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去就住下的?讓人家笑話
分了?”
“真的麽?都分了,不往回要了?”
翟恒在前頭倒背着手,頭也不回的說:“分,都分了,小隊的帳都做好了,這回政策不變了,以後就個人過個人的日子,是真正的當家做主了。”
在家看孩子的四丫,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把孩子放在炕上,讓大的看着,自己出去在門口瞭望着。她如今也是六十有七了,這兩年的日子過的舒心,臉上見了點肉,看着倒比那些年年輕了不少。
柳玉蓮也聽見了動靜,在大門口扒着門框往外瞧着。四丫過去招呼她:“二嫂,聽見外頭嚷嚷啥沒?”
柳玉蓮比四丫大七歲,今年已經是七十四歲的人了,身子骨硬朗,依然穿着一件藍布大褂。看見四丫,她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我聽孩子說要分地,分糧,分農具,牲口也分了,還說啥來着?”她想不起那句新詞,一個孩子在她身後伸出了頭說:“三奶,是聯産承包責任制。”
四丫沒聽明白:“你說的啥聯,啥制?”
那孩子又說了一遍:“聯産承包責任制。”
四丫捋着鉸的齊刷刷的頭發,一字一句的說:“聯..産..承..包..責..任?”
“對,就是這,隊長說地,說以後就自己個做主過日子了。”
“哦,自個過日子了,那是個啥日子?”柳玉蓮顯然沒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她看着四丫問:“他三嬸,你聽明白嗎?”
四丫搖頭,她也不明白,她說:“等等吧,聽孩子們回來咋說。”
柳玉蓮拉着她的手說:“走,進屋說話,讓他們鬧去,咱們老了,鬧騰不動喽。”
兩人進了院,四丫四處打量,看着西廂房眼睛發直,嘆了口氣,那是敏瑜住過的屋子,現在已經空了下來。柳玉蓮看出她的心思:“想老七吧,還有一個來月就過年了,他也快回來了。”
四丫點頭:“上了大學就沒大回來,好不容易畢業了,又跟着老四去了東北,我惦記讓他和子筠趕緊把事辦了,襯着我還能動,幫他拉扯一個孩子,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沒孩子哪行啊。”
她跟着柳玉蓮進了屋,這房子已經有了年月,屋裏熏的漆黑,白天呆着屋裏也黑洞洞的。
柳玉蓮拿起笤帚刷刷的掃了幾下炕,拉着四丫說:“上炕坐,你看着孩子也沒空過來,我一個人呆着怪孤單地。”
四丫笑着上了炕,盤腿坐在了火盆跟前,拿起了火筷子,撥旺了火,柳玉蓮端出了一小盤的醉梨,放在炕上,也爬了上來。她說:“不是我說,敏瑜緊該要個孩子了,再過幾年就老了,那時候孩子還小,還能得着孩子的計?”她拿起一個梨遞給四丫“七道溝那棵大梨樹上結地,我打了一筐,醉了一缸腿,你嘗嘗。”
山上有很多的山梨樹,到了八月份就熟了,打下來,放上專門捂梨蒿,過七八天就軟了,雖然個不大,味道卻不錯。要是洗淨了放進壇子裏倒進幾鐘白酒,醉上幾天,吃着更好,山裏人家經常做的。
四丫接過梨說:“我也想讓他趕緊辦,前兩年說畢業了再說,現在畢業了又去東北了,兩人離的這麽遠,這結了婚日子可咋過?”柳玉蓮吧唧吧唧的吃着梨,絮叨着家裏的事,四丫也愁的慌,梅子筠哪都好,可是兩人就是不在一處,這可怎麽好?
柳玉蓮又說起敏榮的媳婦,咬牙切齒的罵:“那個不着調的娘們,天天不過個日子,東家串西家,我是瞎了眼了,相中了她,這媽不行丫頭就是不過個日子。”
“唉,都當姥姥的人,就是不知道自重,也真是沒法子。”四丫啃着手裏的醉梨,搖頭說。
敏榮的大閨女長青在三年前嫁出了齊家溝,嫁給了一個瓦匠,有點手藝,人老實,日子過的也還順心。
“哼,誰呀不賴,就是老大挺不起來,要是挺起來,她敢?”柳玉蓮咬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狠狠的咬着那梨,好像那是她那不争氣的兒子和媳婦。
四丫也瞧不上敏榮媳婦,自打那唐酉讓敏瑜抓走,她看四丫一家人就像是看仇人一樣,見面就罵罵咧咧的。尤其是看見石頭,一口一個雜-種的罵,為這敏菊還打過她,可是見了面照罵不誤。好在石頭在下面讀書,很少回來,回來後也是盡量躲着她。
四丫跟着柳玉蓮唠叨了一會兒,外頭有孩子在窗跟招呼:“姥姥,姥姥,快回去吧,我小弟拉在褲子裏了。”
四丫趕緊下地,一邊穿鞋一邊說:“這幾個要賬的,一會兒也不讓人消停,唉。”她急急忙忙的走了,柳玉蓮在後面說:“哎呀,慢點,慢點,我跟你一塊去。”
二憨進門的時候,就問道屋裏一大股的臭味,笑着問:‘誰在屋裏拉臭了?”炕上坐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抓着塊紅薯,吃的歡實。看見二憨進來,舉着紅薯說:“爸,爸,我拉臭了。”地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我小弟拉到褲子裏了。”
二憨板着臉問:“咋這有出息?還拉褲子裏了?”
四丫洗完了孩子的褲子,進來正聽見他的話接口說:“這個立國,我就上你二娘那呆了一會兒,他就給我來了這麽一出,這是一點也不讓我閑着。”
二憨臉上微微的有些愧疚,自己五個孩子,都是老人一手帶大,一年到頭不着閑。他陪着笑說:“今兒個小隊分了家,等收拾利索了讓敏荃看着,您也歇歇,看了一年的孩子了。”
四丫拿着孩子的棉褲,擰的幹幹的,在火盆上一邊烤一邊說:“我看着也沒啥,歲數大了也幹不了別的,也就看看孩子了。這孩子的脾胃不好,得空了下街看看去,要不就找你二大爺紮兩針,你二大爺也上歲數了,眼神不大好,有事我也不敢去麻煩他。”她說的二大爺,是敏荷的公公,今年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眼睛不好,不怎麽給人看病了。
二憨答應着,跟她說着分東西的事,他們家分了三只羊,有一只還揣了羔子。敏荃高興的說:“牲口是抓阄分的,咱們家抓了三只羊,我大哥他們家啥也沒抓着,看她那臉,拉的快到腳面了。”他們說的大哥是敏榮家,敏榮媳婦抓阄啥也沒抓着,氣的臉色鐵青,直嚷嚷說不公平,只是沒人理她。
四丫聽說分着了羊,立刻高興了:“我去瞅瞅。”敏荃說:“圈豬圈了,趕明讓二憨架個羊圈,等那母羊下了羔子就四個了,這羊繁起來也快。”
四丫看着那羊嘆氣:“當年要不是養了那些羊,你爸興許多活幾年。”
敏荃看着四丫的模樣,想起那年他爸為羊趕走吐血的事,上前擁住了四丫說:“都過去了,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了,我爸他那是沒福。”
四丫紅了眼圈,撩起衣襟擦了一把,上屋去了,再也沒提當年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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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溝這幾天熱鬧的趕上過年了,逢人就問:“你家分了啥?”“哎呦,我家和老柳家和合着分了一頭騾子。”
“那可真好,這往後下街可要麻煩你們家了。”一個女人滿臉的笑容,一副豔羨的模樣。
“那可行,咱們都鄉裏鄉親的,誰還沒個為難招窄的事?”一個說的一臉的真誠。在山裏誰家有事也沒有看熱鬧的,秦桧還有兩個相好的不是?再沒有人緣,也有個仨親倆好的。誰也不會做竈坑打井,房頂扒門的事,沒人敢說不求人的話。
☆、喜盈門 敏瑜小罴返家
時近中秋,齊家溝迎來了收獲的季節,四丫在院子裏扒苞米,一根根的玉米扒的剩下最後一層皮,兩個拴在一起,
挂在柱子上,院子裏已經有了兩根挂滿苞米的柱子了。二憨和敏荃兩口子還在往家裏推苞米,四丫的面前堆了挺大的一堆,她樂的合不攏嘴。牆頭上整齊的碼着幾個高粱頭,二憨力氣大,捆的高粱頭也大,一捆高粱頭能打十來斤高粱,只等扒完苞米就推到場院上去打。
自打分了地,她的臉上就沒斷了笑,春上淘換了各色種子,樣樣數數的都種了,高粱,苞米,黃豆、小豆、綠豆、苞米地裏夾帶的豆角,缺苗的時候撍了芸豆,在山坡上刨了快小地栽了紅薯,在三等地上種了荞麥和大麥。今年秋天打的糧多,她一個人慢慢的收拾着院子裏的糧食,心裏樂的開了花。
四丫又系了幾挂苞米,挎到了埋好的柱子邊上,一個個的挂上去,挂的到了頂,最後剩了兩個卻是再也夠不着了,踮起腳尖挂了幾下也沒挂上。她站在下邊看着那滿滿一柱子金黃的苞米,無奈的嘆氣:“老啦,不中用了。”一只大手伸了過來,拿起他手上的苞米挂了上去,四丫眯着眼睛看挂好的苞米滿意的點頭,笑着說:“還是年輕好啊,我老了,挂個苞米也不行了。”
“媽,您哪就老了,還年輕着。”一個醇厚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四丫聽着那聲音慢慢的回頭,看見眼前的人眼睛就直了,兩行眼淚流了下來:“老七呀,敏瑜。”她一把抱住敏瑜的雙臂:“你啥時候回來的?我咋不知道呢?”
“這不是剛回來的,這就看見你在這嘆氣了。”敏瑜笑着拉着四丫的手“今年的收成不錯。”
“嗯,好着呢,你瞅瞅這滿院子的糧食,哎呀,還就是你爸活着的時候見過這麽多,這都是咱自個的了,你想吃啥,媽給你做。”四丫拉着敏瑜的手“咱進屋說話。”
敏瑜反過來拉着四丫說:“咱們就在院裏說話,我幫你扒苞米吧,好些年沒幹過了,怪想地呢。”
四丫笑着故意扳了臉說:“還有惦記着幹活的?誰不都是惦記着咋享福,你呀,就是個閑不住地,讓媽先看看”他扳着敏瑜的雙臂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兒子是越來越好看喽。”
敏瑜笑着說:“您這樣說可讓人笑話了。”
“誰敢笑話我兒子,別說在齊家溝,就是在蓮花鄉在惠州城,我兒子都是頭一份。”
敏瑜笑看着四丫,記憶裏的青絲染的花白,臉上曬的漆黑發黃,一道道皺紋在額頭上印下歲月的痕跡,他的心裏發酸,眼角泛紅,強笑着摸着剪的利索的頭發問:“啥時候剪的?年輕了不少啊。”
四丫順了順頭發說:“你三姐下街回來說人家都剪了頭發,說這叫青年發,讓我也剪了,她說比梳攥好看,我就圖個利索。”四丫撇着嘴,不屑于敏菊說的話。
敏瑜摸着四丫的手,粗粗的皮膚磨砺着他的指腹,他想着能不能接她去自己那住些日子,看着滿院子的活計,心裏微微嘆息。
敏瑜坐在四丫之前坐的蒲團上,邊扒苞米便說話,娘兩咭咭格格說的熱鬧。四丫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那眉眼,那嘴口,她不知道用什麽來說,只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看的,也是最有出息的。她回屋拿了暖壺出來,給敏瑜倒了一茶缸白開水說:“剛回來,也不喝口水,先喝了再幹,不耽誤啥的。”
敏瑜笑着接了,喝了一口放在了一邊說:“熱,先涼會兒,您就給我舀一瓢涼水喝着痛快。”
四丫唬着臉:‘那可不行,剛回來,喝涼水壞肚子。”
敏瑜笑着說:“我在這土生土長的,還怕換水?”
四丫扳着臉瞪眼看他,也不說話,敏瑜說:“好好好,不喝涼水,咱喝白開水。”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說:“還是咱家的水好喝,甜的。”
“那是。”四丫一臉的自豪:“哪的水也沒咱自個家的水好喝,咱們這水養人。”
敏瑜哈哈笑的暢快:“對,咱們這的水養人。”
二憨推着一小車的苞米回來,正聽見娘兩個說的熱鬧,放下車子說:“老遠就聽見媽咯咯笑了,我就知道有人回來了,剛才看見九斤上地去了,我猜一準是你。”
敏瑜站了起來,看着他推了你啊一車子苞米說:“今年收成不錯吧,剛才我跟媽說呢,這糧食沒少打。”
二憨在腰上解下旱煙袋,裝了一袋煙,笑着說:“那是啊,今年沒少打,政策好,這知道糧食是自個的了,誰不好好幹吶,我今年還刨了幾塊地,種了點雜糧,咱家今年滿夠吃。”
敏瑜點頭:“我這一路看過來,這幹活的盡頭跟在小隊那會可真是不能比,一個個的幹勁十足啊。”
二憨吧嗒着煙袋::“那是,這是給自個幹,誰不想過好日子呀,就是西頭那懶漢子也知道好好幹讨個媳婦過日子了。”
敏瑜哈哈大笑,二憨抽完了煙袋,別在腰上,卸下苞米,敏瑜說:“我也跟你去。”
四丫看着敏瑜的中山裝說:“去,回屋換一身。”她說着話先進了屋,掏出往年敏瑜穿的衣裳和鞋拿給他,又囑咐着上地小心着,別磕着碰着的。敏瑜換了衣裳出來跟二憨說:“二哥你看,媽把我當成你家小五了,真尋思着我還三歲呢 。”
二憨呵呵笑着說:“媽那是不放心。”“還不放心,這山裏我哪沒去過呀。”
“再能我也是你媽,說幾句就嫌煩了不是?”敏瑜遠遠的聽見四丫在後面嘟囔,笑着搖搖手,跟二憨一路去了四道溝的苞米地。
四丫一個人在院裏扒着苞米,忽然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伸到了他眼前,她笑着拍了一把說:“又跑哪野去了?讓你幫姥姥扒苞米你也不幹,小心晚上你媽不讓你吃飯。”
那孩子捂着嘴咯咯笑,伸出小手抱住了四丫,在她身上滾來滾去,四丫“哎呦”一聲:“好了,我的小祖宗,快下來吧,讓你吃飯了。”
那孩子又在她背上膩了一會兒,這才下來,這孩子是二憨的老疙瘩立國,才六歲,長的跟二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着憨憨的,心眼多着呢,鬼精鬼精的。如今二憨的孩子也都大了,老大立生和老二立華就差一歲,今年一個十九的一個十八的,都在街裏讀高中。老三是個姑娘也讀了初中,還在山灣子讀,剩下老四天天跟着老三一起走着,老五才六歲,也要上學了
四丫坐着扒了會兒苞米,拉着立國進了屋,舀了水唠叨着給他洗了手臉,出去抱柴火準備燒火。遠遠在村外進來兩人,一高一矮,看着眼熟。那高個的看見她飛跑了過來,大聲的叫着:“姥姥。”
四丫手搭在眉上看着,他已經跑到了跟前。四丫一把拉住他說:“多大的人了還跑,沒個正形,你看看石頭,多咱都是走的穩穩的,哪像你。連竄帶跳,跟個猴子似的。”
來人長的榮長臉,皮膚白皙,飽滿的前額,漆黑的眉下一雙俊眼,陷的深深的,看人的時候目光深邃,此時滿是笑意。筆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正是四丫最喜歡的外甥,小罴,如今已經叫了大名:李子延。
後面跟着的矮個的孩子也到了近前,他走的很慢,并沒有因為兩人看着就快走幾步,臉上堆滿了笑,看着四丫叫了聲:“奶奶,我回來了。”
四丫笑着拉了他的手,左看右看,留的寸頭,白嫩的小臉上那雙酷似敏瑜的眼睛亮晶晶的,秀氣的鼻子,通紅的小嘴,衣裳漿洗的幹幹淨淨,一看就是精心照顧的。四丫滿意的點頭:“石頭回來啦,哎呦”她拉着石頭比在自己胸前“又長高了,再過兩年就超過奶奶了。進屋去啊,奶奶抱柴火給你們做飯吃。”
石頭看着四丫去抱柴禾,就說:“奶奶,我給你抱。”
四丫拉過他說:“不用,你進屋去吧,奶奶自個抱。”小罴拉過他說:“你邊上去,小孩子湊什麽熱鬧,看我的。”只見他撸了袖子,雙手一叉,就這麽叉着木柴進了院,看見立國在苞米堆裏玩招呼他:“小五,出來。”
立國聽見笑呵呵的跑了出來,粘了滿頭的苞米須子,就像是頂了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石頭過去給他弄幹淨了,拉着他進屋洗手。四丫扳着臉訓他:”才剛洗過手,一轉身你又鑽進去了,可咋好。”
那孩子笑嘻嘻的站在石頭身邊,也不理會四丫,問他:“石頭哥,你咋回來滴?”
石頭笑着說:“坐車走到山灣子,走了一段,截個馬車,又坐到了溝口,就走了回來。”
“你咋不跟我舅一塊回來?”
“啥?我爸回來啦?”石頭瞪大了眼睛問“啥時候回來地?”
四丫奇怪:“你們不是一塊回來滴呀?”
小罴聽說敏瑜回來高興的問:“我舅真回來啦?在哪呢?”
“跟你二姨夫上地了,你們沒一塊回來啊?”
“嗨,八月節放假,石頭說想家了,要回來瞅瞅,我媽說讓我回來瞧瞧您,我倆就回來了,哪知道我舅回來的事呀?”
“哦,我還沒問你舅咋回來地,你去找找吧,上四道溝的苞米地了。”
石頭答應了一聲,人已經蹿了出去,小罴笑着說:“這小子,幹啥都慢慢騰騰地,這一聽見我舅的信,跑的比兔子還快。”
四丫笑着說:“你不是和他一樣?都跟你舅親近。”她這說着話,小罴已經出門去了,她搖頭笑:“這孩子。”回身舀水做飯去了。
小罴在後頭緊追,石頭已經蹿的沒影了,他摸着鼻子笑,這小子。
石頭一口氣跑到了四道溝,遠遠的看見一個穿着藍布褂子的人在割苞米秧子,眼圈就紅了,他快一年沒見着敏瑜了,心裏想的不行。他繞過上地的那條小道,爬上地邊的土包,躲在後面悄悄的看着,那眉眼,那嘴口,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爸爸。
後面緊追過來的小罴,見他沒進地,而是爬到了後頭偷偷的躲了起來,笑着搖頭,老遠的招呼着:“小舅,二姨夫,二姨。”
作者有話要說:
☆、慧石頭 聽話音知話意
敏瑜聽見他的叫聲,忙回頭看,見他正往地裏走說:“別進來了,這塊就掰完了,你在地邊等着吧。”
小罴也沒聽他的話,笑嘻嘻的進了地,到了他邊上說:“小舅,你啥時候回來的?咋不跟我打個招呼?我好跟你一塊回來?”
敏瑜笑着說:“我在北京過來,坐了便車,到蓮花鄉岔道下的車,沒上街裏去,直接就回來了。”
“哦,我說呢,要是在街裏下的車咋也得去我家看看,就是不想我還有石頭在不是?”他斜眼瞥了那土包後頭,敏瑜聽他這麽說就知道有事,順着他的眼風看過去,石頭正露着半個身子偷看,噗嗤笑了出來。還沒等他說話,那邊二憨看見了就說:“臭小子,見了你爹咋躲起來了。”
石頭這才從土包後邊轉了出來,低着頭走到了敏瑜的跟前,低低的叫了一聲:“爸。”
敏瑜摸着他的頭說:“咋的,看見爸爸還躲起來了,害羞了?”
石頭低頭不吱聲,敏瑜說:‘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石頭還是不擡頭,小罴在後邊輕輕的拍了他一巴掌是說:“嗨,你這小子,天天念叨想小舅了,咋的看見了還不說話了呢?”石頭還是不擡頭,小罴看着他微微顫動的肩,看了敏瑜一眼做了個鬼臉,無聲的說:“他哭了。”
敏瑜這才看見石頭的肩不時的顫抖,他蹲在了石頭面前,把這他的雙肩說:“石頭,哭啥?”
石頭使勁的垂着頭,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剛剛割倒的苞米稭上,敏瑜一把抱起他,扛在了肩上說:“走了,咱們回家。”
石頭正哭,猛的讓敏瑜抗在肩上,吓了一跳,忙抹了一把眼淚,低頭看見笑罴含笑的臉,一下子羞紅了臉,把頭埋在了敏瑜的脖子下,摟着他的脖子,臉上慢慢的漾出了笑容。
晚上,四丫跟着敏荃炒了四個菜,都是家常的小炒,敏瑜吃着臘肉炒的青椒說:“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在外頭吃食堂吃的我呀,就想着家裏的飯菜。”
四丫笑眯眯的夾菜給他說:“那就多吃點,回來一趟不容易。”
敏荃說:“你呀,就該成個家,成家了就有人給你做飯吃了。”
敏瑜微微停頓了一會兒說:“食堂的飯也挺好吃的,四菜一湯,我就是想吃媽做的。”他埋頭苦吃,再也不說話了,他知道再說下去四丫就要說結婚的事了。
果然,他沒吃幾口四丫就開口了,他說:“你二姐說的對,你呀,是該結婚了。”
敏瑜有些頭疼,他也想着早點結婚,他這次就是在北京回來的。梅子筠家的意思是讓他調去北京,在他畢業的時候就說,可是他們單位不放人,他也想着自己在四叔那邊比較好,一是有四叔罩着辦事方便,升遷也快,二是他四叔身邊需要人幫忙,而他也想在他身邊,那畢竟是自己的叔叔,他的父輩就剩這麽一個人了。
他含糊不清的說:“再等等吧,看子筠是不是能調過去,或者過兩年我四叔能不能調回來,我跟着四叔走。”
四丫瞪了他一眼說:“先結婚也不耽誤你們工作,趁着我還動的了,給你帶個孩子,唉,你也不小了,連個孩子都沒有。”
敏瑜一愣,看看身邊,石頭好像沒聽見,只顧低頭吃飯。他說:“這不是有了石頭了,不着急。”
四丫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摸着石頭的頭說:“石頭別往心裏去啊,奶奶就是想讓你爸成個家,這樣就有人照料着了,在外頭我也放心了。”
石頭含着一口飯,點頭說:“沒有,奶奶放心。”他繼續吃飯,吃完了碗裏的放下說了句:“你們慢慢吃。”就下地出去了。
小罴偷眼看着,那孩子紅了眼圈,他看着四丫說:“石頭一準沒吃飽,平時在家裏吃兩碗小米飯,今個可才吃一碗。”
四丫也覺的不合适,強說了一句說:“我這不是着急嗎?”
敏瑜說:“沒事,待會我跟他說,他是個懂事的孩子。”
接下來的再沒人提敏瑜結婚的事,敏瑜吃過飯出去把石頭找了回來,爺兩個坐在院子裏就着月光邊扒苞米邊說話。
敏瑜問他:“奶奶說的話你聽見了?”
石頭垂着頭說:“嗯,我沒往心裏去,奶奶為爸爸好。”
敏瑜摸着他的頭說:“好孩子,知道就好,奶奶年紀大了,不要跟她生氣。”
“我知道,我也想讓爸爸結婚,子筠阿姨很好,我也喜歡她。”
敏瑜把石頭摟進了懷裏,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爸爸結婚了生一個小弟弟吧,奶奶喜歡小弟弟,我也喜歡,到時候我帶着他玩。”
“好,爸爸跟子筠阿姨商量着生一個小弟弟給你。”
“嗯。”石頭抿着嘴笑了。
敏瑜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這次去北京出差,順便看了梅子筠,他們家的目的很明确,只要他調去北京就結婚。
讓他難受的是子筠媽媽的态度:“我家的條件在那擺着,也不是非你不可,兩條路讓你選,一條,來京工作,但是不能帶孩子,我家子筠不能進門就當媽,要帶孩子也得等我們子筠的孩子大了再說。第二條,我也不說讓你們分手,畢竟你們一家照顧了子筠多年,我家老爺子也親自看了,對你還是比較滿意的,若是你提出分手,我也不會虧待你,條件任你提。”
敏瑜翻了個身,腦子裏一片茫然,他原來只想着子筠不錯,兩人相互了解,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這年頭還是挺吃香的。他沒想到牽扯這麽多,他原想如果不行就和梅子筠分手算了,人家的條件在那擺着,自己真的是高攀了,他媽說的沒錯,自己就是一個鄉巴佬,什麽也不懂。可想起子筠那雙大眼睛裏帶着的期盼,他就說不出口。
這四年在北京,他們的感情不是說扔就扔的,她是那麽的美好,他也舍不得。
又翻個身,他長長的嘆了一聲,小罴一直也沒睡,小罴學期五年,還有一年才畢業。這次十月一放假,他提前請了兩天假,沒想到趕上了敏瑜回來。聽着他翻來覆去的烙餅,想着他說從北京回來,也猜出了幾分就說;“小舅為了子筠阿姨的事睡不着?”
敏瑜雙手枕着頭說:“是啊,他們想讓我調進京裏,可我不想去,一則你四舅爺在東北,咱們家就這麽一個老輩的人了,我想在他跟前,二則,你也知道,我不想在子筠的娘家人跟前讨生活。”
小罴說:“那就帶着子筠阿姨跟你去東北好了,過幾年你再調回來就是了。”
“我覺得讓子筠跟我東北這事不大現實,她才在咱們這呆了這麽多年回去,她媽媽一定不同意。”
“她媽媽不同意她同意就得了呗,現在坐車也方便,年節的回去看看,為啥不行?”
敏瑜抱着頭,想着為啥不行,為啥呢?因為怕他跟着自己受苦嗎?他說不出,迷迷糊糊的睡了了過去。
第二天,敏瑜要跟着二憨一起壓場去,他們家的苞米已經掰完了,只差把稭稈捆好了推回來再刨zha子。原來小隊部外頭有個場院,現在抽空把高粱和谷子打出來,過兩天大夥幹完地裏的活就都要打糧食了,那時候使場院還得排隊,實在不行還得自己軋,多費不少的功夫。
二憨把牆頭上的高粱頭一捆捆的搬下來,找小車推到了場院裏,敏瑜幫着搬下來一一打開,攤好了曬上一天半天的,也好打。攤上高粱,兩人就去捆稭稈。敏瑜這幾年雖然沒幹活,手腳卻還很利索,兩人一會兒的功夫就捆完了了一塊地,兩個摞在一起往外抗,敏瑜剛抗出一趟,遠遠的就看見石頭跑了上來,氣喘籲籲的招呼:“爸,爸,子筠阿姨來了。”
敏瑜一愣,把肩上的稭稈放了下來問:“誰來了?”
“子筠阿姨,子筠阿姨來了,我奶讓你回去看看。”石頭小臉漲的通紅,滿腦門的汗。敏瑜拉着袖子給他抹了一把說:“走,回去瞅瞅。”他回頭跟二憨說:“二哥,我回家瞅一眼。”
二憨找找手:“快回去吧,讓你二姐也回去,幹完這點活我也回去了。”
敏瑜一邊往回走,一邊問石頭:“她咋來的?”
“我大姑也回來了,說她昨天晚上就到了,坐火車過來的,在我大姑家住了一宿,今天早上我大姑他們單位正好有人上咱們鄉辦事,把他們送到山灣子,找了馬車就回來了。”
“哦。”敏瑜心想,她這麽急不是有啥事吧?這麽想着,腳底下就快了,石頭小跑着跟着他,兩人還沒進村,就看見梅子筠一個人往上來。敏瑜看着那窈窕的身影,眼睛有些刺痛,不禁停下了腳步,看着她飛快的跑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俏子筠 生米欲做熟飯
“哎呀,你接我一把,怎麽就不動了?”梅子筠清脆的話語傳來,人也到了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說“哎呀,老沒來了,都走不動了,看來是真老了。”
敏瑜笑着問:“你咋來了?”梅子筠已經三十二了,穿着大紅的西服,黑褲子,一頭烏黑的頭發燙了大波浪,皮膚白皙,大眼睛依然很活,說話的時候嘴角露出兩個笑渦,就那麽俏生生的站在那裏,敏瑜看的呆住。
“哼,我為什麽不能來?”梅子筠拉着他的手向上走說:“帶我上去看看,這的秋天好看着呢。”梅子筠朝着石頭說:“石頭,回去告訴你奶奶一聲,就說我跟着你爸爸上山了。”
石頭脆快的答應一聲,往回去了,敏瑜不解她的意思問她:“剛回來,歇一會再上去吧。”
“不累,走吧,今個有好事。”梅子筠說着臉上泛起了紅暈。敏瑜走在了前頭,拉着她往山上去。
“也沒聽你說要來,石頭一說我還當我聽錯了。”
“你呀,就是個傻子,我媽是不是跟你說不好聽了?”
敏瑜沒做聲,梅子筠繼續說:“別聽她的,她就住了一回牛棚,全世界人民都對不起她了,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我昨天跟她吵了一架,直接就來了。”
敏瑜驚詫的看着她,嗔怪地說:“她是你的媽媽,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就要尊重我的選擇,我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盲目追求愛情,我三十好幾的人了,什麽不懂?依着我爺爺的意思早就讓我們辦了,她在中間橫攔豎擋的,再擋着我就四十了,還嫁什麽嫁,直接當老姑娘去好了。”
敏瑜好笑的看着她,她這脾氣就沒改過,一直是這樣直來直去的,這也是她喜歡的原因之一。他伸手将她散落的頭發掖在耳後,手指輕輕的觸在她的腮邊,細膩的皮膚在他的指下,他的心微微顫動。梅子筠抓住他的手,将臉貼在掌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敏瑜輕輕的摸着她的臉,眼裏閃着喜悅,:“你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梅子筠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說:“跟我來。”
敏瑜的手裏讓她牽着,臉上一抹自己也看不見的溫柔,他還是不能跟她分開,可是要怎麽能做到兩全其美他在後頭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