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支

午後,大家玩累了去午休。

空蕩蕩的院子裏,偶有幾只鳥兒從上方飛過,叫聲回蕩在天際。

蘇妙言坐在秋千上想事情。

還記得第一次看言情小說,她不由自主幻想自己是裏面的女主角,有一個帥氣多金的男主角全心全意地愛着自己……随着年齡增長,幻想還在,卻知道了幻想終究是幻想。

蘇妙言渴望找一個像爸爸一樣勇敢有擔當的男人。

她無數次地構思填充未來的愛情,不曾想自己的初戀從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有什麽了不起的。”女孩晃着秋千踢掉腳下的小石子,“不喜歡不就好了?我不喜歡了……不喜歡。”

蘇妙言從秋千上跳下來。

從山上回來時,他們路過一小片森林,邵南說那裏是将來給游客露營用的,裏面有條心形的小湖泊,很漂亮。

她想去看看。

蘇妙言一路走,一路哼着歌,盡可能讓心情保持在“無所謂”的狀态裏。可不知不覺,她連自己走了多少路都不知道。

喜歡不容易,不喜歡更難。

蘇妙言後悔那天去收被子,要是沒有這一遭,後面什麽事都不會有了。

她仰天長嘆,煩躁地想要抓起頭發狠狠揉搓,這時,就聽哪裏發出“叽叽”的聲響,像是小鳥。

蘇妙言找了一圈,在棵大樹下面發現掉下來的小雛鳥。

“你是被擠出來的嗎?”她蹲下用手指搔搔小鳥的腦袋,小鳥喳喳叫,她擡頭看去,三米左右高的樹幹上有一個鳥窩,“還真是被擠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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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言莫名心生慶幸——最起碼,眼前有只小鳥需要她。

她将小鳥放進口袋裏,研究了下爬樹的戰略,這種高度對于她這種兒時為贏捉迷藏經常躲樹上的選手,輕而易舉。

***

孟阮這場午覺睡得長。

她打着哈欠喊“大壯”,半天沒得到回應,找了兩圈,發現人根本不在別墅裏。

“你姐呢?”孟阮問勵昊。

勵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回道:“我哪兒知道?”

孟阮有些不放心。

回到房間找出手機撥過去,對方已關機……

蘇妙言下樹時踩空了,摔在地上。

這一摔壓碎了手機不說,還崴了腳,腳踝處快速腫起來。

“我就不該太相信自己……哎呦~~~”

受傷的腳踝不能輕易亂動,她冷靜下來先緩緩,認為最好能有路過的工作人員過來幫她一把。

所以,先等等。

***

孟阮找到傅贏川。

陳述完事情經過,邵南說:“會不會是外出散步迷路了?”

“妙妙不是沒方向感的人。”孟阮急道,“我怕別再是出了什麽意外。哥,度假村不是還沒開發完全嗎?會不會有安全隐患啊?”

傅贏川皺起眉頭。

岑珊說:“需不需要再等等?也許就是普通散步,恰好手機沒電而已。”

“那萬一是有事呢?”勵昊癟着嘴眼眶通紅,“萬一出事了,我姐怎麽辦?我去找她!”

孟阮要陪着勵昊一起去。

“回來。”傅贏川站起來。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夕陽餘晖下投下長長寬寬的影子,他微蹙的眉心透露出淡淡憂慮,但強大的氣場還是足以給人安全感。

“人,一定會找到。”他肯定道,“交給我。”

天色漸暗,蘇妙言不敢再等下去。

她找了根結實粗壯的木棍當拐棍,往外尋找出路。

走了約莫十分鐘,蘇妙言又累又渴,滿身大汗,不得不停下來靠着樹幹喘粗氣,休息休息。

“看啊,看吧。”她自嘲地笑笑,“讓你作!現在好了,給自己作……作,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作哪兒來了。”

她嘆口氣,抓住機會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傅贏川真的喜歡不得,易倒黴。

走啊走,走啊走。

西邊的紅日像是浸泡在水中的一坨軟黏的月餅,一點點消失殆盡,把白日的光亮帶走。

蘇妙言喉嚨幹得咽唾沫都覺得刺癢,她擡手抹抹額頭上的汗,結果始終保持站立的那條腿突然失衡,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生疼。

一時間,萬般委屈湧上心頭。

蘇妙言抖着腿哇哇哭,喊道:“都跟我作對!好端端去開什麽家長會啊!你是家長嘛?有你這樣的家長嗎?無交流、無表情,孩子非得憋死不可!賴你,賴你,都賴你!誰讓你招惹……”

“賴誰?”

“賴你啊!你說賴誰!”

“我?”

“對,你別抵賴!就是……”

話聲戛然而止。

蘇妙言想着自己一定是精神錯亂了,居然對傅贏川迷戀到幻聽的地步,否則眼前怎麽會出現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傅贏川撥通邵南的電話,吩咐:“人已經找到,叫其他人撤了吧。”說完,向女孩走去。

女孩臉上沾着泥灰,髒兮兮的,原本水潤的狐貍眼此刻宛如泉眼,盛滿了水,快要爆流出來。

“腳傷了?”男人居高臨下地問。

蘇妙言愣愣地望着對方,五秒,她覺得自己怕是要大限将至……這是真的傅贏川?

傅贏川打量女孩,又問:“能走?”語氣略有不耐。

蘇妙言頓時小脾氣上來,抿着嘴不說話。

過了會兒。

男人向後退了兩步,睥睨着女孩,“自己走丢給別人帶來麻煩,還不認錯?”

“認什麽?”蘇妙言破罐子破摔,“再說了,我有讓你幫忙嗎?我就是坐這兒歇會兒,然後我就自己走出去了。”

傅贏川點頭,回了聲“好”,轉身離開。

“……”

她簡直是瞎了眼才會對這種人有感覺!

蘇妙言抓起掉在地上的木棍,咬着牙站起來,受傷的腳才稍稍沾地便發出尖銳的刺痛,她倒吸口氣,身體再次失去平衡。

可這次,和她親密接觸的不是冷冰冰的地面,而是溫暖的懷抱。

“自己走出去?”男人清冷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動作輕緩地将人扶好。

蘇妙言挫敗無力,一個沒忍住眼淚掉下來。而這一掉也就徹底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個沒完,完全止不住。

傅贏川擰眉,冷聲道:“哭沒有用。”

“你以為我想哭啊!”蘇妙言喊道,“我也不想!可是我……我就是傻,看見小鳥掉下來就想給人家送回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兩重!我什麽都不行,太沒用了!”

幾次相處下來,傅贏川從沒見過女孩如此。

她總是謹小慎微地恭敬以對,好像生怕對方會挑出錯處,可事實上她與孟阮一般大,還都是孩子。

充其量算是大一點的孩子。

傅贏川嘆氣,聲音雖然還是冷的,但語氣卻緩和下來。

“我帶你回去,別哭了。”

***

蘇妙言伏在男人寬闊的背上。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上一秒還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小幸福裏,下一秒又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給您添麻煩了。”蘇妙言較着勁兒,盡可能不把全部重量壓在對方身上,“不好意思。”

剛才還是張牙舞爪得像個小獅子,現在又變回乖順老實的小綿羊,哪個才是真的她?

“因為爬樹摔的?”傅贏川問。

蘇妙言解釋:“不是!也……也是吧。我送完小鳥回鳥巢後眼睛有點兒花,沒踩好位置踏空了。”

傅贏川幾乎可以看到女孩爬樹的畫面。

他嘴角微微上揚,“以後還是不要撒謊崴腳,早晚會成真。”

“啊?”

蘇妙言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琢磨了好一會兒,她頓時臉上滾燙,縮着身子想從人家背上滑下去……沒臉叫人背啊。

“對不起,我不該騙您。”女孩輕聲道。

傅贏川沒說什麽。

女孩的演技其實不錯。

如果他沒有看到孟阮從遠處快速閃過的身影,他或許會帶女孩去醫院檢查。可當時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沒揭穿謊言,選擇陪着繼續演戲。

大概是想看看能演到什麽程度吧。

不過之後急着買雞蛋的行為太過明顯,他再不放手,估計女孩又會變成小獅子咬他一口。

“上次你說你在外面做兼職。”傅贏川再次挑起話題。

蘇妙言點點頭,“在一個服裝設計工作室。設計師人很好,有适合我的衣服會叫我過去拍照。”

“模特?”傅贏川頓了頓,“明年就是高考,為什麽不專心學業?”

蘇妙言一陣沉默。

蘇妙言的成績保持在中上游,算是說得過去。蘇毓文的教育方式也向來開明,有什麽事只要說清楚了都不會有問題。

不過,蘇毓文對兼職的事多半持有懷疑态度。

可她始終都想報考電影學院,如果她考上了,藝術類院校的學費那麽高,她不想擠壓勵昊讀書的錢,更不想媽媽再辛苦。

傅贏川見女孩遲遲沒有回應,也不再繼續追問兼職的事。

有一點,還是想提點提點。

“數學雖然是理科,但同樣是熟能生巧。”他說,“如果你想提高數學成績,多做題。”

蘇妙言欲哭無淚。

那天為了絆住人家,她連自己42分的數學成績都犧牲了,真是半點兒臉面不給自己留。

“我就是、就是偏科偏得厲害。”她小聲嘟嘟,“歷史語文英語都是我的強項呢,別光看數學啊。”

傅贏川眼裏閃過笑意,剛要張口,腳下踩到樹枝。

嘎吱一聲脆響驚動了周遭喝水的鳥兒們,蘇妙言下意識往小鳥撲棱翅膀的地方看去,意外發現心形湖。

“原來在這兒啊。”她伸着脖子,笑道。

傅贏川瞥見女孩滿眼的期待,調轉前進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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