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與周錦程告別之後,許茉就坐上了葉衍南的車。
開春還暖,照理說應該是明媚的天氣。然而,坐在葉衍南車裏的許茉,卻無疑地感受到了可怕的低氣壓。悶悶地,讓許茉險些喘不過氣來。
葉衍南踩了一腳油門,車子安靜地往公路上開去。許茉聽說,越是好的車,底盤越重,性能就愈發的穩定。但是,坐在葉衍南車上的許茉,卻覺得如坐針氈。
她是真的覺得,坐五塊錢一次的大巴車都比葉衍南的車來的舒服得多。
啪——
一盒紙巾被扔到了許茉懷裏,紙盒的硬角打在許茉的手上,怔怔地發疼。
“葉衍南,你發什麽瘋啊?”被誤傷,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忍不下去。
“許茉,擦幹淨。”字眼裏沒有情緒,一語一頓。
“什麽意思?!”
“嘴擦幹淨,別讓我看到惡心。”
許茉一口氣沒喘上來:“葉衍南你真是厲害,居然還敢覺得我惡心。你親趙今沫的時候,你怎麽就沒覺得自己惡心呢?我跟周錦程是男女朋友,接吻又怎麽了?還是你覺得,我和他要像我們以前一樣,先上船後補票比較好?”
“我從沒有吻過別人。”葉衍南答非所問。
許茉冷笑一聲:“呵,葉衍南你真的是說謊話都臉不紅心不跳啊。”許茉在心裏啐了他一口,葉衍南這個人真是狡猾至極,連說謊都一本正經。只是許茉細細想來,才發現,她确實從沒見過葉衍南吻過別人。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跟趙今沫連酒店都去過,連澡都洗了,會沒吻過她。大概是他們直接沒接吻,直奔主題了吧。
他可真當自己是柳下惠。
“許茉,我從沒對你說過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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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衍南這麽篤定的語氣,讓許茉有一種狠狠扇他一巴掌的沖動。當然,這也僅僅是想想罷了。
“即使你撒謊也與我無關。”許茉嘴硬。
“那你擦還是不擦?”他問。
“不擦。”她反駁。
葉衍南一腳剎車踩下去,輪胎與地面摩擦的瞬間,發出了尖銳而嘶厲的聲響。
還沒等許茉反應過來,葉衍南已經先一步靠近了她。他把手撐在她的面前,作勢就要吻上去。許茉下意識地去擋。嘴裏還念叨着:“葉衍南你放開我,我馬上擦掉。”
葉衍南大概是不相信許茉,依舊維持着固有的姿勢。許茉立刻抽了好幾張紙巾,往嘴上死命地擦。等裸色口紅的成色,一點點轉移到紙巾上。葉衍南見狀,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她。
他的嘴角,揚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說:“許茉,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吃另一個男人的口水。”
許茉光顧着擦嘴巴,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車子再次啓動,往目的地始發。
即将抵達目的地的時候,葉衍南很貿然地問她:“許茉,你跟周錦程在一起,覺得快樂嗎?”
許茉還在賭氣,偏過頭故意不看他:“比跟你在一起快樂地多了多。”
“那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快樂嗎?”
葉衍南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許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無法不承認,和葉衍南在一起的那麽多年時光裏,她快樂過。或許,還是很快樂很快樂。只可惜,他們太早地奉子成婚,太早地水到渠成。因此,也缺乏了婚姻中最基礎的了解。以至于,這一種缺乏的了解,到最後演變成了質疑和不信任。讓兩個人,都太難堪,也太累。
當許茉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離婚接近一年了。
許茉無法正面回答,也不願意正面回答葉衍南的問題。因此,她故意地偷換概念:“葉衍南,我們從沒有在一起過。我們只是結過婚,單純地結婚,單純地生子。別說在一起了,連一點愛情的邊都沾不上。”
“許茉,你真的是這麽以為的嗎?”他問她:“還是你覺得,像周錦程那樣的窮小子,才能跟你的愛情沾的上邊。”
“葉衍南我喜歡過他,你知道的。如果假以時日,把這種喜歡變成愛情,真的很簡單。而我現在,也正在努力。”
葉衍南淡淡地笑了起來,略帶艱澀:“你想過為他努力,為什麽從沒有想過為我們努力一次。許茉,有時候你真的太過自私了。你難道沒有想過,你還有染染,比起你所謂努力的愛情,她更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嗎?”
葉衍南沒說完的時候,許茉冒然出聲打斷:“葉衍南,如果不是我努力過,我們離婚的時間會更早。就是因為染染,我才會一次次地忍耐。後來的離婚,對不起,只是因為我忍無可忍。”
“你就當是我自私吧。”許茉這麽說。
她的話音落下的時候,整個車廂安靜地如同死寂。靜悄悄地,似乎能聽到兩人的心跳,在同一個頻率上,振動起搏。只是各懷心思罷了。
很久以後,許茉不确定是不是過了半個世紀,她聽見葉衍南說。
“他放棄過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許茉,你到現在還不懂嗎?”
許茉是真的不懂。周錦程确實放棄過她,那他葉衍南呢?他葉衍南何嘗不是也放棄過她,現在,他又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
“葉衍南,我不懂,也不需要懂。我相信跟他在一起他會對我好,所以我義無返顧地去做。因為知道跟你在一起不會幸福,所以才會分開。其實,葉衍南你應該比我懂的更多。”
“是嗎?”
許茉慢慢地點了點頭,說:“說實話,我真的動過和周錦程結婚的念頭。”許茉沒說完,其實她想說的是,那也只是單純地動過這個念頭而已。
那時候,剛從S市搬到C市求學。許茉一個人,加之因為宮外孕的事情,身體一直不好,傷風感冒時時有。那個最艱難的時候,也恰好是周錦程搬到她家隔壁的時候。許茉不是十幾歲不谙世事的年輕少女了,她的年紀已經足夠懂得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好,是出于何種原因。一年多裏,周錦程處處照顧她,許茉一直選擇裝聾作啞。
彼時,在最脆弱的時候,許茉是真的動過嫁給他的心思的。不過後來,想起自己的女兒,還有那個叫自己小瞎子的男人,自己還是下不了那個斷絕一切的狠心。
再到後來重遇葉衍南,許茉才發覺,其實她早該給他們一個了斷了。而這個他們,不是指她跟周錦程。
而是,她跟葉衍南。
肩膀驀地被攥緊,許茉毫不懷疑,下一秒葉衍南的指掌,就會從肩膀轉移到自己的脖頸上。然後,狠狠地把自己掐死。
“許茉,你就那麽想嫁給他?”
“是。”許茉迎難而上。
葉衍南冷笑,他從沒有用那麽刻薄而憤怒的眼光看過許茉,像是完全不認識她一樣:“許茉,你記住。如果你敢跟周錦程有什麽,我保證你這輩子都見不到染染。”
“葉衍南你想幹嘛?!”許茉害怕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去做那些無謂的事。我有一千種方法,能讓你永遠見不到染染。但是,任何一個我都不想嘗試。許茉,她是我們的女兒,我不想讓她成為我們之間的工具。但是迫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是會利用她。”
許茉的眸色暗了暗,像是進入夜盲症中,連光線都摸索不到。
“葉衍南我曾經以為你很愛染染的,結果卻沒想到,你居然會選擇利用她來成為你占有欲的一種工具。”許茉顯然誤解了葉衍南的意思:“葉衍南我真的很心寒。分開,難道不好嗎?”
最後,葉衍南放開了緊攥住她的那雙手。葉衍南對于任何人都精明理智,只是面對許茉的時候,他則像是一只漫無目的的蒼蠅。結婚離婚,分開重遇,他都摸不清許茉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許茉對他,永遠無欲無求地像是一個尼姑。她不需要他的懷抱,她不需要他的心疼,甚至連他偶爾想給與她的溫暖,她都視如敝屣。
葉衍南真的不懂,她到底想要什麽。他多希望,他給她一雙手,他就能順着他的手爬到他的心裏。然後,他再把心門鎖上,她就一輩子不會出來了。
只可惜,這也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已。
他曾經以為,讓許茉在周錦程身上宰了跟頭,再安穩地回到自己身邊是一個永絕後患的好主意。只是現在,他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動搖感。
葉衍南不得不承認,許茉是葉衍南長達三十二年的人生裏,唯一的不确定數。
從在趙家第一次看見他低垂着眼睛的小瞎子,到那個對他咬牙切齒的小瞎子,再到現在這個他快要不認識的小瞎子。葉衍南從未如此無力過。
他想說的話,也一直遲遲沒有開口。
他想說。
許茉,我在等你撞了南牆,然後再回頭。
只是他開始不确定,這個讓她撞南牆吃苦頭的過程,他是否還賭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