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聯盟疆界的最北方,已然有了些入冬的跡象。
北伐的軍隊還沒出發,只是駐守在邊界。
孟光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單衣,坐在負責指揮的飛行器主艦頭藏的座椅上,望着前方空茫一片。
他脖子上有一個緊鎖着的細項圈,閃爍着紅燈。座椅緩緩轉過來,他一手托着腮,笑道:“找到了?”
自動門打開,法厄從艙門口進來,凝視着孟光。
他道:“小陛下,您現在還不能坐在這,”
“今日往後都一樣,”他道,“讓你找的人怎麽樣了。”
法厄将一本筆記扔給他,道:“去搜了,最新一批移民名單裏沒有這個人。聯盟,青空城,新世界裏,名叫‘陳傅’的有一零一個,性別為男年齡大致符合的,有十四人……其中沒有近期登記進入過監獄的。若是真有這個人,那他用的大概是假身份,或者記錄被抹去。”
孟光不露神色,只道:“另一個。”
法厄擡起目光看着他,道:“‘陳宸’,雖然也沒有監獄記錄……但新一批從新世界移民到青空城的人中的确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他現在在研究院。”
“哦?”孟光的眼睛裏藏着似笑非笑的光,饒有興趣地問道,“推薦人是誰?”
法厄:“秦煙。”
“我聽到他叫過秦煙的名字……”孟光倒也不奇怪:“那個‘陳傅’就不用再繼續找了。”
法厄問道:“您找這兩個人做什麽?”
孟光不正面回答,只是道:“叔叔,你可能不懂漢語裏的規矩,你是長輩,稱我為‘您’是折壽我了。”
法厄聽到叔叔二字神色稍微滞了一下,臉上并沒有多大喜悅,反倒是九分憂慮甚至有一分警惕。看着他沉默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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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的間隙,從屋外迫不及待沖進來一個長發女孩,頭發顏色與法厄一模一樣,看到孟光時,雙眼一亮,奔過去興奮地叫道:“萊特哥哥!”
孟光彎起眼睛朝她笑了一下。
法厄頭疼道:“莎狄,給我回你的屋子裏待着去!”
換做莎狄的女孩毫不懼怕自己的父親,當他的話為耳旁風,跑過去親吻孟光的臉頰,道:“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孟光笑得柔軟——在法厄眼裏卻陰森得有些發毛。
他道:“我也是。”
……
傅城回去的時候,看到時舟回來了。
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他。
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穿居家服的模樣,他也沒見過這人穿過啥其他衣服,記憶力清一色的都是聯盟軍服。
時舟套着一個米白色的寬松的衛衣,劉海也放了下來,年輕幹淨的好像一個學生。
傅城一愣。
時舟端着一杯咖啡,看着他嘴裏叼着的煙,皺了一下眉,毫不客氣道:“滾出去抽。”
“……”
傅城緩過神來,聽話地關上門,在外面把煙頭踩滅了,又返回來,問道:“回來了啊……”
時舟不答,他一回來,那只成日裏沉寂着沒有存在感,只知道溜達和吃飯的白貓突然有了活力,趁他放咖啡的功夫跳到時舟大腿上蹲着,喵喵地叫。
傅城換拖鞋走進來,目光有點不舍得從時舟這個“罕見”的形象上拿開,問道:“這幾天去哪了?”
時舟從客廳的臨時書架上尋了一本書,撥開密密麻麻的書簽裏,找到了标記的那一頁之後,才有空回他一句,道:“工作。”
傅城的袖口不是很長,他有些心虛地向下拽了拽。怕讓時舟看到自己胳膊上紋得那只黑色的鴿子。
雖然也不是自由者專用的标徽,但“黑鴿”很容易讓聯盟人聯想到自由者,加上自己失蹤了一年不知去向,很容易讓他起疑心。
這是回到自由者之後紋的,去刺殺前老大要求他把紋身給刮了。
傅城沒有去“自殘”,他本來就沒有刺殺的心思,只是貼上幾片膏藥遮擋完事。
時舟沒有擡頭看他,傅城偷偷從抽屜裏拿了貼膏藥繼續僞裝。
他呼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道:“有時候我在想……你到底多大了,現在看起來跟陳宸一般年紀。”
時舟的手指在書頁上敲了幾下,正在在若有所思。傅城知道自己的這些閑來無意的問題他是向來不會回答的,回答了這個人就不叫時舟了。
傅城聳了一下肩,
從書架裏随意抄起一本書,翻開。
時舟舍得擡頭看他一眼,道:“那是本德文原著。”
傅城自然看不懂,擡起頭來朝他一笑:“沒事,我只看你的字。”
時舟盯了他一會兒,不置可否,繼續低頭看自己的。
傅城發現這裏面除了一些德譯漢的标注,還有時舟的批注,可取的不可取的兩種顏色的筆畫出來,整本書都是,極為認真,看得傅城啧啧贊嘆。心想自己要是上學的時候有這般努力,現在已經做到自由者高管了。
他臉上帶着莫名的癡笑翻看這本書。
時舟:“……”
他突然叫了一聲:“傅城。”
傅城笑容立馬收住,答道:“幹嘛。”
他好像在猶豫,踯躅了一會,看着傅城的眼睛,道:“後天,去上校辦公室報到,以後你就是他的助理……”
傅城差點沒把書掉出來:“……什麽??”
時舟不管他,繼續道:“他人手不夠,需要兩個。工作不多,只要跟在我們身邊就行,有什麽事就讓你去做了……”
傅城哭笑不得:“你等一下。”
過了一年了,時舟想把他塞進聯盟的心思居然還沒有死,給的職位仍然是令普通人望塵莫及,方式仍然是這麽霸道專制直接通知。
傅城掰着指頭數道:“這可是上校助理啊,奧理,聯盟職大等等等,這麽多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您不去挑,幹嘛非要我這麽個平平無奇沒有……”
時舟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打斷他,道:“你到底去不去。”
傅城:“我考慮一下。”
時舟不聽:“現在立即給我答複。”
傅城:“你這人……”他沉默了一會兒。
時舟嘴上說着“立即”,卻好像做好了等待漫長的準備,放在貓後頸上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些,白貓被他捏得喵喵直叫。
時舟低頭命令了它一聲“安靜”。
這種高傲的生物居然就這麽委屈巴巴地聽他的話了。
傅城嘆了口氣,道:“如果我不答應是不是顯得有點太假清高了?”
時舟:“……我管你。”
傅城:“那好吧。”
時舟沒想到他會這麽爽快地答應,想出來應對的話噎在嗓子裏,咳了一聲。
傅城道:“秦上校那裏的待遇怎麽樣,五險一金有沒?”
時舟:“我有,你沒有。”
傅城滿臉問號:“憑什麽??”
時舟淡定道:“憑你走後門。”
傅城:“……”
又不是他自己想走的後門!
傅城第一次被怼地說不出話來,只能幹巴巴地道一聲:“你自己聽聽你剛才說的是人話嗎?”
時舟翻了一頁書,平淡道:“按照聯盟勞動法,先給你月三千,聯盟軍人最低工資。等各種考核通過了,再酌情加吧。”
傅城:“有錢就行。”
時舟:“在你簽訂終身約前,錢放我這保管,要用,向我請示。”
傅城再次:“???”
他又道:“憑什麽啊?”
他這一聲似乎把白貓吓到了,它兇了對面的傅城一聲“喵”。
這次時舟連憑什麽都不跟他解釋了,擡頭道:“你有意見?”
“我……”傅城笑着笑着就哭了,道,“美人啊,你到底會不會跟人商量事啊。我剛勉勉強強地答應,你應該做的是循循善誘讓我堅定選擇,而不是一通霸王條款扔我頭上讓我懵逼。”
時舟點了點頭同意他的說法:“就這麽定了。”
“……”傅城:“那要是我不簽終身約呢?”
時舟繼續看書,說道:“那你就領不到錢。”
傅城舔了舔虎牙,道:“不領錢我住什麽,吃什麽,賴在你這兒不走啊?”
時舟淡定道:“随便。”
他這一聲随便完全出乎了傅城的意料,他突然笑了出來,心中一股喜悅。他放下書,一手托腮看着時舟。
時舟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灼的目光,責怪地迎上去:“做什麽。”
“我算是看明白了,”傅城笑道,“我簽了約,得在聯盟一輩子,不簽約,得在你這住一輩子……反正簽不簽,你都是打算好了把我鎖在你身邊一輩子呗?”
時舟一愣,随後臉色一變:“你別得寸進尺!”
傅城看着他的神情,笑得愈燦爛了,道:“長官,我可是有人身自由權的,你違法了。”
時舟扣起書來,随手往他身上一甩,惱羞成怒道:“給我滾出去。”
傅城得令,起身,滾走了。走到半路,又折回來,扒在沙發背上,嘻嘻笑道:“美人,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着我……說實話,我就自願待在你身邊,你打我我也不走。”
時舟:“立馬給我滾。”
屋裏蕩着傅城的幾聲笑,笑聲的主人滾得十分歡樂,吹着口哨小跑上樓。
時舟聽着煩,回了書房,鎖上了門,這次白貓反應迅速,提前一步溜了進去才沒被鎖到門外。
傅城趴在欄杆上看着書房方向,眼裏笑意不散。轉身時雙手插兜準備進屋,卻觸到了剛才那個陌生男人給的戒指。
這下好心情一下沒了大半。
傅城把他掏出來,笑容變淡再到冷漠地看着這玩意兒,看着看着靈機一動,沒去找時舟,自己把它收了起來。
他心生疑惑。
那人到底是什麽身份,怎麽會這麽巧就在上善廣場等着他,怎麽知道他一直住在時舟的房子裏,什麽叫“丢了很久了”?
他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外出,就撞上了他。
這也太巧了。
他本能的覺得這戒指對時舟來說并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時舟那道無名指上的戒指痕跡那麽深。
如今又空了那麽久。
傅城不相信這只是“丢”了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