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48
048
“卓卓孤峰上,明明百草中 ……”宋夫子在上方來回踱步,手裏舉着書冊,沉浸在其中。
婵衣手撐下巴,心不在焉。
崇文館地處宣政殿左前方的拐角處,離含光殿也十分近,但崇文館環境清幽,人員往來很少,加之婵衣她們,與隔壁院子裏的宗室子弟們都在上課,周圍便越顯安靜。
今日是蕭澤從壺關回來的日子,昨日宮裏便傳遍了,孟太後更是搬回宣徽殿,翹首以盼。婵衣不可能不知道,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些擾的她心神不寧。
她也道不盡自己如今的心思了,原先她也可以斬釘截鐵的說,自己不心悅蕭澤。可如今 她卻有些糊塗了。至少,蕭澤牽動着她的情緒。
她唉聲嘆氣的低下頭,心想自己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呢?反正蕭澤又不喜歡她,甚至對她避之不及。說出願意負責的話,也是因為他看光了自己,終究不是他心甘情願的。
更何況,最大的問題擺在二人中間。那就是,蕭澤身為大梁天子的身份。
婵衣低聲咕哝:“男色固然撩人,但終究不合适。況且,他還不喜歡我……”
“咳咳!”盧婉忽然小聲咳嗽了一下,婵衣回神,見她豎着書小心翼翼的觑了宋夫子一眼,見宋夫子仍舊一人沉浸在其中,底下做什麽的都有,相互傳紙條,交頭接耳。
盧婉一點一點的把手伸過來,扔了一個紙團給婵衣,然後立即正襟危坐。
“你一個人咕哝什麽呢?”婵衣打開紙條。
她抿抿唇,扭頭看了一眼盧婉,對盧婉搖搖頭,便将紙條壓到書裏了。
盧婉瞪大了眼睛,一直給她做口型,卻被婵衣無視了。
下課後,盧婉立即扭過頭,兇巴巴地問婵衣:“婵衣,我給你寫紙條,你怎麽不理我?”
婵衣無奈道:“上課着呢!專心點,小心宋夫子又罰你抄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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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婉下意識的縮縮脖子,回頭看了看,才心有餘悸的回頭不滿道:“你別吓我,我可是再也不想抄課文了。”
“不過說起來,最近你怎麽經常心不在焉的,跟丢了魂似的?”盧婉狐疑地打量她。
“你總算是發現了,我和南鄉早就察覺到婵衣的不對,也就是你馬虎的很,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對勁。”華陰和南鄉公主扭過頭,無奈的搖搖頭。
“你們早就發現了?”盧婉瞪大眼睛。
華陰只是笑笑,扭頭對婵衣道:“仔細回想,婵衣這般是自半月前開始的,也就是陛下去鹹陽的日子。你們說……婵衣這是不是害了相思病?”她神情狹促。
婵衣抿抿唇,推搡了一下華陰:“沒有的事,華陰姐姐你別亂說。”
“好,我不說。”華陰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我看破不說破的表情,讓婵衣更是無奈了。
“原來如此……”盧婉驚訝的打量婵衣,嘴巴微張,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她實在想不通,像皇帝表哥那麽冷冰冰的人,居然會有女子喜歡他。至于謝鸾歌等人,則完美的被她忽略。
“陛下今日回宮,難怪有人坐立不安了。這怕是,心早就飛到龍首道上去了吧!”南鄉也笑盈盈的接到。
龍首道是含光殿前的一條大道,百官上朝都是走此道。不管是新帝登基,還是封後大典都在那裏。
婵衣被華陰等人調笑一番,更加的有些聽不進去課,暈乎乎的上完下午的樂學,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宣徽殿。然而,卻又不小心将硯臺裏的墨倒到自己衣服上了。
見此,其餘幾人都頗為無奈的搖搖頭。
等衆人互相道別,各自歸家後,南鄉公主和茶會一起慢悠悠地往後宮走。
夕陽西下,火燒雲染紅半邊天,拉的少女的影子越發纖長,兩人的宮女遠遠墜在後面 。偶爾兩個小娘子說幾句話,聲音清脆,在宮道上聽着十分靈動活潑。加上兩人一個比一個生的美,來往的宮人們,皆是側目而視。
“婵衣,你就這般回去嗎?”南鄉公主問。
婵衣歪頭,想了想笑着道:“不然呢?”
“皇兄他今日回來了……”
“陛下日理萬機,我們無事還是不要去打攪的好。”
南鄉嘆口氣,說:“好吧。”
她也看不懂婵衣和皇兄兩人了,明明一個月前時,她還見婵衣經常出入宣政殿的。
等兩人分道揚镳,一個回雅頌閣,一個回宣徽殿的芳華居時,婵衣提着自己的布兜,讓鳴玉和鳴翠別跟上來,她一個人獨自走一會兒,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她和蕭澤上次聽壁腳的竹道外面。
她想了想,提步走了進去。
夏日的竹道裏郁郁蔥蔥,一回頭什麽也看不見,裏面幽靜極了,只聞蟲鳴鳥叫聲,和偶爾宮人來往的急匆匆腳步聲。
迎着夕陽,婵衣折下一片竹葉,放到嘴邊輕輕吹了起來。她自幼與陳氏學笛子,簡單用輸竹葉吹一曲,自然是信手拈來。
晚風輕撫,悠揚的小曲傳了出來,讓身後之人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目光深邃黝黑的看着前方的少女。
腰肢纖細,側顏柔美,微微低頭的一瞬間,露出細膩白皙的脖頸。修長白嫩的手指撚着墨綠的竹葉,煞是好看。一襲青色裙衫,更是與周圍的竹林相映成輝。
眼前的少女,透露出一股娴靜溫柔的氣質,垂眸之間仿佛有了心事,與平時的嬌憨可愛又有大大的不同。
晚風拂過,她的裙衫與半臂飛揚而起,恍然神仙妃子。
蕭澤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輕輕握了起來,似乎這樣就能抓住婵衣細白的手腕。
他的心頭又竄起了一抹火,似是在壺關那十幾個日夜一般,卻又比那時更加的旺盛,在胸腔裏四四處碰撞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洶湧出來。
蕭澤看着婵衣,面色依舊疏離的很,但仔細再看,卻發現已經隐隐癡了。
等一曲結束,一切歸于安靜。
婵衣忽然轉過身子,見到蕭澤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平靜下來。問:“陛下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喚小女一聲?”
“朕見你沉浸其中,便未打擾。”蕭澤原本不緊張的,但自婵衣一轉身,他就有些口幹舌燥。他清咳一聲,有些幹巴巴地說到。
婵衣輕笑一聲,沒有再接話反而微微側首:“陛下怎麽來了?”
“我無事,四處轉轉。”
婵衣輕笑一聲,随意轉還從宣政殿轉到宣徽殿附近來了?
蕭澤耳根發紅,疏離的眼神微微一動,看向她的眼裏仿佛有光,手足無措道:“朕說過,朕一回來便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他說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婵衣。
然而,婵衣沒有做聲。倒是晚風吹過,竹林裏一陣沙沙作響。
蕭澤漸漸的冷靜下來,心裏發沉,良久之後又問:“你……不願意?”
這話問的艱澀,可婵衣卻沉浸在自己忍痛割愛美色的抑郁中,沒有注意到。“陛下也不是故意的,反而一舉一行皆是君子所為,後來救小女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陛下不必自責。”
“此事……便當做未曾發生過吧!”她低聲道。
“你說什麽?”蕭澤眉心一冷。
在壺關這段時間,他白日在會見幾位大将軍,也只有在夜裏才有些許空暇時間,卻全部用來想她了。除了夜裏做夢不能不能控制自己外,他也幻想過自己回來,對她說出要負責的話,她喜笑顏開的應下。
這時候,一個人獨處的他,就會不自覺露出微笑來。
可是,她居然真的不要他負責!
那日的話,也并非是氣話。
蕭澤有些沮喪和失望,事情和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想勸婵衣再想想的,但身為天子的那股矜傲在那裏,他不允許自己再被拒絕第二次。所以,他只是垂眸道:“既然如此,朕便不勉強你。若你想改變注意,也可以随時來尋朕。”
婵衣“嗯”了一聲,笑了起來。
蕭澤見了,不知為何更加心塞。
明明旁的事情都可以威逼利誘,就連她最讨厭讀書,他都能壓着她學習。可此刻,他想不出一個辦法來,改變小娘子的主意。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娘子,距離自己原來越遠。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一個是不知道說什麽,一個是還沉浸在失望中,誰也沒有開口。最後,還是婵衣先說:“這裏蚊蟲多,天馬上就要黑了,陛下咱們還是出去吧!”
蕭澤抿抿唇,看了一眼婵衣,忽然一言不發的扭頭往外走去,大步流星的,婵衣有些跟不上,一會兒的時間便不見他的蹤跡了。
等出了竹道,看到孫銘婵衣才确信,蕭澤真的來過。
“孟小娘子。”孫銘看到她,連忙迎上來說:“陛下讓奴才給您帶話,說讓您立即把您抄寫的清心咒給奴才,陛下要親自過目。”
“這麽急?”婵衣訝異,他才趕回來,怎麽就顧得上檢查自己的清心咒了?
不過她早就抄完了,只不過蕭澤一直沒顧得上檢查,所以婵衣不慌不忙的拿出自己抄的,給了孫銘。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
孫銘離開後半個時辰,他又去而複返,手裏仍舊拿着婵衣抄寫的一大盒子清心咒。
“孟小娘子,陛下說您字寫的太潦草,極為不認真,所以讓您把這五十遍清心咒重寫一次。”
“你說什麽?”婵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問到。
她從孫銘手裏接過自己的清心咒,甫一翻開便看到一張大紙上,勾了無數個觸目驚心的朱紅色圈圈。
“這些勾了紅色圈圈的,都是字體潦草的陛下說,看您的字有些傷眼睛。”
婵衣捏着那張滿面江山一片紅的紙張,嘴裏蹦出三個字:“小氣鬼。”
作者有話要說: 蕭澤:這是拒絕我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