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孟光、時舟、傅城

孟光是被突然的涼意給驚醒的。

他的專屬畫室裏,一面牆都是窗,光灑進來就是滿屋子。由睡夢跌到現實的愕然只持續了幾秒,孟光伸手一抓,将臉上的濕抹布拿下來,不用想就知道面前的是誰。

“叔叔讓你回去。”

時舟那時候留着長頭發,十五六歲的年紀,站在他的面前。

抹布是用來擦手的,還算幹淨,孟光将它從臉上取下來,往旁邊的桌子上一丢。說道:“下次啊,你換個方式叫我。”

“沒有下次了,”時舟說道,“以後我都不會過來了。”

孟光道:“年紀輕輕的不要總說以後。”

時舟站在原地,盯着他。

孟光仍然在椅子上八風不動。

時舟又重複了一遍:“叔叔,讓你回去。”

孟光托腮,笑着:“為什麽呢。”

時舟:“今天是孟冉的生日。”

“哦,”孟光後仰,看了一眼日歷,說道,“差點忘了。”

他回頭,笑眯眯地看着時舟,說道:“怎麽辦,今天上午我有課。”

時舟不喜歡和他交談,這人話裏一半是陷阱,另一半是死循環,總之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什麽人話可以說。時舟說:“你不會請假嗎。”

孟光頭疼道:“落下課要補的。”

時舟皺眉。

那每天逃課翻到他學校裏丢人現眼的是誰。

時舟說:“孟冉想讓你回去。”

“我也想。”孟光思考了一會兒,道,“啧,這樣吧,我趁這會兒功夫把課的內容做完,就跟你回去。”

時舟煩道:“那你快做。”

孟光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讓時舟背後爬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上人體課,我缺個模特。”孟光用筆指了一下窗前的小木桌,說道,“幫個忙,上去坐着。”

時舟:“……”

……

要被讨厭的目光盯上一個小時還要多,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妥協的。

但是孟光還是回去了,他本來就是純心逗他。像孟冉生日這種重要日子,他是要在日歷上畫紅圈的。

時舟還在長個,孟光比他高出半頭。

走廊裏,有光有喧嚣,也有匆匆路過的面孔。孟光跟在時舟身後,隔着一段距離,會從長發的遮掩中,若隐若現地看得到他後頸上那一串黑色的刺青,像它的顏色一樣沉默。

時舟向孟恩和詢問關于他父親的事情。孟恩和講了。從那時候起,時舟就一直眺望軍委和聯盟第一軍校的方向。軍人們會在身上紋上編入軍委時的代號以示自己的忠誠,這在之前本是聯盟要求,後來不再強制性了,但部分人們将習慣保留了下來。

時舟也刻了。

無論它的意義是對于軍委還是對于他的父親,它內裏的忠誠都與聯盟息息相關。

孟光不喜歡這個紋身。

他盯了一會兒,妄圖将它洗淨。

是人.流的阻礙,也是他緩下了腳步,兩人漸行漸遠了。時舟察覺了身後愈輕的腳步,回頭望去。

孟光不說話,只是笑着。

時間停留在這一秒,時舟鬼使神差地想要開口叫他。但也只是這一秒而已,過去了,時舟發現自己并沒有好好叫過他。也只是在初識的時候,在孟恩和的介紹下,喊過兩聲哥哥,不過後來,這個稱呼就被忽略,或者被語氣詞代替。

人們有時會相信一瞬間的錯覺會是關于未來某個時刻的暗示,或者是過去的殘影。但是時舟并沒有在意這一瞬間的恍然,只是道:“你停下來做什麽。”

“沒事,”孟光說道,他幾步走了上來,越過他的肩膀,說道,“你走的太慢了。”

他迎着光走到前面,時舟只能看見他的後背。

……

“領主,有人在監督院門口游行……”

“殺了。”

語氣裏不帶一點感情,脫口而出,讓親衛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聽,靜了三秒鐘之後,他确認道:“全部,殺死嗎。”

孟光盯着監視器上不流暢的畫面,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鞏固權力總需要流血的。”他見親衛久久沒有動靜,回頭,笑道,“又不需要你親自動手,怎麽,心軟了?”

“沒有,”親衛低下頭,他回答這個男人的話都需要思考很久,選錯一個字都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我安排下去了。”

孟光:“去吧。”

親衛退下去之前,瞥了一眼監視器。上面是一個房間,裏面有一個人,是“已死”的時舟。

一年前突然出現的巨蟲方舟,将他們的計劃完全打碎。時舟在北方戰地裏生死不明,存留的人們将火種保存,等待接應時舟的人們逃出來,再進行下一步指示。

可是時舟回來之後,解散了親衛軍。來自各大組織的士兵們接到命令之後盡力奪回了被扣押的飛行器,離散了。然後,他本人自願走進了孟光編織的鳥籠。

孟光不常去往那個地方,去的時候也都是在深夜。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也只是在花園裏踱步,拈起一朵從遠方的綠洲上運來的花。此時他們鍍上了一層銀邊,冷冽珍貴,讓人舍不得摘下來。

腳步輕輕地停下,身後的門打開了。

孟冉從裏面走出來,對他說:“你不應該過來。”

孟光只是面朝着時舟的房門,并沒有要敲的意思。他回頭,看着孟冉,道:“還不睡嗎。”

“突然醒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孟冉的直覺和孟光一樣可怕,她說,“然後就看到你來了。”

月光鋪滿的走廊裏,有一聲輕盈的笑。

“零點到了,”孟光說道,“生日快樂。”

他記得她的生日,他記得他在意的每一個人的。

孟光以為這一天是一個珍貴又神聖的日子,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意志,和毫無禁制的自由靈魂,就在這一天被賜予到一具軀體上。

孟冉沉默了很久。她道:“你還不回頭嗎。”

孟光的聲音像夜裏的微風:“什麽回頭。”

這算得到答案了,女孩垂下眼簾,不再繼續和他說話了,轉身,欲關上門。

忽然孟光叫了她一聲,她的動作一停,聽到孟光說道:“他和傅城是什麽關系。”

孟冉看着他。空氣靜得就像月光。

“你不應該猜到了嗎,”孟冉關門前,最後說了一句,“阿舟從來就不是你的小諾亞。”孟光低頭,一聲笑靜默在月光裏。

……

小孩子們喜歡巢穴,就像還在蜷縮在母親肚子的時候,有一種無可比拟的安全感。時舟從懂事到被領走,就一直一個人生活,晚上他會拿着煤油燈鑽到櫃子裏面去。一點點光就把整個空間給照亮了,這裏比空蕩的床上更能讓他安睡。

密閉的空間讓他的夢變得很恬靜,在那裏他常常會見到自己的父母。

他并不是對他們一無所知,只是在四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有關他們的回憶都褪色甚至消失了。但是多虧了這一點殘留,他們就像饑荒年代反複煮的米粒,能讓他在最冷最餓的時候能咂摸出一些暖意,蜷蜷身子還能夠繼續活下去。

……時舟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沏入骨髓的記憶又慢慢的滲出一些涼意,淹沒了他的神經,把感官浸潤得敏感了。

他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正在讀着晦澀的大頭書。

對面是拽着媽媽手哇哇大哭,讨要玩具的小男孩,他看到年輕的母親遞上了皺巴的錢,然後低下頭,繼續從手指指着的地方往下讀。

這本書的字實在是太多太小了,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原本的地方了。

他眯起眼睛繼續看着,然後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擡頭,怔了一下。

傅城蹲下.身子來,道:“這是哪家的小孩子啊。”

他和傅城平視了,眼睫毛扇了一下。

他的手還小,被傅城牽了起來,溫熱的掌心把他包裹住,烘暖了。

“跟我回去吧,”傅城笑道,“我發誓,不會離開你的。”

……

時舟驚醒之後,下床,疾步出去,擦過了保姆的肩膀。

保姆見他的模樣有些吃驚,轉頭問道:“少爺?”

時舟打開花園裏的水龍頭,将刺骨的涼水潑到臉上,一遍一遍地洗着。直到臉旁的長發全都打濕了,他完全清醒了過來。

夢境與現實之間轉換的滞留短暫的只有三四秒,被時舟強行打斷了。

他雙手撐着石沿,閉上眼睛,靜靜地深呼吸。

入住這裏的前幾天,他懼怕睡眠,或者入睡之前強行給自己打鎮定劑,或者幹脆不睡。

過了快要半年,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做夢了。

保姆緩緩地走過來,端着早餐,擔憂道:“少爺,您沒事吧。”

時舟搖頭:“沒有。”

保姆說道:“昨晚孟領主來過,他說今天是孟小姐的生日,要您今天……好好吃飯。”

時舟沒有去看盤中的早點,只是說了淡淡地說了一聲:“放到屋子裏吧。”

保姆站着沒走,她嘆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叫道:“少爺……”

“您要不要一些冰塊,”她道,“敷一下眼睛……”

……

時舟睜開雙眼的時候,面前是一片星空,自己枕着的肩膀小幅度的動作着,能感覺出主人的小心翼翼。

他還處在醒來的過渡期,太多個夢境了,一層一層的,每一層像漿糊一樣攪和在一起。他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層是現實。

于是伸手掐了一下手邊的大腿。

傅城猝不及防地慘叫一聲。

“你醒了,”傅城轉頭看向他肩上的腦袋,“醒了你掐我幹嘛。”

時舟:“疼嗎。”

傅城:“我的叫聲沒有紮到你的耳朵嗎。”

時舟:“哦。”

這應該是現實。

他們還在行進的路上,周邊是大漠星空。

身旁的人沒有動靜了,也沒有像平常一樣醒了之後就把腦袋拿走。傅城有些奇怪,叫了一聲:“舟?”

時舟還有完全清醒,過渡期還在,但是跌道到現實的落差感被耳邊的溫度填平了,它甚至有點想繼續這樣懶着。

時舟說道:“停下來吧。”

傅城以為他是身體不怎麽舒服,于是将變為陸地車的飛行器制停了,溫和道:“沒事吧。”

忽地,時舟咬住了他的脖側,特別狠,力度和他在親吻時咬破傅城的下唇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傅城又忍不住從牙縫裏漏出慘叫。

然後傅城瞪大雙眼,被時舟摁着後脖頸壓了下來。

下一個遭殃的又輪到他的嘴唇了。

但是這次傅城連血都沒來及舔,呆愣愣地叫了一聲道:“美人?”

傅城感到一塊冰涼的硬物抵到了他的胸口,是那把從他們重逢起,時舟就随身攜帶的槍。

時舟的話很輕,但是帶着霸道的起床氣:“你再敢一聲不吭的消失,你就死定了。”

傅城好久才緩過神來,笑了一下,抓起他持槍的手,吻了一下,說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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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篇是副cp的廖。

那個想看傅老狗女裝假發的夥計你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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