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傅城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夢裏還親吻着時舟的嘴角想與他共度餘生。

醒來之後,發現時舟真的在自己身邊。

他覺得要麽現實錯亂了,要麽自己瘋了。

他盯了身邊的時舟近十分鐘,才勉強相信這是真的。

傅城:“…………”

他曾經對時舟想入非非過,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甚至不能說是非分之想。因為這種想法剛冒頭,他連自己對時舟的感情是到底是什麽都沒搞清楚。

傅城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額頭上凝了一滴汗。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現在外面的陽光非常的刺眼,他身手擋了一下。

窗格困住的光投到了正在熟睡之人的身上。

傅城發現這個人安心睡着的時候喜歡微微地将蜷起來。這一個月他都是緊繃的,從來都沒有這樣躺着睡着過。

昨天暴雨,老天爺都賞臉沒讓喪屍和變異人在夜晚來打擾他們。他難得地神經放松了下來,露出了這樣一幅柔軟的模樣。

傅城心跳得很快。

兩人之間就好像猝不及防地揠苗助長,昨日的關系還是朋友與敵人之間來回搖擺。中途連循序漸進的過程都沒有經歷,就突兀地到了這種尴尬的境地。

而且自己憑着酒勁還覺得理所應當。

就好像養了許多年的厚臉皮被撕破了,兀然暴露在空氣之中,傅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和窘迫朝他砸來。

Advertisement

他出去轉了兩圈,把方既白給他留的煙全部抽完了。

回來之後,時舟仍舊沒有醒。

他抱起他去給他清理身體,然後輕輕地放在折疊床上,把自己的外套疊成方塊給他塞到頭下枕着。

傅城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他去漱了漱口,盡量把煙味給清除。

然後坐在床邊上,他看到時舟的手,牽起來放在掌心裏輕柔摩挲了一會。

他突然想起這個人昨晚咬着他的耳朵輕軟地命令他“跟我回聯盟”的模樣,給本來就跳速不小的心髒又推了一把力。

他想着。

如果要一起回去,那他需要一個正經身份,這個時舟會給他編好的,不用他自己擔心。然後……然後回去之後加入聯盟,那他需要和自由者徹底斷開往來,如果……

他想着。

如果……

但是摩挲在手心裏的手突然動了動,像之前那樣,小小地輕輕地握住了傅城的一根食指。

傅城看着他。

他心想,算了,随他吧。

如果他醒來……還繼續要求自己跟他回去的話,自己就放下一切随着他……

之後的事再想辦法。

終于,想了一早晨的傅老狗,心中的石頭落地,松了一口氣。

他忐忑不安地做好粥,等時舟轉醒。

今天的天氣非常得好,幾天的雨把陰郁的天空都給哭幹淨了,現在萬裏晴空一碧如洗。方既白一群人要改建這座加油站,需要準備的材料很多,大概還要拖一會兒再來,應該能夠錯開聯盟來接時舟的時間。

但是聯盟打不打算把這破舊加油站收回去,這他就不知道了。

傅城沒有煙了,心情有些急躁,一直遠遠地望着時舟,幾次想去伸手把他叫起來,聽到他平穩的呼吸之後,又忍住撤回手。

然後報複性地捏了一下他的臉。

發現有點軟。

他期待但又害怕再次見到這個人清醒的模樣,因為不管時舟的态度怎麽樣,他兩邊選擇都不容易。

他想着又當做解壓捏了一下他的臉。

過了一會兒,抱着緊張心态的傅城覺得在屋裏呆坐着沒意思,于是走出去收拾一下外面的柴火,邊撿邊想——

他現在就好像是一個三從四德的封建良婦,被睡了之後正在焦急地等着男人醒來的回複,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跟他。

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傅城覺得有點沒法直視自己。

他腦海裏正努力地把自己的形象掰正當。

突然,遠處有一聲很悶的巨響,傅城動作一滞,望向聲源處,皺了一下眉。

而聲音突然變尖,像是老掉牙的二八自行車突然拉了車閘,鳴叫之後,接連又炸開了幾聲炮響。這動靜入耳之後,傅城突然覺得十分的熟悉。

他們自由者之中有一種特殊的炮槍,使用起來就是這種聲音。

他瞪大雙眼,返回加油站裏,推出了自己拼得那輛摩托車,剛跨上去,回頭望了一眼。他又下車,将大門關閉,護住裏面的安靜。

他的車沒法風馳電掣,但他将速度開到了最大,迎風之中每一個部件都在吱哇亂叫着抗議,聲音越來越近,源于在一個土丘的後面。

他甩尾之後剎車,将頭盔摘下來,把沒有支腿的摩托扔到一邊,踏上了沙丘。

傅城接近頂時,又傳來一聲炸響以及慘叫,距離非常之近,沙子炸進傅城的耳朵裏,砂礫飛起打在臉上,他本能地趴下,耳邊嗡嗡地叫,一度以為自己要聾掉。

傅城爬起來,呸了一口沙子,然後眯開了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一胖一瘦。他們和一群士兵正在和一群喪屍以及變異人的群體對峙着。

這群變異人的屍王長得奇形怪狀,扁平着,爬行,速度移動非常之快,一邊的士兵厮殺着打掩護,郭林舉着炮槍不斷的瞄準發射。

郭林再次上了膛,扛着的炮槍發出那種細尖的鳴叫,他邊瞄準邊罵着:“幹,這玩意是蟑螂嗎!”

高樹頭疼道:“你到底行不行!”

郭林:“不行,他跑太快了……”

還沒說完這句話,郭林突然從瞄準鏡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打撲着臉上和身上的土渣,在沙丘上正在起身。

郭林驚訝地喊了一聲:“老狗!你居然真的活着!”

傅城被他這個亂七八糟地瞄準波及到,啧了一聲,吼回去:“你到底行不行!”

然後又呸了一口沙子。

高樹把眼前的喪屍踢開,驚喜朝着傅城道:“他媽的終于找到你了。”

他們沒有聯盟那種可以通過撥號器定位的設備,自從得知傅城還存活之後,就從他之前所跟的團隊的出事處開始搜羅,根據傅城口中的描述确定大體方位。大概找了三天。

傅城翻身,從沙丘上直滑下來。

“傅哥!”

“傅哥,你回來了!”

眼前的這些士兵他都認識,都是他交過的朋友,想必是這群人主動請纓組隊,出來找他的。

再遇老友,他的心情很激動的,拍了拍土,和其他人打了招呼,擁抱了一下高樹和郭林,卻發現他們身上很濕。

“昨個我們到達這裏的時候還在下着雨,沒有其他衣服換,身上還沒幹。”高樹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兄弟們怕你在外面多待一天,就危險一天,接到求救就出發了,沒停過。”

傅城十分得感動,原來即使天氣惡劣,他們仍然在狂風暴雨中尋找自己。

旁邊的人喊道:“隊長!咱待會再敘舊行嗎!這玩意到底怎麽打?!”

一聲把沉浸在重逢中的三人叫醒。

傅城啧了一聲,從郭林手中拿過炮槍,說道:“我來。”

郭林啧道:“拉倒吧,你能打到它我叫你爹。”

傅城剛才趴在高處觀察了一會他的爬行軌跡,發現有跡可循,于是拿過郭林遞上來的耳塞,試了試瞄準鏡,說道:“你們去拖住其他的變異人。”

郭林高樹拔刀拔槍沖上前去。

傅城也跑開,攀爬到了沙丘半坡,有一只變異人試圖來拖住他,被他一腳踹下去當了臺階。

但是怪物不依不饒地抓住了他的腳腕,試圖将傅城的腳從臉上拿下去。傅城半邊身子陷在沙子裏,把炮槍的杆當成棍子使,用力一揮,“咣”得将把腳下煩人的怪物打到一邊去,然後後挪迅速戴上耳塞。

變異人欲要撲上來,于是傅城瞄準下方,上膛,射擊。

炮槍的後座力很大,将傅城往上方猛地一推。

“砰”得一聲塵土飛揚,他的眼前濺起了黑色的汁液以及石礫,就好像起了一片沙霧。

變異人的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無頭的身體淌着黑液,滾到沙丘下面不斷地抽搐。頭部再生比要比其他地方恢複要緩慢地多,怪物勉強可以稱為脖子的斷截面處緩慢地冒着氣泡。

傅城呼了一口氣,卻透過沙塵的空氣在遠處看到了一個人影,就在他的後面很遠的地方,面朝這邊站着,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戴着面罩。

傅城被嗆到,咳嗽了幾聲,揮開沙塵,皺眉再看向那邊時,人影就已經不見。

傅城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郭林吼道:“老狗你省着點用,那裏面還就剩倆炮!”

傅城回過頭來,聞聲瞥了一眼慢慢再生的無頭屍體,說道:“收到。”

高樹轉頭,吩咐士兵把摩托車上的那只也搬過來。

傅城道:“不用,夠了。”

他瞄準那只似蟑螂的屍王,剛好它退到一塊枯枝與石磚堆砌的廢墟處,一個可以移動的方向被堵住了。

就在這時,傅城突然發射,幾乎是與尖鳴的上膛聲同步,槍身一甩,接着又一彈發射出去!

就在蟑螂打算躲開上一個炮彈之後,迎面撞上第二次暴擊,頓時,就死成了不明不白的漿糊。

兩發。

完事。

郭林:“……”

這種武器一直以炮彈上膛操作多,于是打連擊慢而被诟病。

郭林對旁邊的高樹感嘆道:“這他媽的……什麽手速。”

高樹:“同樣是單身這麽多年,你怎麽不反省一下你自己。”

郭林看着他:“……”

傅城吹了聲口哨,那些受了重傷的變異人全部停止恢複,其餘的怪物失去了指揮,被訓練有素的士兵削掉腦袋,不一會兒後,然後戰鬥告捷。

傅城對郭林打招呼:“兒子好。”

郭林:“…………”

高樹一拍郭林肚子上的肥肉,對傅城說道:“走吧,你胖兒子幾個月沒見到你,以為你死了,都餓瘦了幾斤。”

郭林反駁道:“滾吧,我他媽高興得每天都多吃十碗飯。”

傅城從沙丘跳下來,上痛心道:“不孝子。”

士兵們笑着,一起調侃着這一個月的多事。

郭林說道:“哎,老狗,咱養的哺乳類的變異人,就是跟狼人一樣的那幾只,無毒繁殖成功了,幼崽還挺可愛的,滿臉是毛的,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回去給你送家裏養只。”

高樹看着那具慘烈的屍王遺骸,說道:“像這種……跟蟲子一樣的變異人種還真沒見過……可惜了,不能活捉回去。”

傅城沉默了一下,說道:“那個……”

他看着他的兄弟們。他們臉上帶着灰,淋濕的衣服沒來得及曬幹,在剛才的打鬥中滾上了土漬,正在看着他。

這時候他根本就說不出“我不跟你們回去,我要投靠聯盟了。”

郭林看他猶豫的眉頭,和高樹面面相觑了一樣,兩人異口同聲地道:“怎麽了。”

高樹看着沉默的他,咬了一下牙,以為他是在傷感,便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沒事了……阿姨身體很好,知道了你還活着她很高興,在家裏等你回去。”

傅城看着他。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輪,覺得自己早晨那些“如果”都白想了。

看了一眼自己那輛摩托車,以及更遠的加油站方向。

土地上靜靜地滾過去風撿起的沙。

他突然回歸了現實。

他還有家,還有根,還有親人,還有朋友。都在自由者。

或許是一個月前的死神口中逃生,經歷了絕望的三天,讓他那些牽挂和羁絆都置之度外,腦子裏只有最基本的生和死。好像大腦誤以為“傅城”這個人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但是他現在突然回歸到他的群體來。那些牽絆和羁絆全部回來了。

撥出去撥號器求救的那一刻,傅城這個死人的名字在一些人的心中就已經複活了。

他沒法不去管這些人。

放下一切去追随一個人對他來說有點奢侈,況且,他并不知道那個人的态度,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麽。

傅城咬了一下嘴唇,說道:“我……”

“等一下!”

突然,郭林和高樹命令所有人委身躲避,傅城莫名其妙地被拽下.身子來,蹲在沙丘旁,然後看到旁邊人以非常警惕的姿态看着遠上方。

傅城皺眉,望過去,瞳孔一縮。

他看到了聯盟的飛行器。

郭林疑道:“聯盟那群鳥人來這裏幹什麽?”

他們的目光盯着飛行器在遠處懸空,然後緩緩降落。

傅城咬了一下下唇。

那是加油站的方向。

他們以為聯盟是來采集樣本或者開采資源的。高樹啧了一聲:“我們快走。撞上這群瘋子就麻煩了。”

就如那日在加油站和傅城唐棗一起圍爐夜話的曾聯盟人員所說的,在聯盟,自由者被當做邪.教,青空城聯盟官方學校受過教育的士兵或者公民,對他們的仇視和厭惡如對鼠蟑蚊蠅。

郭林招呼着士兵們加快腳步撤退,跨上摩托之後,讓傅城坐到自己後座,車隊準備就緒時,只有傅城停在原地。

郭林:“你愣着幹什麽!快點啊。”

傅城深深地望了遠處一眼,緩緩降落的聯盟飛行器,又看着眼前的這群人,然後一咬牙,跨了上去。

……

傅城回到自由者,見到了母親,傅晴和自己的老大,以及兄弟們。傅晴錘着他的肩膀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兄弟們說要給他做接風宴。

有時候重逢的眼淚,比離別還要多一些。

他們回到那裏的時候是深夜,他看到值班室的燈亮着,值班的士兵打開門,他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孤零零地在那裏坐着。

她憔悴了太多,鬓邊好像之前沒有那麽多白發。表情沒有過多的悲傷,像平常一樣平淡波瀾不驚。

但是看到傅城的時候,她顫抖地站了起來。

值班士兵對他說,你媽每天都來等到這個時候,趕不走。

傅城的心髒刺痛了一下,他彎下高大的身軀,母子擁抱,母親緊緊地抓住他的後背,瘦弱的身體止不住顫動,連話都說不出來。

傅城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忍住鼻尖的酸意,說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

“我回來了。”

他特別後悔,沒讓那個人聽到這句話。

他被接回來的途中。

車隊行了很久,夜空星辰密布時露宿休息,呆滞了一路的傅城在夢中看見,其實那群聯盟飛行器不是來接時舟的,而是他的那群仇人。時舟說他不走,他需要等人,然後敵人就朝他開了槍。

傅城驚醒,噩夢之後有一種朦胧的恐懼感,全身就像被愧疚洗過的一樣。他腦子一沖,偷了郭林的摩托,原路返回。

發動機的聲音把熟睡的郭林吵起來,他罵咧咧地看着閃爍的車燈。吼道:“傅城你瘋了你去哪?!”

所有人被他的吼聲吓起來,看到燈光漸行漸遠。

近淩晨時,傅城回到了加油站,裏面還亮着光,他以為時舟真的在等他,扔開摩托車沖了進去,他心跳得簡直要炸裂,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然後他看見了唐棗以及方既白,和正在施工的工人們轉過頭來注視着。

唐棗道:“傅哥?”

她看了看他無人的周圍,說道:“你……你怎麽一個人?你沒和時舟一起回去嗎?”

傅城像從頭到尾被灌了一桶涼水。

他看到折疊床已經被收起,自己和那個人翻雲覆雨留下溫度的的地板也已經翻新,鋪上了一層新的金屬地板。

他嘴唇艱難地張合道:“你們來的時候,沒人嗎。”

唐棗和方既白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到很早,上午就來了,這裏并沒有……其他人啊。”

傅城站在門口,光暗模糊的交界線,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沒有告別,時舟也沒有等待,二人真的就好像一場沒有溫度的一.夜.情。

他覺得時舟可能現在已經厭惡透了他。

傅城又按着原路騎行,中途車沒油,他手動把摩托車又推回去。他回來士兵們就把摩托車拖到機油裝載車旁去加油了

在他走掉的這段時間,郭林跟高樹擔心惶惶。再見到他時,十分想上去一人給他給他一拳,可是看到他的模樣,突然就把話噎回去了。

他們從來不會覺得,有一天,失魂落魄這種詞,居然可以用來形容傅老狗。

此刻他真的像一只狗,一直被丢棄的流浪犬。

傅城朝郭林和高樹扯出了一個微笑,說道:“我回來了。”

※※※※※※※※※※※※※※※※※※※※

為了避免傳播,我的微博發的鎖部分全都設置成了僅粉絲可見。因為有一次公開發肉的時候不知道哪裏來的盆友就……點進來了就emmm。普通用戶點開主頁是看不到的,關注以後就可了。ID:請問有酒嗎

回憶(快要)完了,4.19明天請一天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