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是舊情人惹的禍。

關陸靠沙發坐着,皮面發涼,坐久了有種滑而暖的觸感,更是懶得移動。他打不起精神,撿起被扔在沙發上的外衣抱住,直截了當地說,“別理我。”

這個樣子,像他追魏南的某個時候。他追得緊,魏南不回應,關陸被吊在半空中,久了也煩躁。清醒時不說,醉了才表現出來。最出格的一次,他喝醉了就跑去找魏南,那時魏南還不長駐景安,沒住頤園,住市郊別墅。關陸也不記得進門做了什麽,據說是不睡客房,抱着魏南的沙發不撒手。第二天,雙方見面跟沒事發生似的,關陸還昧着良心誇:您這沙發睡起來就是舒服。

魏南正打算泡茶,沒理他。泡茶的動作不快不慢,聽不見器皿碰撞。關陸靠着沙發,耳中捕捉到細小的熱水沖進茶壺的聲音。那聲音也過去,熱霧泛起,茶葉似乎換了一種,生鮮的香氣與上次有差別。等到茶味充盈于室,又消散開些,魏南放一杯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關陸捧起茶杯,茶只倒了六分滿,并不燙,杯壁上挂着小水珠。喝過半才嘗出有一點佛手香,安靜寧神的。關陸的酒意退了,爬起來跟魏南說,“苦。”

魏南望着他笑笑,端走他手上的茶,“那換一杯。”

這一換,換的是魏南那杯。關陸喝了一口,更苦,他放下茶杯,感嘆道,“還不如不換。”

次日下午,魏南約了楚女士。這對母子昨天并不是沒空,今天上午也并不是沒空,但要約一定會定一個這樣的日期。許是太早不免有不留人餘裕之嫌,再晚又品不出那份看重會面對象的意味。

關陸今日有大把閑暇,整日陪蘇櫻畫畫。

待魏南回來,正是下午,關陸坐在花廳,翻蘇櫻的畫冊,對魏南說蘇櫻畫了張他的肖像,但他覺得并不像他。

魏南看那畫冊,說你很喜歡蘇櫻,又問,“喜歡小孩子?”

這個問題有澄清的必要,關陸想了想,糾正說,“我喜歡別人家的孩子。有時候還喜歡欺負別人家的孩子。”

這時關陸放下手機,察覺魏南似乎有話要講。可他最終閑談下去,沒開口。

次日,關陸收到一個陌生來電,電話那端的女聲沒有年輕姑娘的脆,極之溫柔清晰,條理分明的說明來意,是希望知道關陸是否方便,定個日期一聚。她語氣和悅,與魏南不同。發過幾封郵件,關陸沒理由不第一時間認出她的身份,尊稱一聲伯母。雙方都給足了面子,順利商定好時間和地點。關陸一面與魏南他媽說話,一面暗自好奇,難道魏南昨晚沒說的就是這件事?

他的分心沒瞞過楚女士,電話那頭,楚女士放緩語速,說,“我們都知道,魏南不喜歡我幹涉他的事。他知道我會直接聯系你,我來找你,你要拒絕也不必有任何顧慮。”

關陸頓了頓,“那您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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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女士聽着,卻沒聽見下文。她笑了笑,續道,“因為我想見你一面。我和魏南的關系确實已經很悲觀了,但是我暫時不考慮放棄。”

楚女士和關陸約在兩天後,午餐時間,一間半開放式山景餐廳。楚女士說,這個季節,西山的紅葉再不看就晚了。

岚山居不至于要求食客嚴格正裝,然而畢竟是初次見面,關陸出門前,還是換了一套西裝。他到底不願太拘束,因此腕表戴了相對休閑的一支。

這天魏南的日程也不緊,上樓時正看見關陸在找領帶,最後拿了一條細款單色的。關陸對魏南一笑,那條領帶系到一半,就被魏南接手了。魏南換了個略複雜的打法,關陸低頭看他的手,玩笑道,“怎麽,想讓我給令堂留個好印象?”

魏南沒擡眼看他,回道,“對可有可無的事,我不抱希望。”

關陸嘁了一聲,魏南繼續手上的動作。由他處理,這種瑣碎的事也能令人感覺穩妥安心。魏南對關陸和楚女士的來往持不贊成、不幹涉的态度,弄完領帶,關陸轉身要走,卻被他叫住,回頭望了一下。

魏南仔細地看了他一會兒,臉上描繪不出是什麽表情。他說,“別想太多,只是陪她吃餐飯而已。”

關陸笑着點點頭。那一刻,他發現他猜對了,懷念也好,怨怼也罷,對于這位生身母親,魏南并不能完全像表面那樣無動于衷。

楚女士是長輩,且是女性,所以關陸早到了十分鐘。

這一天确實山風不盛,陽光極佳,室外寬大的陽傘都派上用場。岚山居在山頂上,室外比室內的視野要好一些,放眼眺望,近處是山林簇擁,而遠處依稀可見高樓街道。上下山有小徑、有纜車,實在是很惬意的地方。

楚女士當然準點到達,她由司機接送,車停在岚山居下專門開辟的停車坪。

關陸見她下車,在車外樹蔭下站定,婉拒了司機撐過頭頂的洋傘。她穿一件款式簡潔的長大衣,長度直到小腿。因為身材高挑,舉止斯文,看上去很有風度。待她走近,侍者為她拉開座椅,關陸這時看得清楚,楚女士并沒有佩戴太多飾物,只在胸前戴有一枚金橄榄葉鑲嵌細小珍珠的胸針,發飾也是與之配套的同款。通身上下,與她最不搭的反而是來自她本身的一頭銀發。

察覺到關陸的目光,楚女士笑道,“如你所見,我已經不年輕了。”

陽光下,她的銀發光澤璀璨。關陸也笑了,說,“現在我不得不同意,魏南果然是您的兒子。”

這次來宣臺,關陸想着有備無患,預備了給楚女士的見面禮。

珠寶有四王一後,楚女士适合王後。那是一套珍珠首飾,包括項鏈、耳環、胸針。據關陸那個當鋪少東的朋友介紹,這套飾品出自德國某個生産商,應為三十到五十年代間的作品。雖然出品證明遺失了,但是每件單品後的制造者徽記清晰可見。出産方不惜工本、人力,整套飾品工藝精湛,品貌完好。

那位朋友也清醒,聽關陸提了下送禮對象的性別、年齡就推測出是準岳母。話題一路朝着“嫂夫人的事我義不容辭”發展,過後,關陸心情很好的發圖給魏南,問這個給令堂怎麽樣。魏南說沒必要這麽鄭重,關陸回他一句:我樂意。

那陣子,他剛把自己從一個違反建工條例私自開的做零件配套的小公司裏摘出來,抓住合夥人忽悠一通,成功賣掉所有個人股份。錢嘩啦啦地流到手裏,再被他嘩啦啦地花掉。見面禮超出預算百分之三十幾,對他來講不存在任何區別。

點飲品仍是女士優先,楚女士沒看飲品牌,向侍者點了一杯大吉嶺。關陸則要了雙倍咖啡拿鐵,趁飲品未上的空檔,先送上禮物。

那是只扇貝形的絲絨盒子,暗藍色的,端在楚女士手裏,襯出她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也片片圓潤精致。

看女人的年齡可以看眼、頸、手,看眼睛時關陸還不覺得,現在看到手,他忽然意識到,楚女士确實不年輕了。張國慶做人厚道,講她的故事時用了春秋筆法,只說夫死再嫁。在那個年代,那個情境下,能做到月餘內另擇良人托付終身,此中種種曲折隐情想必是不遜于她初嫁的另一個故事。

楚女士開啓首飾盒,臉上恰到好處地表現出收到禮物的愉快。她輕輕合上盒蓋,道,“真巧,前幾天我還在想,要是到了這個年紀還有年輕男士願意為我挑選禮物,都要讓小姑娘嫉妒了。”

她比關陸想象中的“楚女士”更精力充沛,言談之間,亦不乏風趣。楚女士明白得很,要想魏南接受她,她需得先接受魏南的一切,包括關陸。彼此間達成共識,關陸道,“這是我的榮幸。”

楚女士常來此處惠顧,餐點撤下後,主廚照例奉上打包好的幾樣招牌點心。楚女士示意關陸收下,提筆簽單,“你的禮物不能白送,我也有些東西要給你,或許你剛好感興趣呢。”

她做了個手勢,讓關陸先別急着推辭,擡頭接着往下說,“是魏南的照片,大部分是我拍的。是我離開景安時唯一帶走的東西。”

這個神通廣大的法寶一經祭出,關陸無法拒絕,大方地答應邀約,道一聲,“謝謝阿姨。”

再次會面既然已經敲定,楚女士此番的最後一個目标也達成。關陸起身送她上車,她走出陽傘,含笑問他,“怎麽變成‘阿姨’了?”

陽光照着她的側臉,一時間只看見秀麗的輪廓,尤其顯得年輕。關陸道,“沒見面之前以為該叫伯母,今天發現把您叫老了,還是趕緊改阿姨吧。”

“恭維話。”楚女士回頭看了他一眼,如同嘆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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