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傅城厚臉皮了四舍五入30年了,第一次遇到這種啞口無言的情況。
就好像臉上的鐵壁銅牆當着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被剝下來。
孟冉揉了揉眼眶,道:“沒事,你說就好,我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愧疚感劈頭蓋臉地朝傅城砸來。
他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道:“是我死纏爛打地糾纏他,但他一直拒絕我,他是忠于你的,我……”
孟冉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輕輕笑了一下。說:“他不會忠于我,阿舟又不喜歡我。”
男人總會有一些嘗試去觸碰帶着禁忌意味的果實的本性,偷偷摸摸地去體驗踏入禁區帶來的快感和刺激。做的時候,從不會想這些不見光的舉止突然暴露在陽光下,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傅城以為自己可以雲淡風輕地面對。
但是碰上孟冉發紅的眼眶之時,他卻沒辦法風平浪靜了。
傅城喉結輪動了一輪。
最終,他深呼了一口氣,既然不知道解釋什麽,就直接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他說:“你可以認為我是卑鄙下流無恥,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就是喜歡他,怎麽樣我都要追他。”
孟冉盯着他的眼睛,久久都沒有說話。
最後她聳了一下肩,說道:“沒想到你會這麽直接,太不憐香惜玉了。”
孟冉繼續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跟我道歉……搞得我好像一個惡毒女配角一樣。”
“……”傅城:“你對自己的定位好像有什麽誤解?”
氣氛三言兩語間好像緩和了一些,但又好像沒有。孟冉抽了一下鼻子,說道:“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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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城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訂婚這件事不是阿舟決定的,”孟冉道,“是我哥強行給我和阿舟訂了婚,他宴請了許多上層官員,把消息傳播出去——幾乎人們都知道了,唯獨沒有獲得我和阿舟的同意。”
傅城奇怪:“為什麽。”
孟冉倚在牆上,像一座天然雕飾的美麗塑像,她淡淡地說道:“他要叛變,他要殺了阿舟。”
她說:“他要得罪無數的人。”
傅城大概明白了。
孟光将孟冉塞到了時舟派營裏。
雖然時舟得罪的人也不少,但是在“領主被弑殺,有人要篡位”的情況下,都會虛與委蛇地“同仇敵忾”,各種勢力沒了針對的人,打着正義的旗號将矛頭全部轉移到孟光身上。對于孟冉這個剛剛失去“丈夫”的人更多的是保護和心理上的同情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孟冉直接道,“那時候爸他還生着病,在重症病房,孟光他親手拔了他的供氧和輸液。”
孟冉的唇好像在顫抖似的:“他殺了爸爸。”
傅城沉默。
孟冉繼續說道:“阿舟他承受的東西太多了……他回來的時候,勢力也已經被法厄和徐彥成侵蝕得差不多了……我以為他會心灰意冷。”
可能比起這些東西,養父的離世以及孟光的背叛對他才是打擊最大的。
“但是他沒有,”孟冉說,“他找你,他在發了瘋得找你,幾乎都讓我有一種錯覺,這個……叫傅城的人,是他還留有希望的唯一一棵稻草了……傅城,不知道你們那時候在外面經歷了什麽,阿舟可能不太會表達自己,但是你千萬不要誤解而由此放開他,他真的……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孟冉及時止住傅城的問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麽,你先聽我說完。”
她道:“雖然你可能覺得有點荒唐……我這個人的直覺很靈,在之前我就覺出我哥可能跟爸爸和阿舟之間産生了一些不可化解的隔閡,後來他們的矛盾爆發,我一點也不奇怪……這次我又有一種直覺……我感覺,阿舟和孟光……他們兩個都是抱着死的目的來的。”
傅城懵了一下,問道:“什麽意思?”
孟冉道:“我也覺得我這種感覺莫名其妙,但是……但是,我在北伐之前,突然知道了一些事……他把財産全部劃到了我的名下,監督院以及研究院的接班人早就暗中選出……我越想越背後發涼,所以才會偷偷地跟過來。”
看到傅城震驚而收縮的瞳孔,孟冉嘆道:“他果然沒有和你說——他肯定誰都沒有說,他這次有足夠的信心能讓孟光無法東山再起。因為就算徐盡歡不從,他計劃的一切都失敗了,他也早就有了壓箱底的準備。”
他會去赴死。
傅城的眼角漫上了怖人的血絲,他說:“你跟我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麽?”
“我想讓你不要放開他。”孟冉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時舟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聯盟領主,和他父親一樣——他不是滿腦子都是為了聯盟的忠誠死士,他有自己的愛恨。
聯盟會如何發展其實他并不在乎,他在位,那就竭盡全力的為這個組織效力;他不在位,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替上來,聯盟還是能繼續發展。他對權力的欲望遠沒有對手想象得那麽下三濫。
當這樣一個人所擁有的珍貴之物被人盡數毀了之後,他會怎麽做?
他會複仇,不顧一切的複仇。把整個兇手隐藏地脈絡刨根挖底得全暴露出來,燒個幹淨,然後失去一切的自己再自盡。
時舟說他自己很自私,其實真的是這樣的,他計劃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
傅城努力把心底的暗潮洶湧壓下去,對孟冉說道:“我就這麽把你未婚夫搶走了,你甘心嗎。”
孟冉努力扯了一下嘴角:“當然,我想保護他呀。”
傅城看着她泛紅的眼角,道:“說實話。”
孟冉靜了一會兒,沉默得就像外面剛剛沉下來的風,在她的眼眸裏仿佛沒有什麽東西,只是映着傅城的樣子。嘴巴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
她說:“我不甘心。”
傅城看着她。
“憑什麽呢?”她情緒激動,像是忍耐已久似的,道,“時舟他是我孟家的人,我攔不住他就沒有人能攔住他,沒有人能讓他在乎,憑什麽你一個外人就讓他這麽死心塌地的?”
她道:“我早就認識你了傅城,我不想和你好好說話,我想跟你撕破臉鬥個你死我活,我無數次想派人把你殺死,尤其是你住進我的房子的時候,那是我們家,那是孟家!”
她抓住傅城的衣領,哽咽道:“可是,可是……知道阿舟他想跟我哥同歸于盡的時候,我怕死了……你不能讓他這麽做啊,我求你了……”
傅城不做表情,低頭看着抓着他衣領泣不成聲的孟冉,伸手撫了一下,說道:“說出來就好了。”
孟冉和他認識到親近的過程太過生**,他原以為是她熱情過了頭,現在看,才發現這就好像是一場經過了精心包裝,演員卻不情願出演的戲。
孟光和孟冉畢竟是兄妹。
他們的骨子裏,都有一種偏執的占有欲。
……
時零沙啞道:“我是時零,我沒有變,阿舟。”
他将目光轉移到時舟的手指上,說道:“他沒有将戒指給你嗎。”
時舟莫名覺得惡心,風刀霜劍的目光盯在他身上,沒有繼續和他敘舊,切入正題道:“你再次出現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時零不解地看着時舟,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是,不相信我嗎。”
時舟皺眉:“相信你什麽。”
“我說得每一句話,字字屬實。”好像嗓子壞掉了,每一句話都帶着血,“你再繼續問,我也是這個回答。”
時舟心下覺得不對,警惕道:“有人提前審過你。”
時零緩緩擡起頭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原來你不知道嗎。”
時零的身形隐在黑暗中,眼瞳的光閃爍了一下。竟是越過了他,望向了他的身後。
他身後的門緩緩打開。
“我說了,”時零一字一頓道,“這一切都是秦苛做的。”
時舟脊背頓時一陣發涼,寒意順着神經湧向大腦,他幾乎不用想,就知道他身後的那個人是誰。
時零目光轉過來,對着時舟繼續說:“造物計劃,地下人體實驗,以及……時領主和夫人的死,都是秦苛做的,連我這個人……也是秦苛做的。”
他短短幾句話輕飄飄的,信息量卻大到可以将聯盟的半生從一片虛僞的和平中剝出來,帶着血跡解開了捂着惡臭真相的皮。時舟聽到身後一陣上膛聲。
時舟怒吼道:“秦煙!”
秦煙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臉。
時舟轉過身去,看着秦煙的槍垂在腿邊。
他冷冷道:“誰允許你提前審他的!”
“阿舟,你其實早就在懷疑我父親是嗎。”秦煙嘆了一口氣,他的語氣有些失控,說道,“你一直在确認自己的想法,卻沒有和我說過。”
“你讓我安插在孟光身邊的卧底回來了——今天剛把屍體送回來。還有兩個,不過我覺得他們已經兇多吉少了。”
秦煙把手中的标徽扔給時舟,說道:“送屍體的時候,他們順便給我的。”
時舟看着那個“K”沉默了。
秦煙問:“阿舟,如果不是孟光……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瞞着我?”
時舟怒道:“你中了他的計!”
“什麽計,”秦煙道,“他說的都是實話——跟你懷疑的一樣,對嗎。”
時舟:“是,可是……”
“我知道他在挑撥離間,但是這件事本來就是你錯了。”秦煙激動道,“無論我父親是對是錯,我都有知情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手下四分之三的兵都是我的,研究院大部分的研究員出自奧理,是我父親的學生……你在借我的刀,殺我的家人。”
時舟啞住,許久才開口争辯道:“我不讓你知道是為了保護你!而且我只是猜測……”
秦煙一笑,說道:“你總是這樣……固執己見,把自己以為的保護當做是對別人好。”
時舟突然一怔,秦煙把槍扔給了他,猝不及防地,他沒有接住,槍掉落在地上。
秦煙對着他身後的時零,道:“我父親他人就在北方,是嗎?”
時舟皺眉:“什麽?”
時零緩緩點了一下頭。
時舟不可思議地看着身後的人。
秦煙看着時舟:“時舟,你要是覺得瞞着我這樣做,是給你父母報仇,那我沒有話說,也說服不了你。你就開槍打死我吧。”
時舟彎腰将槍撿起來,寂靜許久,才說道:“我并沒有這麽想過。”
“那好,”秦煙道,“那我就親自去問我父親。”
秦煙轉身走了,他在沒入身後的走廊燈光時,臉終于被照亮了,眼裏是密密麻麻的血絲。他扔下一句:“你太令我失望了。”
時舟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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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老狗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