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傅城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麽出口安慰。
傅城:“那個……”
時舟:“你閉嘴。”
二人之間只要交流,結果便沒有好事,要麽吵架,要麽打架。傅城怕再觸碰到他的神經,便閉嘴了。他憋着一股難受,喝完粥,又把肉放在嘴裏嚼了嚼,突然覺得這些吃食有些索然無味。
傅城還是仍不住看向他,話頭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你能和我說一下你親人的事嗎?”
時舟緩緩地擡眸,看向他。
傅城先行說道:“其實我也挺慘的,我老子是個家暴的混賬,一點出息都沒有,花的錢都是我媽做工賺的。我媽她人特別好,她雖然不喜歡跟別人交流,但是她喜歡看書,我小時候,她總給我講故事……我就覺得看過好多書的人特了不起。”
傅城:“哎,要不以後我帶你去看看她,我感覺你們倆性格還挺像的。”
聽到“以後”二字,時舟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随即輕輕地攥在了手心裏。
傅城坐得和他近了一些,說道:“我十七歲的時候,跟那混賬打了一架,我胳膊上有幾道傷,就是他給我砍的。”
時舟轉過頭去看着他,發現他的胳膊上确實有幾道橫陳的陳年疤痕。
傅城擡起那條胳膊看了一眼,道:“我倆都進了醫院。我還沒成年,他被抓進去了,判了個故意傷害,無期。結果在勞改的時候,不小心被飼養的變異人抓到,被當場槍斃了。”
他說:“我一直不相信那混賬是我親生的爹,我媽怎麽可能看上這種爛人,要是我帶着他的基因,那真是太他媽惡心了。”
傅城:“不過我也總感覺……我媽好像有什麽事藏在心裏不願意說出來。”
時舟皺眉:“那你沒有懷疑或者奇怪過?”
對于他的搭話,傅城有些驚訝,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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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舟:“那她也沒有和你解釋過?”
傅城笑了一下,無奈道:“她把我養這麽大,教我讀書識字做人,就算是她對我說‘你不是我親生的’,那又怎麽樣,她也還是我媽……時間啊,有時候會比血緣更能維系感情。”
傅城看着他,說道:“哎?怎麽扯到我媽了……”
時舟也不知道,他剛才聽了進去,就随口問了出來。
傅城笑了一下,拿來酒瓶灌了一小口,問道:“那你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從細雨連綿變成了風雨大作,外面呼嘯的聲音讓人分不清是自然的吟唱還是非人生物的低吼。
時舟低頭看着腳下,道:“我是被領養的。”
見他說話,傅城心跳慢慢加快,就好像把一只極難打開的寶貝盒子撬開了一條縫。他忍住心裏的千言萬語,只是“嗯”了一聲,以免自己再嘴賤讓這條縫關上。
傅城去添了添火,他覺得談心的時候少了點東西,于是找了個幹淨的碗,給他倒了點酒。
傅城遞過去:“喏。”
時舟接過來,看着碗中倒影,好像有點不認識這個狼狽的自己,于是沉默了一會兒。
他自嘲地嘴角一勾,說道:“領養我的家裏,還有一對兒女,一個哥哥一個妹妹。我尚小的時候和他們親如手足。”
時舟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蹙了一下眉,被這烈味刺激出了一點眼淚,他把碗扔到一邊去,劇烈地咳了幾聲,然後道:“……哥哥就是個神經病。”
傅城手忙腳亂不知道是先去撿碗還是倒水,聽到他的不适,拿手撫了一下他的後背。
時舟躲開,道:“這是什麽東西?”
傅城道:“……酒。”
時舟:“……你哪兒來的。”
傅城道:“既紅留下來的。”
時舟拿來他遞過來的水,嫌棄地漱了漱口。
傅城聳肩,見他不喜歡,把剩下的酒倒到自己碗裏不再給他了。問道:“那個哥哥……是不是你那時候提到的孟光?”
聽到這個名字時,時舟的表情從失落開始燃燒,這個人似乎把他藏在心底的所有怒火都給掀起來了。
“他自願在外面流浪很多年,他父親找不到他。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叔叔……他就已經開始生病了。他回來以後……”
“我以為他會站在我這邊。”
“可是……回來的是個瘋子。”
時舟慢慢地揭開傷疤,道:“他安排了人,脅迫了許多研究新藥的人員,想要在外出行軍的途中将我刺殺;他在以為我死掉的這段時間裏,又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為什麽?”傅城一驚,問道,“争財産嗎?還是說……他是反對新藥研究的狂熱者?”
時舟看着手心:“沒有任何理由。”
傅城:“……”
傅城覺得不可思議,代入共情很難,但是看到他在這幅神色,莫名地心絞痛了起來。
過了很久,傅城慢慢地吐出:“所以說……你是要回去,報仇嗎?”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傅城看見一層紅色鋪上了時舟的臉頰,時舟說道:“我不明白。”
傅城:“啊?”
外面的雨滴砸得加油站的窗戶以及屋頂不斷的響,連起來一首悲鳴的旋律。
時舟轉頭看着他,說道:“他這麽做倒底是圖什麽,他要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東西,我給他就是了。”
時舟語氣有些情緒失控,說道:“還有你,你們到底都在想什麽?”
孟光曾經對他說,無論他成為什麽樣的人,都會站在他身後的。時舟一直覺得這個人可遠觀而不可近,甚至一段時期還崇拜過他。
時舟他不是個冷血動物。
孟光了無音訊的幾年裏,他沒有鐵石心腸到沒有想過他。
他覺得自己欠他一聲哥。他一直幻想着如果再次相見,他該在怎樣的情形中叫他一聲,他才不會欠揍地嘚瑟。
他期待着有一天,他會和秦煙以及孟光一起掌管着聯盟,重現父輩時孟秦的“三傑”時代。
但是事與願違。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結局倒是重現了三傑。
以刺殺和背叛告終。
時舟起身,閉起眼睛仰頭,然後又慢慢睜眼,看着天花板。
這樣大概不會讓眼淚掉下來。
他深呼一口氣,說道:“你就是個混蛋,傅城。”
“什麽?”傅城眨了一下眼,擡頭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時舟低下頭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說道:“你招惹我做什麽。”
傅城:“……”
時舟笑了一下:“你找到水源和物資的時候,就應該走,或者殺了我,這才叫野外生存。覺得拉着一個人過家家很好玩嗎?還是你很享受別人對你感激涕零,以後好當做自己吹噓的談資?”
傅城聽着他這番無理取鬧的話,嘴角抽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上頭了。”
時舟好像沒懂他的意思,皺眉道:“你他媽才上頭了。”
傅城:“…………”
他道:“你之前喝過酒嗎?”
時舟理直氣壯:“沒。”
傅城:“………………”
要命。
傅城扶額了一會兒,起身,想要扶住他,說道:“你先坐下。”
時舟似乎很煩躁,說道:“我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傅城:“聽見了,但是你先坐下。”
時舟抓過他的衣領,傅城往前一跄,就聽時舟陰陽怪氣道:“你在荒外救了一個人,這個人忘恩負義小人之心,但是你寬容大度,對他的回報不屑一顧,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特別聖母?然後自我陶醉?”
傅城皺眉:“你這話價值觀很不正确你知道嗎。”
時舟:“是不是?”
傅城:“不是。”
時舟:“憑什麽不是!”
傅城覺得二人的争吵極其幼稚。時舟對于人與人之間信任的認識真的是扭曲到什麽都往利益上扯。
“我跟你說了三遍了,我交朋友,走心。”傅城不耐地繼續解釋,“幫你沒有什麽目的,只是因為你這個人!”
時舟似乎聽到他這話的時候更加生氣了,嘴唇張合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傅城,吼回去:“那你為什麽不和我回聯盟!”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傅城看着他。
這人還能好好說話嗎?
聽到他這一句的傅城懵了片刻,盯着耳廓以及脖子全紅的時舟。
他沒想到時舟拐彎抹角地罵他只是源于氣他不跟他回去。
這不是個小孩嗎。
同時能讓兩邊一塊不好受真是時舟的一大特技。
傅城無奈地拉着他去找水源,說道:“你現在不清醒,快點洗臉去。”
時舟用力甩開他:“我很清醒。”
傅城:“我提醒你了,等明天回想起來自己說的這些,你會後悔的。”
時舟道:“我從來不後悔。”
傅城無可奈何,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把氣撒到我身上沒有任何用處,我不可能……”
傅城瞪大眼睛。
他看見時舟把上衣脫了下來,扔到一邊。
他淡淡道:“喏,你不是要嫖嗎。”
傅城:“…………”
加油站的大廳冒着冷風,吹在身上的時候很冷。
但是腎上腺激素告訴他,他不冷。
時舟站都站不利索,腳步都有些恍惚,就好像踩在雲上。眼神卻在直勾勾地看着傅城。
傅城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危機。
他胸膛裏就像敲了一座震耳欲聾的擂鼓。
傅城說道:“我不趁人之危。”
他又補充道:“你別過來。”
……
他們組織很開放,結婚只需要兩個有姓名的人,官方才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交得起錢就給證,錢白賺白不賺。
或許是他們自由者的理念裏就沒有“人類複興”這個概念,他們連個具體的宗旨都沒有,只要自己能活着,能活得更好,就是裏面所有人的理想了。
他們都懂得及時行樂。
可能在這種思想的熏陶之下,他們對于同性的接受度高一點。
傅城看過很多鼓掌的片子,男女,兩個男人的都有。
他們那裏其實很猖狂低俗,亂七八糟的顏色片子到處傳播,嚣張地挑戰未成年人保護法。
但是他們的犯罪率卻是很低。
因為強.奸是要會被當場槍斃,全家坐牢的。不論實施者是男是女,也不論受害者是男是女。
這法律不完全合理但是非常的管用。
以至于,就算傅城此刻心跳地如瘋狗,即使表面一副風流倜傥經驗十足的模樣,被這種浸染已久的思想管束着,遇到這種情形腦子裏還是第一時間蹦出“忍住”。
他喉結滾動了一輪,從地上撿起衣服劈頭蓋臉地扔給他,說道:“你要是覺得燥,我出去,你自己在這裏解決。”
衣服又滑落在地。
時舟嗤笑道:“你慫不慫。”
傅城又回頭看着他:“……”
他道:“你這是在求着我上你?”
他覺得這個人已經完全神志不清了。
傅城:“你…你自己解決吧你。”
他轉身落荒而逃,沒料到時舟突然從身後拽住他,傅城猝不及防地被拉回頭來,然後腹部重重受力,悶哼了一聲彎下腰來。
突然,時舟拽住他的衣領,吻了上去。
或許這根本不能叫做吻,只是單純的牙齒相碰,砸得生疼。
他的腦海裏仿佛有東西碎掉的聲音
被壓到的傅城瞪大雙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眼裏滿上血絲。
他翻了一個滾,腹部還在隐隐地疼痛,把時舟壓到身下。
他說:“你先惹我的。”
……
傅城虔誠地吻過他斷眉的小疤,以及脖頸後的那串名字和代號的刺青。心中生出來一股憐惜之意。
興奮褪去之後,這一點小小的憐惜顯得更加的珍貴,就好像海潮褪去,留下一朵生錯地方的小花,花瓣被鹽水打濕打散,脆弱的根緊緊地抓着地上的沙子。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有一種念頭,如果在每一個放晴的清晨,他睜開眼睛來,都能一一吻過這些地方……
那該多好。
但是清晨還沒來到,黑夜還仍然侵蝕着一片天際,沒有被陽光洗淨。
他突然覺得累了,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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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狗考駕照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