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

研究員驚喜道:“陳院長,十七號實驗瓶有動靜了!”

陳宸回頭,眼睛瞪大,嘴裏嘀咕着:“十七號……”他三步踏到實驗艙前,目光在數個實驗瓶中一掃,最後停在了挂着17标簽的上面。光在他的瞳仁裏打了一個轉。

那裏面是一片像是發了黴一樣的黑色皮膚,現在正不斷鼓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泡,有大有小,破了又湧,仿佛被煮沸的開水。

陳宸眼神一凝。

奇異的是,那些泡泡在破掉的過程中,顏色也在慢慢的變化,由一片怪物的黑皮退化成了正常人的肌膚,只是表面如被炙熱的氣體燙過一樣,一片膿血。

這種奇異的變化就這樣慢慢的從一角掃過整片皮膚。沸騰息停之後,起過泡的部位開始迅速幹癟,即刻留下了疤痕。

陳宸激動地對研究人員說道:“檢測細胞還有沒有活性。”

研究員:“好的馬上!”

因為在此之前,陳宸的思路是對于內環境而言的。

簡單說,一個病毒如果進入了正常人的機體,會大肆破壞,但是如果進入已異變的環境,則會陷入沉寂。新藥是一種對人體無害的特殊激素,可以将正常環境僞裝成異變環境,使病毒不會迅速蔓延,給免疫系統制造時間消滅入侵者,只是由于某種原因,過程中并不能産生抗體,全靠吞噬細胞如履薄冰地工作。

這種原理的藥劑,單獨放在一塊變異皮膚組織上是不可能實現效果的,它必須作用于一個擁有完整系統和內環境正常的人身上。

而現在,他們相當于研究出了抗體。它更為直接,不用再繞着彎子裝內環境刺激免疫系統,他具有強大的定向攻擊能力,注射即滅活病毒。

之前他們從秦煙身體中提取過這種抗體,但是他的作用太微弱,很容易就失活。陳宸猜想,之前秦上校之所以不被感染,是因為秦苛給他源源不斷地輸送這種抗體,用量來壓制。

但是陳宸他們沒有條件給每位士兵都進行持續不斷地大量注射。

後來又從傅城的身體裏,提取出了十七號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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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員:“陳院長,還有活性,我們成功了!”

陳宸忍不住地歡呼了一聲,轉頭,緊緊地抱着每個研究員搖了搖,然後撫了一下歪掉的眼鏡,說道:“顧不上活體實驗了,立馬取十七號藥劑去找衣……”

研究室的門被踹開。

應該說是被變異人撞開的。

陳宸和滿屋子的研究員向後退了一步。陳宸下意識地摁開應急裝置,登時樓道以及實驗室霎起紅燈,照在怪物醜陋的臉上。

蟲人和狼人們沖進來之後并沒有急着屠殺,而是把屋子包圍了起來。

“不用摁了,不會有人來救你們。”

陳宸瞳孔一縮,看着向他走來的秦苛。安全指示的綠燈和應急的紅燈交輝閃爍着,将他的臉染得光彩混亂。

秦苛道:“因為都差不多死幹淨了。”

陳宸:“老師……”

秦苛負着手,說道:“我很高興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

陳宸閉上了嘴,這句老師只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悻悻地盯着秦苛,說道:“可是我不高興有你這樣的老師。”

這大概算的上是陳宸能夠說出的最狠的話了。

秦苛笑了一聲。說道:“你的研究有成果了麽。”

陳宸攥着手指,說道:“還差一步。”

“唔,”秦苛道,“我方才聽到你們歡呼,還以為你們成功了呢。”

陳宸神色緊張,從方才,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向16號藥劑。

秦苛抓住了他這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小把戲,譏笑了一聲,手指一揮,巨大的狼人沖過去,團在一旁的研究人員們驚叫一聲。

怪物從陳宸的手裏奪過了藥瓶,陳宸去搶,但是于事無補,玻璃渣和液體濺裂在他的面前。

秦苛看着神情呆滞的他,說道:“沒有了可以繼續研究,不要灰心。”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都是對人類光明未來有所貢獻的人。”秦苛理了理袖口,說道,“我只是過來看看我親愛的學生怎麽樣了。看來敘舊并不愉快,我先告辭了。”

秦苛轉身的時候,陳宸忽然在他眼角裏看到了怖人的血絲,心髒猛跳了一下。

“看住他們。”

秦苛的聲音落下,怪物們便圍了上來,陳宸立馬抓緊了還完好的17號藥劑,緊緊地盯着那個背影和圍攻上來的變異人。

他已經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他曾經未真實看透過的老師,還是,被控制欲望所逼瘋的一個怪物。

……

秦苛也注射了與三號同樣的藥劑。

不顧身體的承受能力,強行擁有控制能力。

當他走到時舟以及衣疏委身的地方時,唐棗帶領的士兵正在與變異人們搏鬥,衣疏正躺在一個艙裏,與外界隔着一層透明玻璃,面容慘白,痛苦不堪。時舟站在他的面前。

走到門口時,時舟一蹙眉,目光冷冽地釘在了他的身上,衣疏則是瞪大了滿是晶瑩淚水的黑眼睛。

秦苛的顴骨處已經開始長出黑色的鱗片,他踏進屋子裏時,從容不迫地從口袋中拿出一支藥劑,拆開,紮到自己的胳膊裏。

那些黑色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就在這一瞬間,變異人們感受到了他們主人的到來,紛紛停下了攻擊,擁簇過來。

時舟親眼目睹了這一幕,說道:“你做了什麽。”

秦苛走過去,像一個正在禱告的神父,嘴裏念着:“……不要溫和地走進那良夜,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他笑了起來。

時舟懷疑那藥水可以讓人變得神志不清。

“這是諾亞奧古斯特的墓志銘。”秦苛說道,“他20歲的時候告訴人們,等他的生命結束,要把這首詩刻在他的墓碑上——但他沒有死在聯盟。”

“他為了愛情。他太可憐了。”秦苛嗤笑。

時舟平靜地說道:“你也很可憐。你什麽都沒了。”

聞聲,秦苛的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又恢複了平時穩重的模樣。伸手整理一下領帶。就好像一個毒瘾過去的人。

秦苛:“是啊。”

唐棗召集起了方才在打鬥的士兵,護在時舟的四周,警惕地看着秦苛。

秦苛一仰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畢生的理想,是造出一個主,讓人類淩駕于變異人之上。可是一直不斷地失敗,失敗,失敗。失敗到每一天我都會想把槍口吞進嘴裏一死了之。但是該死的希望拉住了我,我又開始了我的工作,再次重複這個失敗循環。”

“為了這個不斷失敗的計劃,我背井離鄉、衆叛親離……我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他突然問道,“秦煙他多少歲了?”

時舟不答。

秦苛:“我在北伐的時候救了他一條命,就當補上這麽多年的生日禮物了,記得替我告訴他。”

時舟:“你還記得你是個父親嗎。”

“不記得了,”秦苛搖頭,“我只記得失敗。”

時舟:“瘋子。”

秦苛一笑。他說:“但是我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居然會有一件實驗品成功了,你知道我有點多高興嗎——雖然他落在了你們的手裏。”

“上天大概是早已經厭惡透了我這個失敗者,打算讓我知道自己其實成功過,然後心滿意足地死去。”

“我來沒有什麽目的,就是想死了。想瘋了。想起了諾亞的墓志銘。”秦苛道,“‘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話罷,像是應和般的爆發出一聲巨響,随後,整棟樓傳來尖銳的消防警報聲。時舟仿佛在秦苛的眼睛裏看到了閃爍的火光,他蹙起了眉,望了一眼陳宸所在的研究室方向。他們位處總務院大廈的的較高層,巨響從大廈頂樓開始。

時舟對唐棗說道,“立即撤退。”

唐棗點了點頭,但是變異人再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怪物的喉嚨裏發出陰森地低吼,秦苛笑道:“能不能撤退不是你們能說了算的。”

他欣賞着時舟的神情,像是在懷念一位故友。重逢的旋律是警報器的尖鳴。他說道:“等待我最成功的1071號實驗體來救你們吧……啧。”

一聲槍響,子彈穿透了玻璃,碎渣炸了滿地,子彈嵌入了秦苛左肩的血肉裏。

秦苛轉頭間,傷口包裹着鐵塊愈合。目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牆,他看到站在下面廳堂中央開槍的人。

徐盡歡盯着他,再次上膛。

秦苛看着他,一挑眉。

因為他的一半臉頰,已經變成了黑色。

這時趕到士兵們從旁邊的樓梯飛速地上來,在變異人外圍,又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下面的徐盡歡大喊了一聲:“時舟!你死了嗎?!”

上面淡淡地傳來一聲:“讓你失望了。”

“這混蛋在樓頂放了炸彈,外面已經燒起來了。”徐盡歡吼道,“快走!”

實驗艙裏的衣疏聽到了他的聲音,愣了一會兒神。

秦煙看着後輩們的掙紮,覺得更加有趣了,轉頭,對着實驗艙裏的衣疏,說道:“他來救你了。”

“但是我不覺得他能救你。”秦苛聳肩道,“他自身都難保了。”

衣疏顫抖地看着秦苛。

這一層的構造與其他樓層不一樣,一層當兩層用。下面是一個開闊的大廳,四周都是普通辦公室,大廳兩旁有兩階樓梯,通到上面一圈凸出走廊,用欄杆和玻璃牆護着。這裏裝滿了實驗艙。時舟和衣疏一群人位置就處于正對面。徐盡歡在下層的大廳,衣疏看不到他的樣子。但只是看到秦苛的笑容,背後便起了一層冷汗。

他脫口而出:“怎……怎麽了。”

時舟制止他道:“別說話。”

秦苛直接道:“他被感染了。”

衣疏的臉色變得霎白。

徐盡歡緊緊地抓着自己的一半臉,那裏的黑色不斷向下蔓延,開始長出似蝙蝠一樣的毛刺皮膚。方才他在絕望之中,盡自己的全力趕到并将士兵帶到了這裏,此時腳步卻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邁不上臺階的第一步。

他現在該幹什麽,他為什麽要來這裏。

讓他的仇人敵人和……喜歡的人,看看自己現在有多麽狼狽嗎。

秦苛踱步,對衣疏說道:“我昨天給了你兩個選擇:你覺得誰能救你,是要回去,還是呆在我的身邊。”

衣疏咬着唇,低頭不語。

“現在的答案,還不夠明朗嗎?”秦苛攤手,說道,“你昨天選錯了,但是你很幸運,還有一次重選的機會。”

時舟自然聽到了徐盡歡被感染的消息,心下吃了一驚,向前走了一步,身形龐大且笨重的變異人們突然就緊緊地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圈肉牆。

秦苛比了個噤聲,說道:“噓——別說話。”

外圍士兵開始射擊。但變異人們雷打不動。士兵們一咬牙,開始掏刀近戰。但變異人們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伫立在原地,用身體化牆堵住了他們的去路。無論他們怎麽攻擊,根本無法沖破。士兵萬不得已,打算使用爆破性的武器,先大喝一聲:“領主!你們在裏面嗎!”

身後傳來悶聲的爆響,煙霧已經彌漫到了這一層,樓道裏火光的魔爪已經伸了出來。

士兵急道:“領主!”

“不用管我們,撤退!”時舟吼回去,“下去一直向東走,去把陳院長接出來!”

士兵:“是!”

他們迅速從上層外圍的走廊下來,看到了停留在大廳中央的徐盡歡。士兵以為他受了傷,想伸手去扶。

徐盡歡低吼了一聲:“滾!”

領頭者一把攔下了那被推開的士兵。

他被徐盡歡救下之後,在趕來的路上,無意之間看到了徐盡歡一直遮掩的傷口下異化的黑色。

此刻,他瞥了一眼徐盡歡。咬了一下牙,把已經起疑的士兵們引開,道:“執行任務,不要停下!”

最後一個士兵後腳剛離開,徐盡歡便痛苦地伏在了地上,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半身迅速開始異化。

秦苛聽到了下面傳來的隐忍的低吼,笑了一下,揮手讓堵在玻璃牆前的變異人們讓開。負手看着下面的人兒,後面蔓延上來的紅光鋪在了他的身上。

他轉頭對衣疏說道:“過來。”

衣疏看着他。

秦苛溫和道:“我有辦法救你,你不是想活命嗎。”他盯着男孩的黑眼睛,“不會很痛的。”

這溫柔的語氣就好像是冰冷黑夜裏一顆裹着熱夾心的糖,衣疏眨了眨眼,血絲還在眼白裏未散。睫毛上還沾着淚珠。

衣疏鬼使神差地推開了實驗艙的門。

時舟皺眉,盯着他眼神裏滿是怒其不争。

唐棗叫道:“衣疏,你回來!”

衣疏看着她,喃喃道:“我不想死。”

“你不會的!”唐棗轉頭看着時舟,說道,“對吧,時舟,徐上尉和他都不會……”

“我并不知道。”時舟打斷了她的話,冷漠地盯着衣疏,道,“陳宸那邊還沒有消息。我們大概率救不活你,也救不活徐盡歡。”

唐棗剩下的話噎在嗓子裏,轉頭,幹澀地盯着瘦弱的男孩。

“秦苛手裏的藥确實能讓你活下來。”時舟親眼目睹秦苛注射藥劑後的變異退化,但他并不能确定是否有副作用,“怎麽選都随你。”

衣疏猶豫了一下,走向秦苛。

秦苛看着衣疏長大,此刻像一個欣慰的長輩,扶着他的肩,将他輕輕攬過來。他剛走出實驗艙的環境,遲緩的變異過程開始速度加快。

他被攬過來,透過布滿裂紋的玻璃,看到了下面那個孤獨的人影。他在痛苦與獸性之間沉淪掙紮,理智如岌岌可危的弦,支撐着他還能站立,還能擡起頭——

兩人對視之後,他愣了一下。

“他已經沒有救了,”秦苛附在衣疏的耳邊,道,“你應該明白,他對陳宸的藥劑過敏。現在,就算有人送來注射劑,他也無力回天了。”

秦苛滿意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衣疏望進徐盡歡的眼眸,裏面盛滿了無措,他的臉被火光照亮,他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角的那顆痣。

他似乎想起了初見的時候——他站在舞臺上,适應着特別刺眼的燈光,膽怯地看向觀衆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人。他在中間一排,一副懶散的少爺坐姿,那時候他的眼裏還沒有他,正忙着跟身邊的貌美寵兒們脈脈傳情。

衣疏很不樂意,他不知道文是非為什麽要讓他潛伏到這個人身邊。這個人風流成性,不谙政事,只知道花天酒地,尋歡作樂……亂七八糟的缺點他能數出一大筐來。

于是他并沒有把目标放在這個人身上。他留在徐盡歡身邊做事,然後暗中接觸其他的官員。他聰明狡猾得像一只狐貍。讓他們在迷.藥的香氣中把知道的東西全盤托出,順便還能做個一夜春宵的夢,然後自己在周旋中全身而退——他誰也不想跟随,也不想出賣身體,就想靠點小把戲讓自己能活下去。

他只是履行了自以為的一個下人的分外之事——只是記住了徐少爺對貓毛過敏,記住了他的幾次生日,只是有幾次不顧驅趕和責備留下來陪喝醉了的他,只是在他休醉的時候聽他說了一晚上的話,只是在徐彥成罵他時候,嘴快頂撞了徐将軍幾句……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自己為什麽當初要選擇從北方回來?他想,自己就是一棵懦弱又卑微的牆頭草,學會了點審時度勢和僞裝,總能選擇正确的靠山。

要是他一開始沒有那麽貪心,止于“只想好好活着”這個小願望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衣疏又哭了起來。

徐盡歡就在下面看着他,一動不動,五味陳雜堵在了喉嚨裏。

衣疏說道:“我不想死……”

秦苛說道:“我知道。”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注射劑,蹭了一下他開始生長鱗片的臉,說道:“把這個注射到身體裏,就可以活下來了。”

被圍住的時舟和唐棗以及士兵,透過縫隙看着他。煙霧已經十分濃了,咳嗽聲不停。

時舟最後失望地嘆了口氣,轉頭,和唐棗說了些什麽。唐棗心神領會,號召士兵用爆破武器炸開了牆壁與團簇的變異人。轟隆一聲巨響,碎渣從高空墜落下去,冷冽的風刮過肉.體灌了進來,得到新鮮氧氣的火乍然瘋長,灰煙從洞中漏了出去。

風呼嘯着吹亂了時舟的頭發。他站在邊緣處,朝天空開了幾槍。好讓外面的救援飛行器知道他們的位置。

“一會兒陳宸被救出來之後,掩護他們,立即撤退。”

時舟剛才拖那麽久,就是忌憚于實驗室裏被圍困的陳宸以及随時都有可能變異的衣疏。唐棗擔憂地向後看了衣疏和秦苛一眼。

“不用管他了。”時舟道。

“那徐上尉呢……”

“一會讓救援士兵帶他走,”時舟說道,“就算是變異了,或者是屍體,也得給徐彥成帶回去。”

身後的巨響,沒有讓秦苛回頭。他輕輕地抓住衣疏的後脖頸,将他的腦袋正了回來。

秦苛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他的屍王控制能力已經在衰退了,被炸的變異人們恢複能力變得非常的慢,還完好的變異人也不再敬業地當着一堵靜止的牆,開始躁動起來。

而最後一管藥劑,在衣疏手裏。

“繼續吧,”秦苛說道,“時舟他們就要走了,他不會再管你的。”

衣疏最後看了徐盡歡一眼,顫抖地舉起了注射器,閉上了眼睛。

火勢已經完全燒到了大廳,中央只有徐盡歡孤零零的一個,是一棵即将被燒毀的枯樹。

他聽不到秦苛在說些什麽,但是也猜的差不多。

煙霧之中他無法完全睜開眼睛,迷糊之中,似乎看到衣疏拿起了注射器。

徐盡歡自嘲地笑了一下,笑他這一生都在做自以為是的無用功。然後閉上了眼睛。

接着,好像混沌的大腦裏有清脆的鈴聲響了一下,又或者夜裏亮起一盞忽閃的燈。他眨了一下眼睛,發現并不是幻聽,猛然擡頭。

然後看到衣疏将手裏舉着的玻璃管注射器,扔到了地上。

“啧。”秦苛抓住他的肩,看到地上碎裂的晶瑩,似乎挑起了那段酒紅色的記憶。他說道,“你們這都是什麽毛病。”

他沒抓住衣疏,他跟只狐貍一樣,從秦苛手下溜走。秦苛用那一點僅剩的控制力,操縱變異人們攔住他。

“滾開啊——”男孩撞開他們,蒙上一層水霧的黃燦燦瞳孔瞪着它們。

這群怪物怔了怔,就好像是明白了他的情緒一樣,嗚咽了一聲,居然給他讓開路了。

看着這一幕,時舟和秦苛都蹙起了眉。

衣疏跌跌撞撞地從樓梯沖了下去,邊咳嗽邊穿進火裏。

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胳膊上燎起一片殷紅的傷。他又爬起來——

徐盡歡愣住了。接着被踮起腳的男孩緊緊地摟住了脖子。

他忍不住哭,又疼又害怕,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掉。

“我不想死……我害怕死了……但是…但是……”衣疏哽咽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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