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半個月過得很快,許茉因為論文的事回了一趟學校。結果,等辦完事情回到S市的時候,卻在葉家遇見了久違的葉母——程蕙。
夜晚黃金時段的八點檔肥皂劇,總是喜歡把婆婆塑造成各種陰險毒辣的狠角色。然而,在許茉的印象中,程蕙卻是一個溫柔又親切的女人。以前嫁給葉衍南的時候,許茉對于葉家父母一直是戰戰兢兢的。只是在見過面了之後,才發覺二老都是極為和藹的人。
許茉回到葉家,凳子還沒坐熱,就被程蕙拉着各種問個不停。許茉也不嫌煩,笑着一一回答了。
程蕙拿了個橘子,輕巧地剝開,遞了一半給許茉。橘子天然的芳香氣味在客廳裏彌漫,有些心曠神怡的舒暢。
許茉環顧四周,在沒見到葉衍南父親葉銳庭的身影後,才慢慢悠悠地問了一句:“阿姨,伯父這次沒一起回來嗎?”
程蕙觑了許茉一眼,佯裝賭氣地說:“跟衍南離婚之後,就改口叫阿姨了嗎?聽起來可真是不舒服。”
許茉只得低下頭,淡淡地叫了一聲“媽”。
這下程蕙心滿意足了,她說:“還不是因為前兩年支氣管炎的事情,原本老葉打算跟我一起回來的,結果到了快要要回國的時候,偏偏老毛病又犯了,只得繼續留在法國了。”
“法國?”許茉提到這個國家,尤為敏感。
“是啊。”程蕙點點頭:“你跟衍南離婚的這兩年,我跟老葉就一直在法國。你們離婚的那年,老葉正好支氣管炎犯了,衍南還特地來了一趟法國看老葉呢,難道衍南沒有跟你說起嗎?”
“沒有。”許茉眉頭緊皺,似乎有些她不知道的秘密即将揭開。
“我當時還納悶呢,問他怎麽小茉沒跟着來。衍南說你在跟他賭氣,怕你硬拉你來鬧得你不高興,就沒帶你去。”
“他……沒有帶別人去嗎?”許茉謹慎地問。
程蕙不以為然:“不然除了你,他還能帶誰一起去?”
程蕙又從水果盤裏拿了個橘子,她顯然沒有注意到許茉探究的表情,稀松平常地說:“衍南是一個人來法國的,後來因為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他待了一個月不到就走了。結果誰知道他一回國,你們倆就火速的離婚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覺得你們倆離婚的事沒頭沒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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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茉心裏一怔,驀地發覺當年的事情可能事有蹊跷。許茉剛想繼續問下去,卻被程蕙的笑聲打斷。
想到那時候的事,程蕙忍不住拍了拍腦袋,笑着說:“衍南跟老葉說因為擔心你要先回國的時候,可是把老葉氣個半死。我還記得那時候老葉猛拍着床板罵衍南是個窩囊廢,被一個女人吃的死死。不過在我看來,這世界上也就你小茉一個人能把衍南吃的死死的了。”
許茉想到葉衍南埋頭挨罵的樣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程蕙忽然轉過頭看她,目光純善而幹淨:“小茉,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因為我感覺像你這樣幹幹淨淨的女孩子,才真正地配得上衍南。”
“是嗎?”許茉低垂着臉,有些羞赧。
“其實,關于趙今沫的事情,我一直很想作為一個妻子一個婆婆跟你說一聲抱歉。”程蕙搖了搖頭,表情有些無奈:“老葉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就以娶一個精明能幹的女人為準則,後來他沒娶成,就沿用到了兒子的身上。當年你跟衍南結婚,老葉雖然和和氣氣的,但打心眼裏他卻是不怎麽滿意的。不過,你們畢竟是奉子成婚,他也拿你們沒辦法。”
許茉也很能體諒葉銳庭的處境,畢竟哪個父親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呢?況且像她這樣的人……或許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配不上葉衍南的吧。
程蕙長嘆了一聲:“我以為你們結婚之後,老葉就會消停的。結果沒想到,等趙今沫回國的時候,他居然連你們已經結婚了都不管,硬是把趙今沫塞進了公司。衍南當然也知道老葉的心思,說什麽都不肯。可是衍南有辦法把她弄走,老葉就會有同樣的辦法把她弄回來。說實話,其實從趙今沫回國之後,他們父子倆的關系就不太好了。也就唯獨老葉生病,衍南去法國的那一次,算是心平氣和了點。”
“也并不能怪誰,可能在別人看來,我跟葉衍南總算是不太合适吧。”許茉很坦白地說。
“什麽合不合适的?在我看來你們倆就是最配的。你看,雖然老葉喜歡精明能幹的女人,但最後不也還是娶了我這個書香門第家庭的女兒過了大半輩子。其實哪來什麽合适不合适一說,兩個人過得開心才是真的。”程蕙擺擺手,示意許茉別放在心上。
許茉有些出神:“是啊,過得開心才是真的。”
“我其實一直很希望你們夫妻倆能夠和和睦睦的,但卻也沒想到你們最後竟然會離了婚。不過現在也好,你回來了,衍南也能高興點了。”
程蕙覆上了許茉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離婚後,老葉更是變本加厲地要把趙今沫塞給衍南。他大概也是覺得他英明神武了一輩子,最後反倒讓自己最寶貝的兒子栽在了一個女人手上,所以面子上過不去吧。小茉,關于趙今沫的事,我是一直很想跟你解釋,只是因為常年在國外又沒什麽機會見面,所以一直擱置着。今天說出來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媽,你不用覺得抱歉。其實……趙今沫的事,我也不是很在乎的。”許茉說的一本正經,只是這樣拙劣的謊言,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程蕙拍了拍許茉的肩膀:“傻姑娘,有哪個女人會喜歡自己的丈夫身邊有別的女人呢?以前想跟你解釋的時候,你卻因為跟衍南離婚了沒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回到他身邊,這些事我是一定要原原本本告訴你的。衍南這個孩子是個悶葫蘆,無論好的壞的都喜歡自己扛着,有些事他不跟你說清楚,那就由我告訴你。”
程蕙笑容慈愛,許茉握上了她的手背,發自內心地對她說了一聲:“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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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世間的東西總是那麽巧。巧到一環扣一環,當所有的真相打在一個人的臉上的時候,那種感覺……是窒息。
晚上,程蕙帶着許茉去接染染放學,結果很巧地,就在幼兒園前的街道上,遇見了許茉的舅媽、趙今沫的母親——譚月琴。
撞見許茉的時候,譚月琴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只是往回走了幾步之後,她又硬生生地重新走了過去。她眼裏有些躲閃,但還是很體面地跟許茉打招呼:“小茉,好久不見。”
“舅媽,好久不見。”
程蕙已經走進了幼兒園裏,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許茉和譚月琴兩個人,看起來疏離而落寞。
譚月琴握緊了手裏的包,絞弄着皮包的帶子,看起來有些不安。
許茉盯着她的動作,不禁想起以前曾看過一本關于心理學的書,上面說如果一個人緊張,欲言又止的時候,往往會出現一個固定的反複動作,比如絞衣服,又比如絞帶子。
“舅媽,馬路上灰塵多的厲害,附近有一家咖啡店,不如我帶你去裏面坐會吧。”許茉笑了笑,溫柔地說。
“小茉,不用了。我叫了司機來接我。我站在路邊等一會,估計他就到了。”
“那我陪你一起等一會吧。”許茉陪着譚月琴一起站在路邊的榕樹下,靜候着司機的到來。
等車的過程中,譚月琴忍不住瞥了許茉一眼。許茉還是像以前一樣,幹淨而無害,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帶着長久的微笑。可是許茉越是這樣,譚月琴越是愧疚。
最後,譚月琴還是打破了心裏的那層不安,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許茉的肩膀。
許茉問:“舅媽,怎麽了嗎?”譚月琴雖是趙今沫的母親,卻不像是趙今沫那樣精明善計。她一直是一個極為老實本分的人。
譚月琴心虛地看了許茉一眼,淡淡地低下頭:“小茉,其實這些年舅媽一直很後悔,害了你一樁婚事。”
“什麽?”許茉不解。
“可能我說出來你會恨我,但是我也還是想原原本本的告訴你。”譚月琴的聲音很淡,像是編排了許久才好不容易醞釀出的話:“你嫁給葉衍南的時候,不僅是今沫心有不甘,甚至連我都是埋怨你的。只是感情這個東西,哪裏說得清,又哪裏有公平可言呢。可是……人總是向往着付出就會有回報的公平,但是看着今沫現在一點點的迷失自己,我真的覺得,很有必要告訴你真相。如果你聽了之後,怪我恨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許茉莞爾,眼神異常地平靜:“舅媽,其實這些年我也一直很羞愧。說到底,也是我搶了表姐的東西。你們記恨我,我也沒辦法狡辯,畢竟我是真的做錯了。至于現在,我又怎麽可能會怪你呢?”
許茉的一席話,讓譚月琴倍感愧疚。她猶豫了半響,才慢慢地說:“小茉,其實當年今沫并沒有跟葉衍南去法國,所有她和葉衍南暧昧的情況,也都是我們制造出來的假象。那時候,她騙我說她因為無法接受你跟葉衍南結婚的事,而患上了抑郁症。我心疼女兒,就跟着她一起騙你,騙你父母。”
譚月琴深吸了一口氣,喉頭哽咽:“我故意偷偷告訴你父母,葉衍南和今沫去法國度假,其實他們當時根本沒有在一起。我原本只是想氣氣你的,卻不知道你因為這些事,之前差點宮外孕丢掉了性命。而後來,也因為我們的一時錯誤,害你們離了婚,害得染染連一個完整的家庭都沒有。對于這些,真的……很抱歉。”
許茉并不是個慷慨大方的人,但面對一個幫助了她那麽多年的舅媽,她的心裏從來沒有記恨,也只有原諒。
不遠處,幼兒園的露天窗戶裏映出了染染的身影。她雖是矮矮小小地縮在人群裏,但只消一眼,許茉就能認出她。許茉也是個為人母親的人,她也能懂譚月琴這種義無返顧地為女兒着想的母愛。即便……這種愛是錯誤的。
“舅媽,不用抱歉。過去的都過去了,往前看才是真的。”
“如果小茉你真的是這樣想,那我也是覺得安心了。”譚月琴寬慰地笑笑,岔開了話題:“小茉,其實最近你媽跟我媽來往挺多的。我聽她說你要結婚了,對象還是當年你高中的時候,拼死拼活鬧着要嫁的周錦程。沒想到兜兜轉轉,你最後還是嫁給他。不過,這倒也是另一樁緣分了。”
“舅媽你誤會了,我跟他已經分開了。”
譚月琴顯然沒有想到許茉跟周錦程已經分開了,她只得淡淡地笑着,說:“一年前你去C市讀研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念念不忘着周錦程,所以特地去報考了他的學校……”
譚月琴餘音未落,許茉就着急地打斷了她:“舅媽你是怎麽知道周錦程是在C大任教的?”連句讀都來不及分割,許茉心底的那一口氣急轉直下。
“是……今沫跟我說的。”譚月琴疑惑:“有什麽不對的嗎?”
許茉平複了心緒,才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沒什麽”。
一輛黑色的轎車穩穩地停在了許茉的面前,譚月琴跟許茉到了別就上了車。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吩咐許茉有空去趙家坐坐。許茉笑着應答,但心裏卻像是打翻所有的調味品一樣,五味雜陳。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當年葉衍南當初負氣出差,應該也是趙今沫搗的鬼。周錦程在C大任教這件事,在報考學校之前許茉是毫無所知的。她唯一的猜測,也不過是招生簡章上的周錦程的三個字。但那……也僅僅是猜測而已。
趙今沫會知道周錦程在C大任教,她又怎麽會放過這個離間葉衍南和她的絕佳機會。
只是這樣想起來,許茉又驀地覺得心窩子有些發疼。如果是因為這些,而錯過了和葉衍南整整兩年的時光。
那麽……她真的會後悔。後悔自己的自卑,後悔自己對他的不信任。也怪不得他沒有那麽多的解釋,因為……他根本沒犯任何錯,自然也不會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叮鈴鈴——
幼兒園下課的鈴聲就像是小孩子銀鈴般的笑聲,稚氣未脫。
許茉收斂了所有複雜的心緒,正打算往幼兒園裏走去,卻在轉身的那一霎那,腳步不穩猛地跌倒在了地上。手掌按在柏油路面上,大概是被磨破了皮,才會疼的發慌。腦子裏昏昏沉沉的,許茉剛想擡起手,檢查一下手上的傷勢,卻猛地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了。
腦袋很重,有沉悶地響聲在腦子裏回蕩,暈暈沉沉地,又分不清方向。她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因為失明的關系,已經失去了平衡的重心。她好不容易才嘗試着站來起來,卻暈眩地差點栽倒了下去。幸虧有過來接孩子下課的家長發現了她,及時将她扶到了路邊的座椅上,她才幸免于難。
萬幸的是,在休息了幾分鐘之後,許茉的視力仍是恢複了。
有人問她沒事吧,她也只是笑着說,大概是因為中暑了的關系。
只是……初秋的季節,哪來的高溫,又怎麽可能中暑。這個謊言,撒的未免也太過拙劣了些。
其實,從很早的間接性失明開始,許茉的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一點底。她知道,她的身體可能出了一些小毛病,或許……這些毛病還不算小。只是,她一直膽小地,不敢去面對這個可怕的結果。
因為,間斷性的失明。對于一個夜盲症患者來說,可大可小。輕則無礙,重則失明。
更甚者……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芸生生:這章夠肥厚吧!
葉衍南、周錦程【點頭豎大拇指】:良心作者!
許茉:虐文小婊砸!放學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