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憑陛下安排……

她其實并不在乎嫁給誰嗎?只要是皇帝的旨意她便會遵守,六皇子或是旁人都沒什麽區別?

沈時闌沉默,靜靜看着她頭頂烏黑的發髻,一頭青絲柔順飄逸,烏鴉鴉如雲如霧,似乎蒙住了他的眼。

皇帝點點頭,“既然你沒有意見……”

“父皇。”沈時闌淡淡攔住他,“皇祖母有言在先,不許您……”

皇帝一怔,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你不說朕險些忘了,罷了罷了,日後再議吧。”

皇帝神色複雜地看一眼映晚,對她道:“你是朕冊封的郡主,朕定當不會虧待你,你只管放心就是。”

映晚一直沒擡頭,無從得知二人臉上的神色,只欠身下拜:“臣女謝陛下恩典。”

冷冷清清的,似乎真的不在意。

沈時闌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只得沉默下來。

寂靜無聲當,尴尬彌漫開來,皇帝嘆息一聲:“朕先走了,阿闌,你也回東宮吧。”

沈時闌應了,又看一眼映晚,卻見她只是又欠身道:“恭送陛下,太子殿下。”

絲毫沒有擡頭的意思,更遑論傷心與否,她只是冷冷淡淡的,聲音裏也沒有尋常時候的嬌氣,真的感覺什麽都不在乎一樣。

一夜之間,就變了個人。

沒有能猜透她心裏的想法,也沒人知道她的态度。

就好像剛才吹過去的那一陣清風,涼意拂過身體,感覺很明顯,看完伸手觸碰的時候,卻什麽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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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安。

沈時闌張了張口,最終亦只道:“我替先母謝過你的經書。”

說完,不待映晚發話,轉頭便走了。

………………

先皇後冥誕到來這一日,是個晴天,天上的雲一片片飄着,卷成各種形狀,風一吹變換不定,熱鬧至極。

可皇宮中卻一點兒都不熱鬧。

沈時闌推了太後令命婦入宮悼念的主意,可卻推不掉六宮衆人的祭拜。先皇後四十冥誕,更兼之前些日子皇帝因先皇後發落了明淑長公主,更無人敢怠慢了。

那位可是明淑長公主啊,嚣張跋扈,沒有她不敢得罪的人,都因先皇後挨了責罰,連太後都不曾為她講話,可見得罪皇帝有多深。

連明淑長公主都不能幸免,遑論別人。

以往得罪過沈時闌和先皇後的人,惶惶不可終日,這日都急匆匆前來表忠心了。

所以這日一早,後宮竟聚集地難得齊整,一起跪在寶華殿前為先皇後祈福,連蘇皇後都求了情出宮門,前來跪着。

沈時闌從東宮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滿滿當當的女人,都是他父皇的妃子,一個個都哭的真情實感,好似先皇後不是死了好些年,而是新喪。

其中尤以蔣貴妃為最,她身份低微,全靠皇帝寵愛才能站穩腳跟,卻一直不得太後歡心,這會兒不知道是為了讨好沈時闌還是太後,捂着帕子哭的妝都花了。

沈時闌看她一眼,徑直走進殿內。

母後不喜歡這些個女人,他也不喜歡,今天這樣的日子,只他們母子二人才最好。

沈時闌跪在靈前,望着母親的牌位,心裏閃過一絲蒼涼。

母後去的早,小時候雖然有父皇千疼百寵的,可他畢竟那麽忙,不可能事事兼顧,再加上有人欺上瞞下,沈時闌亦沒少吃苦頭。

可那都不算什麽,他最羨慕的,是有時候蘇皇後牽着自己的一雙兒女,慈母之情畢露。

每到這個時候,沈時闌甚至覺着她沒那麽可恨了。

他将黃紙丢進盆裏,默默盯着那個牌位,眼中的傷感一閃而過。

“母親,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她很美很美,我不敢喜歡她。”

“以前你告訴我,但凡絕色女子皆是禍害,可她卻是絕色中的絕色,是不是更為禍害?”

沈時闌心中慢慢想着,忽然漫上一層又一層傷感,臉上都帶了傷意。

“她好像并不喜歡我。”

“母親,我該怎麽辦?”

他靜靜動作着,将說不出口的話全在心裏告訴母親,一雙眼睛漆黑如墨,深不可測,猜不透他的情緒,無法窺探他內心分毫。

跪了許久,沈時闌才站起身,動了動發麻的雙腿,站起身走出去,門外依然跪着許多女子,這會兒卻不止有後妃,諸位王妃連帶着公主郡主都來了。

沈時闌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道素色的衣衫上,映晚今兒穿的極為清淡,衣衫首飾一概從簡,卻更襯托出風流體态。

沈時闌看看她,好久道:“都散了吧。”

蘇皇後一直沒說話,只蔣貴妃掩唇,哭唧唧道:“太子殿下這說的是哪兒話,這般埋汰人?”

沈時闌不解,自己何時埋汰她了?

“我們等從一早等到現在,卻連先皇後的面兒都沒見上,殿下便要趕我們走,未免太無情了……”

沈時闌臉色複雜,為她的腦子感到擔憂,更擔憂自己的六弟将來會不會傻了,要自己養活一輩子。

他道:“孤亦沒見到母後的面。”

人死數年,你還想見人家的面兒……

不知道這話是哪個蠢貨教她說的,真是主仆蠢到一起去了。

蔣貴妃噎住,又哭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時闌被她哭的腦仁疼,不懂父皇怎麽能忍受這種女人的,哭哭啼啼的,便不覺着煩嗎?居然還能一寵寵個十幾年……

他懶得理會蔣貴妃,只對蘇皇後道:“皇後娘娘請回去吧,母後冥誕已過,不必你們祭拜。”

他是真心不願意讓母後看見這些人的,不管這些人做什麽,都與他無關,更不用她們煩擾母後的安寧。

要祭拜,在這兒拜完就走便是。

沒有那個心,就不要打擾亡靈。

蘇皇後被侍女扶着站起身,淡淡道:“既如此,本宮就走了,太子殿下也小心着點兒身子,都說哀毀必傷,別太難過……”

她話說的溫柔,卻沒什麽感情,只随意敷衍敷衍罷了,如同以往的二十年,一直是這種腔調。

習以為常。

皇後離開,後妃們自然也不願意在太陽底下曬着,還跪的膝蓋疼,也全都站起身跟着要走。

人群中卻有一個身影格外顯眼。

映晚沒有走,甚至沒有起身,依舊跪地身板挺直,在身邊人讓開地方之後,雙手伏地,頭磕下去。

行了三個标準的祭拜禮。

一絲不茍。

安靜認真,那副模樣,就好像在祭拜很重要的人。

認真到,沒有人能說她心不誠。

沈時闌忽然覺着,心口有個地方被人撬開一道口子,一陣溫熱的液體仿佛順着那道口子,緩緩注入進去,讓他有種想要張口說話的欲望。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惹,國慶節出門玩啦,所以更新不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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