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間,破廟裏安靜了下來,婵衣盯着自己裙擺上的花紋看了許久,這才忍不住擡頭問到:“公子,不知您能何時去救我大兄?”

孟朗在牢裏多呆一日,受的苦便越多,婵衣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少年瞥了她一眼,“不急。”

婵衣抿唇有些氣鼓鼓,卻不好表現出來,只能低個頭抱住自己的膝蓋。

福成見了,連忙對蟬衣說:“小娘子不必憂心,待我家主子回長安城後,自會使人去救你大兄的。”

婵衣低聲解釋:“是小女心急了,只是小女聽聞,牢裏的犯人們無論有罪與否,都是要受些罪的,小女怕大兄受不住。”

福成笑眯眯說:“小娘子盡管放心,有我家公子在,不會讓你兄長受罪的。”

婵衣聞言看了一眼少年,心裏若有所思,聽這位福大人的語氣,似乎她大兄的事情頗為容易,仿佛只不過是他們随手做的一件小事罷了。

再加上,他陰柔的面容,和她聽到的那聲尖細聲音。難不成,這位少年是皇室中人……

就在這時,少年忽然睜開眼睛,朝她看了過來。那目光銳利萬分,似是寒意外露的利劍,下一刻便能将人捅出個窟窿來。

婵衣心驚肉跳,猛地低下頭。

少年的目光從她頭頂掃視而過,冷冷喊了一聲:“福成。”他聲音雖然低沉,卻隐隐含着不悅之意。

“是奴才僭越了。”福成聞言立即彎下腰,語氣戰戰兢兢,似是極為敬畏這位少年。

婵衣不敢再打量二人,便偷偷摸摸地掏出那本古籍,裝作自己在認真看書。

訓斥完福成的少年,便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聞聲看過去只見婵衣低着腦袋,像個小老鼠一樣,手指微動,眼神變的深邃。

經過剛才那一茬,婵衣只覺得空氣裏都浮着別扭,她渾身坐立不安,幾乎想要立刻逃離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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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安靜地過了許久,在趙清推開門走了進來後,打破了沉寂。他手裏拿着一個托盤,彎着腰恭敬地說:“公子,該用藥了。”

少年點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用完藥後,趙清又言馬車已經備好,請示少年何時進城。少年只是動動胳膊,福成就連忙将人扶起來。

“立即出發。”少年垂着眸,忽而又問了一句:“讓你辦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趙清立即跪下,“已經有了消息,暗衛已經部署好,就等公子一聲令下。”

少年披着披風,雪白的綢緞上雖然沾了血跡,但依舊令人感覺其主人的高華。尤其是,婵衣個子太矮,只能仰着頭看人。

“殺無赦。”少年眸色疏離,忽而回頭看了一眼正仰着腦袋看自己的婵衣,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一圈,卻是令婵衣血液被冰凍住僵硬在原地,半響不能回神。

這是警告,婵衣打了個冷戰,心想這少年難不成知曉自己在想什麽,所以警告她?

就在婵衣胡思亂想時,少年已經步履從容地向外走去,從完全不似有病在身的虛弱病人。直到她回過神,連忙抱着自己的藥箱跟上。

出去的時候,少年正從容自若的踏上一輛高大的馬車,側臉猶如刀削,俊美挺立,但氣質太過冰冷疏離,令人望之而生畏。

與此同時,婵衣也看到了自己的馬車,未等她将心中疑惑問出口,趙清很快便解了她的疑惑。

“在下剛才出去抓藥,遇到小娘子的仆人,得知小娘子的馬車被困,我便找了幾個兄弟去幫忙将馬車推了出來。”

婵衣連忙道謝,兩個雙丫髻上的珠玉便跟着搖擺,臉上笑容滿面。

“趙清,出發。”不待趙清繼續和婵衣說下去,便聽少年冷冷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來。趙清立即向婵衣抱拳,點頭示意後翻身上馬。

婵衣看看那看起來便闊綽的馬車,也抱着小藥箱上了自己那寒酸的小馬車。

“噠噠噠。”馬車一晃一晃,半個多時辰以後,順利抵達長安城。

此時天色暗沉,路上行人只有零星幾人,婵衣主動叫停,趙清很快便駕馬過來。

“小娘子有什麽事?”

婵衣撩開車簾道:“已經進城了,想必公子等人也有事要辦,小女的意思是,不如就此分道揚镳。至于公子治病的方子,小女已經抄寫了一份,只是針灸有些麻煩,手法比較特殊。你們可以找個大夫送到康樂坊楊柳胡同的孟宅,随小女學習手法,小女就住在那裏。”一面說着,她一面遞出一張紙。

趙清接過,飛快地掃視了一眼,才說到:“小娘子容我去和公子禀報一聲。”婵衣點頭,就見趙清駕馬追上少年的馬車,在窗外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少年說了什麽,他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很快,趙清就駕馬過來了。

“公子已經同意,但是要讓我把小娘子送到家。”

婵衣道:“多謝大人好意,小女心領了。只不過這一路回去,有家仆在旁,就不勞煩大人了。”

這位少年,身份并不一般。自己還是不要太過親近,省得招惹到麻煩。待大兄救出來後,兩人還是陌路的好。

趙清又堅持了一會兒,但見婵衣态度堅決,便不再勉強,任由婵衣讓時風改道離去。之後,他才去向少年複命。

“公子,那位小娘子堅決不讓屬下護送,眼下已經獨自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馬車裏傳來少年淡淡的聲音:“倒機靈。”

“公子……是否讓人去盯着她?”過了一會兒,趙清有些猶豫地問到。

“多事!”少年明明是平常口氣,卻讓趙清額頭流下冷汗。

“是屬下僭越,公子恕罪。”

“去讓人查查她兄長的事情,盡快查清楚。”少年并未搭理趙清的話,而是忽然換了話題。

“是。”趙清領命。

少年獨自坐在馬車裏,漆黑的目光看了一眼手裏的鵝黃的帕子,修長的手指捏了捏,看着上面可笑的小黃鴨,收起來剛才對婵衣的評價。

“笨。”連鴛鴦也能繡成鴨子。

說完,他嫌棄的将帕子随手扔到了一旁。

婵衣并不知曉熬,自己當時太過緊張,竟然将自己繡的拿不出手的小黃鴨帕子給了少年。後來發覺不對,整個人回想起來都羞憤欲死。

那個小黃鴨,是她繡失敗的鴛鴦,她覺得醜萌醜萌的,便留在身邊用着,誰知道會給了那個冷淡少年?

回到康樂坊的宅子時,天已經蒙蒙黑。

婵衣只讓紅裳簡單的打掃了一下房間,晚上主仆三人用了簡單的面疙瘩,又一人灌了一碗姜湯,倒頭就睡下了。

第二日起來,婵衣讓紅裳做了許多飯菜,用過朝食便帶着兩人去了長安城的大牢,探望她大兄孟朗。

然而,別說帶吃食,就連進去的機會她也沒有。

原本,婵衣以為給幾位小吏塞一些銀兩,他們就會放行。可是這幾個小吏卻只收下了銀兩,便将上前塞銀子的時風推搡開了,笑嘻嘻的根本不讓他們進去。

紅裳眼睛一瞪,就要上前理論,婵衣連忙拉住她,道了一句罷了。

“他們欺人太甚,收了咱們的銀兩卻不給放行,小娘子,您為何不讓奴婢去和他們理論。”

婵衣站在樹下,看着大牢的方向說:“大兄還在裏面,這時候不便得罪他們。”若是給孟朗在獄裏小鞋穿,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小人見過秦五公子……”

大牢門口這時停下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周圍有十來個騎馬随行的仆人,那些小吏一見,便立即喜笑顏開的圍上去行禮。

“起來吧,我家公子想要來探望探望孟公子。”一侍女掀開簾子倨傲道。

婵衣這個方向,并不能看到馬車裏面,只能看到那女子探出頭,聽聞孟公子三字,她猛地擡頭,死死盯住那輛馬車。

時風在她耳邊解釋:“這位秦公子是大理寺少卿加的五公子,與公子在國子監不和已久,這次在酒肆與公子争辯的人,便是這位秦五公子的好友。”

婵衣蹙眉,正想說話就聽那小吏說:“公子來的正巧,剛才有一位小娘子來探監,自稱是孟公子的小妹。”

她便見着,緊接着那婢女回頭聽馬車裏的人說了什麽,便直直的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黃衫婢女來到她面前,草草行了一禮,面容倨傲:“孟小娘子,奴婢乃大理寺少卿府上,我家公子聽說你也來探望孟公子,憐惜小娘子念兄心切,特意讓奴婢來請小娘子随他一起進去探望孟公子。”

“小娘子……”紅裳拽拽婵衣的衣袖,有些不安。

婵衣沒有搭理,而是面色從容道:“多謝你家公子,小女感激不盡。”

黃衫婢女笑一聲:“請吧!”

又寒顫又傻乎乎的小丫頭,公子還讓她專門跑一趟,真是小題大做。

見她轉身就走,一點也沒有将自己放在眼裏,婵衣并不惱怒,回首先安撫了紅裳和時風,便擡腳跟上。

“公子,孟小娘子到了。”三兩步就到了馬車旁,黃衫婢女湊在馬車旁,聲音溫柔道。

“哦?讓我看看。”随即,那馬車車簾便被撩開,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便露了出來。

“這般小,還是個黃毛丫頭啊!”少年嫌棄的聲音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婵衣:嘻嘻(*∩_∩*)我最喜歡撩看起來很高冷的男人了 因為自打臉的聲音會非常響。

今天看了大家的評論,好多老朋友們都過來了,麽麽噠,愛你們???,也歡迎新的朋友,ps我已經有了幾章存稿,存稿不成功的話就讓小仙女們一人胖十斤吧!哈哈哈哈哈哈

☆、005

005

“這般小,還是個黃毛丫頭啊!”少年嫌棄的聲音傳來。

婵衣抿唇站在那裏沒有說話,今日她還是梳着雙丫髻,兩邊墜着珠玉,臉白生生的,還有許多嬰兒肥,看起來還真像個沒長大的小丫頭。

“走吧,本公子帶你去看你家大兄。先說好了,看到你家大兄那副樣子,可別哭鼻子!”秦五一搖折扇,身姿風流的從馬車上下來,率先往裏走去。

婵衣捏着自己腰間空癟癟的荷包,又看了一眼那小吏的谄媚樣,心想自己給了銀子卻還被驅逐離開,相反這秦五什麽也不用做,只用搬出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去,果然不分年頭,果然都流行拼爹啊!

牢房裏比婵衣想象的更加陰暗髒亂,甚至她還看到肥大的老鼠聽到人聲,飛快地從他們面前爬過。秦五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當即吓得駐步,皺眉問:“這裏怎麽還有老鼠?”

小吏賠笑:“咱們這地方髒污的很,本就不是公子您這等身份的該來的地方。”

“你是說我不該來?”秦五不悅道。

“哪裏哪裏,小人不敢。”

“哼!”秦五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很快,幾人便到了關押孟朗的牢房。

“大兄,你還好嗎?”婵衣一見到孟朗,便忍不住上前幾步,連聲問到。

“咳……”孟朗身着一身白色囚服,上面沾滿了污漬和血跡,坐在潮濕的草垛上,見到她先是驚訝了一番,才笑到:“大兄無事……咳,婵衣怎麽來了……”

“大兄,他們對你動刑了?你都成這樣了還說無事!”婵衣扒着牢房門,眼眶裏包着一泡淚,“大兄放心,婵衣會想辦法為大兄洗刷冤屈,将大兄救出來的,大兄等婵衣。”

孟朗慘淡一笑,說:“你一個女兒家,不要插手此事。”說罷,他看向秦五:“多謝子瑜帶我妹妹來看我,昭和在此謝過。”

“呵,我來看你就是想看看你的慘樣,可不是什麽大發慈悲,你小妹我帶進來,就是想讓你們孟家擔心,卻沒有法子救你!”秦五搖着折扇,一臉倨傲。

“子瑜雖然不……不喜昭和,但昭和深知子瑜乃……明理之人,想是有什麽……疑惑才來看望我。”

秦五見此也不再多說,風流肆意的模樣收起,面色一肅,皺眉問:“當真不是你殺的方明淮?”

“子瑜心中不是知曉嗎?”

“哼,若不是本公子那日親眼見你從酒肆離開,回了學舍,不願意冤枉人,本公子才不會來看你。”秦五聞言,又恢複了風流不羁的模樣。

那方明淮出身貧寒,因學識過人,所以得以在國子監就學,為人老實,平時也沒有什麽仇家,一直跟在秦五身旁。那日在酒肆争辯,也是因為學術争辯,因孟朗與方明淮學術觀念不和,這才争辯起來。

誰知當夜,有人發現他溺斃在河裏。再在與他交惡的人裏一找,便找到了孟朗。

然而,當日秦五見孟朗離開,有心去找孟朗的茬,就跟着他一路回了國子監,知曉兇手并不是孟朗。可偏偏戶部侍郎家的沈三堅持說親眼見了孟朗殺人,這案子才難以定奪。

“我相信陳大人定會為我還一個公道的。”陳大人便是京兆尹府尹。

秦五冷哼:“那你還不如直接畏罪自殺了,我可是聽我父親說,你這案子背後有人給那牆頭草施壓了,要盡快把你的罪名定下來!”因為長安城世家衆多,各個都不是好惹的,而京兆尹的官職又低,所以辦案一直很難辦,是哪家有權有勢就向着哪家,故而被人稱為牆頭草。

“你說什麽,這背後還有人?”一直沉默的婵衣,忽然擡頭問到。

“否則你以為,為何我作證那牆頭草都不理會?還不是這背後之人權勢滔天呗!”秦五搖着折扇,搖頭晃腦,完全和他那張秀氣的簡單不符合。

“是……懷王嗎?”婵衣嗓子幹啞,艱難道。

“你怎麽知道?你知道大兄是如何得罪了懷王嗎?”秦五訝異的問,他原本以為孟家就是長安城外的鄉紳,沒什麽身份,卻不想這年紀小小的女童竟知曉懷王……

“戶部侍郎的妻子是舞安郡主,舞安郡主出身懷王府,當中關系,不是一目了然嗎?”舞安郡主,不,其實幕後之人應該是孟府的大夫人舞陽郡主!

婵衣怒火中燒,阿娘他們兄妹明明已經離開了孟府,可蕭玲珑竟然還不願意放過他們。她不由懷疑,這場殺人案是不是也是一場局了。

十二年前,舞陽郡主對探花郎孟扶風一見鐘情,不顧他已有妻兒,執意下嫁。甚至甘願為平妻,就為了伴在孟扶風身側。長安城.的.名士們聽說,對這段姻緣紛紛作詩頌揚,贊其為情之大膽,竟沒有人不恥她搶人夫婿的行為。

在文人的歌頌與舞陽郡主的深情之下,孟扶風自然是舍不得她做平妻,更何況她還是出身懷王府,貴為舞陽郡主呢?于是,便有了陳氏這個糟糠之妻被貶為平妻,舞陽郡主作為正妻迎娶過門一事。

這檔舊事,曾經在長安鬧的沸沸揚揚,卻無人可憐陳氏。

後來,舞陽郡主一進門便懷了孩子,與被降為平妻的陳氏月份遲一個月。就在陳氏懷胎五個月的時候,為舞陽郡主所不容,将陳氏與她生的兩個兒子逼走。

自此,陳氏便再也沒有與孟府來往,帶着兩個兒子住在自己陪嫁莊子上,幾個月後生下小女兒婵衣。

不想,十幾年過去了,舞陽郡主竟然會對身在國子監的大兄動手。

“多謝秦公子透露消息給小女,小女感激不盡。”婵衣板着臉,強忍着心中郁氣,屈膝向秦五行了一禮。

秦五揮揮手:“謝什麽謝,我可不是想幫你們,只不過看不得人被冤枉罷了。”

說完,又咕哝到:“沒想到這小丫頭看起來小,但長的還挺不錯。”

而一旁,孟朗看到婵衣滿面怒容,拳頭攥的緊緊的,便嘆了口氣道:“婵衣,不要沖動。”

秦五也看出不對勁,但沒有不長眼色的問出來,而是說:“我該走了,你也跟我出去吧,時間快到了。”

婵衣抿唇倔犟道:“大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出來的。”

說完,裙擺一轉大步走了出去。

孟朗有些擔憂,他對秦五道:“家妹性子易沖動,還請子瑜幫忙看顧點,莫讓她得罪了人。”

秦五卻問:“哎,你們與懷王府有何仇怨啊,為何你小妹如此生氣?”

孟朗沒有答話話,只是苦笑。秦五見他不願意透露,覺得頗為無趣,便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看好你妹妹的,不過你也要保住你的小命,我可不想将來看你被押去西市砍頭示衆,丢人!”

說完,孟朗示意婢女提進來的東西放下,擡着下巴足下生風,快速出了牢房。

秦五出來時,婵衣已經冷靜下來,她扭頭對秦五謝過後,便帶着紅裳和時風頭也不會的離開了,任由秦五在身後喚她也不回頭。

“小娘子,這可怎麽辦啊,公子怎麽就得罪了懷王府的人呢?”時風和紅裳是下人,并不清楚他們與孟府的恩怨。

婵衣道:“回康樂坊。”

原本她以為,這只是普通的冤案,可現在看來中間還牽扯到了懷王府。雖然觀那少年模樣,似乎也出自皇室,可懷王地位尊貴,是當今皇帝的叔爺爺,怕是那位少年也無能為力了。

難道,她真的要去孟府向舞陽郡主求饒?

回到康樂坊,門前依舊冷冷清清,也不見那位少年派人前來,學習她那特殊的針法。婵衣對他已經不抱有希望,只想着若是他想活命,自然會上門的,所以便将少年的事情抛之腦後。

第三日早晨,秦五派人帶來消息,說孟朗的案子,懷王府又在施壓,要京兆尹盡快定案。

婵衣聞之胸中湧出一股怒氣,在胸膛中竄來竄去,想要找個出口發洩出去。

蕭玲珑,竟然要将他們兄妹趕盡殺絕!

婵衣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子,一屁股坐到榻上,無力的抱着自己的頭。漆黑的眼睛裏,是憤怒與不甘。

為何,為何?

就因為蕭玲珑出身高貴,便可以搶了她阿娘的夫君,逼迫阿娘與他們兄妹避得遠遠兒的?便可以随意幾句話,将大兄送上絕路?

婵衣眼眶紅腫,抱着自己的膝蓋,盯着裙擺上的暗紋,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救大兄的,她不信蕭玲珑當真能只手遮天!

婵衣怔怔坐了許久,用帕子擦了擦通紅的眼角,喚來紅裳為她洗漱。她要去孟府,去見見孟扶風,大兄是他的嫡長子,他不會不救的!

可,若不是孟扶風這些年來的縱容,他們兄妹至于十二年來都住在莊子上?

在紅裳的服侍下,婵衣換了一身青色裙子,将雙丫髻放下來,梳了一個簡單的少女發髻,擇了一個墜着黑色珍珠的額墜戴上,發髻上便簡單的用和衣裙同色的發帶固定住,白淨臉上那一雙閃着怒火的漆黑眼眸最為明顯。

從宅子裏出來,婵衣登上了青布簾子的小馬車。馬車一搖一擺的,車轱辘在青石板上發出轱辘的聲音,噠噠地向孟宅駛去。

當楊柳胡同再次安靜下來時,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低調的停在了巷尾。

作者有話要說: 婵衣:有個小婊砸欺負我!快去幫我咬她!╰_╯

蕭澤:汪汪!

☆、006

006

去往平康坊的路上,紅裳顯得坐立不安。她不知曉,為何自家主子忽然去那孟府做什麽。原本有心想問,但是思及婵衣的姓氏,也知曉有些事情不能問出口。

距離孟府還有一百來米遠的時候,婵衣讓時風把馬車停到角落裏,然後吩咐紅裳和時風注意孟府大門口,若是看到孟大人上朝回來了,就立即禀報。之後,她便坐在馬車裏靜靜等候。

待孟扶風上朝歸來之時,太陽已經高高挂起,婵衣下了馬車,在孟扶風還未進府之時喚到:“孟大人。”

孟扶風身着一身官服,聞聲回頭,待看到少女模樣的時候,微微失神。像,實在太像了,和清婉生的太像了。

恍惚了一會兒,他很快回神,皺眉問到:“你是何人,喚本官所為何事?”

婵衣抿唇,看着受歲月青睐,英俊倜傥,渾然不似快要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揚唇一笑到:“孟大人容小女先自報家門,小女姓孟名婵衣,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明明是極為溫婉的笑,卻被婵衣笑的帶出了一抹銳利。

孟扶風臉色一變:“婵衣,你是清婉的女兒?”

婵衣淡笑着看着他,沒有說話。

“婵衣,你來找阿父,可是你娘親讓你來的?”孟扶風來回踱步,下意識看了一眼孟府門口,然後問到。

那副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是見到多年未見的親生女兒,倒像是見到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婵衣心裏有些嘲諷,打斷孟扶風:“孟大人,準備在這裏與小女敘舊嗎?”

“婵衣,你喚我什麽?”孟扶風這才注意到,他這個從出生起便未見過的女兒竟然喚的他是孟大人。

“喚您什麽,其實并無差別。”

孟扶風臉色一青,皺眉呵斥到:“我乃你阿父,你就是這般為人子女的?”

“大人恕罪,小女阿娘未與小女提起過您,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從出生起便未見過的阿父。”

孟扶風想要發怒,但卻生生的将怒火忍了下來。他掃視了一眼周圍,見仆人們雖然看似很恭敬,但是皆是一個個豎起耳朵來,孟扶風便說:“有什麽事情,随我進去再說。”

十二年過去,他只知道陳氏為自己生下了一個女兒,這些年因為舞陽郡主也生了一個女兒,所以他對這個二女兒忽略良多,沒想到現在她已經亭亭玉立,容貌與陳氏極為相似,甚至更勝幾分。孟扶風心裏有幾分歉疚,自然也就不在乎婵衣的無禮。

婵衣點點頭,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孟扶風眉心皺褶舒展開,帶着婵衣進府,一路上一直介紹府中景色,可婵衣卻半點興致也沒有,面色淡淡也不四處張望。

他心裏不喜,想着到底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不如明珠姐弟親近自己。

很快就到了孟扶風的書房,婵衣一進去,孟扶風就問:“婵衣你此次來尋阿父,可是你阿娘有什麽事?”

“阿娘不知道我來孟府尋您,我來此是為了我大兄的事情。”

“你大兄怎麽了,有什麽事情為何不親自上門?”

孟扶風想到,自己前些天才和舞陽提起,想把陳氏他們從莊子上接回來,怎麽二女兒就為了長子的事情上門了?

讓陳氏回來,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提,可是舞陽總是以各種借口擋回去,加上陳氏也不願意回來見自己,嫡長子就一直住在莊子上,前些時日他想到自己近不惑之年,身邊最大的兒子,卻是十歲的嫡三子,不由覺察到危機,所以才想要接回嫡長子。

婵衣冷冷一笑,準備開口,外面卻忽然傳來通報聲:“郡主到!縣主到!”

孟扶風被婵衣的表情刺得湧起一股怒氣,卻強行壓了下去,聽聞舞陽郡主來了,臉上立即換上了一抹溫潤的笑意,起身快步去迎接。

“郡主怎麽突然來了,若有事讓人告訴為夫一聲,為夫過去便是。”

“妾身聽下人說,二娘子回府了,特意來看看。”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自婵衣背後傳來,婵衣身子一僵,手指緊緊蜷縮在一起,努力按耐下心中怒火。

孟扶風聞言,轉過身準備介紹婵衣,卻見她背對着幾人,也不知道轉過身來。心裏頓時對這個女兒不滿,他皺眉到:“婵衣,你母親來了,還不快快見過你母親?”

“母親?”婵衣轉過身,看着舞陽郡主道:“孟大人怕是看錯了,小女母親還在城外莊子上住着,并未來這裏。”

平心而論,舞陽郡主是個美人。

可是,陳氏也一樣不差。陳氏的美屬于沒有攻擊性的,而舞陽郡主的美猶如火紅的花朵,絢麗妩媚。

“你!”孟扶風手指指着她,一甩衣袖道:“這是舞陽郡主,乃你嫡母,還不快快見過?”

“孟大人說笑了,我阿娘雖為平妻,但到底也占了一個妻字,所以小女的母親只有我阿娘一人。小女知曉舞陽郡主身份尊貴,但也不至于将我阿娘貶為平妻後,還要再抹去我娘平妻與我們兄妹嫡出的身份。”

“大梁律法規定,平妻所出的兒女,也可以算是嫡出子女的。大人這是……想要罔顧我朝律法?”婵衣歪歪腦袋,竟然笑了起來。

不等孟扶風說話,她便迅速說:“好了,小女還是說一下今日來的目的,說完盡快離開,不打擾孟大人和郡主。”

“你這逆女!”孟扶風生氣的在桌子上一拍,怒氣沖沖到。

“好了夫君,二娘子好不容易歸家,你就不要再苛責了,她還年幼着不懂事情,夫君不要與二娘子計較。”

“她哪裏年幼?明珠只比她大一個月,都已經懂事了,她還年幼?”

一直沉默語,做壁上觀的孟明珠忽然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禮道:“阿父莫要生氣,二妹妹自幼長在鄉野,慢慢教便是。”

她聲音清冷,面容白皙冷傲,與她那美貌張揚的郡主母親不一樣。孟明珠看起來當真應了她的名字,猶如明珠般煜煜生輝,周身通着月光般的皎潔,令人望之而失魂。

婵衣垂下眼簾,嗓音稚嫩卻自由一番氣勢:“婵衣的規矩,不勞縣主操心。況且,婵衣為何生在鄉野,郡主等人應該最清楚。”

舞陽郡主淡笑的眸子忽然冷了下來,陳清婉的女兒,還真是和她娘一樣令人厭煩。

“我此次來,是為了我大兄之事。孟大人可能還不知道,您的長子現下正被關押在大牢裏受苦吧!”

“朗兒怎麽了,你快說清楚你快說清楚!”孟扶風眉頭一皺,他雖然不喜婵衣,但對長子還是十分看中的,不然也不會想要舞陽郡主把人接回來。

“這事還得問問郡主,為何我大兄明明沒有殺人,甚至有證人作證,卻依舊被以殺人兇手的罪名關押在牢裏。為什麽,懷王府會對京兆尹施壓,想要置我大兄于死地?”婵衣冷冷的看着舞陽郡主。

“你說什麽?婵衣,不可對郡主無禮!”孟扶風下意識呵斥到,末了她見婵衣臉色難看,又蹙眉問:“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仔細與阿父說清楚。”

婵衣沒有生氣,很平淡的将時風的話告訴孟扶風,甚至将她前幾日去探監,遇到秦五的事情也說了。

“我阿娘聽到我大兄出事的消息,焦急之下驟然暈厥了過去,所以只有我一人來長安,您若是念在那點微薄的父女之情,就請勸說一下郡主,讓她高擡貴手。”

“二娘子,說話凡事得三思而後行,我身為朝廷親封的郡主,可是容不得污蔑的。”舞陽郡主眼角透着冷意,盯着婵衣的臉蛋。

“郡主若是真沒有做,婵衣自會向郡主賠罪,可問題是,郡主敢扪心自問,沒有做虧心事嗎?”

見舞陽郡主眼睛一眯,準備開口,婵衣又補充到:“若是做了,便天打五雷轟報應在您的兒女身上。”

“婵衣,怎麽說話的,還不快向郡主賠罪?”孟扶風斥到。

舞陽郡主眼裏透着寒意,盯住婵衣,然後拉住孟扶風說:“夫君,妾身不要緊。”

“倒是二娘子,謊話說多了可是要遭報應的。”她眼神陰沉沉的,婵衣卻不見害怕。

孟扶風見此十分頭疼,在案桌前負着手來回踱步後,沉吟到:“其中定有誤會,我親自去一趟京兆尹那裏,将一切問個明白,将你大兄救出來。”

婵衣垂眸:“希望大人盡力,能救出我大兄。若真有人在背後作祟,那小女就去禦前告狀,怎麽也得還小女一個公道。”

告禦狀?舞陽郡主眉心一跳,那少年天子行事獨行專斷,早就對她父王不滿已久,若真被他抓住了把柄,豈不是對懷王府不利?

“您也知道,人被逼急了,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到時候婵衣只能拼死在禦前告上一狀了相信陛下會為婵衣做主。”

婵衣見舞陽郡主反應這麽大,心想難不成懷王府,與那位少年天子之間,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嫌隙?

“說什麽糊塗話,禦狀也是你說想告便告的?行了,此事我已經知曉,你先回去吧!”

“望郡主三思而後行,我大兄本也無意相争,長安城外很清靜,我們兄妹住慣了,若是能和以前一般,想必你我都高興。”婵衣意有所指。

說完,她草草行了一禮,轉身大步向府外走去。孟扶風見她臉上一派冷凝,到底是沒有喚住她。

“郡主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待婵衣離開後,孟扶風對舞陽郡主說。

“好。”舞陽郡主沖他微微一笑,深情而信任的看着他。孟扶風見了心裏一暖,婵衣說的話他怎麽能當真呢!這二女兒心裏早有怨怼,才說出诋毀郡主的話來。與郡主夫妻多年,他怎麽不了解她的為人呢?

舞陽郡主勾唇一笑,帶着孟明珠回了正院。

“倒是沒有想到,孟婵衣有膽量上門來尋你阿父,還敢威脅我。”舞陽郡主抿了一口茶,對神色冷淡的孟明珠說到。

“阿娘,孟婵衣母女等人回來,也動搖不得您的地位。您貴為郡主,又是父親正妻,他們怎麽能和您相提并論。”孟明珠低頭看着裙擺上的雲紋,神色淡淡。

“明珠你不懂,阿娘這眼底容不得沙子,可是前些日子,你父親開口想讓孟朗回府,你說,阿娘怎麽允許他們回來呢?”

孟明珠蹙眉:“孟蟬衣今日話裏的意思,阿娘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外祖父如今失去陛下信任,她若真的去告禦狀,難免會徒生事端。”

舞陽郡主勾唇輕笑:“放心,孟婵衣那丫頭,阿娘不會給她告禦狀的機會。至于陛下,不是有我的明珠在嗎?”

“我的明珠這麽美麗,陛下怕是早已将你記挂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蕭澤:雖然這章沒有我,但是我還是想說,呸!為了保持我的高冷,我連我未來媳婦都不理,會理你?不會!╭(╯^╰)╮

☆、007

007 呆子

婵衣從孟府一出來,紅裳和時風便迎了上來,兩人觑着婵衣的臉色,扶着婵衣上了馬車,小心翼翼問到:“小娘子……”

“回去再說。”婵衣閉上眼睛,靠在馬車車壁上,有些心煩意亂。

實際上,今日走這一趟,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渣爹一看就是個腦袋糊塗的,只要舞陽郡主一皺眉落淚,別說是一個嫡長子,怕是就連他們兄妹等人都能全部打殺了去。

婵衣心中惶惶,紅裳坐在一旁,也不敢輕易出言打擾,只是動作輕巧的倒了杯涼茶奉給婵衣。

等到回到康樂坊時,婵衣心中也沒有一個好決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明日再去見見孟朗的同窗,大理寺少卿家的秦五公子。

馬車轱辘聲在寂靜的小巷中由為明顯,外面不見半點聲響,只能聽到臨街小販的叫賣聲。越往裏走,小巷便越發安靜。一排排青瓦房從馬車旁劃過,偶爾有幾枝楊柳探出牆頭,在空中柔柔招搖。

故而,福成的聲音格外明顯。

“孟小娘子,請留步。”當馬車轉過巷尾,即将進入孟宅時,婵衣等人忽然被叫住。時風下意識停了馬車,聽着馬車裏的動靜,等候婵衣下達命令。

婵衣聞言掀開眼簾,動了動手。她不想下去,今日思緒太過紛飛,她乏極了,腦袋也脹的疼,恨不得回去倒頭就睡。

她很想拒絕,可是卻不得不顧及那少年的身份,和他手下那無處不在的暗衛。她尤記得,他說那句殺無赦時的冷漠。

她,得罪不起。

不光是這少年,只要是這長安城裏的人家,她得罪的起誰呢?孟府靠不上,舞陽郡主發句話,她大兄或許就要付出生命。

婵衣搖搖疲憊的腦袋,掀開車簾下了車。

“孟小娘子,可算是等到你了。”福成見到婵衣,笑了起來。

“福大人,可是來尋小女為你家公子解毒的?”婵衣緩步走進,青色的裙擺被風吹起,令福成驚覺她竟然有了少女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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