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南邊事雪天再會

兩個小兒女私會了一場, 以為做得秘密,誰知道很快就被楊太傅和世子爺知道了, 連千裏之外的晉國公夫婦都知道了。

晉國公夫人李氏對着晉國公揚了揚手中的信, “官人, 你快來看, 三郎他給自己找了個可心意的小媳婦!”

晉國公笑了,坐到夫人身邊,“那還不好, 省得咱們操心。”

李氏放下信, “要不咱們還是告訴慶哥兒吧, 省得他整日操心。”

晉國公搖頭,“再等等,還不是時候。”

李氏在搖椅上晃一晃, “這兩個孩子也是有緣分。”

晉國公用手指彈了彈公文,“上天的安排,咱們莫去擔心。”

李氏一邊晃躺椅, 一邊哼起了小調,“十幾年沒回京城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麽樣子。”

晉國公放下公文, 拉起她的手,“什麽時候我辭了這元帥職務, 咱們也回京城去,柿子樹胡同的老宅子還在呢。”

李氏摸了摸丈夫手上厚厚的繭子,“回去哪裏是那麽容易的, 總得等一切塵埃落定才好。炜哥兒的事情,後面還不知道會暴出什麽樣的雷。我那個皇帝外甥,如今說不定防着咱們呢。你辭官容易,咱們回了京城,豈不成了砧板上的肉,大姐姐也保不住咱們。”

晉國公勸慰老妻,“別擔心,總會有法子的。快過年了,年禮都準備好了沒?”

李氏點頭,“我讓平哥兒媳婦準備的,都妥帖了,你看看慶哥兒的信吧。”

說罷,她把大兒子的信遞給丈夫。

晉國公一目十行看完了,又放在了一邊,“姝娘,我怕是回不去了。”

李氏疑惑,“如何這樣說?”

晉國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都說天家無情,為了個皇位,父不父,子不子,兄弟殘殺,手足不睦,放到咱們這樣的人家,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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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沉默了,“平哥兒并不曾和慶哥兒相争,炜哥兒就更不會了。”

晉國公放下茶盞,“我不是說他們兄弟之間,我是說我和慶哥兒之間。”

李氏思索了片刻,有些明白了,“總不至于此。”

晉國公又寬慰李氏,“慶哥兒掌管京城快二十年,京中所有人只認世子,不知公爺。我若回去了,衆人自然又會以我為尊,慶哥兒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人脈,不說土崩瓦解,也會大打折扣,這讓慶哥兒如何自處。雖然孩子孝順,會主動退出,但我老了,不想再争權奪勢。若要回去,必得是卸下所有職務,成了個只會吃喝拉撒的糟老頭子再說。”

李氏笑了,“官人可別說老,我不想老呢。”

晉國公摸了摸她的頭發,上面沒有一根銀絲,“你放心,就算我老了,走在你前頭,下輩子,我還會再找到你的。”

李氏連忙拉下他的手,“別胡說,你還不到五十歲,哪裏就說得上老了。不說這個了,明兒咱們一起出去逛逛。”

晉國公笑着點頭,“好。”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李氏開玩笑,“聽說炜哥兒見天往楊家跑。”

晉國公笑,“我以前不也見天往你家裏跑。”

李氏打了他一下,“我家裏宅院淺,咱們還能偷着說話。炜哥兒多可憐,楊家高門大院的,他連人家小娘子的影兒都見不着。”

晉國公把玩着李氏的手,“等明年他中了秀才,我去找老楊提親。”

李氏有些擔憂,“咱們家和楊大哥結親,聖上會不會不同意?”

晉國公摸了摸李氏手上的戒指,“男未婚女未嫁,小兒女互相有情義,我給兒子提親怎麽了?平哥兒自己看上了他媳婦,小兩口關系好,我自然不會在意門第。但我也不能為了表忠心,就故意委屈自己的兒子。老楊這些年給他當牛做馬,難道還不夠?不是說我讓炜哥兒娶個平民女子,聖上就會放心的。與其如此,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咱們這位聖上,和先帝極其相似。我若大大方方的,別說和老楊結親,就是和天家結親,他也不會攔着。若是我藏着掖着,他反倒要起疑心了,以為我藏奸。”

李氏聽他這麽說,提點他,“你若真是答應這門親事,還是早些去。楊大哥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熱,我怕多的是人惦記他女兒。”

晉國公沒有直接答應,“娶媳婦那麽容易?得好生打磨打磨他。明兒你讓老二媳婦再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送給老楊。”

李氏笑,“你能用珍珠砸開楊太傅家的大門,真是有本事。”

晉國公也笑,“他敢不賣我面子,我就告訴聖上,老楊惦記你親娘。”

李氏又拍了他一下,“別胡說,大姐姐多不容易。要不是她,咱們能太太平平在福建做這麽多多年的土皇帝。”

晉國公抓住她的手,“我開玩笑的,老楊說是權力大,其實就是個空架子,手裏無一兵一卒。小皇帝如今長大了,需要的是臣子,不是太傅。先帝需要王老太師,是因為朝綱不穩,龐家和平家鬥的厲害。如今不一樣,前朝後宮目前都穩的很,聖上權威越大,老楊的日子怕是越來越不好過了。他離不開我的支持,我也需要他偶爾幫我說兩句話,減輕慶哥兒的壓力。”

李氏嘆了口氣,“這朝堂,這天下,一刻都沒安寧過。我原來還以為做個小老百姓,日子就安生了。可自從莫家欺負大姐姐,我就覺得做官也不錯,至少別人不會輕易欺負我。如今看,別說做官了,就是做皇帝,也不痛快。”

晉國公笑,“當年先帝故意問我願不願意做皇帝,我直接跟他說皇帝都不得好死,他反倒放過我了。人心吶,就是這樣。”

兩口子在書房裏絮絮叨叨說着話,福建的冬天也沒有那麽冷,屋裏沒有炭盆,李氏連手爐都沒抱。

等晉國公出去了,李氏叫來了二兒媳甄氏。

甄氏進來後先行禮,“阿娘,您叫我來有什麽吩咐?”

李氏問她,“你哪裏還有沒有特等的珍珠?有的話,給我挑一匣子的,其餘次一些的挑幾匣子。。”

甄氏點頭,“特等的還有一些,阿娘要什麽顏色的?”

李氏想了想,“那特等的,紅的粉的白的和藍的,一樣挑一些,黑的不要,要是有淺紫色的,也挑一些,深紫色的不要。着一匣子我有特殊用處,務必不能差了。其餘送年例用的,你外婆家、你二姨家,還有你娘家和你大嫂那裏,送一等的,剩下的人家都是二等。”

甄氏點頭,“我知道了,晌午吃了飯我就去。”

李氏笑了,“你的好珍珠,都偏了我了。”

甄氏也笑,“阿娘說的哪裏話,阿娘要珍珠,還不是為了人情打點,都是為了這個家。我是這家裏的一份子,合該出力。”

李氏又問她,“不是說你弟弟過十歲生?你準備了賀禮沒?”

甄氏點頭,“都準備好了,多謝阿娘惦記。”

李氏想了想,“到時候讓平哥兒跟你一起去,把孩子們也帶着,一起去給舅舅賀壽,你阿爹也不容易,總算有了個兒子。”

甄氏再次感謝,李氏打發她出去了,元帥府裏的家務事基本上都是甄氏在打理。

這甄氏原是普通人家女子,其父是個養珍珠的,她于養珍珠上頭更有造詣。趙家二公子年少時閑着無聊開了個珍珠場,緣分使然,東家和大師傅的獨女最後做了夫妻。

世人當時都覺得晉國公夫婦怕是傻了,這樣的小娘子,納回去做妾就罷了,怎地還做起了正妻。但兒子喜歡,晉國公夫婦也是小戶人家出生,從來不計較什麽門第,就熱熱鬧鬧地把甄氏娶進門做兒媳婦,還漸漸讓她管起了家務事。

剛開始的時候,福建官場上的太太奶奶們都有些看不起甄氏。但晉國公掌東南水路兩軍三十萬人馬,李氏在江南一片的地位如同土皇後,她姐姐又做了太後,誰敢不賣她的面子。

大兒媳在京城,身邊只有這個二兒媳,李氏到哪裏都帶着甄氏,幫助她打開了官場上的交際。

趙傳平娶了甄氏,并未因她出身地而辱沒她。兩口子雖然三天兩頭打架,但關系依舊好的很,生了二子一女,一個妾也沒有。

趙傳平在京城中了秀才舉人之後,晉國公讓他棄文從武,他又一路過關斬将,二十歲出頭就得了武進士。

中了進士後,他直接在東南軍中任職。晉國公并不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就格外照顧,等甄氏生下長子之後,上戰場、平叛,哪裏要人他就往哪裏去。十年過去了,他漸漸成長為東南軍中有名的青年将領,且文武兼修,世人說起來,都得說一句深肖其父。

再說這甄氏,自幼喪母,其父做了十幾年鳏夫把她養大。等她一朝飛上枝頭做了鳳凰,成了元帥府的二少奶奶,甄老爺瞬間成了滿福建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

晉國公親自牽線搭橋,給他續弦,對方是一個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姓劉,二十出頭。劉氏自幼定過親,死了兩個未婚夫,衆人都說她命硬。

甄老爺也是早早死了婆娘,說起命硬,誰也不比誰差。甄氏出嫁後,時常擔心老父親一個人在家裏冷鍋冷竈,也贊同老父親續弦。

劉氏過門後,先生了個女兒,又生了個兒子,這兒子馬上就要十歲了。按照規矩,十歲的孩子過生,要辦酒席的。

晉國公夫婦自然不會去,但甄氏肯定要回去的。這個弟弟雖然不是和她一母同胞,但甄老爺說了,他年紀大了,這輩子估計就這一個兒子了,等以後有了孫子,過繼一個到原配名下做嫡孫,讓原配也能一直受香火。為此,甄氏更加看重這個弟弟了。

言歸正傳,甄氏按照婆母的吩咐,去珍珠場挑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又單獨給小姑子和女兒挑了一些品相一般的粉色珍珠,給她們串着玩。其餘一等二等的珍珠,按照年裏單子,也挑了好幾匣子。

回了家之後,甄氏直奔正院。

李氏正帶着女兒和孫女玩耍,趙家二娘子趙婧娘和趙傳炜是同胞兄妹,她上頭還有個姐姐,雖然兩歲多夭折了,晉國公強行把大女兒的名字也上了族譜,趙婧娘從沒見過姐姐,但她還是二娘子。

甄氏的女兒還小,才五歲呢,小名兒叫櫻娘。

櫻娘見阿娘回來了,一頭撲了過去,“阿娘,你去哪裏了?”趙家的孩子在家裏說的都是正宗的京城官話,但同時也要學本地化,到了外頭交際要用的。

甄氏摸了摸女兒的小臉,“阿娘去給你和二姑挑了些珍珠。”

說完,甄氏把其中一個匣子打開,給女兒看,櫻娘很高興,摸了摸珍珠,“阿娘,真漂亮。”

甄氏合上了匣子,拉着女兒走到婆母身邊,先行個禮,趙婧娘也見過二嫂。

甄氏把那一匣子上好的珍珠給了李氏,“阿娘,您看看。這另外一小匣子,是我挑來給妹妹和櫻娘玩的。”

李氏打開匣子看了看,“真不錯,你真是靈巧,怎麽就能養出這麽好的珍珠。”

甄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爹阿娘支持我,才能養的出來。”

李氏頭也沒擡地笑,“我們可沒支持你,是平哥兒支持你的。”

婆母開玩笑,甄氏更不好意思了,“阿娘。”

李氏笑了,吩咐女兒,“你帶着櫻娘去玩珍珠吧,看着她,別讓她往嘴裏塞。給你們的小姐妹也送一些,光自己玩多沒意思。”

趙婧娘帶着侄女走了,甄氏在正院和婆母商議往京城送年禮的事情。

過了兩天,元帥府幾大車年禮從福建出發,一路往京城而去。

這個時候,京城又開始下大雪了。

早上,寶娘死賴着不肯起來。今兒不用請安,她也不去學堂了,也不用外出,起來那麽早做什麽,冷死了。

自從到了三九天,真正是滴水成冰,京城已經下了兩次雪了。每次下雪,寶娘是又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這古代園林裏的雪景真美呀,難過的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這是今年第三場雪了,從昨兒下午開始,天上就開始飄小雪,經過了一整夜,外頭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裏的樹木都被大雪蓋上了,莫大管事怕房屋坍塌,一大早就把家裏所有男仆分成好幾隊,到各個院子裏掃雪。

前院還好,後院女眷多,莫大管事親自看着,若有人敢亂看一眼,立刻打板子發賣了。

喜鵲第五次來催,“二娘子,該起床了。我阿爹說了,今兒晌午要來咱們院子掃雪呢。”

寶娘把被子裹了裹,像只蠶寶寶一樣滾了滾,“讓他們掃就是,難道還會有瓦片掉下來砸到我不成。”

喜鵲笑了,“讓人家知道二娘子睡懶覺,還怎麽嫁得出去喲。”

寶娘睜開一只眼睛看她,“了不得了,喜鵲年紀到了,滿口嫁人。明兒我就給你找個好郎君嫁了,三年生兩個,抱過來給我玩。”

喜鵲直跺腳。

劉嬷嬷進來了,“二娘子別逗她了,快些起來吧,天都大亮了。廚房裏有她們的規矩,咱們遲遲不去取飯,她們也為難。院子裏的婆子和小丫頭們,都等着吃早飯呢。二娘子沒吃,她們怎麽能吃得到嘴。”

劉嬷嬷這樣一說,寶娘立刻起身了,這該死的封建制度。讓一群阿姨和小蘿莉挨餓,寶娘實在不忍心。

她火速起身,飛一般把棉襖穿好了。

丫頭們魚貫而入,洗臉、漱口、梳頭,很快就準備妥當了。

寶娘吃飯的時候讓喜鵲陪着,其他人都去吃飯,“別都站這裏,飯都涼了,趕緊去吃,這麽冷的天,要是吃壞了肚子,可不劃算。”

對這些小事情,她一向寬和,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們都紛紛去吃飯了。

寶娘喝了碗粥,吃了一個小花卷,就放下了碗。

喜鵲問她,“二娘子晌午想幹什麽?”

寶娘想了想,“上午去院子裏玩,下午我想出去玩。”

喜鵲呆了呆,忽然想起今兒是學堂休沐日。

她也不點破,“出去要不要叫上三娘子和四娘子?”

寶娘搖頭,“外頭雪天路滑,就不帶她們了。”

吃了飯之後,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家裏的花園子。

雪還在簌簌地下,主仆二人穿得很厚,頭上都戴了厚厚的氈帽,臉上擦了防凍的膏子。

喜鵲撐着傘,她手上戴了手套,倒不覺得冷。寶娘兩只手攏在一起,就站在湖邊看雪景。

冬日天冷,院子裏除了梅花,再無其他景色。可惜寶娘不喜歡梅花,遠遠看着還好,聞到那個味兒她就不舒服。

她心裏自嘲,我果然是個俗人,連傲骨铮铮的梅花都跟我無緣。

喜鵲陪着她靜靜地站着,後面跟着兩個小丫頭。

寶娘在湖邊站了很久,把整個園子的景色都記在了心裏。等看的差不多了,她從地上団了一團雪,扔到了湖面上。

她轉頭對喜鵲道,“咱們回去吧。”

喜鵲笑,“好,站這裏喝風,要着涼了。也就二娘子這樣的雅人喜歡看,我們都覺得還是坐在屋子裏烤火暖和。”

寶娘笑了,“等會子讓春燕去廚房要些食材,咱們自己用爐子熬些好湯水,誰從外頭回來了,先喝一碗,省得凍着了。”

喜鵲連忙拍馬屁,“二娘子真體恤人。”

寶娘睨了她一眼,“年紀不大,成日家拍馬屁算一個。”

喜鵲笑得牙都露出來了,“那二娘子喜不喜歡聽?”

寶娘點頭,“喜歡,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幾個丫頭都笑了起來。

一行人回了栖月閣之後,寶娘直接去了書房。書房裏的炭盆已經點上了,寶娘讓喜鵲把窗戶開了個小縫。

屋子裏比外頭暖和多了,寶娘脫掉了外面的大氅,只穿了件貼身棉襖。這棉襖質地輕盈,保暖透氣,這府裏也就她們姐妹三個有了。

寶娘站到了書桌旁邊,鋪開了紙,開始畫畫。

她畫的是人物肖像,大雪、花園、亭臺、湖邊、美人,景色都是簡略帶過,主要還是人物。

沒錯,她畫的就是自己,喜鵲和兩個小丫頭都被她省略掉了。

寶娘畫的很投入,今天下午,她要去一壺春。她好久沒看見趙傳炜了,這些日子,他往楊家來過兩回,但寶娘只是讓人去送了些吃的,自己并未去。

最近的一次,她把自己做得好湯往前院送了一些。喜鵲親自去的,指點着小丫頭們給少爺們盛湯,趁機塞了個紙條給他,約的就是今日。

寶娘這些日子迷上了畫畫,專畫人物。

她先拿院子裏的丫頭婆子練手,劉嬷嬷是第一個。她給劉嬷嬷畫了許多小像,坐卧起居都有,畫裏頭偶爾會帶上寶娘自己,或是丫頭們,幾十張畫,記錄了劉嬷嬷生活裏的點點滴滴,然後做成了冊子,讓劉嬷嬷留着,以後就算分開了,也有個念想。

劉嬷嬷收到畫冊的時候,雙眼有些濕潤,她沒白疼這孩子。

然後是喜鵲和黃莺,正臉、側臉、背影,做針線活的時候、行走的途中,各種姿态都有。

寶娘前世學過畫的,她把自己的畫風和原身的畫風融合在一起,既有了意境、又能寫實。

等她把水平練好了,開始給趙傳炜畫小像。

第一張是在一壺春樓下,少年郎騎在馬上,擡頭往上看,窗戶開了一角,略微露出丁點美人倩影;第二張是在衛家校場,少年郎揮鞭,姿态灑脫;第三章 是在大相國寺門口,他拾階而上,偶然一個擡頭,雙眼露出驚喜;第四張是在莊園,梨樹下,少年郎用手撥開樹枝,旁邊的少女荊釵布裙;第五張是在酒樓裏,少年面帶笑容,少女羞澀低頭。

寶娘想了想,覺得自己好慘啊,談個戀愛,整日見不到男朋友的面。掰着指頭數一數,二人總共見過七次面,還有一次她被流氓調戲,很是狼狽。

這五幅畫,費了寶娘一個多月的功夫。等她把畫畫好了,就藏在書房中,除了喜鵲,禁止任何人進入。

喜鵲偷偷看過那五幅畫,驚嘆不已!

畫完了這些,寶娘開始畫自己單獨的畫像。吃飯、梳妝、讀書寫字、庭中散步,加上今日的雪景圖,也是五張。

兩份加起來,一共十張畫。

寶娘畫好了之後,自己看了看,非常滿意。她心裏起了促狹之意,又提了句詩,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

她放下筆,等筆墨慢慢幹掉。

等待的途中,她拿出一本策論集,自己仔細研讀。這是楊太傅的手書,上面有許多他的注解。這書有兩本,楊玉昆那本是原版,這本是寶娘自己手抄的。

抄錄的過程中,她仔細詢問楊家父子,學到了許多寫策論的方法。有時候,她自己也寫了文章給楊太傅看。

寶娘不是不通俗物的大小姐,她知道民生疾苦,知道官場黑暗,知道人心險惡和世間百态,她的文章,雖然構思和筆力不如楊玉昆,但內容豐富、角度新穎,楊太傅每每看了之後都很滿意。

寶娘抄這個,一來是為了學,二來是想送給趙傳炜。他獨自上京,雖說在最好的學堂讀書,每日卻沒有良師單獨輔導,寶娘有些為他着急。

這本手抄書,寶娘自己已經吃到了肚子裏。她還在上面加了許多自己的注解,又特意把自己和楊太傅的注解用兩種字體分開。

這本心得和十張畫,是寶娘下午要送給他的禮物。除了這,還有一只荷包。

寶娘做荷包的時候可開心了,仔細繡了一棵松樹在上面。月白色的面料,石青色的松樹,下面墜了暗紅色的雞血石璎珞。

為了掩人耳目,她給楊太傅和兩個弟弟也各做了一個荷包。

等下午,寶娘帶着丫頭婆子和侍衛,禀報了陳氏之後,她就出發了。因她好久沒出門了,今兒忽然這樣要求,陳氏也沒為難。

“去吧,多帶幾個人,逛一圈就回來。”

楊淑娘在一邊噘嘴,“二姐姐,我也想去。”快過年了,家裏女學放假了,楊淑娘整日在陳氏這裏。

寶娘摸摸她的頭,“外頭雪大,過兩天我請你們去我院子裏玩。”

楊淑娘這才放下了撅起的嘴。

寶娘辭別二人,坐家裏的車往外去了。

喜鵲提前親自去定了包間,并叮囑她哥莫要到外面多說。

主仆幾個到了之後,寶娘帶着喜鵲進了包間,小莫管事在門口守着,随從和侍衛們在樓下的大廳裏喝茶。

寶娘進了屋子,喜鵲給她去了大氅,寶娘坐在了桌子邊上。等了一會子,店小二送來了茶果,喜鵲親自去接的。

這包間極大,分裏外間,裏外用簾子隔開的,她們坐在外間裏。寶娘才喝了一口茶,後面簾子就被人撩起了,走出個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喜鵲一擡眼看見趙傳炜,立刻沖寶娘眨眼睛。

寶娘心領神會,吩咐喜鵲,“你去給我買些點心回來,等會子帶回去給兩位妹妹。”

喜鵲屈膝行禮,領命出去了。到了門口,她一再囑咐小莫管事,“大哥,我去買些點心,二娘子沒叫,你不要進去。”

小莫管事撓撓頭,“我曉得了,你去吧,帶兩個人一起。”

喜鵲才出門,趙傳炜走到寶娘身後,雙手環住了她,把臉埋在她的發間,甕聲甕氣說道,“寶娘,我想你。”

寶娘眯着眼睛笑,“你不是經常去我家。”

趙傳炜有些氣悶,“我又看不到你,每次休沐日我都來一壺春來,可一次也沒見到你。”

寶娘笑了,“你好生讀書才是正理。”

趙傳炜轉到前面來,先去把門插上了。然後坐到了寶娘身邊,依舊頭抵着頭,“你想不想我?”

寶娘把臉扭到一邊,“不正經!”

他笑了,“哪裏不正經了,我是京城公認的懂禮又正經的好孩子。”

寶娘擡起眼簾,“你這些日子讀書累不累?”

趙傳炜輕聲回答,“讀書不累,就是夜裏睡不着。”

寶娘奇怪,“為甚睡不着?是不是官學的床鋪太硬?屋子太冷?我阿爹也說年後讓昆哥兒住到學堂裏去呢。”

趙傳炜沒有直接回答她,他臉上多了一絲羞赧,“床鋪不硬,屋子雖然冷,但我每日堅持習武,不怕冷。”

說完,他低頭湊到她耳邊,用低語呢喃,“我夜裏想你,睡不着。”

寶娘的臉頓時爆紅,“呸!不要臉!”

趙傳炜伸手把她攬進懷中,用臉貼着她的額頭,“我就不要臉。”

說完,他低頭在她臉上啄了兩口。不是他不要臉,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白天還好,讀書寫字做文章,打拳舞劍,他忙的很。一到了夜裏躺倒床上,那溫柔的觸感和嬌俏的聲音又竄入他腦海裏,讓他輾傳反側。等好不容易睡着了,夢裏都是她,笑語晏晏,溫柔可愛。

他去抱她,一伸手,她就沒了。有時候能抱個滿懷,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他又醒了。只有那麽兩三次,他摟着她低聲說話,她羞得滿臉通紅要跑。他把她捉回來,上下其手一頓搓揉。有一次,他炸起膽子,問她胸口疼不疼,還輕輕用臉蹭了蹭。

寶娘有些風中淩亂,她,她還不滿十三周歲,大姨媽都沒來呢。這是她自己的算法,放在這裏,連頭帶尾,說她十四了都不為過。

她紅着臉去推他,趙傳炜習武之人,寶娘雖然會耍鞭子,都是些花拳繡腿,怎麽能跟他比,推了兩下,他不動如山。

寶娘連忙轉移話題,“你放開我,我給你帶了東西。”

趙傳炜這才放開了她,雙眼發亮地問,“什麽好東西。”

寶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把旁邊的一個包袱打開,拿出那本書,“這是我阿爹以前讀書的手記,我抄了一份,給你拿去看。”

她又把那一疊畫拿出來,沖他揚了揚,“想不想看?”

趙傳炜把臉湊了過來,“好寶娘,給我看看呗。”

寶娘把畫放下,打頭一張,是他在一壺春樓底下的騎馬像。趙傳炜拿起仔細看了看,非常喜歡。

看了一會兒之後,他趁着寶娘不注意,飛快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好寶娘,你畫畫的本事真高,怪不得人傳你是京城閨閣裏的書畫雙絕。我以前以為是太傅大人給你造勢得來的假名頭,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寶娘笑了,“什麽書畫雙絕,都是唬人的。論起讀書,我比你和昆哥兒都差多了。”

趙傳炜一邊和她說話一邊看第二張,這是大相國寺門口,“你畫畫好,有這一項就行了,誰還能樣樣好呢。”

二人一張張看畫,趙傳炜一張張點評,寶娘畫畫用的手法,和他所學略有不同,卻更能将人完整地呈現出來,連表情都表現的很清楚。但其中又揉入了潑墨手法,意境也不差。

等看完了畫,時間過去了不少了。

寶娘拿出那個荷包,把他身上那個荷包拆了,換上了新荷包。她去扯他的腰帶上的荷包時,趙傳炜緊張的直冒汗。

寶娘換過了荷包,笑着看向他,“喜不喜歡?”

他高興地環住她,“喜歡,我也有東西給你。”

寶娘眼裏有了一絲雀躍,“什麽好東西?”

他笑了,“你等着。”

說完,他起身進了裏間,拿出一個小匣子。匣子一打開,只見裏面是各種顏色的珍珠,個個粒大飽滿,色澤光滑。

小娘子們誰不喜歡這個呢,趙傳炜看寶娘欣喜的樣子,心裏更高興了,“這是前幾日我阿娘送回來給我的。”

寶娘奇怪,“你阿娘為什麽要給你送珍珠?”

趙傳炜忽然紅了臉,他也不知道阿娘的意思,就是說給他玩,随意送人都行。

作者有話要說:  注: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是作者借用唐朝韋莊的名句,此處做出說明。

昨天的章節設定了抽獎活動,系統自動抽了第34章 25名評論的讀者發紅包,今晚9點開獎,差不多都會有的。如果沒有,後期還有抽獎喲。這是晉江新上線的功能,挺好玩的,主要是圖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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