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驚雷起變故突生

過了幾日, 福建的信到了。世子爺拆開一看,裏面有兩封信, 一封是給他們兄弟的。另外一封, 信封外面寫了三個大字, 楊兄啓。

世子爺知道, 那是父親寫給楊太傅的信。他把自己的信拆了,父親囑咐他多關注京中各家動态,注意人員變遷, 查清各遷升之人互相之間的關系, 另, 孝順祖父,關愛幼弟,保重身體。李氏也寫了幾行字, 一如既往,讓兒子照顧好身體。信裏面,還加了一張銀票。

銀票的面額極大, 是晉國公府半年的開銷。京城這邊因為人際關系複雜,頗費銀錢。老早以前,晉國公每年送回來大量真金白銀。那時候, 聖上還是皇子,晉國公守着東南沿海, 每年跑私船能掙不少銀子,大多都花到聖上頭上去了。

如今聖上登基,晉國公把私船停的七七八八, 每年也就掙個開銷,至于軍費,他兩手朝上,問朝廷要。景仁帝知道他如今不跑私船了,也不去追究他掙的那些開銷。

這幾年世子爺自己也弄了許多産業,基本能養活京城這一大家子。但父母仍舊每年會送錢回來,他也不拒絕,都留在手裏。

接到了父親的信,世子爺連吉日都挑好了,準備去楊家提親。

但,變故來的猝不及防。

嚴皇後上奏選秀,李太後同意了,景仁帝也沒反對,嚴皇後着禮部開始準備選秀事宜。

隔了幾日,嚴皇後再次提及,宮中貴妃之位空懸,可特選出身煊赫的貴女入宮。她提及了京中和外地各豪門世家貴族家的女子,這中間自然少不了楊家女,嚴皇後一來為了攪混水,二來給景仁帝提醒,如何破謠言。

景仁帝不知可否,讓禮部按照嚴皇後的意思去辦,并且要求,選上來的人不能超過一百個。他要給宗室賜婚,兒子們那裏也該預備起來了。至于他自己,有幾個做做樣子就行了。

不得不說,景仁帝于這上頭,是個明君。他從來不沉迷享受,他的祖父和父親因受黨争之苦,國朝一直不太興盛。景仁帝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大景朝治理的更好,朝綱穩固,百姓安居樂業,邊疆固若金湯。

京中七品以上官員家中的未婚女兒,只要年齡過了十歲,都要參選,趙家給趙婧娘和趙燕娘姑侄兩個都報了免選,禮部勾掉了趙家名單。

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景仁帝知道趙家中立,也不反對。

楊太傅給寶娘和楊默娘都報了免選,禮部也勾了名單。

話說那禦前侍衛統領俞大人查了多日,終于得到了許多要緊的消息。這消息卻讓他膽戰心驚。

他哆嗦着進了上書房,跪在景仁帝面前,“聖上,十四年前,楊太傅曾孤身前往明盛園,半夜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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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帝目光如刀看着他,“要是錯了一個字,朕把你頭砍了挂到城門口去!“

俞大人砰砰磕了兩個頭,“臣不敢,臣找到了明盛園的一個舊人,想盡辦法才掏出幾句實話。太傅大人進去時,是跟着送米糧的車進去的,出來時,是,是跟着倒夜香的車出來的。“

景仁帝額頭青筋直跳,半晌後問道,“還有呢?“【公/衆/號:xnttaa】

俞大人再次磕頭,然後說道,“太傅大人只去了一次,據傳,據傳後來,後來瓊枝姑姑給太傅大人送了個孩子,是個小娘子。”

俞大人心裏直喊老天爺,生怕景仁帝真把他砍了。

景仁帝閉上了眼睛,忽然,他一揮手,把案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滾!”

俞大人吓得立刻滾了。

這一日,上書房中。景仁帝低頭批閱奏折,楊太傅在一邊陪伺,偶爾回答景仁帝的垂問。

景仁帝一直低着頭,忽然,他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先生家裏女兒多大了?”

楊太傅面不改色,“回聖上,臣有四女,長女出嫁多年。次女和三女馬上十三整,四女尚年幼。”

景仁帝仍舊沒擡頭,“先生,朕一直待先生如師長。”

楊太傅躬身行禮,“多謝聖上垂愛,臣萬死不辭。”

景仁帝笑,“先生真的什麽都願意為朕做嗎?”

楊太傅毫不猶豫,“臣願意。”

景仁帝擡頭,看向楊太傅,“先生,宮中貴妃之位空懸,先生願不願意把嫡女給朕做貴妃?先生放心,朕會好生對先生的女兒。”

楊太傅驚愕地擡頭,他已經給女兒報了免選,景仁帝答應了,沒想到在這裏等着他。

楊太傅又低下了頭,“聖上,臣妻天殘,幾個女兒缺失教養,不堪為妃。請聖上另擇賢良女子入宮。”

景仁帝放下了筆,揮了揮手,內侍們全部出去了。

景仁帝走了下來,站在楊太傅面前,看着他頭上的玉冠,玉冠底下,已經有了白發。楊太傅雙手舉着行禮,景仁帝一打眼,就看到了那只肉掌。

景仁帝忽然伸手,拉過了楊太傅的那只肉掌,輕輕摸了摸,“先生,當年先生以命救朕,是為了朕,還是為了母後?”

楊太傅倏地擡頭,和景仁帝四目相對。

半晌後,他垂下了眼簾,“聖上,您是個明君。臣能救下聖上,是臣的福氣。”

景仁帝聲音很輕,“先生當年除了被砍掉四根手指,身上還被砍了幾刀,當時差點失血而亡。這麽多年,又盡心輔導朕。先生的恩情,朕都記在心裏。”

楊太傅擡眼看向景仁帝,“聖上,臣都是心甘情願的。”楊太傅的眼光很柔和,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樣。

景仁帝放下他的手,轉身,“先生不讓女兒進宮,是不願,還是不能?”

楊太傅心裏清楚,景仁帝大概什麽都知道,他搖頭,“聖上,這宮裏,是個吃人的地方。”

景仁帝忽然大聲呵斥他,“放肆!”

楊太傅再次躬身,“臣知罪。”

景仁帝走到他面前,“你于朕有恩不假,但,你于父皇無恩。朕原以為,自己與旁人不同,得了個忠心的臣子,得了個良師。可現在所有人都對朕說,先生忠于朕,不是因為朕,而是因為母後,朕情何以堪。”

楊太傅跪了下來,以頭觸地,“臣死罪!臣對聖上的心,與任何人無關。臣寒窗十幾載,蒙先帝厚愛,得中榜首。聖上多年信任臣,臣如何不想名揚天下,與聖上君臣得宜,成天下美談。“

景仁帝轉過身,背對着他,“先生,你是父皇欽點的狀元郎,你辜負了父皇,你也對不起朕,更對不起母後!“

楊太傅磕了兩個頭,“臣死罪,都是臣的錯,與娘娘無關。“

景仁帝見他言語維護李太後,心裏更生氣,“住口!母後如何,與你有何幹!“

楊太傅忽然擡起頭,景仁帝見他額頭因為磕頭力道太大,有了紅印,眼中也有些濕潤,“聖上,都是臣的錯。當年李楊兩家退親,臣留了些舊物,臣以此脅迫娘娘,娘娘是被逼的。“

景仁帝大怒,一步上前,對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腳,楊太傅瞬間被踢歪了身子。景仁帝弓馬娴熟,正當壯年,力氣大得很。楊太傅是文臣,年紀也不小了,吃了這一記窩心腳,頓時感覺五髒六腑都皺了起來,口中有些腥甜。

景仁帝踢了之後又有些後悔,想來扶起他,想到此人辱及母後,心中又起了怒火。

楊太傅知道景仁帝心裏的糾結,二人名為師徒,這麽多年,也有一定的情義。景仁帝不想處罰先生,因為先生對自己衷心,可以拿命去救他。可先生和母後有私,他若毫無反應,豈不與畜生無異。

楊太傅故意說了那些話,引得景仁帝大怒踢了他一腳,這一腳,他心裏的怒氣也能發出來一些。怒氣出來了,就能冷靜一些。他是君王,若是盛怒之下做些決定,誰也挽回不了。

楊太傅穩了穩心聲,直接坐在地上,靠在身後的柱子上,神情狼狽。

他擦了擦嘴角,“聖上,臣對聖上,再無二心。若說當年救聖上是有私心,這麽多年過去了,臣眼見着聖上漸漸成了明君,臣心裏高興,能做聖上的先生,是臣的榮幸,這和娘娘無關。“

楊太傅的聲音有些虛弱,景仁帝聽了他的話,什麽都沒說。

過了一會子,景仁帝又看向楊太傅,“先生這樣做,想過後果嗎?”

楊太傅垂下了眼簾,“都是臣的錯,請聖上責罰臣一人就好。”

景仁帝冷笑,“責罰先生,先生有何過錯?無故而加身,先生想讓朕做昏君嗎?”

楊太傅感覺胸口有東西往上湧,他強行往下壓了壓,“臣死罪,求聖上責罰。”

景仁帝盯着他,“先生是想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二娘子是朕的妹妹嗎?”

楊太傅擡眼,反複念叨,“聖上,都是臣的錯,寶兒是無辜的。”

景仁帝轉身,“先生,貴妃之位,朕留給二妹妹,朕有生之年,會保她一世榮華富貴,将來有低位嫔妃生了兒子,朕抱一個給她養。”

楊太傅大驚,“聖上不可!”

景仁帝擡腳就走,“明日聖旨就到楊府,先生回去吧。”

楊太傅大急,扯住了他的衣擺,“聖上不可,寶兒已經定親了。聖上是明君,豈可奪臣妻。“

景仁帝看着他,“定了誰家?朕怎麽不知道到?“

楊太傅聲音有些顫抖,“聖上,不是別家,是晉國公家的小兒子,兩個孩子情投意合,臣已與晉國公世子定下婚約,這幾日趙家就要正式上門提親了。“

景仁帝輕笑,“這不是還沒上門提親,一家有女百家求,趙家能求,朕怎麽就不能求。先生放心,慶哥兒一向懂事,不會和朕争的。“

說完,他去扯自己的衣擺。

楊太傅一口血吐了出來,正好落在景仁帝的袍子上,他聲嘶力竭,“聖上,求聖上開恩,不要責罰寶兒,她是無辜的。聖上,為了娘娘,求聖上處罰臣一個人就可以,不要牽連無辜。”

景仁帝看了看那口血,忽然蹲下身來,看着楊太傅,“先生無過,朕不能責罰,母後是朕的生母,朕更不想責罰。二妹妹是無辜,但到了今天,總要有人來扛這個罪。朕又不是賜死她,封她做貴妃,還答應以後給她個兒子,一世榮華富貴。二妹妹進宮了,謠言不攻而破,先生和母後的名聲得以保全,有何不可。”

楊太傅擡眼看着他,“聖上,在寶兒心裏,一世榮華富貴,比不上三公子一日恩情。聖上,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時常相會,聖上要棒打鴛鴦嗎?”

景仁帝感覺楊太傅在諷刺什麽,“是不是在先生眼裏,母後的一世榮華富貴,也比不上先生的一日恩情。”

楊太傅垂下了眼簾,“臣不配,是臣玷污了娘娘,臣死罪,求聖上開恩。”

景仁帝搖頭,“先生,父債子償。”

說完,他大力掙脫開楊太傅的手,闊步走了出去。

楊太傅又吐了一口血。

過了好久,俞大人進來了,扶起了楊太傅,“太傅大人,聖上命下官送您回府。”

楊太傅看着俞大人,“聖上有你,我也放心了。”

俞大人打哈哈,“太傅大人說笑了,下官跟太傅比起來,如螢火皓月之別。”

俞大人心裏直咧嘴,您可別再說了,天都要被您捅了個窟窿。

俞大人把楊太傅送回了家,見他吐了血,還給他請了太醫。

寶娘聽說楊太傅受傷了,急匆匆去了前院。

太醫剛走,說楊太傅急火攻心,又受了大力撞擊,肺腑有損傷,需多調養。

寶娘走了過去,“阿爹,您怎麽樣了?”

楊太傅看着女兒,“寶兒,阿爹對不起你。”

寶娘疑惑,“阿爹,發生了什麽事?”

楊太傅緩了口氣,“聖上說,讓你進宮做貴妃。”

寶娘大驚,“阿爹,這怎麽可以!”

楊太傅咳嗽了一聲,嘴裏吐出些血沫子,“寶兒莫急,阿爹去找你阿娘。”

寶娘趕緊給他拍背,又端了熱水給他喝,“阿爹,您莫急,保重身子要緊。”

楊太傅漱了漱口,叫了莫大管事進來,“墨竹,你去往明盛園送信,再給趙家也傳個話,就說,寶兒要做貴妃了。”

莫大管事立刻去了。

寶娘看着楊太傅,“阿爹,聖上真的不念舊情,就這樣處罰阿爹?”

楊太傅摸了摸女兒的頭,“阿爹的錯,卻要你來承擔,是阿爹對不住你。”

寶娘搖頭,“阿爹,女兒不是說這個。”

楊太傅拍了拍女兒的手,“聖上想保全阿爹和你阿娘的名聲,所以才讓你進宮。但阿爹怎能讓你一個人抗下這一切,我兒放心,阿爹會有辦法的。”

莫大管事去了明盛園,找了明盛園的掌事太監,就傳了一句話,二娘子要進宮了。都這個時候了,莫大管事也不含蓄了,直接把難題抛給了明盛園。

傳了話之後,他又去官學,直接找了趙傳炜。

趙傳炜認識他,“莫大叔,您找我有什麽事情?”

莫大管事避着旁人,“三公子,老爺讓我來告訴三公子,今兒聖上有旨意,讓二娘子進宮做貴妃,明日聖旨就要進楊府了。”

趙傳炜頓時心驚肉跳,他急得在原地轉圈,然後對莫大管事說,“你先回去,告訴岳父,我進宮去求婚。聖上,聖上總會賣我阿爹一個面子。“

莫大管事點頭之後就走了。

趙傳炜跟先生請了假,立刻就回家去了

宮裏面,景仁帝離開上書房之後,直接去了壽康宮。

李太後招呼兒子吃茶,見兒子袍子上有一塊血跡,看了看兒子,“皇兒,這是哪裏那裏的血跡?”

景仁帝端起茶盞,“先生病了,剛才吐了口血。“

李太後哦了一聲,“太傅國之棟梁,皇兒可有賜太醫?“

景仁帝回答,“朕讓人送先生回去了。“

李太後不再說話。

景仁帝忽然問她,“母後,朕已下旨,讓先生送女入宮,封貴妃,住景仁宮。“

李太後倒茶的手頓了一下,“皇兒這麽快就做決定了。“

景仁帝笑,“母後知道朕要做什麽決定?“

李太後笑,“皇兒的決定,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只是一入宮就高位,諸妃要不安了。”

景仁帝以為李太後要說什麽,誰知是這個,他笑了笑,“貴妃無子,倒影響不到旁人。”

李太後看着兒子,“皇兒累了,去歇着吧。”

景仁帝定定地看着李太後,半晌後輕聲說道,“母後,兒臣不孝,讓母後為了兒子犧牲良多。”

李太後聽見這話,低下了頭,“皇兒,母後為了你,做什麽都願意。只是,還請皇兒莫要牽連無辜。”

景仁帝的聲音更小了,“母後,朕保妹妹一世榮華,謠言不公而破,母後覺得好不好?”

李太後擡起了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景仁帝,“皇兒在說什麽?”

景仁帝轉開了臉,“母後,您永遠是兒臣的母後。但,兒臣的父親,只有一人,就是先帝。”

李太後大呵,“皇兒!”

瓊枝姑姑早把人都叫走了,殿裏只有母子二人。

景仁帝也不再藏着掖着,“母後,兒臣不怪您,父皇去的早,先生對兒臣有救命之恩,又多年嘔心瀝血輔佐兒臣,母後……兒臣不怪母後。”

李太後輕笑了一聲,眼底有了淚水,“皇兒,母後年幼時,只想吃飽穿暖,不挨打挨罵。後來,母後被李家救了,你外公外婆待我好,母後和你兩個姨母在家裏吃的一樣穿的一樣,又和楊家定了親。母後以為,等楊家大郎中了秀才,母後就是秀才娘子了,過着普通的日子,平平淡淡,多好啊。可是呢,母後大概不配過那樣美好的日子。”

李太後頓了頓,繼續說道,“進了王府,母後服侍先皇後龐氏,受平氏欺壓,母後從來沒抱怨過一句。這是母後的命,合該就是來受罪的。後來,先皇後開恩,母後生了你兩個姐姐,母後才覺得活着有了些意思。等皇兒出生,母後就更不敢随波逐流了,母後在宮裏小心謹慎,你舅父和三姨夫,還有嚴侯爺一起,歷經多少風雨,皇兒才保全性命。等皇兒做了皇帝,滿朝文武都是老臣、重臣,皇兒才十二歲,母後又害怕了,這世上,誰不喜歡權力呢。官員權力沒了,最多是回家種田。皇兒沒了皇位,就要人頭落地了。”

景仁帝有些動容,“母後,兒臣不怪母後。母後與先生有情,兒臣也能理解。父皇在世時,母後從未有違規矩。父皇去了,母後和太傅有什麽,兒臣不想追究。兒臣知道,母後一半是為了兒臣。若無母後,先生就是臣子,不會有這般忠心。”

李太後把自己倒的茶水喝了,“皇兒,母後對不起你父皇。明兒開始,我去皇陵,給先帝守靈,以贖罪過。”

景仁帝看向李太後,“母後,兒臣說了,兒臣不怪母後。”

李太後看向景仁帝,“皇兒,母後疼你,你知道嗎?”

景仁帝點頭,“兒臣知道。”

李太後忽然淚流滿面,“皇兒,你得父母疼愛。可是那個孩子,是母後吃了藥早産下來的,一出生就送走了,從來沒有得到母親疼愛過。這是母後的罪孽,母後去贖罪,希望皇兒能饒過那個孩子。”

景仁帝見李太後忽然落淚,有些慌張,多少年了,從父皇過世以後,母後再也沒流過淚。

他趕緊給李太後擦眼淚,“母後,母後,兒臣不孝。母後,這些事情,不該由母後一個人來承擔。母後只管在壽康宮安享天年,兒臣會處理好一切的。”

李太後擡眼看向兒子,“皇兒,母後多謝你。母後求你,別讓寶娘進宮了,不然母後餘生,如何能安寧。”

景仁帝拉着李太後的手,“母後,先生有錯。他對父皇不敬,兒臣不能明着處罰他,只能讓他受些煎熬。”

李太後不明所以,景仁帝笑着解釋,“母後莫急,二妹妹是朕的妹妹,朕怎能真讓她進宮,豈不成了畜生。兒臣聽說,楊家另有一女,比二妹妹只小了一個月,與二妹妹容貌極為相似,先擡進宮來,封個貴妃,母後多教導幾年。”

李太後忽然跪了下來,“皇兒,你是帝王,我現在不是太後,只是一個失貞婦人。求聖上開恩,不要讓楊家女子進宮了。寶娘進宮,我餘生難安。楊三娘子進宮,寶娘餘生難安。都是我的錯,我求皇兒,饒過她吧。“

李太後這一跪,景仁帝立刻也跪了下來,“母後,母後,兒臣如何能承受的住。“

母子兩個摟在一起,李太後哭着說道,“不,皇兒受的住,你是天下之主,我對不起先皇,該受罰。皇兒替先皇懲罰我,我心甘情願受着,只求皇兒不要牽連無辜。“

景仁帝摟着李太後,“母後,母後,兒臣錯了。可兒臣怎麽能懲罰母後,但兒臣若丁點反應都沒有,兒臣又如何對得起父皇。“

李太後淚如雨下,“皇兒,都是母後的錯,母後對不起你。“

李太後哭了一陣,景仁帝一直給她擦眼淚,等她不哭了,景仁帝輕聲勸慰,“母後,兒臣該怎麽辦。“

李太後低聲道,“皇兒,若是為了懲罰楊鎮,母後已經懲罰他十幾年了。“

景仁帝詫異,“母後說的是何事?“

李太後看向兒子,垂下了眼簾,“寶娘并不是母後生的,她是我親表妹的女兒。“

景仁帝大驚,“母後,果有此事?“

李太後回到,“皇兒,楊家母子負了我,我豈能讓他如意,我把孩子送給了你三姨。寶娘是我表妹的獨女,表妹臨終時,一再請求我照看寶娘。若是把她留在她父親那邊,無父無母的孩子,豈不要受人欺淩。母後就把她送給了楊鎮,做楊家的嫡次女,身份高貴,長大後也能說門好親事,誰曉得她竟然和我長得這般像。”

景仁帝腦子飛快地轉着,“母後,母後,您是說,是說婧妹妹!”

李太後搖頭,“不,母後說的是炜哥兒。母後把他送給你三姨,一則,我不想讓楊家人養他。二則,母後把親生兒子給了你三姨,你三姨和三姨夫才能放心地替皇兒守東南國門。你三姨夫當年權力太大,又不肯造反做皇帝,你三姨怕皇兒長大後算賬,母後就把孩子給了她,這是母後和你三姨之間的約定。”

景仁帝如同聽到個炸雷,“母後,母後說的是真的?”

李太後繼續點頭,“皇兒沒聽錯,事到如今,母後也不想再隐瞞你。母後求皇兒,不要讓寶娘進宮,她确确實實是無辜的。如今兩個孩子有緣走到了一起,母後求皇兒成全。”

景仁帝有些呆,“母後,為何要這樣對先生?先生待女兒,如珠似寶,若是先生知道不是親生的,豈不痛斷肝腸。”

李太後答非所問,“你三姨和你三姨夫多好啊,炜哥兒給他們,十幾年像在蜜罐裏泡着一樣。我若把他送回楊家,讓楊家那個聾子欺辱他嗎?寶娘是個小娘子,去了楊家,她們反倒會優待她。”

景仁帝有些動容,“母後,兒臣多謝母後,為兒臣做了這麽多的事情。“

李太後看向兒子,然後又低下了頭,“皇兒,母後不是開玩笑的,母後預備去先皇陵住一陣子。母後無顏再住壽康宮,皇兒讓我去吧。“

李太後說話有些颠三倒四的,口裏的自稱亂七八糟,景仁帝有些不忍心,“母後,不若在宮裏吃齋也罷,倒不必一定要去皇陵。“

李太後看向兒子,“皇兒,你會不會看不起母後?“

景仁帝見李太後雙眼包含期盼,沉默了片刻,鄭重回答李太後,“母後,事情已經過去了。母後既然要贖罪,就在宮裏吃齋三個月,每日誦讀經書兩個時辰,父皇知道了,不會怪罪母後的。兒臣陪母後一起吃齋,求父皇原諒,都是兒臣無用,才讓母後受委屈。“

李太後搖頭,“皇兒,你是天下之主,萬民都靠着你,不可不愛惜身體。從明兒起,母後吃齋半年,每天誦經三個時辰,求先帝諒解。“

景仁帝點頭,“兒臣知道了。“

說完,他把李太後扶起來,讓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李太後的私事被兒子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景仁帝叫了瓊枝姑姑進來,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沉聲吩咐,“明兒開始,你陪着母後吃齋,扣你兩年月俸,降為低等宮女,仍舊貼身服侍母後。”

瓊枝姑姑二話沒說,立刻跪下磕頭,“奴婢謝聖上恩典。”

景仁帝看了一眼李太後,“母後歇着吧,兒臣先去了。”

景仁帝回了上書房之後,仔細想了想,親自寫了份旨意,“茲有楊氏女,鐘靈毓秀、賢良淑德……封貴妃,即日起入住景仁宮。”

寫好了聖旨,他親自蓋了章,然後交給身邊的張內侍,“你去楊府傳旨。”

張內侍接過聖旨,天已經快黑了,他立刻趕着去了楊家。

到了楊家後,楊太傅半眯着眼睛,正在床上躺着,寶娘正陪在一邊。聽說天使來了,他也沒起來。

張內侍進來了,先給楊太傅問好,“太傅大人安好?”寶娘對着張內侍屈膝,張內侍也趕緊鞠躬,“二娘子好。”

楊太傅勉強笑了笑,“有勞張內侍,老夫尚好。“

張內侍先道喜,“恭喜太傅大人,聖上親封貴府娘子做貴妃了。”

楊太傅雙目犀利地看着張內侍,張內侍把聖旨遞給楊太傅,連念都沒念。

楊太傅閉上了眼睛,并不去接。寶娘看了看楊太傅,伸手下了聖旨,她打開看了一眼,裏面是封楊家女子做貴妃的旨意。

寶娘看着張內侍,“張爺爺,不是說聖旨明兒才來,聖上金口玉言,自然不會有假,這聖旨?”

楊太傅冷哼了一聲,把聖旨扔給了張內侍,“聖上說了,明兒才來傳旨,你這個時候來了,莫不是假傳聖旨。“

張內侍哎喲一聲,“太傅大人,二娘子,這話可不能随便說,我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假傳聖旨。“

楊太傅冷笑一聲,“本官只認明天的聖旨,今天的不認,你拿回去吧,聖上若要殺頭,本官在家裏等着。”

張內侍為難壞了,“太傅大人,您可別為難我啦,我,我哪裏敢呀。我,我給您磕頭了。”

楊太傅閉上了眼睛,不理他。

張內侍看向寶娘,寶娘也垂下眼簾,雙手捧着聖旨,還給張內侍。

張內侍無法,這,從來沒聽說皇帝傳旨有人不接的。這,不接旨要怎麽辦啊。若是抄家殺頭,接不接都無所謂,但這事兒,張內侍多少知道一些,聖上和太傅都生氣呢。

太傅大人官居一品,又是帝師,也有資格和聖上叫板,但這事兒吧,張內侍嘬了嘬牙,得,他是聖上的人,不能站錯了隊。

張內侍也不接聖旨,他給楊太傅鞠躬,“大人,這旨意我傳過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宮了。”

說完,他腳底抹油,溜了。

寶娘捧着聖旨站在那裏,看向楊太傅,“阿爹,這聖旨?”

楊太傅睜開了眼,一把奪過聖旨,丢到了床邊,“不要理它。”

寶娘也不再管聖旨,君王說話出爾反爾,不是說了明兒再來,怎麽天黑了悄悄送過來,讓人心裏看不上這等行徑。

寶娘讓人送來了晚膳,先喝了一碗太醫開的藥,然後又喂楊太傅喝了一碗粥。

楊太傅看着女兒,“寶兒莫怕,你阿娘不會讓你進宮的。阿爹失了道義,在聖上面前已經說不上話。聖上在氣頭上,才不管不顧了起來。等你阿娘再去勸說一回,實在不行,還有趙家。若是兩方都無用,阿爹就辭官。選秀說是選官家女,阿爹成了平民百姓,寶兒就不用進宮了。”

寶娘往他嘴裏喂了口粥,“阿爹,您快別操心了,先養好身子要緊。”

張內侍進了宮,景仁帝問,“旨意傳過了?”

他硬着頭皮回答,“傳過了。”

景仁帝又問,“先生如何說?”

張內侍低下了頭。

景仁帝呵斥他,“說!”

張內侍立刻跪了下來,先磕了個頭,“聖上,太傅大人說,他只認明天的聖旨,今天的不認。”

景仁帝氣的額頭青筋直跳,把手中的筆重重地摔到案桌上, “混賬!”

張內侍吓得咣叽磕了個頭。

景仁帝氣不過,沒道理母後一個人吃齋念經,你卻仍舊高官厚祿,故而他一回來就寫聖旨。

可他沒想到,楊太傅居然公然抗旨。

景仁帝氣哼哼地想,大不了等到了明天,朕再傳一道旨意,看你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早上好!

感謝在2020-06-21 10:35:38~2020-06-23 12:3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會飛的魚 10瓶;香蕉牛奶 5瓶;鶴丸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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