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時闌回頭道:“父皇?”

皇帝道:“走吧。”

映晚着實沒料到皇帝會在這個時辰來绛芙軒,吓得不輕。雖然她自個兒是問心無愧的,可與皇後之間有矛盾的話,皇帝想來不會站在自己這頭。

只怕不責怪自己傷了皇家和氣就不錯了。

映晚憂心忡忡地走出門,素色衣衫如同雲霧缭繞,在行走間帶着清風。

“參見陛下。”映晚輕聲道。

皇帝神色複雜地看着她的臉,盯着好半天,只盯得映晚心中發毛,才道:“免禮吧。”

映晚不懂他是個什麽意思,只低着頭請他進門。

皇帝并不動,問她:“昨日在安王府的事兒,想來阿闌已經告訴你了。”

映晚呼吸一窒,下意識看向沈時闌。

沒想到沈時闌會去找皇帝說這件事兒。

這個人看着冷冷清清的,不關心旁的人,對誰都沒感情,卻不料會為她出這一次頭。

有用沒用的無所謂,她也不指望有誰給她做主,只消有個人對她好,這輩子都值得了。

沈時闌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有皇帝的聲音格外清晰:“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告訴朕?”

“臣女沒有想法。”映晚頓了頓,直言道,“臣女亦不敢有。”

她目光清正,不曾閃躲皇帝質問的眼神,又重複一遍:“臣女的确沒有任何想法。”

Advertisement

或許有過悲傷和自怨自艾,可那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人活一世,總有各種各樣的不如意,在嘉陵十幾年什麽都不曾學到,只有一點駕輕就熟。

無論面對什麽不公,都不要放在心上。

再多抱怨都沒用,根本沒有人會心疼你。

再苦再累,都得自己一個人咽下去。

皇帝被她的話堵的心口一塞,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她這麽說,還不如直接說自己怨恨,哪怕她怨天尤人當場撒潑,也不會比這個更讓人難過。

沈時闌直接道:“你不必忍氣吞聲。”

映晚迷茫地看着他,下意識放軟了聲音:“我沒有啊。”

“那……”他頓了頓,沒有說出口。

那麽為何,在東宮之時那般冷淡,莫非不是怨恨自己不為她做主嗎?若不怨恨,又為何冷淡呢?

沈時闌有些鬧不清楚了。

皇帝偏頭看着绛芙軒裏的花花草草:“皇後乃六宮之主,阿桓和阿沅的生母,朕不可能真的處置她……”

“臣女明白。”

“你不明白!”皇帝斷然打斷她,“你若真的明白,如今就該道朕跟前哭鬧,而不是一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模樣!”

“你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朕說過會護着你,沒有讓你事事忍讓!”

映晚任由他說完,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反問道:“有用嗎?”

有用嗎?!

一聲淡淡的問句,如同振聾發聩一般,落入皇帝耳中,傳到心尖上,告訴皇帝他有多麽無力取鬧。

既然做不到,何必強求別人按照他的想法走?

難道為了他自己舒服一點,就要讓旁人不顧尊嚴體統,不顧臉面,在世人面前丢人現眼嗎?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不知為何,泛起一層又一層哀愁來,道:“你和你父母一點兒都不像。”

長得再像,她也是活生生的自己,不是旁人的影子。

入宮這些日子,不管誰跟她講話,最後都會繞道她父母頭上。映晚其實不太喜歡,父母去世多年,如今再裝作悼念的模樣有任何意義嗎?

“臣女是臣女,先父是先父,先母是先母,當然不一樣。”

皇帝聽不進去她的話,側頭道:“你想知道為何皇後讨厭你嗎?”

當然想。

映晚和沈時闌都看着他。

皇帝張了張嘴,卻忽然嘆息道:“罷了。”

他似乎非常疲憊,搖了搖手:“你性子太冷,映晚,只怕日後不好過。”

映晚笑起來,晴光般的容顏帶着融融暖意:“陛下,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沈時闌望着她,難得開口:“你當真不怨嗎?”

映晚一頓,失笑道:“殿下,我真的不怨。”

沈時闌便不語,只低頭陷入了沉思,莫非真的是他想錯了。

方才映晚那般冷淡,說走就走,并非是因為怨恨?

可那是為了什麽?

分明昨日她那般活潑,叽叽喳喳的,今兒就冷若冰霜,除去這件事兒,沈時闌着實想不通為何。

他越發沉默。

皇帝左右看看這二人,眼中泛起一絲困惑,他盯着沈時闌,下意識道:“阿闌?”

沈時闌擡眸,“父皇?”

皇帝問:“你想什麽呢?”

“無事。”沈時闌頓了頓,看向映晚,又轉頭看向皇帝,“父皇今日前來,就……”

只是為了問她一句話嗎?

皇帝嘆息一聲:“朕想告訴你,朕會責罰皇後,只是不好告訴旁人。”

映晚一怔。

“朕會令皇後在清寧宮閉宮祈福,六宮之權也交給蔣貴妃,你滿意嗎?”

映晚當然不滿意。

蔣貴妃這三個字才是真的噩夢,皇後頂多是害她,讓她丢人現眼,蔣貴妃是為要她命的人。

只要六皇子有一天活着,她就不能看着蔣貴妃掌握權力。

映晚幾乎是下意識反駁:“不必。”

她穩了穩心神,直言道:“陛下,皇後娘娘才是六宮之主,地位尊貴,将六宮權柄交予旁人着實不妥。”

皇帝眼神複雜:“你就如此以德報怨嗎?”

“聖人雲,以直報怨。”映晚毫不猶豫道,“皇後做錯事情該罰,可将貴妃未曾立功,便沒有資格以側妃之身掌管六宮,此乃禮教之數,非我之報。”

映晚說話是理直氣壯,引經據典,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慌亂和害怕。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麽,幽幽道:“也好。”

“朕還有件事兒要告訴你。”

“陛下請講。”

“小六兒前些日子來找朕,求娶你做皇子妃。”皇帝道,“你知道這件事兒嗎?”

映晚知道,可也只能假裝不知道,不然剛才那番話就成笑話了,“臣女不知。”

“若朕将你嫁給小六兒,貴妃是他的母親,就是你的婆母,你就絲毫不偏頗嗎?”

“父皇!”映晚還未言語,沈時闌先蹙眉喊他。

皇帝制止他:“阿闌,你不要講話。映晚,朕在問你!”

映晚只覺得自己掌心裏汗涔涔的,寒意從腳底沖到頭頂,皇帝果然是生了将她嫁給六皇子的心思,這心思還不是一兩日。

說一千道一萬,問的再多,他也不曾真正在乎這個故人的女兒。

甚至可能還覺得,将她嫁給自己的兒子,已經是莫大的恩典。

映晚的目光落在沈時闌身上,心裏有些淡淡的哀傷。這麽好一個男人,沒人配得上他,連自己都不配。

将那些龌龊的心思用在他身上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配不上他。

映晚道:“臣女之意難道不清楚嗎,不管是何人,左右越不過禮數去,貴妃只是貴妃罷了。”

“至于六皇子……”映晚頓了頓,低聲道,“陛下,那是您的事兒。”

她亦想過要直接講不願意的。

可是在皇帝心裏,他的小兒子只是有些頑皮,還是個單純的小孩子,沒有到十惡不赦的地步。旁人拒絕他的兒子,他不會覺得是自己兒子的錯,只會認為是旁人不識好歹。

怪只怪她太清醒。

皇帝沉默片刻,問道:“你自己願意嗎?”

沈時闌臉上終于出現一絲緊張的情緒,定定盯着映晚,和皇帝一樣等着她的回答,那種神态,認真地好似在處理一件非常非常的國家大事兒。

可惜映晚沒有瞧見他的臉色,只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但憑陛下安排。”

沈時闌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