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醫院白森森的牆面讓關澤的目光一時找不到落點, 于是他就那麽茫然地亂看了一會兒, 終于慢慢将自己從剛才那個夢中抽離了出來。

真沒用。關澤想,這麽多年了,居然還會害怕地在夢裏痛哭。

正在這時候,他聽到病房外面門口傳來兩個少年的争吵聲, 而這兩個生一個關澤都很熟悉。

先開口的是周荻, 他的語調并不怎麽高, 但能感覺到壓抑的憤怒。

“你來幹什麽?”

而後莊蘊有些心虛又不甘心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我來看看學長, 他醒了的話,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周荻冷冷地說:“你還有臉來?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不會受傷。趕緊滾, 別跟這兒讨嫌。”

“我……我……”莊蘊頓了半天才繼續順暢地發音,“我自己知道給學長道歉,這不關你的事!”

周荻安靜了好幾秒鐘都沒有再出聲, 似乎是要暴發的前奏,關澤心裏一緊,深吸一口,出聲道:“莊蘊!”

這聲音一出關澤都吓了一跳,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啞成了這樣,有點吓人。

不過他一開口, 外面兩個人的争執就瞬間停了下來, 兩個少年迅速進了病房,兩個人都想和關澤說話,但到了病床前, 兩個人又都心虛地站住了。

別說是說話,他們甚至都沒有直視關澤。

“你們……”關澤說了兩個字就覺得喉嚨特別疼,他想問有沒有水,但半天沒能問出口,莊蘊滿臉茫然,周荻則迅速地從床頭櫃拿來了一杯水,送到關澤的唇邊,輕聲說:“杯子是新的,我洗得很幹淨了,水是剛才給你涼的,現在溫度剛好。”

關澤點點頭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感覺好多了。

莊蘊無措地盯着那兩人,拳頭又捏緊了。

喝完水,關澤擡眼瞄了他們二人一眼,又皺起了眉。他現在精神恹恹的,腦子也昏昏沉沉,頓了半天才說:“周荻,你先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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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澤哥哥!”周荻不可置信地看着關澤,似乎是又要委屈地撒嬌了。

關澤捂住眼睛,将昨天和夢裏所見的周荻給趕走,疲憊地說:“別鬧,我現在有事情要和莊蘊說,你先出去。”

周荻滿臉難受,欲言又止地看了關澤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聽話地走出了病房,并且關上了房門。

獨自面對關澤的莊蘊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垂着腦袋一聲不吭,關澤指了指床邊的椅子,說:“坐下再說。”

莊蘊輕輕應聲,但仍舊不敢坐。

這時候關澤真的很累,他沒有精神照顧再去照顧莊蘊感情受挫的悲傷,于是便任由他站着,直接開口:“說說吧,這兩天是怎麽回事?”

莊蘊偷看一眼關澤,又繼續垂着頭老老實實地交代:“就是我蠢,我幼稚,我逃避現實。我覺得心裏不痛快,就跑去喝酒了,我去了不應該去的場所。昨天晚上……進了哪家酒吧不久之後,我就把自己給喝癱了,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關澤點點頭,想,那多半是周荻将他帶來醫院的,也是周荻将莊蘊給找到的。雖然昨天晚上那一幕的确是把關澤吓得不輕,但他依然對周荻有種盲目的信任,他知道周荻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不該對莊蘊說的話,周荻絕不會說。

關澤又問:“記得你是怎麽來的醫院嗎?”

“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我酒醒的時候就在門診輸葡萄糖……醫生跟我說是個小夥子把我送來,又墊付了醫藥費,然後說他到了住院部。我過來本來是想找他将醫藥費還給他,結果來了看到是……是之前見過的,你的那個朋友……看到他我就立刻猜測可能是你來酒吧找我了,我問他,他只說你在酒吧和人起沖突,但他不讓我進來……”莊蘊越說越小聲,像是要哭了似的,隔了一會兒他又突然擡起頭,着急地說,“學長,我真的不知道你會來找我!如果我知道的話,打死我也不會去那種地方的,還害你和人打架受傷,我真的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關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這件事情也有我沒有處理好的地方。我首先向你道個歉,那天晚上我說過的話如果有傷害到你的地方,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還年輕,人生還長,你要珍惜你自己,不要為了別人傷害自己。”

莊蘊臉色發白。似乎是“別人”這兩個字讓他有些受不了,他很想要反駁,但開口的瞬間又忍住了。

他知道,沒機會就是沒機會,對關澤來說,他就是“別人”。而且他這個“別人”還十分愚蠢,因為這份幼稚的感情讓關澤無辜受累,關澤不怨他都算是好的了,他不敢奢望其他的。

就在剛才,他突然想明白了。喜歡關澤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絕不再犯蠢,也絕不再多說什麽。

見莊蘊低頭不言,關澤便繼續開口,接下來的語氣要嚴厲得多了,他完全是以師長的身份在教訓莊蘊。

“莊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非常嚴重。原本我想你只去一般的小酒吧玩玩,發洩一下情緒也沒什麽。但昨晚上我了解到,你去的那家酒吧可能存在違法的性交易活動。你要知道,違法性交易不僅僅是不道德的行為,更是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行為。你是一個成年人,一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一旦被發現,情節較輕的情形處以處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罰款,如果……”

“學長!”莊蘊突然叫出聲。

關澤用那樣嚴肅的語氣波瀾不驚地給他進行普法,他真的無地自容,他知道自己錯的離譜,于是更加不敢看關澤,滿臉通紅地打斷了關澤的話,喘着粗氣說:“沒有那麽嚴重的!我根本沒有想過那些!只是……聽說那家店賣酒沒那麽多規矩,而且有……有……有同類人……我當時真的都喝得有點暈了,我沒想那麽多就去了,但是我敢保證,我進去就喝醉了,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而且我以後再也不會去了!”

聽完這話,關澤也松了一大口氣,如果莊蘊真的因為自己的拒絕而行差踏錯,關澤就再也沒有臉面對盧教授、面對信任他的學生們了。

“既然沒有,就不說這個。”關澤冷聲繼續,“另外,你可以自由地處理你的身體,但如果是真的想要嘗試性,首先要正确認識性知識,樹立正确的性觀念,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的伴侶。”

說這些話的時候,關澤不帶半點狎昵,他非常認真而且一本正經,講着一個簡單的人生道理。

莊蘊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關澤在這個問題上态度,足以看出他是一個對感情十分嚴肅的人,而自己因為一次拒絕就這樣輕浮地買醉,根本就……配不上關澤。

莊蘊無地自容,連頭都擡不起來,也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等了很久之後,才鄭重地道:“我明白的。”

關澤“嗯”了一聲,知道莊蘊原本就是個很乖的孩子,因此對他的保證也很放心。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原本我不打算将這件事情上報的,但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覺得你應該為你的錯誤買單,我會通知盧教授和你的父母。只是這裏面涉及你的性向,這屬于你的個人隐私,這一點絕不會從我的嘴裏傳出去,你自己斟酌是否要告訴他們。”

莊蘊擡頭看着關澤,更加羞愧了。

關澤沖他擺擺手,說:“今天暫時只說這麽多,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喝了兩天,你大概也累了。”

莊蘊的臉依然是慘白慘白的,他雖然心中有許多難過,但他知道,從他給關澤表白的那一刻起,關澤所有的回應和處理都十分正确合理,換一個人是……。

不對,如果換一個人的話,自己也不會看第一眼,就像是中毒一樣喜歡上了。

只可惜,這樣好的一個人,不會喜歡自己……莊蘊悵然若失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關澤,想,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開口了,今天就再任性一回吧?有一個答案,莊蘊真的很在意。

于是莊蘊突然開口,問道:“學長,我知道我不可能,但是我想問,是因為……那個……那個人嗎?”

莊蘊本來想說“那個小孩兒”,可開口的瞬間他又改了口。畢竟從昨晚開始,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都是那個人在收拾,今天也是那個人妥善安排了自己和關澤的,那個人,可比自己成熟多了。

莊蘊悶悶的,關澤也長時間沒有開口,他表情冷冷的,或許是他不想說,也或許是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

可莊蘊總覺得,關着的臉上分明寫着“對的我和他就是關系不一般”。

莊蘊真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他捧着自己的傷心,轉身就走,快到門口的時候,莊蘊才想起來自己很沒有禮貌,連告別都忘了,于是他又站住腳步,回頭說:“之前的一切,真的很對不起,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些事情了。我先回去了,關老師,再見。”

說完這話,莊蘊扭頭就走。

關澤想了一會兒他最後對自己的稱呼,恍然明白,這個孩子不會再做傻事了,他終于想通了。

關澤感覺肩膀松了一下,閉着眼睛靠在病床上。

沒多久之後,病房門口響起了很淺的一聲敲門聲,而後周荻的聲音傳來:“關澤哥哥,我能進來嗎?”

關澤睜開眼,目光微微地閃爍。

作者有話要說:

別擔心啊,這文真的不虐啊!!!很甜的!!!

就是一點點小糾結,要把他們有病的原因講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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