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夜盲症、間歇性失明、暈眩,每一個關鍵詞都足夠讓人産生無可比拟的後怕感。
許茉趴在電腦前,打下這幾個關鍵詞,按下回車鍵的同時,心髒也像是被一雙手無形地攥緊了。拇指緊摳着食指,連她都沒想到這一刻居然會那麽的忐忑。
以前為了給染染咨詢有關治愈夜盲症的事情,許茉查閱過很多資料。而她也很了解,如果這樣的失明真的是有關夜盲症的話,那麽結果無非就是……視網膜色素性變症。
視網膜色素變性症,首先表現為夜盲,之後視力逐漸衰退,視野變窄,直至失明。傳聞中,不是癌症的癌症,卻足夠讓人永遠見不到光明。
然而,永遠失明這樣的情況,仍然算不上最差的情況。因為,假使這樣的情況是出于神經系統的原因,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人腦是極其脆弱的一個器官,僅僅是一個血管淤塞,或是腫瘤壓迫都足以要了許茉的命。且不論是患上這樣的病症的幾率有多少,躺上手術臺的那一刻就注定着,生死已經變成了未知數。
許茉是個膽小的人,在她二十七年的歲月裏,從未想過死這個字眼。她有女兒,要看着女兒長大。她有父母,想要陪伴他們終老。還有,那個和她兜兜轉轉了快要十年的男人,現在好不容易等到與他雲開霧明了,她舍不得,很舍不得。
不知道是因為電腦屏幕太過刺眼,還是因為心裏的酸楚,許茉的眼眶有些發燙。她仰起頭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重新把眼眶裏那些濕潤而滾燙的淚水收了回去。
規律而沉穩的腳步聲房間外的回廊上響起,還沒等許茉反應過來,葉衍南已經走進了房間裏。
許茉迅速地關閉了網頁,慌張地阖上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正打算回過頭去看葉衍南的時候,他已經從身後反抱住了她。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小瞎子在幹什麽呢?怎麽看起來有點緊張。”
許茉背對着他嘗試性地笑了笑,在确定自己還能笑出來的時候,轉過身盯着他:“你猜?”
“猜什麽?”
“猜我在看什麽。”
許茉笑得很甜,葉衍南知道,她是在挖着陷阱等他跳。只是,她給他設下的陷阱,即使是無底深淵,他都願意義無返顧地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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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是他的小瞎子啊。
“我怎麽猜得出來你的心思。”葉衍南說。
許茉順利地在他的懷裏轉了一個圈,摟着他的脖子,狡黠地說:“其實……我在看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葉衍南也被她這樣古靈精怪的樣子,弄得有些好笑。他抱着她的腰,語氣有些挑釁:“你也不就是個少兒嗎?”
“葉衍南你才是少兒呢?”
許茉賭氣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撓他。結果反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沒能捉住葉衍南,反倒是被他輕巧地抱了起來。
他坐在書桌前的凳子上,她就安分地抱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身上很暖,像是一個天然的暖爐。許茉突然很想一輩子抱着他,一輩子被他溫暖着。
葉衍南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溫柔,他捧起了許茉的臉,輕柔地在她額頭上附上一吻。興許是他的吻太過溫柔,才讓許茉發自內心地有些眷戀。
如果以後,如果未來的那麽多年,她再也無法感受到他的親吻,那該是多麽難過的一件事啊。
許茉的心一抽,疼地有些發顫。她往他的懷裏縮了縮,小心翼翼地問他:“葉衍南,如果有一天我瞎了,再也看不見了,你會……不要我嗎?”
他頗為無奈地笑了出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你瞎了,不是還有我嗎?況且,你夜盲症那麽多年,每天晚上變成小瞎子的時候,不也都過來了嗎?”
“也是。”許茉知道,葉衍南大概是沒往別處想,就大着膽子地問他:“那……如果我死了呢?”
葉衍南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連帶溫柔的嗓音,也悉數變成了不悅。他皺着眉,說。
“小瞎子,不準亂說。”
“那我只是假設嘛?”許茉強忍住心裏的疼痛,抱着他的脖子,假裝撒嬌:“你說,你是不是會立馬偷偷重新娶一個女人回家。”
“下瞎子,沒有那種可能。即使有,我也永遠不會再娶。我會一輩子等你,讓你覺得愧疚,等以後到了陰曹地府,我們倆就做一對鬼夫妻好了。”
聽他這麽說的時候,許茉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一不注意,一顆眼淚就毫無預期地掉了下來。啪嗒地一聲掉在葉衍南的手背上,濕潤了他整個手掌。
“怎麽了?”他聲音裏有些擔憂。
許茉低下頭靠近他的肩膀,毫不客氣地把眼淚擦在了他的襯衫上。擦完了,還理直氣壯地對他說:“葉衍南,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浪漫了。都怪你,把我感動地都哭了。”
葉衍南不說話,只是盯着她哭笑不得地樣子,眼神含情。許茉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微曲湊近他,難得熱情地吻上了他。她的吻很青澀,胡亂到毫無章法。葉衍南寵溺似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回吻住她,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為珍貴的寶物。
他的吻漸深,許茉的眼眶卻又再一次浸潤。
葉衍南一向很會抓住她的弱點,他知道花一輩子等她,能讓她覺得愧疚,所以才會說出那樣決絕的方式。只是,如果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許茉寧願讓他恨她,也比讓他花一輩子等她來的好。
畢竟,恨比愛,單純簡單地多。
恨地久了,也就忘了。而愛的久了,只會更愛。
**
翌日,許茉就去了醫院,當醫生無情地把那張檢查結果交給她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感覺,無異于五雷轟頂。
顱內腫瘤壓迫視神經,導致間歇性失明。腫瘤良性惡性暫且不明,待進一步檢查。
看到那一行複雜的詞彙時,許茉的思維盡數放空,只剩下那個可怕的字眼……腫瘤。
後來,許茉很丢臉地落荒而逃了。因為,她是真的不敢面對。良性腫瘤尚可動手術切除,只是手術的過程中任何一點細小的失誤,都足以讓她斃命。更不用說惡性腫瘤了,那是藥石無醫,空着等死的痛苦。
而她是個懦弱的人,只能選擇逃避。
許茉也知道,延遲醫療會害死自己。只是,與其讓噩夢排山倒海地到來,她寧願選擇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縮在自己厚重的龜殼裏。
她回到家裏的時候,染染才剛剛回家。學了一天的新知識,硬是拉着許茉說幼兒園的事。許茉聽得很認真,她想把女兒的所有話都聽進去。她忽然很無妄地想,如果腦子是個錄像機就好了,那她要把染染所有的一切都錄下來,這樣時時想起,又能時時看到。
從門口傳來了許茉最為熟悉的腳步聲,許茉看着葉衍南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看着他越來越接近,視力……卻也越來越模糊。
她把眼睛眨巴了好久,才終于看清楚他的樣子。
眉眼深邃,脊背英挺,還是那個她愛了很多年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脫下外套,走到她的身邊,抱起還在她身旁叽叽喳喳的小女兒,對她說。
“小瞎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