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時零盯着他,盯得他背後發毛。
這種眼神時舟經常對着他做,給他養成的習慣就是,下一秒該道歉了。
傅城:“……”
他強行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我錯了”,心想不能表現得太慫。
傅城咳了一聲,問:“怎麽了……”
“沒事。”時零說道,“你為什麽要知道。”
傅城認真說:“我總是和他說我小時候怎麽樣,但是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于是我特別想知道。”
時零微微仰頭,看着頭上移動的星空,說道:“你為什麽想知道呢。”
傅城煽情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就很了解他的全部’嗎?”
時零又低頭看着他,問:“那你為什麽喜歡他。”
傅城一愣,他眨了一下眼睛,盤腿坐下,看着旁邊的風景,說道:“嘶……這個問題……”
考慮了一會兒,傅城說道:“他長得好看。”
時零皺了一下眉。
傅城接着回答:“他對我好。”
然後氣氛靜下來。
傅城:“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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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零:“……”
“美人可能都比較孤僻吧,”傅城說道,“我能成為讓時舟在意的一個簡直太榮幸了,要是不加倍對他好,我大概就是個混蛋了。”
“之前我良心可能被狗吃了,現在好不容易又重新長出來。”傅城後悔道。
時零看着他,說:“他的确很少對人好。”
傅城順勢問道:“他小時候也是這樣的性格嗎。”
時零:“他十四歲的時候,性格又倔又冷,剛來孟家,行事小心翼翼的,怕給我們添麻煩。”
“我剛被送到孟家做事的時候,他也剛到那裏不久。去的第一天,我們就看見他一直在門口站着等,孟老爺問他怎麽了,他說不小心把一個杯子打碎了。”
傅城認真地聽着,往時零那邊靠了靠。
時零似乎一直把那段時光安安穩穩得放在記憶裏,時不時拿出來擦一擦,語氣帶着懷念。
“我記得後幾天,他把自己搬到孟家的書買了,好不容易湊夠了錢,還給了孟老爺。孟老爺沒想要的,但是阿舟很執意。”
時零手指搓動了一下,說道:“我突然感覺……很心疼。他沒有感受到過一個家是怎麽樣的。孩子打碎了東西,父母不需要讓他賠,而是會告訴他下次小心,問他有沒有傷到——這些他都沒有感受到過。我覺得阿舟可能過早地知道了,人際關系需要需要利益來維系。”
“甚至這已經成為一種他的潛意識了。不管對方對他有多關切,他需要知道對方的目的,合乎他的認知之後,他才會接受這份好。他很多次擔憂地問,孟老爺為什麽會把他接過來。直到孟老爺告訴他,他是聯盟領主的兒子,自己在法律上有義務照看他,他的拘謹才慢慢放開來。”
“他覺得,自己必須對別人‘有用’,才會安心接受別人的好。”
傅城胸膛裏那顆鮮活的跳動,突然刺痛了一下。
傅城呆滞着,突然想起來自己曾在一年前發起火來對時舟說過的那些口無遮攔的話,對外人來說可能充其量只是使其發怒,但對時舟來說,是往他最尴尬最窘迫的傷口處撒鹽。
他全身看似堅不可摧,唯有戳到這個地方,他會啞口無言不知所措。
傅城低下頭抓着自己的頭發,一口氣憋在胸腔裏不上不下。他說道:“……然後呢,他在孟家過得還好嗎。”
時零點頭:“孟老爺和小姐對他很好,孟少爺也是……”他強調道,“曾經。”
想到這裏,時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說道:“那時候阿舟還留着長頭發,像個小女孩,孟少爺老是叫他妹妹,以至于阿舟極其不喜歡和他說話,見到他都要繞到走。”
傅城:“……”
胸膛的難受還住,突然一股醋意又擠了進來,現在是又酸又難受。
他眨了眨眼睛,對時零說:“他還留過長發?”
“哦,”時零說,“阿舟不喜歡別人碰他,尤其是頭,所以一直不想去剪。”
傅城的腦海裏浮現出瘦弱的男孩穿着大號衣服,頭發被人揉亂,于是嫌棄地躲開,又軟又白皙的臉上浮現出紅色的模樣。
傅城故作沉思地,捂住嘴。
突然巨蟲方舟速度加快了一瞬,傅城也驚了一下,時零微微向後一仰,抓住身旁的東西。
時零:“……”
感覺就好像某人的腎上腺激素突然暴增。
他看着傅城,問道:“你在想什麽。”
傅城:“…………”
“啊,沒,可能剛才識別失誤了吧,你看我畢竟才上手,并不是很熟練。”傅城拍了拍腳下的方舟,哈哈了幾聲以解尴尬。
時零:“……”
他也不再說下去了,終于過了一會兒,咬了一下牙,叫道:“傅城。”
“啊。”傅城轉過頭來看着他。
時零的視線裏有一種微微的壓迫感,讓人感覺接下來的話會很鄭重。
“我以為阿舟會遇到一個女孩,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會很溫柔。”時零道,“我也想過那個人會不會是孟小姐。當孟少爺強行給她和阿舟定下婚約時,我替他高興過。因為我覺得阿舟他對感情很遲鈍,總是會錯過一些機會,一些人。孟小姐對他很好,我想他們相處久了,一定會産生感情的。”
傅城看着他。
“這是我之前的想法。但既然阿舟選擇你了,”時零嘆氣道:“你一定要好好對他。”
傅城不由地正經了起來,他剛想回答,時零突然将他的手牽過來。
時零将自己無名指上那只銀戒,摘了下來,交給他。
“這枚是舟小姐的戒指,一直在秦苛那裏存放着。我将它偷了出來,我覺得它應該物歸原主。”時零道。
銀戒的尺寸有點小,傅城的手指套不進去,他只好将戒指放在傅城的手心裏。
“我記性越來越不好,甚至幾次差點将它弄丢,索性就戴在手指上了,別誤會。”
他又問:“我之前給你的那枚,還留着嗎。”
傅城将戒指收起來:“嗯。”
時零:“那是時領主的。”
“這兩枚戒指對阿舟意義非凡,”時零道:“交給你們了。”
傅城心想幸虧當時沒有嫉妒心作祟将那枚銀戒扔掉。
他保證道:“我會保存好的。”
時零點了點頭。
……
傅城這一日“用腦過度”,變得有點嗜睡。
而翌日,傅城在深睡當中,突然被巨響叫起來。
方舟緊急制停,但是他的體量太大,由于慣性還是滑行出去非常遠的距離。
傅城身形一晃,只聽身邊的時零說道:“有飛行器。”
傅城立馬從起床前的朦胧中拔了出來,他望向天空,果真見有許多輛聯盟中型機在空中盤旋,向這邊射擊。
在他們眼中,地上的方舟就好像一座大山,一座蟲型大山載着無數的蟲類變異人正在高速移動,這究竟是什麽詭異場景。
看起來這些飛行器并沒有裝載穿透力極強的白激光雨,正在用炮彈進行密集的攻擊。
變異人們等待着傅城的指令,繼續趴在方舟的身子上一動不動。但是受到威脅的它們叽叽喳喳地給傅城反饋,搞得傅城腦子裏一片嗡鳴。
傅城揉了揉太陽穴,把這些吵鬧壓下去。突然一只炮彈射擊過來,傅城立即伸手一擋,帶動着方舟前肢的螯刀躍起,哄得一聲,螯刀上被打穿一個小孔。
跟方舟比起來,人類的武器簡直是螳臂當車。
傅城将螯刀放下,在其轟然落地之後正頭疼怎麽甩開這些飛行器,飛行器群的攻擊忽然就停住了。
傅城暫時松了一口氣,趁着這會功夫打算重新驅動方舟,但是此時,一個飛行器打開了擴音。
好像是不小心摁開的,一個女聲還在不可思議地詢問周圍。
“那是……那是傅城嗎……沒看錯吧。”
“我操……我們是不是大白天的見鬼了。”
傅城一挑眉。
這時候那只飛行器上的人員才意識到擴音器打開了,發出了清楚的一聲:“蟲子頭上的那個——你是傅老狗嗎?!”
可能是擴音器的原因,也可能是她說話的原因,這聲音止不住的發顫。
傅城大喊道:“是我———”
聲音靜了。
傅城聽的出來,是傅晴。
……
傅晴小時候看過浪漫的愛情故事。
上面有寫道“王子會駕着白馬來救公主”,或者“英雄會踩着祥雲來接他的心上人”。
但是騎蟲子的,還是這麽大一只。
傅晴還真沒聽過。
公主要是見了英雄的此坐騎,大概會甘願從此與後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高樹和郭林看到活蹦亂跳的傅城,一臉見了鬼的模樣,沒有一點重逢的驚喜。
因為他們出發之前,剛去傅城的碑牌前上了香喝了壯行酒。他們還以為是傅城的在天之靈割舍不下他們。
傅城給三位把事情原委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很久之後,他們才真的相信,傅城沒死。
一時喜悅從方才的懵然以及驚吓之中擠了出來,他們擁抱着傅城,試圖觀賞并觸摸一下屍王的身體,來開開眼界。
時零站在旁邊看着他們。
“幸虧……我們跟你媽說你只是待在聯盟了。”高樹道,“牌子是我們偷偷給你立的,我們打算這次回來之後再告訴阿姨你壯烈犧牲的事。”
郭林皺眉:“這他媽不符合科學……你是不是固定周期死一次,然後花一年時間重新長一個……我們現在見到的是不是第三代老狗?”
傅城微笑:“是第一代。我還記得我是你爸爸。”
傅晴還是沒緩過來,她整個人沐浴在興奮以及不可思議之中,拍了拍傅城的肩,說道:“兩年前給你立的那塊牌還留着,一年前又給你新立了一個,你現在有兩塊碑牌,有時間去拜一拜。”
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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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狗:我 祭 我 自 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