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徐彥成的心情非常的煩躁。
一年前,一場前所未有的襲擊給了他手中勢力重創。他炸毀青空城北城是迫不得已的行為——這至少擋住了快速的感染蔓延,不至于讓青空城全面淪陷。
而後一年,事情就沒有停下來過。亂七八糟的公事在他眼前吵得他心力交瘁,而家事更加為他的煩躁錦上添花。
他早已查出了自己身邊助理受賄一事,原助理已經革職處理。在逃的文是非也被下令通緝。新助理上任半年,向他報告最多的事,除了軍委,還有那個極其不争氣的逆子。
徐彥成的助理基本都會做一種習慣性動作,那就是額頭抹汗。
助理抹汗道:“将軍……徐少爺他來……”
徐彥成怒道:“讓他給我滾!”
助理吓得一縮脖子,道:“……将軍,徐少爺說如果你不見他,那就讓我直接轉告你,他已經把衣疏從牢裏接出來了。”
徐彥成:“……”
門把啪嗒響了一聲,徐彥成轉頭,看到不請自進的徐盡歡關上門。好像讓助理就是通知徐彥成一聲,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
徐彥成怒不可遏,抄起桌子上的杯子朝徐盡歡扔去。碎片在他腳下炸開,徐盡歡一聲沒吭,俯下.身把碎片收拾幹淨。
助理忙不疊地退下去了。徐彥成看着一言不發還乖乖地收拾打碎杯子的徐盡歡的時候,皺起了眉,可能時第一次見到逆子這副被罵也逆來順受的模樣,突然剩下的話堵在嗓子眼裏了。
“反正你就生氣呗,我也沒辦法,你打我罵我都好,”徐盡歡淡淡地說道,手被玻璃渣剌了一道口子,“我不娶女人,我就要他。”
“你……”徐彥成臉色由疑轉青,斥道,“他洩露聯盟機密!是叛徒和罪人!你是被下了什麽藥了?!”
徐盡歡:“縱容他的是我,我幾乎可以和他同罪,你把我也抓去吧。”
徐彥成不可思議地踱步到他的面前,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和他同罪?那我是白養你這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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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盡歡擡眸,看着他:“你養過我嗎。”
趁徐彥成一時啞口的功夫,徐盡歡慢慢地說道:“我嫖的時候你覺得我麻煩,不管我。現在我想認真了,你也管不着了。”
徐盡歡掏出一張手巾将手指上的血跡擦了擦,說道:“我的喜好,我平常的習慣,什麽時候會有什麽樣的心情,你一點都不了解,但是他都知道。”
徐彥成看到他手上的傷口,心疼和怒火在腹裏糾結不下,道:“他是在騙你你不知道嗎?他不這麽做怎麽從你這裏獲取軍機!”
“我知道,我都跟你解釋了三四遍了,我不在乎他究竟想做什麽。”徐盡歡說着,随後将沾着血跡的手巾扔進垃圾桶,“但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吵的,是說正事。”
可能細膩入心的關懷一直都是渴望被注視的徐盡歡最缺的,從這一點來說,衣疏簡直狡猾得很,鑽了個切中要害的空子。徐彥成雖然自愧,但仍不能接受他這幅說辭,轉過身去,道:“有事快點說,說完就滾。”
“我要把時舟救出來。”
徐彥成又猛然回頭,瞪着他。
徐盡歡:“成了,我立大功,衣疏的牢就不用做了。不成,我就是試圖謀反,死罪。”
徐彥成火冒三丈:“你翅膀硬.了?!”
“對不起老頭,”徐盡歡攤手,但是并沒有悔過的模樣:“不管成不成,我已經參與了,而且難免會把你牽扯進去——我就問你幫不幫我吧。”
徐彥成:“……”
……
親衛敲了敲秦煙辦公室的門。
秦煙還是照舊在屋子裏養狗。因為小貓沒人照顧,于是秦煙将它跟國泰先暫時放到一起養着。把國泰高興地尾巴搖了幾天都沒停下來,見誰都親切了起來。
親衛進來的時候,國泰打招呼地汪了一聲,親衛朝它笑笑,然後對秦煙道:“秦上校,我已經通知徐少爺了。”
“好的,”秦煙将瓷杯放下,裏面的漂着的枸杞晃了晃。
親衛問道:“您……相信徐少爺嗎?徐氏父子之間的關系一直很不好您應該知道。”
秦煙:“我相信他的能力。”
親衛:“啊?”
秦煙笑了一下:“坑爹的能力。”
親衛:“……”
“這是阿舟說的。有組織有預謀的專業性坑爹——論這個他可以在聯盟排第一。”秦煙哈哈笑了一聲,又自嘲道,“大概很快,我就可以排第二了。”
秦煙屬于時舟一黨,但是孟光一直沒動他,原因就是他背後有秦苛。
他雖與秦苛決裂,秦苛也不支持他繼續站在時舟那一邊,但是他畢竟是秦苛的兒子,如果孟光要傷及他的性命,秦苛不會不管。
玩笑話過後,秦煙慢慢地正色,對親衛說:“一切安排好了之後,一定讓孟冉看好了阿舟。”
親衛:“好的。”
他負手望向窗外,好像是朝着故人的方向,擔憂地說道:“他會做傻事的。”
……
北方的冰天雪地裏,一聲巨響。
雪被沖擊打亂了軌跡,攪成了一通亂七八糟的氣流,朝四方湧散,還有碎渣和土屑随着氣流齊飛。
時零在坑外,捂上了耳朵。
除了殘餘的呼嘯聲,周遭靜了一會兒,雪花與塵土漫起的模糊視線的白煙霧慢慢沉澱——而後大地發顫。
這震動久違多時,再次遇見仍然是驚心動魄。
傅城朝着大地打出的一擊震到了方舟的腦袋,就像一年前孟光命令白激光雨射擊藏着他尾部的地面時,方舟開始憤怒地全身發顫。
時零發現自己站的地方還是不夠遠,眼前裂開目眦也無法看盡的巨物拔地而起,連帶着周遭的土塊與地皮也被他掀起,像一座正在蠕動生長的山脈。
只是瞬間的事,他已經看不到傅城了。
耳畔又是那種震蕩耳膜的嗡鳴,時零兩只手捂起了耳朵,想往安全地帶撤去,但剛一起步,他向腳底望去,只見厚厚的雪被裂成塊,從他的腳底處凸起。
這下面大概是方舟的一條腿部。
時零順着其上突所形成的斜坡滑下去,剛好蟲腿破土,斜坡碎裂坍塌,他猝不及防地落到下面的雪裏,又被雪崩式掉下來的雪塊給埋住。
時零從雪裏支起身子,突然聽到方舟發出一聲尖鳴,蕩進他的大腦而激起耳鳴進出迂回。時零一皺眉,他吼了一聲傅城的名字,但是沒有回聲。
他的吼聲及其蟲鳴在山谷裏回蕩,有山峰上的雪被震得掉落。
方舟在尖鳴之後暴走了起來,大地顫抖直至碎裂,方舟像是從地球卵裏破繭,頂開一片雪白的地表,整只身子爬了出來。
沒人可以想象他的巨大,似乎旁邊的山峰都比他遜色,空蕩的山谷被擠得逼仄。
一時間戰地的屍體和殘骸混着雪,又被翻新了一遍。
他出來之後,時零趴身的地方上升,這裏原是它的腿與腹的連接處。地面的土和雪滑落下去,時零也跟着掉落,磕碰之後,最終吊到了它粗大的腿上。
這時候,蟲子卻一動不動了。
時零掉在半空中,稍一松手就可墜落喪命,他一咬牙,本想攀爬上去,誰知道挂着他的腿移動了起來。
時零:“???”
這只腿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升降機,緩緩而平穩地移動,移動過程中時零爬到了上面,他俯看了一眼下面的景色,風雪停了,留下一片破碎的白。
然後蟲腿在他靠近蟲身的時候停住了。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岳父——在嗎——”
時零:“……”
他尋着聲音,像爬山一樣爬上方舟的身子,站在蟲背上,就好像站在一片連綿的山脈之上。而傅城站在“山脈的盡頭”。那裏有一片“小盆地”可以容身——是蟲頭頂的一塊小小的凹陷處。
時零小心翼翼地攀過去,費了好大一會功夫。
傅城找了個絨毛與絨毛的空隙處把他的炮槍架在那裏,自己站在上面眺望遠方。
這裏比旁邊的山峰還要高出一截,眺望時有一種俯瞰衆生的君臨感。微微的冷風拂面,時零到他身邊,才發現他的頭上全是汗。
時零皺眉道:“還是很困難嗎?”
傅城搖頭:“還行,就是有點累……太劇烈了腦殼會發疼。”
時零:“哦,适應一下就好了。”
傅城點了點頭,他蹲**子來,朝着腳底下的腦袋說道:“把你夥計叫出來吧。”
突然他們的容身處大幅度顫動,方舟的兩只前肢突然砸了一下地面。
時零抓住了一根絨毛穩住身子,眼神向下一探,他眯起眼睛,發現地面好像在小幅度的湧動。
不是顫動,是湧動。就像立于人類曾經城市中的高樓大廈,鳥瞰路上的人頭攢動。它們似乎有一種可怕的洶湧澎湃的生命力。
那些沉睡的變異人突開囚禁它們的土地,嚎叫了起來,聲浪四起,像是一首聖歌。
這些東西都本是藏于地下的卵,平時寂靜如死。
方舟在主動或者受傷時會分泌一種激素,使指定部位的卵機極速孵化,來抵禦外敵。
孟光射擊地面傷到方舟的尾部而釋放了蝗人,便是這種原理。只是秦苛的操作讓蝗人的孵化數量大大的增加,多到可以擾亂中轉站。
傅城覺得腦殼疼,于是說了一聲:“太吵了。”這一聲只有身邊的時零聽得見,但是四周的嚎叫突然全部停了。
時零眨了一下眼。
果真沒錯,這些東西全部通過傅城的腦信號來控制,傅城可以通過“想”而不是“聲音”,來控制他們的行為。
四處不下萬只變異人,何況再加上方舟——傅城竟然仍然沒有到達控制最大容量值。
而傅城人生第一次當“屍王”,感覺就好像大腦有一部分超負荷運載,拖慢了其他進程的運行速度,偶爾腦子會一片空白,仿佛在做夢。
他突然原地踉跄一下,時零怕他一頭栽下去,趕緊扶住他。
傅城擺了擺手:“我沒事。”
這時候,在遠方,地平線下有一抹昏黃正在暈染,這是一個黃昏,在陰沉了不知多少月的北方初露出來,就好像一片黎明的破曉。
二人像是站在山巅,欣賞第一無二的日落景色。
傅城的瞳仁裏染得絢爛了些,他笑了笑,轉頭對時零說道:“岳父,坐好了,我們啓程回去。”
時零的臉上也被映上了微微的昏光,聽着這白給的女婿叫他,怎麽聽怎麽別扭。
時零一怔。
不對,為什麽是女婿,為什麽是岳父。
他轉頭去看向傅城。
傅城笑得殷勤,看着他。
時零:“不要再叫我岳父了。”
傅城:“好的,爸。”
……
傅城發現這蟲子的功能很多。
它占了體型的便宜,移動起來簡直是風馳電掣。
近晚的時候,傅城覺得涼,心想着有沒有可以遮風的東西。
突然,腳下有一片亮白色的液體分泌出來,迅速蔓延凝固,結成了晶瑩剔透的透明罩子。把凹陷處的兩人罩了起來。
耳邊呼嘯的風聲消失了,傅城驚嘆了一聲,然後觸碰了一下那晶瑩剔透的殼。他發現這居然是雙層的,夾層裏是一張排列着六邊形格的膜。研究了一會兒,傅城明白了,他可以保暖但是不會隔絕空氣。
人類一直在感嘆生物的奇妙,但無論做多少仿生智能,都無法與大自然所造出的天然之物所完全比拟。
傅城和方舟以及非人變異的變異人的腦語言不同,但是現在,他們之間好像被建立了一個巨大的翻譯器。
當傅城發生想法,通過翻譯器将想法翻譯成蟲子簡單的大腦語言。人類的想法太過複雜,翻譯的過程中很多信息都丢失了,只有蟲子能夠理解的部分才會保存。
就像——傅城心想“我很冷,想要進屋子裏烤火取暖。”翻譯過去之後許多信息丢失,但是方舟仍然能判斷“冷”,然後按照生物的基本反應,給他分泌一個蟲殼保暖。
但是傅城心想“我想見到時舟”的時候,就像中譯英沒有對應的單詞,蟲子根本識別不了,信息全部丢失,命令無法執行。
方舟甚至可以通過傅城的情緒波動來判斷一個想法的重要性——也就是什麽是玩笑,什麽是真的想做。
傅城笑了幾聲,說道:“它如果再聰明一點就好了,那我幾乎什麽事都可心想事成了。”
他盤腿坐着,望向頭頂的星空。
他們就算達到最快的速度,到達聯盟也得需要幾天。
他覺得無聊的時候,就會很思念一個人。于是便轉頭叫了時零一聲道:“爸。”
時零轉頭看着他。
傅城一笑:“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時舟小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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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狗:好好表現,賺印象分。
還有一更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