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許茉被葉衍南又鬧了一陣子,一不小心就睡了過頭了。等醒來的時候,眼看時間也遲了,就打了個電話回去裝病告假。出人意料的,一向以摳門着稱的陳勝竟然立馬就答應了許茉的病假要求,還熱心地讓她好好休養完再回來,許茉頓時覺得老天爺開眼了。

她本來是想睡一個回籠覺的,結果翻來覆去都睡不着。葉衍南去公司了,染染又去上幼兒園了,她一個人在家裏閑着無聊就拿了本詩集,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安靜地看着。

興許是日光太溫暖了,又或許是這個家給許茉帶來的歸屬感,許茉看了會書就有些發困了。她打了個呵欠,正打算在躺椅上睡一覺的時候,有人從身後走來,慢慢悠悠地遞了條毛毯給她。

“張管家,謝謝。”許茉笑着朝張管家致謝。

張管家淡笑,臉上輕微的褶皺在陽光下顯得慈愛而和藹:“太太客氣了,好久沒回來一碰面就跟我說謝謝,這真不像是太太你的作風。我還記得太太剛到家裏來的時候,可是天天拉着我到處跑的。”

說起以前的事,許茉腼腆一笑:“以前沒見過世面,什麽都覺得好奇,現在說起來還真的是有點丢人。”

“哪裏會丢人?”張管家語氣微頓,目光悠遠像是在回憶着什麽:“我從小看着先生長大,從小時候開始,先生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等到後來長大了,也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後來太太來了家裏,先生的笑容可是比以前多了許多。”

“是嗎?”

“能看得出,先生是打心眼裏喜歡着太太的。”

許茉低下莞爾,手裏的那一塊羊絨毯子經過她的反複折疊,變得柔軟而舒适。她忽然發覺,原來從別人口中得知葉衍南喜歡她,竟然是這樣的感受。

不敢回答,小心翼翼。但心裏卻像是蜜糖倒翻了一般,甜到了心窩裏去。

見許茉沒有回答,張管家停頓了半響,說:“太太,其實我一直很想問您一個問題。”

“您說。”

張管家偏過頭看着搖椅上的許茉,老邁的目光清冽而認真:“我其實一直不懂,您為什麽要跟先生離婚。我記得那時候,您因為讀研的事情跟先生大吵了一架,先生賭氣出差,您就回了娘家。結果等您再回來的時候,就毅然決然地跟先生提出了離婚。”

張管家眉間的折痕深了一層,聲音懇切:“太太,那對夫妻沒有小吵小鬧呢?什麽事情,兩個人說出來就能解決,為什麽偏偏要用離婚這種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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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我覺得我跟他不相配的話,張管家你信嗎?”

“不信。”張管家颔首:“這樣的理由太敷衍了。如果是外人說你們不配,或許還情有可原。但在我眼裏,先生是把太太往心尖上疼的。從小到大,我從沒看過先生對任何一個人像對太太一樣耐心仔細。”

“您知道先生為什麽每次出差都是淩晨或者晚上回來嗎?那是因為他怕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就連夜處理完事情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您有夜盲症,先生就為了你讓這個家整整亮了四年的燈。先生對您,真的是用盡了天底下最好的感情。”

是啊,他為她用盡了天底下最好的感情,那她又何嘗不是呢?只是,她偏偏又是個膽小懦弱的人,付出受挫之後,她哪裏還敢嘗試。

許茉擡頭放眼看了看,帶着些自嘲式的諷刺:“他确實是對我很好,只是歸根究底,我就是個沒有福氣的人。”

“太太,人可以盲目,但不可以盲心。如果說這樣您都看不出他愛你,那太太的心,也真的是盲了。”張管家随着許茉的目光一起投降不知名的某處:“您也知道,葉老先生一直是有心撮合先生跟趙今沫的。甚至在您跟先生結婚之前,葉老先生也是一心想讓先生娶她的。”

“是啊,表姐她很優秀。別說葉老先生欣賞她的果斷幹練,連我都佩服她。”

“後來你們離婚,葉老先生就開始明裏暗裏地撮合他們倆。這些年雖然趙今沫一直在身邊,但先生從來沒動過任何心思。他想盡了各種辦法把趙今沫弄走,但每次都會被葉老先生原封不動地安插回來。後來,先生見您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是心冷了。”

許茉牽了牽唇角,笑容發苦。她何嘗不想有些反應呢,只是她害怕,她比不過趙今沫,也……不敢比。

“其實先生一直在想靠近你,可是每一次都是你在把他往外推。”

許茉含着笑轉過頭去:“張管家,其實我也很想靠近他。只是我跟他之間差距太大,我連他到底為什麽會愛上我我都不知道。”許茉話音微滞:“說起來……我還真像是個瞎子。”

“太太,世界上從來沒有差距,只有自卑的人才會人為臆想出差距。先生的個性你也知道,他不懂嘴軟也不會說好話,他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裏吞的人。”

“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很愛你。”

張管家抛下這麽一句話就走了,室外日光正好,許茉卻有點想念那個懷抱,想念那個會叫自己小瞎子的人。她忽然發覺,過往的那一切已經并不重要了。無論是趙今沫的強勢插入,還是宮外孕的創傷,都抵不過兩個人相愛。

相愛,就夠了。

而現在,她只需要敞開所有的心結,重新回到他的懷抱裏就夠了。

她将蓋在腿上的毛毯揭下,慢慢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陽光熾烈地照進她的瞳孔裏,她有些不适應地拿手去擋。腳步虛浮,她顫顫悠悠地倒在了躺椅上。

她正打算重新站起來,卻驀地發現眼前一片黑。她伸出手毫無目的地往空氣中探去,卻什麽也摸不到。如果是晚上,她還能欺騙自己是沒開燈導致夜盲症的緣故。只是在烈日下忽然失去視力,這樣的表現讓許茉覺得心頭一寒。

幸好,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視力就恢複了過來。雖是這樣,但許茉仍是心有餘悸。

她想着,等哪天有空的話,一定要去醫院好好查一查了。

**

幾日之後,考古隊的收尾工作即将進入尾聲。當然,也意味着離開S市的日子在即。

那天從葉家回到考古隊之後,許茉就順理成章地跟周錦程提出了分手。許茉很坦白的告訴了周錦程,她的心裏沒有他。甚至,連年少的那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叛逆期的傑作而已。如果再繼續和他這樣下去,無疑是在害他。

面對許茉的坦誠,周錦程也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很直白地告知許茉,其實他一直知道,許茉從始至終愛的都是葉衍南,而跟他在一起也是為了氣葉衍南罷了。

當時許茉很想反駁,但發現自己竟然連一點反駁的證據都沒有。因為周錦程說的很對,其實這将盡一年多的時光,許茉雖是一再地想将葉衍南推離,但實際上卻一直保留和葉衍南在一起的所有回憶,所有習慣。

因為她始終懷抱着回到葉衍南身邊的想法,所以才會吝啬地不給予一段新感情任何一點機會。

研究生團隊回C市的那天,許茉告假留在了S市。譚青怡問她為什麽不一起回去,她也只說是擔心染染才留下的。其實,只有許茉一個人知道,她留下只是為了給葉衍南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送走考古隊的那天,許茉回家很晚,葉衍南擔心她夜盲症犯了就特地跑去火車站接她。

人流如潮湧,他站在人群外,她走在人群裏。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尋遍了每一處地方卻找不到他,結果一回頭卻發現他滿身風雨從海上來。看見葉衍南的時候,許茉忽然覺得全世界都變成了黑白的兩色,唯有葉衍南那個人才是真實的、彩色的。

她走到他的懷裏,小心翼翼地擁住他,眼眶微有濕潤。

葉衍南被許茉的表現弄得摸不着頭腦,他只得輕柔地把她抱住,安慰似的撫摩着她及腰的長發,笑着問:“怎麽又鬧不開心了?是不是因為送走考古隊的人,舍不得了?”

許茉搖搖頭,埋在他懷裏悶悶地說:“不是。”

葉衍南戲谑地說了一句:“難不成……是和周錦程鬧別扭了?”

許茉推了他一把,賭氣地觑了他一眼。她這才想起,和周錦程分手的這件事,還沒有告訴葉衍南。

她輕巧地攬住他的脖子,身體往後傾,以一種仰望的姿勢看着他,目光灼灼:“葉衍南,我和周錦程分手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身後火車開過,鐵軌震地轟隆隆地響。許茉所有的話,一下子被吞沒在了嘈雜的喧嚣中,什麽都聽不見了。

葉衍南沒聽清楚她的話,只單單聽見了周錦程的名字。他不明所以:“許茉,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見。”

許茉笑了笑,說:“沒聽見就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她挽上他的手,一起走出火車站。車站外的天色愈來愈黑,但許茉并不怕,因為有葉衍南在,哪裏都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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