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傅城一個箭步上去把鴿子套到衣服裏面,奪進屋子。
鴿子咕咕咕地掙紮表示抗議,傅城一邊試圖讓它安靜,一邊把高樹郭林倆貨的祖上給問候了一遍。
放這麽一只紮眼的鳥在遼闊的青空城上空撲通,他們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是嗎?
傅城蒙着鴿子警惕地朝窗外瞥了幾眼。幸好時舟的房子不在鬧市的人多地帶,打眼一望皆是綠化,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黑鴿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比一般的鳥冷靜。掙紮了一會兒知道了出口,把脖子從傅城的衣領處伸出來,腦袋一歪一歪地怒瞪着這只二肢走獸。
他快速從鴿子腿上摘下紙條,趕緊把它放走。
傅城磨了一下後槽牙,打開了紙條,上面長牙舞爪地寫着些外星文字,這是他們內部通用的密碼。傅城皺着眉破解了一會兒,熟練地将紙揉碎,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着。
他把垃圾桶裏廢紙都倒了出來,将火花扔到桶底跳動。
傅城臉上愁雲未散,習慣性地在身上摸索,尋煙未果之後,随手拉開身邊的抽屜,發現裏面除了放得整整齊齊的筆記本之外,角落裏還有一包拆開的煙。
傅城一挑眉,心裏尋思了一下那個厭惡尼古丁的大少爺為什麽會在房間裏放一包抽了一半煙,然後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地抽來一支。
待桶裏只剩下灰燼,傅城拿起紙杯一潑,而後把廢紙重新劃拉進去,掩蓋痕跡。
做完一切之後,傅城才坐到椅子上,吐了一口仙氣。
紙條上的消息,不管是對聯盟還是對自由者來說,都是爆炸性的。
上面說,聯盟北伐的軍隊秘密找自由者商議合作。
合作,這個詞對于信仰不同而刀戈相向數年的兩個組織來說有些可笑。
可另一邊好像下了決心,以聯盟的最高軍事合約法許諾,如果自由者願意幫助他們,聯盟将秘密向他們提供大量物資和技術,而且圍剿聚集地成功之後,聯盟會将青空城的部分巨型飛行器群劃分為自由者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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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物豐厚得好像摸了致命毒藥的蜜糖,怎麽看怎麽像一個黃鼠狼給雞拜的年。
雖然多年針鋒相對練出的直覺告訴他們背後肯定有個陰謀,但是因為報答過于誘人,且有聯盟上校級的章印作保證,自由者領導層一直猶豫不決。
只要在合約上簽字,圍剿參與與否,聯盟都會提供物資,但是這是有個小條件的。
自由者為了獲得聯盟的內部的實時消息,在新世界混了不少卧底,在青空城也買通了幾個給錢辦事的人。
小條件就是,為了展示自由者合作的真誠,他們需要提供十個卧底的名單。
高樹和郭林得知後,第一時間通知傅城——他這種“刺殺”級別的卧底,組織是不會輕易暴露的,不過既然聯盟已經起了疑心,他更要小心,防患于未然。
北伐的軍隊……
傅城皺了一下眉,這個疙瘩還沒想通,腦海裏又突然蹦出另一個疙瘩。
他啧了一聲,暗暗罵自己真是色令智昏,看到時舟就把自己出獄的目的給忘得一幹二淨。他一邊把煙抽完,一邊找可以掐煙的地方。
傅城身上可能安着專門煙鬼專用雷達,到哪都能湊齊煙民“三件套”。居然讓他在靠近窗臺的櫥櫃二層找到了一個落了灰的煙灰缸。
他更加納悶了,心想時舟啥時候學的賽神仙。
還沒等他尋思到,就聽外面一陣急匆的腳步聲,他開門探出去一看,只見時舟面色冷厲地正在下樓,還一邊通過耳麥說着什麽,白貓從不知道哪個角落竄出來,跟上他的腳步。
傅城從他的話中聽到了孟光的名字,似乎時舟已經知道孟關出獄一事。
傅城叫了他一聲,時舟停下腳步仰頭看着他。
傅城吊着一只手趴在栅欄上,道:“去哪?”
時舟不回他,通話的另一邊似乎在催,他偏頭說了一句“了解”之後便挂了,接着從口袋裏掏出房卡,扔了上去。
傅城一只手剛好接住。
時舟:“我出去一周左右,需要什麽東西讓葛姨給你帶。”
葛姨是這棟房子的管家,傅城今天的飯就是這位全能的中年婦女做的。
傅城:“不是……等一下……”
時舟面無表情地說:“你弟弟的面試已經安排好了,居民身份證明天就給你們。”
傅城一挑眉,沒想到時舟比他想象的遷就他的多,于是本能地得寸進尺了起來:“我不是問這個……我來這不就是想找你嘛,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要跟着你。”
時舟瞪了他一眼,傅城感覺被潑了一臉冰渣子,語氣稍稍軟了下來,試探問道:“行嗎?”
時舟無言,一個自帶回音的關門回答了這個問題。想要跟着出去的白貓吃了一個“閉門羹”,扒着門委屈得喵喵叫,擡起藍眼睛幽怨地望着傅城。
傅城一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他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卡,署名處寫着幾個傅城貧瘠詞彙量裏剛好有的單詞——“Light’s ark”,傅學渣并沒有仔細琢磨這倆外語,只是将卡塞進自己的口袋。
……
他總覺得,時舟似乎變了許多。
其實他并沒有資格說他“變”了。他們兩人相識只不過幾月之時,還隔着一年多的斷層。只按時間來論友誼情深的話,只能算是有點熟的朋友,時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了解得大概還沒有葛姨多。
要是按身體接觸來論,二人的“友誼”早就越界了。
傅城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發了一會兒呆。
怪他的一腔沖動,導致時間和接觸兩個方面嚴重不同步,把二人的關系唐突得好像一個畸形的早産兒。
他承認自己當時有見色起意的成分在,但是冷靜了這麽久早就想明白了,自己是打心眼裏看上時舟了,不然還落不到一個自己暗戳戳做人家春夢的地步。
他蹚過千難險阻的重新見到時舟,當然不是為了那個癡心妄想的刺殺任務,而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還沒聾沒瞎。
時舟沒問起他一年時間裏的去處,他再次出現的目的,甚至連他當時不辭而別的理由都半點不問……他的神态語氣都寫明了自己相當介意當年的事,一點也不想提起。
可即使這樣,時舟也還對他有情有義,自己的所求所需他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按理說愧疚這種心情不應該出現在傅城身上,但他的确體驗了一把臉皮薄到能透風的涼爽感覺。
傅城攤倒在床上,心想這他媽的是個什麽事。他磨臉一世用臉一時,曾經以為自己是縱橫情場風流萬古,誰想到竟栽在了上面,傅老狗還沒遇到過此等危機。
“哥,”門開着,陳宸出現在門口,扣了扣門,他道,“可以進來嗎?”
傅城:“怎麽了?”
陳宸咬着下唇,才忍住沒讓自己地撲上去,他道:“那個人……那個人給我了這個。”
傅城接過那厚厚的一摞紙,掃了一眼首頁,只見上面寫着“聯盟科學與技術研究院醫療組人員守則承諾書。”
傅城一翻,發現第一頁就蓋着推薦人“秦煙”的章。
傅城看見陳宸的眼睛裏發着光,驚喜地問道:“哥……是你幫我的嗎?你真的有關系啊!”
想都不用想陳宸口中的“那個人”是誰。連守則條約都給了,看來後天的面試通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傅城啞口了一會兒,扯出一個笑,道:“那當然。”
陳宸摟住他的脖子激動地抱了一會兒,不厭其煩地說着:“哥你太好了。”
傅城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就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任他抱了。
傅城:“後天也得好好表現,不能丢我的臉。”
陳宸:“嗯!”
……
版圖北邊的環境比南邊惡劣的多,不太适合人類居住。巨型飛行器停泊在此,維修和保養的頻率也會大幅增高。
但是北邊的地下有數不盡的礦物資源,是人類生存嚴峻形勢下的一把薪火。
“由于這裏的環境惡劣,變異人的适應能力也要更強……對此,你的計劃裏有什麽調整嗎?”
中年男人有一頭紅棕色的頭發,服服帖帖地被梳成了背頭,他嗓音沙啞低沉,腔調裏帶些冗繁的西方氣,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仿佛天生适合下命令。
陽光透進來,被狹隘的窗戶劃斷,明暗交界線的深處的角落如何也照不到。
那裏面傳來一聲戲谑的笑。
“計劃?您在開什麽玩笑法厄先生。”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剛好站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上——正是孟光,他腆着頭,笑道,“您擅自把我接出來,還塞給我這麽一個燙手山芋,這我就已經‘受寵若驚’了,哪還顧得上提早計劃。”
法厄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着他,道:“陛下。”
孟光打斷他:“別這麽叫我。”
法厄搖了搖頭,笑了一下,眼角扯出些皺紋,道:“你總是這樣桀骜不馴,從來不肯叫我一聲叔叔,小萊特。”
孟光眼角一彎,笑道:“您這語氣讓我有點惡心。”
法厄行了長輩的禮儀,吻了他額頭一下,道:“別這麽說,以後我們相處的機會還有很多。”
孟光沉默不語,他搖了搖手上的一圈鎖鏈,道:“您就是這麽對待合作夥伴的。”
法厄無奈地笑了笑,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初次被馴化,抗拒項圈的小狼,他道:“因為陛下有自己的想法,我們猜不透,只能這樣了。”
孟光:“我已經說過了,別這麽叫我。”
男人笑了幾聲,道:“這個稱呼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如果沒有那個小野種出現的話,聯盟也應該是你的。”
孟光眼神幽幽的看着他。法厄道:“陛下,你難道就這麽相信你父親的說辭嗎。他怎麽就确定那個孩子就是唯一的繼承人?”
“你們養他栽培他,但是他,你看看他對你做了什麽,對你們家族做了什麽。”
孟光:“閉嘴。”
法厄掰着他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憤恨道:“你難道就不恨嗎?”
孟光此刻的目光像一口深潭,吞噬了平常的柔軟多情,死氣沉沉的水面下,不知藏了什麽恐怖的海洋兇獸。認真地落在人身上的時候,會讓人不寒而栗。
他一字一頓道:“關你屁事。”
……
……
“你為什麽跟那個……那個孟光這麽過不去。”
傅城一邊用自己做的簡陋斧子劈柴,一邊沒話找話。
時舟看起來并不是很想和他說話,正在擺弄着通信器,在金屬堆尋找可以代替壞掉部分的零件。
傅城道:“你說你這人,雨是我讓老天爺下的嗎?這又沒有天氣預報,我怎麽知道上午還好好的天就突然下雨了。”
時舟無言,腿傷雖然好了些,但走路還是吃力的很,緩慢移動到一塊較為幹淨的桌面上,把淋濕壞掉的廢件擺在上面,挨個排查。
傅城從來都是冷戰認輸的一方,從昨夜開始時舟就沒理過他,他無數次想挑起話題,剛才不擇手段到連這個人最敏感的問題都試着戳了戳,結果他還是連個臉色都不給他。
傅城:“你這就沒意思了吧,你看我不是還帶回來物資來了嗎,你都不誇誇我?”
時舟扒開旁邊他裝“物資”的袋子翻看,皺了一下眉。
傅城說:“吃的都是些壓縮産品,昨晚淋得有些潮濕,放在外面曬呢,你拿的一袋子是些雜物……哎你別扔啊,哥我連坑帶騙劃拉來的,萬一用的上呢。”
時舟從袋子裏倒出了幾袋密封的注射器,還有面罩及一些不知何用途的東西,懷疑傅城是把人家的醫療廢品給來者不拒地劃拉來了。
“哎,你!”
袋子落地咣當了幾聲,連着身後也沒了動靜,時舟只聽傅城扔了斧子,奪步過來,他警惕地一轉身,剛好被傅城卡在雙臂之間。
傅城兩手撐着桌沿,桌上的零件被他方才的猛一用力震得咣當響,随後空氣歸于寂靜。
他擡起一只腿壓住時舟另一條完好的腿,防止這人再給自己來一記斷子絕孫腳。
時舟本能朝他揮了一拳,被傅城躲開,這個姿勢導致他重心不穩,只好拿手後撐着。
時舟怒道:“滾!”
傅城得到了一聲滾,心先放了一半,接着道:“終于肯罵我一聲了?”
時舟轉過頭去,連個白眼都不舍得給他。
時舟:“我警告你,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