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Part4:歸離(三)
第十八章
走出咖啡廳的那一刻,許茉的眼淚就很不争氣地掉了下來。她自诩堅強獨立,但在面對關于葉衍南的曾經上,總是懦弱地像個傀儡。
她跑出咖啡廳,剛走到街角的馬路上,就驀地被一雙手鉗制了住。一回頭,周錦程正滿面焦急地看着她,原本平整優雅的短發,看起來也有些淩亂。
許茉還沒來得及把眼淚收回去,周錦程就猛地把她拽進了懷裏。許茉沒有反抗,或許就是應了那句話。
人越是在受傷的時候,總是無法拒絕那一雙迎來的肩膀的。
“小茉,別哭,我都知道了。”
周錦程心疼地給許茉順氣,可能是因為周錦程的懷抱,比臘月裏的天氣暖一些,所以熏得許茉的眼淚越來越多。十年前的時候,她也曾經向往過周錦程的懷抱。只不過時過境遷,這個懷抱,更像是老友的一種寬慰。
“周錦程,她說我殘缺……我真的……好不甘心。”字字哽咽。
“我聽到了,都聽到了。”許茉出門的時候,周錦程因為擔心許茉的身體,就跟着一起出去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等趙今沫,他就靠在後面一起等。而至于她們的談話,他也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很多事,許茉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僅僅是知道了最慘痛的一部分。
“小茉,對不起。當時在醫院裏,我不該問你那些的。”周錦程忏悔。他不該問她,如果葉衍南還愛她,她改作何選擇。他不該一遍遍地,問她原因的。
“周錦程,很早之前,我真的是想過要跟他過一輩子的。真的是,一心一意地想跟他過一輩子的。”許茉把臉悶在他的懷裏,連聲音都是氤氲的:“可是表姐回國的時候,什麽都變了。”
“小茉,別說了,我知道。”
“表姐一步步地接近他,我無能為力。而他們之前發生的那些感情,我更加無能為力。我始終是那個理虧的人,我期待他能和表姐保持距離,可是結果呢?沒有。”許茉哽咽了一下,身體微顫:“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前一天跟他因為讀研的事大吵了一架,我生氣回了我爸媽家,他就一個人出差去了。後來,我被查出宮外孕。當時,我真的很無助。我打電話給他,想求他回來的。可是……”
許茉仰起臉看周錦程,眼裏淚水模糊,語氣裏依稀可見那時的無助:“可是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是趙今沫接的呢。周錦程你知道嗎?那時候是晚上啊,她說他在洗澡,他們在酒店。那時候,可真的是給了我許茉一記當頭棒喝。如你所言,我自卑,自卑到不能相信別人。但我還是固執地告訴了趙今沫,我宮外孕,需要和葉衍南商量一下。結果,趙今沫在轉達給他的時候,我分明就聽見了他對她說,如果是許茉的電話,就挂斷。不到三秒,我就真的被挂了電話。”
“別想了,那些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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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茉沒有停止,支離破碎的聲音裏滿是不甘和嘲諷:“我打電話的當晚,我就失去了我的第二個孩子。你有見過那麽多的血嗎?血流在地磚上,恐怖地就像是一個血池。我終究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羞恥心的,我沒再打電話給他。我一個人拖着血淋淋的裙子,打了120。救護車到的時候,我已經什麽都分不清了。醫生讓家屬簽字,可我真的是連一個家屬都沒有。可是,沒有家屬簽字,就不能動手術。”
許茉自嘲道:“也幸虧,在得到宮外孕的消息之後,我就讓我爸媽從西北趕回來的。否則,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會死在手術室門口。”
周錦程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揪緊了。甚至,連呼吸都不那麽順暢。
“後來,我還無意間從我爸媽的交談中得知,我失去孩子,被切除一側輸卵管的當晚。葉衍南就跟趙今沫去了法國。”
“法國……可真是一個浪漫的國度呢。真适合……重溫舊夢。”
周錦程心疼地抱緊了她。而許茉卻還在笑,笑的眼淚淌了一臉。她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甚至連應有的那一點憤怒都沒有。剩下的,就只有嘲諷:“對不起,是我十年前沒能堅守住你,才讓你吃了那麽多的苦。”
許茉仰起頭,用衣服袖子重重地擦幹了眼淚。淚漬被乳白色的布料掩蓋,自然地就好像是許茉從未委屈過,而那些悲慘的往事也從未發生過一樣。
“周錦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軌跡,從沒有誰要守住誰一說。”許茉牽了牽嘴角,笑的有些蒼白。她依稀記得,染染出聲的那時候,葉衍南也是信誓旦旦地說要守護他的小瞎子一輩子。
可是然後呢?沒有然後。
許茉說:“當初遭的那一趟罪,也算讓我清醒了些。也很順利地,在一年把所有都扳回了原點。我以為我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了,甚至,連面對葉衍南的時候,我都可以沒心沒肺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對他嬉皮笑臉。但是今天趙今沫諷刺我說,我是一個殘缺的女人的時候。我還是委屈了。”
周錦程重新把許茉拽進懷裏,他的懷抱緊到,如同像是在攥緊一根救命的稻草。
“小茉,十年前我愛你。十年後,我依然愛你。如果可以,我想照顧你的以後。至少,不會讓你因為葉衍南,因為趙今沫而痛心。我舍不得你委屈,也從不覺得你殘缺。”
周錦程語氣真摯:“十年前,我因為自己是個窮小子,太過自卑才放開了你。這整整十年,我一直在努力改變,現在,我也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卑微的窮小子了。我很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珍惜你。至少,比起以後可能會沒有孩子,我更重視你,小茉。”
周錦程湊到許茉的面前,輕柔地在她的額頭上按下一吻。許茉出人意料的沒有退卻,反倒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初冬的街角,男人的風衣寬大而溫暖的包裹住身旁的女人,畫面看起來溫馨浪漫。
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相愛過,卻又分離了整整十年。
當然,也沒有人看到。
在街角處路過的,那個眉眼冷厲的男人,正用一種炙烈的眼光,打量着相擁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