,要不我咋能嫁他,我的男人首先就要好看,然後是能養家”老五媳婦說

。老姑奶奶拿手指頭戳她腦門:“沒羞沒臊的你”“咋就沒羞?哼,自個的男人就要自個選,跟自個過一輩的,看着不順眼不是要天天吵架嗎?那還咋過日子,你說是不是,老姑”老五媳婦靠在她身上

“是這個理兒,你公公和你婆婆就沒紅過臉,不知道多少人看着眼饞。”

“我也要過成那樣”老五媳婦很向往。

老五媳婦來的時候說她叫錢淑惠,十六了,她說她爹是說書的,從北平逃出來在路上讓流彈打死了,她說的時候一點都不在乎,四丫覺得她撒了謊,。她剛來的時候啥都新鮮,看山看水都稀奇,不會針線活,也不會做飯,她識字,教小滿認字,她說她家鄰居是教書的她跟着學的。四丫讓她住西屋,時間長了她幫四丫幹活學學針線啥的,後來就嫁給了老五。

臘月的活很多,蒸豆包時老姑奶奶告訴她面軟了可以用布把洗幹淨的磚塊包上放進去,過一會兒磚會把水吸出來。老太太蒸的豆包比四丫的好吃,撒的年糕均勻勁道,炸的丸子中間是空的,老太太還會炸油炸糕,大果子,小麻花。孩子們都高興壞了,四丫心想我要有個這樣的婆婆該多好。

老姑奶奶來了以後淑惠經常過來坐坐,今天過來竟然是和他商量殺豬的事,四丫很奇怪“哪還有豬啊,不是趕走了?”

“你和我來”老五媳婦神神叨叨的領着四丫去了後院,他家房子後面是一座土山,後院留着三四分地的樣子,石頭牆壘了四尺多高,上面又有三尺來高的土牆,一直沿着土山根兒壘過來,夏天後院種的菜,沒注意,現在沒東西到是看着山根不大對勁,四丫看見山根多了籬笆,老五媳婦走到一塊籬笆邊上,使勁兒一拉,露出個洞口,洞裏居然有一口大肥豬。“三嫂,咋樣,我這不賴吧。”老五媳婦拍拍手

“你啥時挖的?”四丫震驚

“成親後就挖了,後院菜地不是給我了嗎?我想挖個窖裝菜,老五和我一起挖的,原來就擱菜來着,那天他們來抄家,我老早的就把豬趕進來了,他們都不知道,咱們偷偷的殺了吧。”

四丫看着這個兄弟媳婦,鵝蛋臉上一對飛揚的長眉,清亮的眸子,微微上揚的嘴角,漆黑的頭發剪到齊耳,額前的頭發梳向後在頭頂別了兩個卡子亮出光潔的腦門。她一直覺得她很聰明,要不然不會裝死騙了老五,後來還娶了她,四丫看着那期盼的眼神樂了:“殺,偷着幹啥,光明正大的,由頭都是現成的,老姑奶奶家趕來的。”

“那還請人吃飯嗎?”“請啊,幹啥不請?吃了我家的飯,噎不死那些看熱鬧的。”其實老五媳婦想說,偷着宰了得了,不用請人,剩的多。

齊家要殺豬來了很多人,吃飯的時候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分了齊家的地心有愧疚。

有了老人家的年就是不一樣,年味足足的。老人帶着孩子們剪窗花刻掉錢,貼福字,貼對聯,挂燈籠三十兒晚上還放了個二踢腳。

初一一個個的給壓歲錢,從小到大一個沒落下,四丫也得了一份兒。

十五帶着他們包元宵,黃米淘了上碾子壓成面粉,開水燙一半,晾涼,和好,拿一小團捏成圓餅,把弄好的豆餡放進去團好,下油鍋炸。一個個黃米元宵就好了。

天倉那天老太太告訴孩子們天倉了,大人已經忘了這個日子還要做什麽,但是對孩子卻是游戲,一個個孩子拿着木棍見着洞就戳幾下嘴裏念念有詞:戳打戳打瞎,十窩耗子九窩瞎,剩下一窩白搭搭。二月二的時候把頭蹄下水拿出來,收拾幹淨放大鍋煮。老太太把孩子們都叫出來,剪頭發。

一個年過完了四丫還意猶未盡。

過了二月二,老姑奶奶打發兒子回去打聽信兒,他兒子回來說回去吧,貼了告示說解放軍要進山剿匪,讓百姓放心的回去。老姑奶奶要走了,四丫和淑惠都舍不得,還哭了一回,家裏的東西樣樣都拿了一份兒,最後老姑奶奶答應種完地回來住些日子,這才讓她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一更奉上

☆、修路

這幾年四丫又添了一兒一女,她現在三丫頭一個小子,她比她娘幸運,生了三朵金花,第四個是個帶把的。柳玉蓮則是進了少林寺,現在他有五個兒子,看見丫頭就稀罕。老五家淑惠十七成親,二十抱女,二十三得子。翟恒成親後把妞妞接過去住,大丫生了一兒一女家裏五口人。

重新分配了土地,四丫家一共六口,每人二分菜地,一畝半口糧田,家裏也有十來畝地,沒牲口只能扛商。扛商,就是一個人在前面扛着耠子往前拉,後頭扶犁的用力推,非常累。

扛商的耠子和牲口拉的不一樣,人拉的耠頭高,耠頭有一根豎着的粗木棍,拉着的時候把耠頭扛在肩上扶着木棍往前拉,沒拉過的肩膀一會兒就磨破。

五家決定一起種地,四丫覺得占了大夥的便宜,可沒辦法,哪一年不是大夥幫着種的吶?三十多畝地種了七八天,如果春華和秋華家裏不來人幫還要晚幾天才能種完。

新分的地,零散,幾乎沒有成畝的,都是這裏一條壟,那裏兩條壟的,柳玉蓮直罵哪個沒長心的分的地,東一條西一绺的。沒辦法好地壞地均攤就這樣分。山地本來就零散,這樣一分就更零散了,這樣有一少半時間在找地,種地的人都有怨念。

為了家裏的生計四丫拼了命的幹活,上山砍小杆,刨藥,撿蘑菇,采榛子,這些都弄下來才犯了難,家裏沒了騾子怎麽弄走,老大已經不趕馱子了,村裏的山貨都送不出去。

四丫急的嘴都起了泡,後來老大去了鄉裏一趟。過了幾天有人上來收走了一部分,價錢給的也還公道,只是說路不好走,不願意上來。秋收過後鄉裏來人下達中央精神,四丫不懂,只是知道他們這變成山灣子村七隊,老大做了隊長。以後有事讓他去大隊彙報。

蓮花鄉的地勢随着山走,鄉政府往裏就是山,所謂的兩山夾一溝,道邊是河,夏天發水道就沖沒了。山灣子就在這條山路上,離政府差不多三十裏,山灣子,顧名思義,就是在山轉彎的地方有水。在這兒往裏都叫山灣子,一共七條溝有人家,分了七個小隊。這大概是最遠最大的一個大隊了,方圓五六十裏是有的人卻少的可憐。

入了冬,四丫的小杆砍了一大垛,也有三四百根了,都是而三寸左右的桦木,可是往下運是個問題,老三找老大商量,老大說咱們是不是修條路?這樣想着,老大就去了大隊,回來的時候遷回來一頭騾子,說是給小隊的,誰家用就過來借。修路的事也說了,等着聽信了,四丫覺得日子又有了盼頭。

冬天都閑下來四丫給孩子做鞋做衣服,小滿也學着做,老五和淑惠喜歡往翟恒家跑,翟恒把西屋收拾出來放個炕桌,炕燒得熱熱的,上午一幫孩子在炕上和老五識字,下午和翟恒學學功夫。日子悠悠的過。

又是一年春來早,這個冬天老三沒怎麽犯病,四丫很高興。

早上四丫找了件舊藍布大褂打了綁腿,穿雙舊棉鞋出去搗糞,晌午大隊來了兩個人,說可以修路了,大隊提供三頭騾子兩輛大車,自己出工幹。

騾子牽上來了,大車還在溝外,這是老大沒想到的,他的意識裏彙報給大隊就是打個招呼,告訴他們我們要修路了沒想到還送來了騾子和車。高興之餘讓季蘭香整治一桌飯菜,把翟恒叫來,哥四個陪着大隊來人吃了一頓飯,那兩個人吃飽喝足騎馬走了。

要開始修道了,一家至少出一個壯勞力,老三家只能四丫去,晚上老三摸着着四丫精瘦的身子說:“你受苦了,跟着我你一天都沒享過福,這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成親那會多胖乎呀,現在都硌手。”

四丫轉過來摟住老三:“三哥,你想啥我知道,甭擔心我,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啥都好,你看你這身上不是也皮包骨的?咱還年輕日子會好的。”四丫說着睡着了,她太累了。

老三看着四丫睡去想着:明天她要去修道了,別人家都是爺們兒去,自個家卻是女人去。看看季蘭香,比四丫大好幾歲,看着她比四丫還年輕,四丫的臉上都有皺紋了,老三的淚落在了枕頭上濕了一片。

正式修道了,就把原來的路面拓寬一下,修平整能過馬車就行了,這十來裏的山路修起來一點都不省力。

早起還沒出門,淑惠來了“三嫂,我和你一起去”“你咋去了,老五吶?”

“老五凍着了,我去。”淑惠親熱的挽起四丫的胳膊,咱倆有伴”

老大派給四丫和淑惠的活是挖土鏟土,這是最輕的活計了。兩個人一塊幹了五天,第六天下午,哄哄的開進了一輛綠色的小車,後頭跟着個大的,在溝口停了車,下來幾個人往溝裏來。老大過去和他們說話,原來他們要去蓮花山,想找個熟悉路的人“石頭,你和解放軍同志去。”

石頭已經是二十多的大小夥子了,長得像秋華多一些,高高壯壯的。石頭答應着就帶他們進了山。

晚上老大過來說明天不用修路了,解放軍同志過來修,具體的也沒提。要說什麽叫令行禁止在軍人身上最能體會,第二天四丫看見許多軍人在修那條路,老大說溝外也要修的。怎麽修就不知道了十幾天的功夫,路就好了,鋪的平平整整的灑了沙子。靠河的邊上還砌了石牆,澆了水泥,四丫摸着牆想:這得多結實呀。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裏短

當兵的還在修着路,一直到山頂,有好信兒的悄悄的起瞧了,也沒看出啥來,老大囑咐村裏人該幹啥幹啥,人家那是軍事秘密別瞎打聽,小心吃吃槍子,漸漸就沒人去了,偶爾的上山路過瞥一眼

山裏的日子恢複了以往的寧靜,四丫的小杆也賣了,她想養一頭豬,又怕養不住,就問老大,老大說應該沒事了吧,咱們這土地改革已經完成了,不會再來分家産了。四丫聽了就打聽誰家豬下了崽子,過了幾天果然買了只小花豬回來。

七月的天氣熱的難受,碾道那邊不時傳出哈哈的笑聲,四丫和淑惠抱着針線笸籮往碾道走。碾道在一個山坡下,安碾子的時候把坡砍成了一面牆,牆下長了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槐樹,樹底下搭着一溜石條凳子。凳子上做了五六個婦女,手裏都拿着活計,那些女人看見四丫過來就招呼:“他三嬸,過來這邊坐。”

四丫指指旁邊:“我和淑惠做哪邊,人多熱。”四丫指的那邊不知啥時長得柳樹,也有一摟多粗,柔順的枝條垂下,遮住一片清涼,樹下也有幾塊大石頭。

淑惠說:這些女人,比男人還可怕,啥都說,就是一群女流氓。

四丫找了一塊坐下把笸籮放一邊:“你不耐聽就別聽,這就這樣,你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啥事,可不就想啥說啥。”

“那倒不是,她們成年到輩子的在這裏也出不去一趟,除了幹活又沒有別的事,也就快了快了嘴了。”淑惠說“他們說的就當笑話聽呗”。兩人手裏不停嘴上說着話,四丫在納鞋底,水伏天納的鞋底結實耐穿,她每年都在伏天納下家裏一年穿的鞋底子。孩子的鞋壞的快,她一年要做十多雙鞋,手都變形了,指節變得粗大。

淑惠在縫一個孩子的小漢搭,一看就是給他小子縫的“那小子愛出汗,穿不住衣裳,縫這個給他挂拉着,比肚兜強。”

四丫看了她手裏的活計說“你這針線好多了。”

“那是啊,你沒看我下了多大功夫”淑惠把針在頭上劃了劃“我可是天天的練,唉,以前我娘請了繡娘教我我都不學,哪想到現在坐着這個山窩子裏學會了,”···

“你說你娘請了繡娘教你學針線?”四丫問

“不是了,三嫂,呃,你聽他們說誰的了啥病?鼻子都爛沒了。”淑惠打了叉,四丫不好再問,轉過去聽她們說話.

“是啊,挺好的妯娌兩,嗯,鼻子爛了,說是啥髒病,我也不明白。”

“看見了,前些日子我回娘家,看見武嫂子了,手絹蒙着臉,身上有味,我娘說招人,不讓我看去吶。”

“大嫂子你說這是咋得的?都說那妯娌兩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唉都是可憐人,作孽呦!多少年了,日本人在那會兒的事,下邊的保長最後催糧那回,我接了我娘家人躲在咱們這,記得不 ”

“記着呢,就那回說禍害了好幾個吶不是?”

“誰說不是?就她們倒黴,得了這病 。”

聽他們一說,淑惠想起來早起看見兩個手絹蒙着臉就露出雙眼睛的女人去了李二家“我還納悶,咋大熱的天還蒙着臉,我還以為是大俠來着,鬧半天是得了病。我看她們這八成是梅毒,聽我爹說過,梅毒最後爛鼻子,眼圈啥的,沒治了。他們找李二哥也沒用,我覺着不行了,早治還行,早咋不來呢?”

四丫看着淑惠“這病哪好意思看呀?這是沒法子了吧,都是可憐的,能治就治治吧,還年輕哪,聽說還不到三十。你爹還知道這病?”嘿嘿,淑惠幹笑兩聲不說話了。

四丫覺得淑惠的家應該是不簡單的,行動坐卧都看着和他們不一樣,那種骨子裏出來的東西不是刻意就能夠改變的,她看着随和,實際很執拗,老五說她的學問比他要好很多,還會點醫術,老五的身體就是她一點一點的調理過來的。四丫和老三說過自己的懷疑,老三說只要好好過日子就不禍害他們家就行,別的甭操心。

作者有話要說:

☆、争風頭淑惠起名

說着話一個孩子大哭着跑了過來,“三嬸,敏瑜打我,哇哇,他把我推泥坑裏了。”

孩子渾身是泥,一邊哭一邊說,“敏祿,你別哭,慢慢說,敏瑜打你哪了,”四丫看他一身泥,也不知打哪了“三嬸領你洗洗去吧。”四丫領着敏祿去了河邊。洗完看看那都沒事。就放心了,說回去訓敏瑜。

敏祿是劉玉蓮的老兒子,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柳玉蓮三十九得了敏祿,懷的時候就想吃辣的,心裏想着一定是個丫頭,那叫個高興,逢人就說這回是丫頭。結果生下來又是個帶把的,柳玉蓮失望了看着滿屋子小子鬧心。鬧心歸鬧心來了就要好好養着,這孩子生下來體弱,柳玉蓮比哪個都精心,當成個閨女似的養着,養成了動不動就哭的性子,誰都不愛跟他玩。

敏瑜是四丫三十一添的,比敏祿小一歲,四丫看着柳玉蓮養一個是小子養一個是小子,自個養一個是丫頭,養一個是丫頭,心裏難受,老三知道她咋想,開導她:丫頭是娘的小棉襖,棉襖多了好啊,冬天人家穿一層你穿三層,誰挨了凍你也沒事,四丫破涕為笑。

敏瑜下來她都沒敢瞅,劉嬸子說:“老三家的快看看,是個茶壺嘴,帶把的,小子”。

老三抱着放四丫枕頭邊上“看看吧,是兒子,高興不?”

四丫掉着淚抱着“臭小子咋才來,讓娘好等”。

四丫兩口子老實,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比他大的也幹較量,還跟着翟恒學功夫。

四丫說:“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誰,土匪似的,你也不管管,還讓他跟翟恒學功夫,以後惹禍咋辦?”

老三說:“我就太老實了,學功夫體格好,別和我似的拖累家裏。”四丫默然

。敏瑜長着老三一般模樣,長方臉,長眉細眼的,用淑惠的話說那叫鳳眼,人家關羽是丹鳳眼,我家敏瑜是雙的。白白嫩嫩的咋曬都不黑的皮膚,嘴口不像老三的薄唇,也不像四丫厚嘟嘟的,取了兩個人平均,方口上薄下厚的嘴唇,一笑嘴角就翹上去很俏皮的樣子。

“孩子不動的時候坐在那可老實了,一動起來就和狼似的”這話是柳玉蓮說的,她家敏祿可沒少吃敏瑜的虧。

淑惠在四丫屋裏住過,和四丫親近,敏瑜滿月,她就嚷嚷給孩子起名字,柳玉蓮說起個小名,淑惠說起大名,兩人較勁。柳玉蓮說這個孩子順着他姐姐們叫,在臘月生的,叫四冬。淑惠說: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瑜,美玉也,排在敏之後頭,叫敏瑜。老三說好,就叫敏瑜。柳玉蓮不吱聲了。

淑惠說:“三嫂,這幾個丫頭名我也起了吧。”

四丫說:“行,就勞動你來。”

“讓我想想,小子是君子如玉,丫頭定要美人如花了,是不是三嫂?”老五家的丫頭叫敏萱,淑惠說萱草是忘憂之草。

四丫笑着說“你說啥是啥”。

淑惠在屋裏轉了幾圈“我爺爺說女子要賢良淑德,端莊大方,行事得體。三嫂是要賢良淑德的還是要如花美人的?”

四丫說:”都好,你別轉了,轉得我頭暈,你家敏萱是花吧,就順着吧。”

淑惠眉開眼笑的:“花好,咱選花,嗯······”她仰頭想了一會“芙,芙蕖,荷花的別稱,叫敏芙?

四丫看老三“芙啊,就是荷花嗎,不如荷花順嘴”,老三點頭,“嗯”。

淑惠說:“荷花啊,嗯,那就叫荷,敏荷。二雪就叫荃,香草的意思,敏荃。好不好?”四丫說:“好”

“三春麽,菊,花之隐者,更有: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過更無花。以後就不生花了,敏菊,好不好?”淑惠捂着嘴咯咯的笑看過來。

四丫聽出話裏的意思笑着說:“.敏菊是吧,嗯,挺順口的。”老三說:“挺好,挺好”三個丫頭樂的蹦高,有大名了,二雪跑過來抱着淑惠說:“謝謝三嬸”。淑惠突然很有成就感。

柳玉蓮說:“淑惠,你給土根幾個也起個名,不要花啊草啊的,也不要玉,要富貴點的,我這輩子富貴不起來了,就靠他們了。”

淑惠正在興頭上:“好啊,富貴點的是吧,男人所求不外權利金錢,所謂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那啥權呀的我不懂,就啥富呀啥的”。柳玉蓮打斷她的長篇大論“順口,好聽,喜氣就行”

“哦,好吧”被人打斷話頭淑惠有點不大樂意“就求榮華富貴是吧,那就榮華富貴吧,還有小結實,就祿吧。”

“啥?榮華富貴,結實叫啥祿”柳玉蓮不大明白。

“嗯,榮華富貴祿,祿是富貴,有福氣的意思,敏榮,敏華,敏富,敏貴,敏祿。都是富貴的意思,行不?”.

“嗯,行,挺着聽順耳的,就叫這,好記,榮華富貴祿,挺好,”

老五聽了說咱家現在在是:榮華富貴路,春風花草香,可以再加個橫批,一世繁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1 章

齊家又開始了趕馱子的生涯,只是不同以前,這回是政府扶持的,蓮花鄉成立了農業合作社,齊華林作為齊家溝的帶頭人,重操了就業,鄉裏給配了一副騾車。這對齊家是個大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餃子。

淑惠和四丫商量:“四嫂咱們在後院把窖挖大點吧,讓孩子也幫忙,把二嫂大嫂都叫上,打下糧食咱就存上些個,家家按人頭攤,我爺爺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知道以後還有啥政策,留點後手總歸是好的,跟別人就說挖菜窖。”

兩人說好了就去找季蘭香和柳玉蓮商量,柳玉蓮一口答應“行,我家孩子多,多存些個,那個叫啥來着,有備無患是吧。”季蘭香不置可否,“這事我得和你大哥商量,我做不了主。”柳玉蓮撇嘴“誰不知道你屋裏的事都是你說了算,你說了大哥還能不應?再說也不是別的,這是為了以後有個天災人禍的家裏存點底。”“明個我問問他,他要說行就行,說不行那就不行。”季蘭香口氣很不好,這麽多年她和柳玉蓮還是不對付。

三人開始挖了,趁着有空挖出來,冬天就能用了。她三個說好了不管季蘭香加不加入,她們都要挖的。柳玉蓮家敏榮敏華都是半大小子,跟着挖,老五和淑惠倒班,四丫帶着敏荷和敏荃幫着往外擡土,他們把挖出來的土倒在菜地裏,老三在河套帶着敏富敏貴和敏瑜撿石頭,堆一堆,等老二回來擱挑筐挑回去,碼到窖底下。

季蘭香見人不理她的茬哼的一聲,也不讓敏之去。敏之長得和敏華很像,都是濃眉大眼的,唯一的區別就是嘴,敏之嘴小,敏華嘴大。柳玉蓮長得一般,是那種扔人群裏就找不到的人,除了身高沒啥優勢,掃帚眉,圓盤臉,通天的鼻子,眼睛不大不小,倒是很亮,嗓門高,在村頭招呼孩子,家家都能聽見。常年是挽着纂,穿着半大的大襟褂子,大肥褲子打着綁腿,穿着家做的千層底布鞋。冬天有時候腰裏紮條大布條子的腰帶。她生的六個孩子就老四随她,那幾個都随老二,濃眉大眼的。敏祿最好看,大眼睛雙眼皮,嘴也不大,皮膚還白,淑惠說二嫂這孩子真不像你生出來的。

齊家這邊大張旗鼓的挖窖,就有人來看,一律說是挖菜窖。

秋華來看時就悄悄的和她說了,秋華說:”我公公活着時候說過這話,他說平時省着吃,災年餓不死,我們家也有這麽個倉子,年年存下點,大姐家也有個,咱家以前也有,分家了就不好說了。”四丫有點囧,自家真沒有,還不如淑惠知道藏點東西。

齊老大回來老三哥兒幾個和他說了,就埋怨季蘭香:“我是家裏老大,家裏的事就該挑頭幹,早就該這麽幹了,我沒幹他們三家幹了你不說幫襯着還不管,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季蘭香氣的直拿掃帚疙瘩砸炕。老大有空就去幫忙,季蘭香也去了兩天做做樣子,把到在園子裏的土平了平。有空就去挖點,不是急着用,到了收秋的時候也就算妥當了四尺多高,七八尺長,地上鋪了石頭,裏頭搭了離地三寸來高的架子,洞口起了石牆,安了木門。

秋收的時候翟恒的父母回來了,大夥都很意外。妞妞開始不願說話,後來就就膩在她娘跟前不走了,畢竟是親娘。

“這麽多年,連個信兒都沒有,我托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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