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唉唉——我錯了棗兒棗兒——”

方既白叫喚得極其慘烈,兄弟們笑得格外嚣張。

唐棗憤怒地把他之前保證的“誓言”拿出來教訓他,一群人在旁邊看熱鬧,對這場景表現出一幅習慣了的模樣。

傅城陰沉的心情被稍稍提動了一些,順着二人的方向望去,他忽然發現方才上樓的時舟在最後一階樓梯上,望着這邊。

火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屋子。

他卻是站在光與陰影的交界線後,獨自看着這邊熱鬧的,有說有笑的人群。

只是留戀了幾眼而已,他轉身,去往樓臺了。

太遠也太暗。

傅城覺得自己是看錯了,或者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他好像在時舟眼裏看到了幾分羨意。

……

……

傅城看着自己手中的煙,發了一會呆,失聲笑了出來。

不知道方既白和唐棗現在怎麽樣了。

他記得走之前,唐棗還在說着他們要結婚了的事,說要請傅城喝喜酒。

傅城喜歡望着天思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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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空城上空的青天灰蒙蒙的。

在地面生活的時候,曾以為這裏是無比接近天空的位置,而身處高處之時,卻發現自己似乎離天空更遠了。

他突然想要抽空去方既白的那個小供給站看一看。

陳宸敲了敲他的門,道:“哥!”

傅城把煙掐了,轉過頭來,笑道:“回來了。”

陳宸心情很好,平日裏也是有什麽開心事總急着先跟傅城分享:“今天我在研究院裏又見識了好多東西!還被的裏面的一級研究員給誇了呢。”

傅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勵。

剛要開口,就聽見陳宸打包票:“你放心哥,奧古斯特大學的事,我誰都沒說,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

傅城輕輕地笑了一聲,道:“吃飯去吧,葛姨早就做好了,都快要涼了。”

幾天前陳宸通過了面試之後,直接調到研究院工作,連試用期都省了。

他的天賦太突出,身後的“靠山”又太大,傅城怕他在院裏引來什麽嫉恨,但是看到他這幾天樂此不疲,像是待得還不錯的樣子。

而自己,順利應當地在時舟的房子裏住下了,一開始他還有些拘束,但抵不住葛姨的熱情似火,一點都不把他當客人,于是他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時舟外出了一個周。

胳膊沒有打到要害之處,他的恢複能力本來就極強,加上聯盟的藥物見效很快,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傅城卻有些發愁,這下時舟要是回來,他拿什麽繼續賴着人家。

念頭一出,傅城就覺得自己極其得像一個小白臉。

趁着時舟不在,傅城陸陸續續地給郭林和高樹寄了幾次信,互相得知彼此都安好,

傅城仿佛又回到了整天只顧得上想吃喝的蜜罐日子。

葛姨将餐具收拾完了,看着陳宸的時候,臉上有說不出的慈祥,猶豫了一會兒,道:“你們要不要不出去走走?今天上善廣場聚集了一群人,可熱鬧了。”

傅城繞有興趣地挑了一下眉。

“不了,我一會兒還要回去。”陳宸的白大褂還沒來得及脫,吃飯狼吞虎咽的,像在趕時間。

他跟傅城說自己就是來和他打聲招呼,最近他們院裏很忙,他可能兩三天都不回家。

聽到“家”這個字,傅城恍惚了一下,然後勾起些嘴角,心想:“這家夥把這裏當成家嗎。”

葛姨聽說他這麽多天不回來,還挺失望的,說:“慢點吃,慢點吃,別這麽急,多待一會兒。”

陳宸嘴裏含着飯,憨憨地朝她笑了一聲。

傅城在一邊看着他,一般他不會将實驗服從實驗室裏穿出來的,今天例外。

傅城在白大褂的胸口前,發現了一個标徽。

一個大大的藝術字體的“A”,後面跟着一串字母。

傅城眉頭稍稍一蹙,伸手,這後面帶着尼龍的刺面毛面,傅城很容易就把那塑料标徽揭了下來。

他打量着這标徽,總覺得這配色和字體熟悉。

腦海中的記憶一閃,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那個地下實驗室摘下來的“K”标徽。

他有些納悶。

“你們那裏的研究服上面的标徽都是這個樣子的嗎?”傅城問。

陳宸在平常不太注意這些東西,但是研究院日常的着裝守則裏面有這麽一條他看過。

他說:“我記得……普通、三級、二級研究員都是‘Auguste’的印字,開頭大寫字母‘A’的标徽。特殊标徽是特級研究員專屬的,他們有時候會給自己團隊下表現出色的一級研究員授予自己專有的标徽。”

陳宸解釋完畢問了一聲:“怎麽了?”

傅城說了聲沒事之後,又思慮了一會兒。直到陳宸用餐完畢起身,才把标徽給他粘回去。

陳宸給他和葛姨道了別,就匆匆地趕出去了。

傅城也起身,對葛姨說。

“那我去上善廣場逛一逛。”

可能是傅城在房子裏宅太久了,葛姨有些出乎意料,接着答應了一聲,在傅城一只腳踏出房門之後,像是想起來什麽事情,對他道:“今天少爺回來……”

門自動關上。

葛姨搓了搓手指,也不知道傅城聽到了沒有。

今天的天氣不好。

傅城在這裏待了一個星期,就沒見有多少天,天空放晴過。

他踱步來到了上善廣場,發現還真是“很熱鬧”。

一群反抗移民法的游行人士一個星期以來就沒有消停過,今天又在舉着大喇叭呼籲。其他的人習以為常,該遛狗的遛狗,該打太極的打太極。

傅城看到那些紅着臉粗着脖子叫喚的人,突然有些想笑,便裝作好奇人士過去詢問。

為首的戴眼鏡的夥計看到他來,眼放精光,找呼一群人圍上來跟解釋這次游行的目标和理念。

傅城聽了一會兒,說:“唔……放寬的條款不是挺人道的嗎?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老人在青空城還能安心養老……”

眼鏡男道:“兄弟你別看這些……你瞧瞧這幾年青空城的治安,越來越亂了,被抓住的不大都是近些年來移民的,條件越寬松,你就不知道移上來的是什麽阿貓阿狗。”

傅城想起:“不是才放寬了一年嗎?”

眼鏡男嗤道:“移民法幾年前就放寬了,遭到的反對不少。這一屆新任領主一上位,不但沒取消,還變本加厲地擴充老人女人名額,加上了‘殘疾人’這一條,這不明擺着要削弱軍事儲備的人力嗎。”

“女人和小孩也就算了,還能派得上用場。那其餘的完全就是給青空城拉GDP的。”

傅城是明白了。

他并不是真正關心聯盟儲備軍怎麽樣——不然他們這個年紀早去參軍了,而是心中那股自以為生活在青空城高人一等的心理在作祟。

傅城道:“怎麽了,‘其他的’就不算是人了?什麽叫‘女人小孩也就算了’。”

眼鏡男啞了一下,扯着嗓子道:“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們可沒有歧視啊!大家這麽想這麽做,也是為了聯盟,為了青空城好。”

“哦,”傅城道,“你們提倡直接廢除移民法,那青空城靠什麽增加人口。”

他身邊的人補充道:“青空城人口近千萬,如何自身不能繁衍下去?”

“是啊,這樣人口質量也能得到保障。”

傅城抱起胳膊,說:“就現在的人口性別比例嚴重失衡的現狀……你确定?恕我直言啊,在座的每一位恐怕沒有幾個是青空城的‘土著’吧。”

人群啞口無言。

眼鏡男似乎第一次遇到這種孤身一人直接跟他們一群找事的“勇士”,忘記了拉他為伍的目的,争辯道:“移民法已經今非昔比!盡管它之前起到過顯著的作用,但是已經式微,甚至腐爛了!”

他道:“你不能僅僅盯着這以前的作用,就鼠目寸光不往前看了吧?而且人口比例問題可以通過其他政策改善……”

傅城看着他努力忍住不和自己爆粗口的樣子,有點想笑,話題一轉:“你還單身吧?”

眼鏡男:“……”

青空城之前的移民法一直很迷。由于女性人少,參軍的更少,他們就将智力作為這個性別移民的标準。造成了青空城女性平均學歷高,許多都是聚集在上層。

就連葛姨,都是某個老牌聯盟企業退休的會計。

所以年輕姑娘眼光一般很高。

不過傅城一直覺得這很不對。

無論哪個性別的人都有不同的擅長的喜歡的東西。

憑什麽聯盟要“嚴控把關”,制定“選擇标準”,不能“分錯了類”呢?

人家怎麽就不能上場砍喪屍了?

傅城想起來自己之前那幾個動辄舞刀弄槍的女性朋友。

嘴裏念叨着聯盟真是浪費人才。

眼鏡男紅了臉,道:“你!”

“政策再怎麽好,人家看不上你你還是沒戲,”傅城一攤手道:“咱先回去多讀讀書,開闊開闊眼界,等有姑娘喜歡了才有資格出來游行反對好嗎?”

傅城知道這群人裏面參差不齊,都是懷着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心理。

他這一棍子掃過去引起的是衆怒,幾個已婚人士或是治安變差的受害者們不樂意了,要上來跟他論道,傅城從來不戀嘴皮戰。找到一個空子就溜了。

結果一群人表達出想法中的不同三觀一碰撞,居然內部自己吵起來了,激烈到要把隊伍給散了。

旁觀衆人不明所以,只看到傅城叼着一支煙從個人群擠來擠去的角落全身退了出來。

傅城拿出打火機點煙,擡頭吐霧時,看到廣場中央的一塊巨石,陰刻着“上善”,紅色塗漆未曾掉色。

下面的流水有些靜了,還漂浮着幾塊塑料垃圾。

傅城擡頭望着巨石,心想道:“任重道遠啊。”

嘆完,他眉頭一凝。

多年練出來的警惕心告訴他,有人在盯着他。

他靠直覺往身後側望去,那裏的公共座椅上,坐着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夏日裏,一身黑色長袖高領,十分的紮眼。

男人正看着他。

傅城插兜,走過去,打招呼道:“你好?”

那人未起身,頭稍微仰了一下,望着傅城,沉默不語。

這人面無表情地好像一個機器人,盯得傅城背後發毛。

他垂了一下眼簾,沒頭沒尾道:“你住在阿舟的房子裏。”

身後是争吵的人群,自行熱鬧的衆生,雜音紛擾,傅城卻覺得身邊冷了一下。

男人站起來,他的身材很高,與傅城平視。

卻瘦削得像一個幽靈。

男人的聲音也是,像将死之人那般輕:“是嗎?”

傅城笑道:“您是?”

男人當他默認,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枚銀質戒指。

他伸手去抓傅城的手。

“……”

傅城被他莫名奇妙的舉動驚了一下,本能地将手撤後,卻被人一把抓住。

男人手心的溫度很低,擡起頭來,幽幽地看着傅城。

傅城目光下移,只見他将戒指放在傅城手心裏。

男人左手無名指上亦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

他将傅城的手合上,道:“幫我交給少爺,他丢了很久了。”

傅城:“……”

他自然知道少爺是時舟。

他不可思議地将眉皺了起來,脫口而出:“你是誰?”

他的“誰”還沒有說完,男人便轉身走了。

傅城想上前攔住他。結果眼鏡男那群人争論不出個所以然,竟然過來抓傅城評理。

傅城:“???”

你們什麽毛病?

被他們攔住,傅城沒法立即脫身,那男人居然趁這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雜音和争辯全部被傅城屏蔽耳外。

他不由得攥緊了拿着戒指的拳頭。

他記得的,記得清清楚楚,他曾經觸碰過的。

時舟手上那一圈戴過戒指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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