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之前,傅城身體裏一直沉寂的“屍王”的生理機能夠激活,契機就是,他感染了蟲類人的變異病毒。

如果秦苛單純地是想報複衣疏,那麽在與孟光僵持的一年裏,徐氏家族勢力式微,他完全可以動手。

而他卻挑在得知傅城這個實驗體成功了的時候給衣疏注射了病毒。

一定是想在他身上看到什麽效果。

時舟嚴肅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衣疏走投無路,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在之前,我是他‘造主計劃’中的一個實驗體……從胚胎到成人,一直接受他各種各樣的藥劑注射。”

“他說……他說,我曾經注射過成功實驗體——也就是傅先生,所使用過的藥劑,”衣疏顫抖道,“他認為我會出現和屍王一樣的性狀,只是沒有被激活。”

衣疏擡頭,目光在三個人的身上徘徊,他在每個人的臉上找不到平靜,只有肅殺的冷漠,或者無奈的憐憫。于是眼淚止不住地大滴掉落。

他想去抓時舟的手,說道:“時舟……我之前對你不敬,是我不對。我錯了,我……”

他來之前,本來在腦海中演好了一出戲。他想用一種從容不迫的态度去威脅時舟,因為他知道,威脅比哀求更能讓這位聯盟領主讓步。

至于籌碼,那就是徐盡歡。徐盡歡對時舟有很大的用處,如果自己死在時舟這裏,他不會善罷甘休的,甚至會與時舟反目成仇……本來導演好了這一切,卻在傷勢暴露的瞬間,僞裝的冷淡全部瓦解了。他掩不住心中本能的慌亂,他的随機應變能力太差。

現在只剩下哀求了。

“我不想死……我知道來找你們這很自私……但是我不想死……”

傅城将時舟向後一拉,衣疏伸出的手抓了個空。

他轉頭對唐棗和時舟說道:“你們先出去,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全面變異。”

時舟說:“沒關系,軍隊裏的士兵都注射了免疫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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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們退後,”傅城皺眉,看着衣疏的時候,他的太陽穴被顱內神經牽動着隐隐地跳動,他說道:“他不對勁。”

時舟鎖眉,目光剛好落在衣疏手背上不斷擴散的黑色鱗片上,他相信傅城的直覺。于是沒有多問,只好道:“你小心。”

他和唐棗退到遠處。

唐棗咬牙,說道:“要不要通知徐上尉。”

時舟緊緊地盯着傅城,說道:“通知。”

秦苛不知道衣疏是否能夠達到他的預期,卻沒有将他留住觀察,而是放了出來。他知道衣疏肯定會去找傅城求助——這是擺明了想給他們找點事。

如果不讓徐盡歡知情,事情後續一定會鬧得更麻煩。

唐棗點頭,匆匆地去走開了。

就在她後腳剛走出去的時候,由于疼痛蜷縮在椅子上的衣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随後倒吸一口氣,突然展開身子向傅城撲過來。

傅城看到了他的瞳仁變成了燦燦的黃色,眼角有血色和暗色甲片鱗布,他撲上來咬住了傅城的胳膊。

時舟瞳孔縮了一下,本能地踏前一步,但是卻見傅城站在原地不動,手臂用力,任他咬着。

刺痛過後,傅城感受到扣在皮上的牙齒正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它的主人就好像是得到一塊肉又不敢輕易下嘴的饑餓野獸。

傅城毫不留情地下令道:“松口。”

受屍王精神壓制的衣疏低嗚一聲,立馬松開了。

傅城手臂上牙印咬破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衣疏蜷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心,卻發現手上的鱗片蔓延止住了,甚至有的還在慢慢退變——但沒有完全恢複,而是如潮水一樣,緩慢地時進時退,同時伴随着巨大的如剝皮一樣的疼痛。

衣疏忍不住叫出了聲音,他的手掌就像個即将要蛻皮的蟬幼蟲,黑色的鱗甲外殼慢慢地蠕動。

傅城說道:“能忍得了嗎?”

衣疏眼中滿是淚地看着他。

傅城揉了揉眉間,但是沒有揉開上面的皺紋。他道:“你現在已經是半個變異人了,所以我可以操控你的變異人的一半,使變異停滞,讓異化部分變回正常。但是你屬于變異人的部分越少,我的操控力也就越弱,異化還會再次漫上來——這是一個負反饋。期間會很痛苦。”

衣疏吃力地起身,邊哭邊點頭:“能忍……”

時舟快步走上來。

傅城沒有回頭,直接對他道:“你帶他去找二陳的研究隊。”

時舟:“你要去哪。”

傅城神情不安地望了一下窗外,實際上這種不安從剛才就已經蔓延上來了,只是這時比較剛才更加的突兀清晰。他說道:“我得去看看方舟。”

時舟不由攥緊了拳頭,說道:“不要再大幅度地使用操控能力了。”

傅城看着他,點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嗯。”

……

“報告,秦苛的人乘坐一架中型機,往東南方向行去!”

“同時還有大量的變異人跟随出行,需要增派人手。”

方舟在青空城的東南方。

秦煙眉頭緊鎖住。看來秦苛沉寂了這麽多天,終于要出手了。

秦煙扶着耳麥,對盯梢的人傳話道,“盡力跟住他們,不斷發送定位,增援馬上趕到。”秦煙挂了一邊,又接着撥通另一邊,無回聲的狀态持續了很久,終于接通。

秦煙道:“徐将軍,我們需要你的援兵”

……

又是一個熹微的清晨,光線剛剛從天際線揭開,刮過青空城的城體,毫不留情地,撕毀四處的黑暗。

這裏的每一次的破曉,都十分的驚心動魄。光把潔白的屋子給照亮了,灑在徹夜未眠的畫板上。稀釋的顏料從邊緣滾落下來,被紙巾抹去——它如願以償地完成了自己要将白紙染彩的使命,附在萎蔫的紙團上被扔進垃圾簍裏,慢慢幹涸。

水被擦拭完畢了,上面的畫露了出來。

生命在桌子上波動,軀體在病床上卧着,蓋着輕薄的白被。孟冉畫了一夜,畫出這個人躺在黎明的光下。完成之後,天色破曉。

一旁桌子上的儀器,慢慢地發出呼吸似的“滴”聲。孟光躺在床上,雙眼阖閉。

孟冉起身,撤到遠處,反複打量着她的畫。

窗簾被風輕輕吹起,拂過她的手臂,她伸手去撥,剛好望向窗外。她眨了眨眼,被日出的景象吸引,眼睛順着光望過去。

而床上的孟光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

傅城從踏上飛行器開始,眉頭就沒有展過。

他的顱裏就像爬進來無數只蟲子,一點點地啃噬着他的大腦,越接近方舟,大腦的痛感越明顯。

他磨了一下後槽牙,揉了揉太陽穴,從牙縫裏吸了一口氣。

充作飛行員的方既白與他同行,看他的模樣擔憂的問道:“沒事吧。”

傅城搖頭,說道:“時舟那邊怎麽樣了。”

方既白道:“剛才棗兒聯系我們,說她已經通知了徐盡歡。時舟也已經帶着衣疏到了陳院長那裏。”

傅城:“二陳怎麽說。”

方既白:“他說情況不樂觀,之前的免疫藥劑對衣疏根本不起作用。現在只能盡他所能抑制住變異。”

傅城對他的幫助只是一時的,無法持續很久。因為分化和逆分化倒換太過頻繁會對他的身體器官産生極大的傷害,甚至會導致DNA崩潰。

傅城望了一眼窗外,有百架飛行器跟随着他們。這是時舟安排的親衛軍,正兢兢業業地跟在兩旁護航。

他想起臨走前時舟不放心的表情,執意讓要親衛軍與之同行,嘴角勉強勾起了一絲笑容。

但是又慢慢僵住。他的手抓住了腦袋。

突然的脹痛,就好像有人拿重器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他嘴唇蒼白,呼吸急促了起來,但是還沒有等他平靜下神态,飛行器就好像他被痛擊的大腦一樣,緊急打了一個彎。傅城穩住身子,凝住心神,問道:“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便見一只變異人擦着窗戶撞擊過來。

窗邊的傅城下意識地向後一退,突然發覺光線暗了下來,轉頭發現變異人成群地向他們襲擊,像一片摧城的黑雲。

方既白眼疾手快,投射炮彈之後立即向下俯沖。

傅城抓緊了旁邊的東西,頭疼欲裂。

異物擊打機壁的嘈雜闖進他的耳朵。他的意識被萬蟻啄食的疼痛壓了下來,這就好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反噬。

此刻,他的處境就像是一個如履薄冰的君主,手下的牽線人偶突然就不聽話了,開始通過神經的連接來攻擊它,暴風驟雨般的攻勢讓他猝不及防。傅城低哼了一聲,盡力抵抗住,額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大量的汗珠。

視線模糊中,他聽到方既白在不停地叫他,将他的意識拉回了一瞬。這一瞬,他聽到控制臺前傳來通訊。

“喂!LAB1001號機請回答!”

方既白立即接起:“收到!什麽事!”

傅城識別出這是郭林的聲音,郭林、高樹和傅晴三個應該在同一架飛行器上。

郭林道:“傅城怎麽樣了?!”

方既白一手拉着虛弱的傅城,不知該作何回答,說道:“他……”

“我沒事。”傅城道。

郭林:“怎麽回事,是你控制那群變異人飛過來的嗎?”

傅城:“它們不聽使喚了。”

郭林驚了一下:“完蛋……你沒法控制那只大蟲子了嗎?他現在正在動!”

傅城鎖緊眉頭,方既白發射了一波炮彈之後,終于從縫中突破了重圍。天邊正在破曉,耀眼的光掃清了一切的黑暗和混沌,如山的方舟正在緩緩地起身,即使他們身處空中,似乎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顫動。

傅城瞳孔一縮,看到了立于方舟頭部的一個身影。

白衣翩飛,帶着面罩。

傅城咬牙切齒道:“三號……”

秦苛和孟光的殘軍在主城占領着聯盟大廈,他們互相之間,以及與敵軍之間實現了一種平衡的僵持。

主城十分重要,貿然使用空中火力,容易重蹈北城的覆轍。派士兵潛入攻擊又無法與秦苛手下的變異人抗衡。所以秦煙和時舟一直派人包圍并且監視着主城,等待着把秦苛困到出來的那一天。

秦苛在雙方僵持中一直沒有什麽動靜,誰曾料想在這期間,他居然給三號賦予了能和傅城比肩的能力!

那既然這樣,他為什麽又要去找衣疏,來實現屍王重現呢?

傅城覺得事情不對。

他命令方既白加速,躲開漫天的蟲人和炮彈,直沖向方舟的頭頂。

三號看到了他們的飛行器,揮了一下手,方舟識別了他的命令,發出陣陣低鳴,轟然擡起來前肢,向傅城的飛行器攻去。

方既白剛想躲避,卻聽傅城道:“直接開過去!”

方既白一愣。傅城凝神,透過玻璃緊盯着回過來的巨型螯刀,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他猛然閉上眼睛,喘了一口粗氣。揮在空中的蟲肢突然停住了,與此同時,方既白咬牙加速,飛出了危險區域,那蟲肢幾乎要擦到飛行器的尾部,砸到了地面上,揚起了紛飛的塵土。

傅城大腦的劇痛又加重了幾分。

他想得沒錯,他和方舟的聯系并沒有完全斷開,只是被蒙蔽了。方才情況迫在眉睫時,他強行用意識攻占,就像兩根電線相碰的瞬間激觸出了火花,片刻之後,他充斥着混沌與疼痛腦子清明了一下——他奪回了一點方舟的控制權。

三號再次擡手,想要擋住直沖過來的飛行器,可是方舟只是挪動了一下,就好像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不知道那個人的命令才是對的。

三號突然撕開從口袋裏掏出來的包裝袋,将一管藥劑紮到了脖頸間。

傅城瞪大眼睛,立馬讓方既白射擊,可是晚了一步。這管藥劑的作用仿佛興奮劑一般,瞬間大幅度地提高三號的控制力,傅城剛奪回來的控制權又再次斷掉,令人窒息的頭疼再次壓了上來。

原來秦苛并沒有研究出可以與他相媲美的成功實驗體,而是給三號用了這樣一種喪心病狂的藥劑,和曾經他想要給時舟注射的東西有相似之處——這會相當于揠苗助長,讓人在擁有高強度屍王控制力的同時,神經系統也會收到不可挽回的傷害。

傅城抵擋不住,意識被這猛烈的疼痛侵蝕掉,眼前一黑。

……

“只有三號去了方舟那裏,而秦苛靠着他躲開了我們的眼線……他現在已經到了陳宸的所在處。”

撥號器裏,秦煙的聲音快速而又平靜,“新世界的地面已經檢測到了輕微的震感,方舟那邊出事了。”

徐盡歡磨了一下後槽牙,腳步急促地帶領着士兵走下飛行器,趕往陳宸所在的臨時研究室,邊走邊道:“傅城過去了嗎?”

“過去了,但是還沒有反饋。”秦煙說道,“徐将軍的部分白激光雨飛行器群正在趕往那裏支援。你那邊怎麽樣。”

“剛到,”徐盡歡一揮手,所有的武裝人員從各個入口進入臨時研究室座落的大廈。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不采取高空險入的方式,而是從一層開始進入。他臉色蒼白,問道,“衣疏怎麽樣了。”

“在時舟身邊。就在臨時研究室裏。秦苛的這次潛伏突襲太過意外,時舟身邊只有一隊兵。”

誰都沒有想到秦苛會讓三號引開眼線,自己深入腹地去尋找衣疏。

三號是秦苛能控制變異人的資本,如果沒有了他,秦苛拿什麽跟他們對抗?

“能聯系上他們嗎。”

秦煙:“暫時不能。”

徐盡歡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停住腳步,眉頭一蹙,周圍的武裝士兵們慢慢地向他後退靠攏。士兵的槍口指向周圍的黑暗。徐盡歡環視四周,低低地罵了一聲。

大廈一層的大堂裏,各個種類的身形龐大的變異人從暗處潛伏處走了出來,包圍住了他們。

徐盡歡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問:“不是說三號被支開了嗎!為什麽還有變異人!”

秦煙也聽到了聲音,疑惑道:“什麽?你們遇到變異人了嗎?”

士兵朝徐盡歡問道:“上尉,該怎麽辦。”

秦煙當機立斷道:“不與他們糾纏,立即找到時舟他們。”

徐盡歡轉達命令,士兵們開始沖出包圍,因為每個人注射了免疫藥劑,所以比之前更為大膽一些,很快就甩開他們找到了安全通道,向高樓層移動。

樓道裏的綠光幽幽的亮着。

可是他們的腳步聲剛連起來,聲控燈就被驚起,照亮了貼在樓梯下方斜面準備伏擊的變異人。它們就好像一只只大型蝙蝠,尖叫了幾聲,攻擊上來。

打頭的士兵猝然地一開槍,迎面擊中一只變異人,它張開足有兩米長的翅膀歪了一下,擦着扶手滑了下去。緊接着,更多地撲了上來。

被擊中的第一只怪物從樓梯縫中掉落下來,緊跟上來的士兵措手不及,就見一個黑黢黢長滿獠牙的東西歪着身子撲面而來。

徐盡歡下意識地把迎面的士兵拽開,士兵的腦袋逃過一劫。這張開血口的怪物被徐盡歡一腳踹開。

但是,他的臉上刺痛了一下——被蝙蝠的翅膀邊緣劃了一道痕。

徐盡歡嘶了一聲。士兵們開火射擊。

“徐上尉您沒事吧。”

看到他的傷口,士兵松了口氣,因為輕微的劃傷造成的感染是可以被他們體內注射的免疫藥劑給抵擋住的。

“沒事。”徐盡歡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命令所有的人繼續前進。士兵遞給了徐盡歡一塊吸血的綿紙。徐盡歡說了聲不用,用衣袖潦草地擦了一下。

他緊随隊伍其後,頭頂上不斷傳來凄厲的尖叫和槍聲。

徐盡歡臉色平靜,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手指卻不由顫了起來。

他再次抹了一下傷口邊的血,動作些許慌亂。

另一邊的秦煙聽到了這一陣動靜,擔憂地問道:“徐上尉!你怎麽樣!”

秦煙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背後莫名地漫上一股涼意。

徐盡歡:“我被變異人劃到了。”

秦煙瞳孔縮了一下。

聽說衣疏出事,徐盡歡執意要參戰。秦煙沒有想到失去三號的秦苛仍然可以操控變異人,所以将徐盡歡安排去了臨時實驗室去增援時舟——原因是徐盡歡不可以出現在與變異人對峙的戰局中。

因為,他對免疫藥物過敏,始終沒有注射過抑制變異的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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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太忙了嗚。明天還得請假(5.9)争取每次更新字數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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