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萊特哥哥!!”

孟光仍然目不斜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個噤聲。

莎狄不服氣,順着他的目光一望,看到目光所到之處的那個身影,正在忙得焦頭爛額,努力地跟周圍的研究員們解釋步驟和原理。

正是陳宸。

她看見他的萊特哥哥嘴角一勾,随後才轉頭來看她,問道:“怎麽了?”

“我都叫你好多聲了,你都不答應我!”莎狄生着氣,把電子地圖甩給他,道:“周明那邊給你的地圖!”

誰知孟光連一眼都沒有看,輕輕地遞給他,目光繼續放在陳宸身上。他說:“假的,看也沒有用。”

萊特奇怪道:“你怎麽知道的?”

孟光不語。

他雙手手背作托撐着下巴,笑道:“莎狄,你看這個小哥哥,你覺得他怎麽樣?”

莎狄往陳宸身上掃了一眼,一歪頭,說道:“欺負起來一定很好玩。”

孟光哈哈笑了兩聲。

直到一個老研究員走過來,給陳宸遞上了一杯水,他的面容土灰,有些憔悴。陳宸朝他甜甜地笑了一聲,接過來水杯,口型是在說謝謝。

那研究員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在陳宸的耳邊說了些什麽。陳宸幹裂嘴唇上的笑容滞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凝固下來,最後還是抿着嘴唇,扯出一個微笑,朝老研究員點了點頭。

那老研究員好像如釋重負,轉頭走開之前,忌憚地朝熟悉的方向瞥了一眼,剛好對上孟光的笑容。

莎狄似乎看到老人臉皮肉下的血管迅速地變涼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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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匆地走開了,孟光還是那個姿勢。幽幽地說道:“果然科研人員的精神可歌可泣,我只是幾天沒有來探望他們,便可以‘自主獨立’了。”

孟光向後一躺,淡淡地說道:“殺了吧,嗯……叛變出逃罪。”

莎狄的臉上閃現出一抹驚喜之色,不過又嘆了一口氣:“他太老了。萊特哥哥,下次一定挑個年輕點的。”

孟光不說話,起身上前去。

陳宸一不小心把試管裏的藥劑倒出來了一些,趕緊擦拭掉,腦子裏回想着老研究員對他說過的話。

老學者家裏有妻有女,為了那巨額的定金才冒着風險投入這個團隊,他一直謹言慎行,沉默寡言。他看到陳宸這麽年輕,又天賦異禀,出于長輩的惜才之心,才提醒他幾句。

他說在這裏,稍有不留神,就會性命不保。

最好的活命方式就是閉嘴,少知道點東西。不要那麽的拼命,一定要保留住自己的一些實力,不要全使出來。

孟光才不會懂得感恩報德,他只會用完就扔。

陳宸緊緊地抿了一下嘴。

突然,一只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他受了驚,警惕地回頭。

孟光笑道:“在想什麽?”

陳宸咽了一口唾沫,并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說道:“沒,沒……”

孟光的表情像是覺得他好玩,但卻是看小白鼠的那種好玩。

他說:“你以後見不到他了。”

陳宸一驚,并不知道他口中模糊的“他”是誰。

他的臉被孟光捏了一下,後者帶着笑意。悠悠道:“但你不用擔心,你和他們不一樣。”

陳宸背後的汗毛莫名其妙地豎了起來。

孟光走之前,輕輕拍了幾下他被捏的地方,輕得像是撫摸,哄道:“他們都是壞人,以後不要和他們說話。”

實驗室裏就只留下他一個人,死氣沉沉的,雖然平常即使有人也是這樣子的——壓抑低沉,好像在裏面行走的都是死人一樣。

陳宸立在原地,好久之後才喘了幾口氣,眼眶突然憋出幾滴眼淚。

他想回去了。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怕過。

連那次跟喪屍搏鬥的時候都沒有。

孟光走出了秘密實驗室,又走出主艦,穿着單衣,在寒冷與冰雪中行進着。

士兵們不敢違抗法厄的命令,又不敢攔他,只好裝作去其他地方巡邏沒看見。

……

傅城真的是不知道,孟冉到底是跟來幹什麽的。

他回去的時候,看到A1號機的甲板上,搭起了一個頗有美感的小棚子。

棚子下面,中間架着一口鍋,一邊熱氣騰騰地翻滾着被沸水煮綠的蔬菜,一邊的湯料紅得發油,飄着還幾片沒煮熟的生肉片。

孟冉在一邊遞上菜品,一邊攪着鍋裏的東西。

如果傅城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火鍋。

時舟和秦煙被她拉來,在邊上坐着小馬紮,手裏拿着裝着火鍋蘸料的碗,動作都格外得一致,滿臉的都是“我是誰我在哪。”

傅城:“……”

他身後的徐盡歡:“……”

然後二人就被孟冉拉入陣營,變成了四個人坐着馬紮圍着火鍋思考人生。

徐盡歡還是很介意跟時舟坐在一起,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絕久仰多時的孟冉小姐死纏爛打的懇切請求,于是與他隔着一個傅城,坐得遠遠的。

時舟不多做表情,他知道傅城成功了,現在他在徐盡歡眼裏是一個被騙身騙心還蒙在鼓裏的傻.逼。

徐盡歡也懷疑過狡猾奸詐的聯盟領主怎麽會被這麽戲耍而不知情,只是一扯上感情的事,就能說得過去了。

“以己度人”是人類這種生物多多少少存在的本性。

幸好火鍋料都是孟冉帶來的現成調料,傅城坐在鍋邊的時候才沒有危機感。

但是這個敵人朋友團團做吃火鍋的場景仍然還是很詭異。

尤其是當孟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時候。

他穿着單衣,蹲在鍋旁,把手放在霧氣上取暖,笑道:“我可以加入進來嗎。”

衆人盯着他,一片沉默。

孟冉淡淡道:“你不是不喜歡吃辣嗎。”

孟光點了點頭:“也是。”他歪了一下頭,看着不發一言的人群,道:“看來你們不歡迎我。”

時舟緊緊地盯着他脖子上的那個閃爍紅點的項圈。

孟光起身,笑了一聲,道:“那我走了。”

孟光就好像出來冒個泡一樣,冒完就走了。

孟冉繼續說:“你們自己撈啊,都熟透了。”

時舟的目光從那個雪中單薄、孤獨的身影上拿下來。視線就被一雙筷子擋住了。

傅城既來之則安之,從鍋裏撈了一片肉片,先自己試了試毒。确定沒問題之後,開始往時舟碗裏夾。

時舟:“……”

徐盡歡一臉鄙夷地看着他,秦煙尴尬地笑了一下,無意間瞥見了時舟掩蓋在衣領下,脖子上的那串印子。

秦煙似乎瞳孔地震了一下,而後又迅速恢複如常。

時舟耳尖有一絲紅,煩躁道:“你別夾了。”

鍋裏的肉都幾乎全到他碗裏了。

他感覺傅城好像在搖尾巴,對他笑嘻嘻道:“多吃一點,補身體。”

孟冉好像感覺出二人之間的氣氛不是很對勁,在他們兩人身上留了一個眼神。

時舟知道傅城仗着徐盡歡在場,他不能因為冷落他而露餡,所以在有恃無恐地獻谄,于是憋了一口氣,只沉沉道:“我不吃。”

傅城:“嗯……”

傅城只好把時舟碗中如山累疊的肉,分散開,施舍徐盡歡和秦煙一點。

秦煙苦笑道:“傅兄,你這可真是……”

徐盡歡嫌棄,把肉又夾回鍋裏。

孟冉敲了敲鍋,笑道:“你們怎麽回事啊,我準備這麽久的菜,目的就是給你們洗塵祝賀的,都高興起來啊。”

衆人:“……”

見自己就號召了個寂寞,孟冉嘆了一口氣,笑了一下不再繼續說了,把火添大。

若是放在常人家裏,此情此景,白雪紅爐,熱氣騰騰,必定是個團圓有熱鬧的日子。

此時他們只有五人,一句不吭,仿佛各懷着心事融入不到一口鍋中。

可能有些東西不是一頓火鍋就能暖和過來的。

徐盡歡已經實權上革去上尉官職。淪為普通士兵,但是批他通知還沒下來,名義上他還是徐上尉。

時舟将他安排與傅城同寝室,方便看住他。

傅城在将徐盡歡帶走前,一句“現在只有我能保證衣疏的安全”,讓徐盡歡只好忍辱負重地對他言聽計從。

他和鄭義三兩句交代完畢後,按照每個人員的編區,去找方既白以及郭林。戰時一面太匆匆,他們其實還有很多需要交代的事情。

夜色沉下來,晚上是依舊的暴風雪,刮過機艙的時候像是兇獸的怒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鐵皮撕下卷入風中嚼碎,外面風力發電的扇翅瘋狂地轉着。

天上并沒有星星,似乎早就被吞噬了。

傅城有一種預感,就好像一場棋局的開場,這個晚上注定是多事之秋。

他走在走廊上,所到之處聲控燈亮起。

……

時零坐在審訊椅子上,望着窗外呼嘯的風力發電機,緩緩地把仿佛脖子生鏽的頭轉過來,看着眼前的人,極其熟悉,又極其陌生,叫了一聲:“阿舟”。

屋裏沒有開燈,時舟背後是樓道裏忽閃忽亮的燈光。

時舟緩緩道:“你究竟是什麽。”

……

孟光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當着法厄的面槍斃了兩個士兵。

法厄的目光幽幽地,有些恐怖,是在詢問也是在憤怒。

“叔叔,”孟光笑道,“你需要管好你的狗。”

這兩個巡邏士兵剛從秘密研究室的門口路過,被孟光撞到,便殺了,開槍之前他沒有說任何理由,也沒有質問。

接着,他朝一具屍體的腦袋上補了一槍。說道:“私通聯盟領主,這可不太好。”他又朝另一具開了一槍,“知而不告,想不出來什麽罪名,那就同罪吧。”

孟光鞭完屍之後,扔了槍,朝法厄笑道:“我知道我擅自出去不對,但是如果……要是在我出去的時候,有人擅自參觀我的地方,叔叔,我這可不能忍。”

……

秦煙倚在外面的牆上,看着審訊室裏的時舟,眼眸裏倒映着兩個人的身影。

他不知在想什麽。好像是在回憶一個場景又好像是在回憶誰說的話。

他低頭,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展在手心裏,那是一個标徽——

特級研究員專有的,一個微微泛舊的“K”。

……

傅城的腳步終于停下,他并沒有走到走廊的盡頭,聲控燈停在他這裏的時候不再往前亮了。

他在燈火闌珊處看到一個身影,穿着白色的連衣裙,有些惹人發悚。

孟冉似乎在那裏恭候他多時,見他走過來,背着手走上前去,笑道:“晚上好呀。”

按理來說,這時候傅城應該調侃她一句的,但是怎麽也說不出口,因為他似乎看到孟冉的眼角是紅的。

傅城啞巴住了。

孟冉詢問道:“耽誤你幾分鐘行嗎,”

傅城沉默不語。

孟冉當他默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兩人互相之間沉寂了許多秒。風的喧嚣還沒有停。

在空蕩蕩的樓道中顯得有些空靈。

孟冉終于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你……你和阿舟,到底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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