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時舟不是很喜歡晴天。
因為他總是會想起兩年前的那個日子,是刺眼的陽光把他叫起來的。
那時腦子還是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坐在床邊的人。視線還在聚焦當中,腦海先漫上了昨夜的回憶,他聽到自己的耳膜嗡了一聲,然後呆愣住了。
就算是他初入聯盟超負荷鍛煉的那段時間,全身也沒有如此的酸痛發麻過,他窘迫且吃力地撐起身子來時,旁邊的人扶了他一把。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視線清晰之後,這個人的臉映入他的眼眸裏——但并不是他認為的那個人,這讓他的心涼了一截。
是秦煙。
秦煙呼了一口氣,說道:“你醒了?”
時舟點了點頭。
看到秦煙他應該高興的,自己在荒外被困了這麽久,終于等來了救兵……但是他一點喜悅之意也沒有。
時舟環望了一下四周,好像在試圖找一個人的身影,但是無果。陽光很炙熱,可他感覺就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桶刺骨的冷水,讓還在昏睡的心髒猛然落回現實的地面。
他的身體上還有經歷情.熱之後烙下的痕跡,在心理作用下隐隐地發熱,羞恥感瘋狂地撕咬着他的大腦……但是始作俑者不見了。
他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他沒有聽進去秦煙的話,坐在床上,孤獨地坐着。
傅城不告而別了。
這是第一次。
他把怒火和莫名其妙的思念沉澱,這個人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傅城信誓旦旦地跟自己保證,再也不會不辭而去,闖進他的生命裏把彼此的後半輩子許諾在一起,然後,在北方的寒地裏永遠地消失。
這是第二次,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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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舟覺得他上輩子一定是欠這個混蛋的。
他想,扣下扳機之後,再睜眼,會不會就能看到傅城。
這個人由于生平太過不要臉,死了之後閻王都不肯要他,把他吐出來自行投胎。他無處可去,于是一直飄在自己的身邊。
……
他這麽想着,眼睛漫上了血絲,擡起沉重的手,去扒開自己肩上會出聲的那個腦袋,看清楚了他的臉,看到他的身體——完好無損。
一時間,所有的心情和言語全都郁結于胸膛,爆炸開來。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傅城,許久之後,語氣冷得發顫地說道:“……你怎麽沒死。”
傅城有太多話想說了,堵在嘴裏以至于只能倒出一個幹澀的音節:“我……”
時舟像突然着了瘋,猛地推開傅城,聲音像在是剛咯過血的嗓子裏剌過,吼道:“你怎麽還沒死?!”
周遭非常地嘈雜,屋子已經看不出原樣,變成了一個怪物的黑色洞穴,變異人們繞過他們不停地攻擊着趕到的聯盟軍,只給兩個人留了一方空間,外面看不進這裏,就好像他們斷了時空,與世隔絕。
傅城呆愣地看着時舟滿是淚痕的臉。
他的心髒被他沙啞的一聲吼給揪住,痛得要命,一把将眼前人攬過來。
時舟:“滾開——”
傅城緊緊抱着他不撒手,任他怎麽瘋狂掙紮。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哭泣的模樣。他倔得要命,就算是迫不得已需要情緒發洩,也只會将眼淚給藏起來,絕對不會示衆。而此時,他好像連僞裝都忘了。
傅城重複着:“對不起……”
時舟的眼睛通紅,他覺得可能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幻覺。于是掙開箍住他的手臂,扣下扳機。
槍抵在他的太陽穴上啪嗒了一聲,卻沒有射出子彈,他反複地扣響,但是一直啞火。
槍是孟冉拼出來的。她的直覺很準。雖然這些零件來自他們的人,但裏面只有一顆子彈。強烈的預感讓她并不放心,于是在上面做了些手腳。
傅城一把奪過時舟的槍,抓過他的後頸向自己一按,吻了上去。但是時舟并沒有接受,狠狠地磕破了他的嘴唇,将頭轉向一側。
嘴唇上久違的疼痛以及舌尖上的鮮血讓傅城清醒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抱住他心心念念的人,眼眶中同樣漫上了血絲,說道:“對不起,舟……我發誓我……”
“你的發誓他媽的都是放屁!滾開——”
“對不起……”
傅城靜靜地聽他罵着。
直到最後,時舟發洩完了,發現掙紮全是徒勞,自己仍然困在傅城的懷裏。他喘着氣,一股強烈的情感沖破了歲月覆蓋的隔膜,把他的防線全擊垮了,一年裏所有的悲傷和委屈盡在此刻全部傾湧而出。
他抓住傅城的後背,力度幾乎要刻進他的皮肉裏,像是要撕開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顫抖道:“你去哪了……你為什麽不回來?!”
傅城抱着他,解釋道:“我哪也沒有去,我昏了一年,醒來之後就來找你了……”
“對不起,又讓你等了,”傅城喉嚨幹澀,說道,“這次我再也不走了,真的。”
“我太想你了,舟。”
時舟聽他把每一個字說完,然後将臉埋在了他的肩上,強行忍住哽咽,道:“混蛋……”
傅城安靜地抱着他。
這時,身邊的蟲人也停止了暴動,像是失去了指令的機器人,慢慢地脫離任務狀态,退到一旁待機。
走廊裏的孟冉捂着嘴,倚在牆上,看着地上的血肉狼藉,身體慢慢地滑落到地,從驚心動魄中抽了一口氣。
孟光的情況并不樂觀,他遍體鱗傷,所在的地上流着大灘的鮮血,右手的手指已經開始發黑,有了變異的征兆。
他勉強地撐起身子,靠到了後面的牆上。
他看着擁抱在一起的時舟和傅城,終于明白了什麽,笑了一聲。然後咳了一地的血—,是在方才的抵抗當中傷到內髒了。
孟光自嘲地笑道:“好吧,我真是……沒想到。”
他道:“我又……輸給你了。”
時舟聽到身後的聲音,理智終于慢慢地回歸,他深吸了一口氣,推了傅城一下。
但是這人并不懂眼色,仍然抱着不撒手。時舟皺了一下眉,嗔怪了一聲:“傅城。”
沒有回音。
時舟眨了一下眼,又叫了一聲:“傅城?”
傅城的身體終于站不穩了,環着時舟的手臂卻仍然不松,向旁邊側倒了下去。
“傅城!”
……
這一戰,起義軍勝利了。
秦煙救回了陳宸。
徐盡歡的軍隊也奪回了總務院,而且當場槍斃了又要逃跑的周明。
徐彥成沒有想到他們這群烏合之衆會有如此強大的“支援”,幾乎是在短時間內就扭轉了戰局。于是終于相信了徐盡歡一回,将自己手下保守的兵力全部都拿了出來,助他們奪回軍委。
由于變異人半途中停止了攻擊,所以沒有将敵人徹底地趕盡殺絕。
失去了孟光的指示,聯盟軍的高層餘黨帶着殘餘的兵力在占領了主城的聯盟大廈,負隅頑抗。而秦煙一夥人已經得到了南城東城以及新世界的大部分。正在這些地方全面清理孟光的狂熱追随者。
唐棗和方既白這一批親衛軍趕到的時候,這次戰鬥已經快要結束了,他們被停靠在青空城邊上的方舟驚了一下,然後懷着敬畏之心,開始幫他們收拾戰場。
青空城和新世界的民衆們很快知道了這群親衛軍是來自其他不同組織,甚至是自由者。但是在這種情形下,他們并沒有排斥,而是将這群幫他們運送物資、收拾殘骸、清理街道的人當成了自己人。
秦苛仍然占領着研究院。因為他的手下是變異人,除了傅城,沒人能将他怎麽樣。
而傅城……
“上校,領主……新世界的民衆反映,那只巨蟲,擋住他們的陽光了。”
秦煙:“……”
親衛汗顏,道:“方舟已經停在那裏三天了,也沒有進食……現在民衆都在恐慌,害怕它會突然餓了抓人吃。”
他問道:“傅城先生什麽時候能醒,那東西停在那裏也不是個事啊。”
時舟看着窗外,從總務院最高層的落地窗望出去,就能看見巨大的方舟。
他沉默着。
秦煙聳了一下肩,說了一聲“知道了”之後,讓親衛退下了。
他對時舟說道:“不用擔心了阿舟,時零說傅兄只是用腦過度,變得很嗜睡……”
“我沒擔心他。”
秦煙聳了一下肩,說道:“那你早中晚守在那裏幹什麽。”
時舟轉頭看着他。
秦煙也看着他,看到了他幾乎要垂到肩上的長發,眨了一下眼,突然問道:“哎對了,你需要皮筋嗎,紮頭的?”
時舟:“…………”
他從抽屜裏掏出一把剪刀,開始剪一年都沒有修理的頭發。
秦煙挑了一下眉。
到了合适的長度,時舟也不顧整體看起來怎麽樣,把剪刀面上的發渣一擦,将剪刀放起來。切入正題道:“傅城的操控能力是對大腦對神經系統有傷害性的。這種高強度的操控次數越多,他補睡的時間就會越長,甚至最後會腦死亡。”
“唔,”秦煙摸着下巴道:“這倒是個問題。如果傅兄不再操縱了的話,那方舟和那些變異人該怎麽辦……”
時舟道:“我想,讓我們這裏的每個人都擁有這種能力。”
“!”秦煙着實驚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想怎麽樣?”
時舟看着秦煙:“并不是說像傅城那樣擁有完全操控的能力,而是與變異人有一種感知聯系,變異人可以大體判斷人類的情感,這樣做出的反應就不會只是一味的攻擊……就像我們訓化寵物一樣。”
秦煙居然覺得很有道理,笑道:“對于想天馬行空,我真是對你甘拜下風。”
這時候,樊青敲門進來,看到秦煙和時舟都在時,欣喜道:“上校,領主,傅城他醒了。”
……
時舟快步走進病房,打開了門,秦煙也跟着走了進去,樊青在外面等候。
坐在地上的國泰朝他們汪了幾聲,搖起了大尾巴,結果扇了小貓一臉毛,後者狠狠地拍了它狗屁股一下。
傅城仍然躺在病床上,嘴唇有些蒼白,并沒有睜開眼。
時舟跳動加速的心髒這才慢了下來。
他在床邊的板凳上坐下。
秦煙道:“可能是中途清醒了一下,又睡下了吧。”
時舟不答,看着床上的傅城。
秦煙:“你不是說你不擔心他?”
時舟争辯道:“我什麽時候擔心他了,知道他醒了過來看看叫擔心?”
“……”秦煙:“是是是……”
國泰湊到時舟腿邊來蹭了蹭,發現時舟一直在看着床上的人,于是國泰歪頭嗷了一聲,直接跳上床去,用狗頭試圖來叫醒這個人。
時舟啧了一聲,他俯下.身想要把大狗給趕下去,誰知突然聽到床上這人輕輕地呸了一聲。
時舟看着他:“……”
你果然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傅城自己沒忍住先行破功,伸手把俯身的時舟拉了下來,狠狠地親了一口。聲音帶點慵懶氣兒,說道:“親愛的早安。”
時舟怒道:“你幹什麽!”
傅城:“慌什麽啊,沒人。”
“……”秦煙咳了一下,“我想我應該沒有去世……吧。”
傅城不管他,欲要再索一個吻,被時舟一巴掌怼開,像剛才傅城呸狗毛一樣,十分嫌棄地擦了擦嘴。傅城看着他笑出了聲。
國泰見時舟開心了,完成任務了一樣搖着尾巴,颠颠地去找它的小貓了。
但是傅城笑着笑着突然僵住。
“糟,我忘了。”
時舟皺眉,以為出了什麽事:“怎麽了。”
傅城看着他的頭發,後悔莫及道:“早知道暈過去之前,先下一個讓你不要剪頭發的遺囑。”
時舟:“……”
秦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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