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上流傳,陸正康是姚太捧的,卓安琪是姚生捧的,這對夫妻各玩各的。現在卓安琪對她這種态度,感恩戴德一樣,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都證明看熱鬧的外人低估了這位“姚太”。
關陸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低估她。屏幕上楚女士的臉很快不見,魏南從浴室出來,關陸便調低了音量。
室內廊燈已經滅了,只剩床頭燈和壁燈。踩在地毯上沒聲音,關陸看着魏南,等他走到床邊,這個過程就很煽情。如果不是剛剛看到魏南他媽,而且明天還要去見他媽,關陸會想拉他再做一次。
關陸坐在床尾,不左不右正中間的位置,盤腿坐。他的目光追着魏南,不閃不避,赤-裸-裸的,堵住了魏南的路。魏南看他,他就展開手臂,擡高點,夠到魏南的腰,抱住拉近拉緊。緊到皮肉相貼,心跳相聞,還不滿足,把人鯨吞蠶食才好。
關陸從很久前就想肆無忌憚地對魏南,這個人,做這樣的舉動。也只有他如願了。衣袖下,關陸手臂上的肌肉都繃緊了一點,這一刻沉默而有力度,仿佛有什麽感情排山倒海洶湧而來,又無聲無息地消逝。那些呼嘯而來的東西,你抱着這個人的時候,就慢慢沉寂。關陸閉眼幾秒,黑暗裏,他感覺到鎮定。
也許人人都心有猛虎。
只有魏南是他的馴獸師。
魏南這個人,他的特質于關陸而言,像一劑鎮定劑。透明無色,溫柔而專制。找到體表,手腕上藍色的靜脈,輕輕注射一針,劇烈的藥效迅速作用于大腦——它冰冷,緩解焦慮,遏制疼痛。關陸拒絕承認它,或他,會成瘾。嘗試過後,哪怕不至依賴,也一生難忘那個滋味。
所以關陸不确定他對魏南的算不算愛。那是情,很深的情。他可以找出無數種喻體去象征,去明喻、暗喻,他知道他對魏南的和對莊慈的不同。對魏南的更複雜,雖有欲望卻不僅為實現欲望。那是一種超出本能範圍,觸碰到感情和精神的東西。實現了,痛苦;觀望着,也痛苦。就像他的幸福永遠摻雜着辛酸。
關陸小時候,比六、七歲更小,四、五歲的時候,記憶裏一年到頭都是夏天,陽光普照,樹木瘋長。他家,父母雙方都是知識分子,他未來的理想卻是在最熱的那幾天,做運汽水,或者冰棒的司機。車一停,放錄音,好幾個區的孩子互相傳遞消息,拉扯着父母,一擁而上。關陸覺得那是世上最幸福的職業。比科學家發明家要好,更比他爸他媽一年見不上幾次的職業崇高多了。那時候他周圍的小孩還流行收集糖紙,透明的像鲛绡一樣,五光十色。他嫌這個愛好幼稚、娘們,卻不願在和人比收藏時落下風,只能奮起直追,為了得到足夠的糖紙,不間斷努力吃糖,一次含滿嘴,吃到口幹,舌頭被色素染得又紅又藍。
現在想,三歲看老,近三十年後,他并沒進步。
他還在吃糖,糖是個引申義。不知道從糖罐裏,下一顆掏出的糖果是什麽味道。但是愛也好,情也好,不會有任何一顆糖比魏南更讓他記憶深刻。
關陸深呼吸,睜眼時,眼神沉着。魏南俯視着他的額頭和鼻梁。關陸臉上,有些很強硬、很男人的線條,茫然或偏執時,偶爾會有那種沒道理講的野性。
魏南的手落下,壓在他後頸的小塊皮膚上,他的皮膚比手指的溫度熱。
關陸擡眼,放開手,口吻輕松地說,“身材真好。”就維持雙臂打開的姿勢,向後仰倒,重重栽到床上。
這麽大個人,手長腳長,一攤能占不少位置。魏南拍了他一下,叫他過去點。關陸就瞥他一眼,側身一滾,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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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關陸照約定去姚宅,見楚女士。
地方是姚宅的荔枝園。冬末春未及,楚女士面前擺着一盤新鮮荔枝,關陸的常識被挑戰了,下意識往窗外掃視,荔枝樹上确實沒果實。他這才想到,本地無鮮果,應是從別處空運送到。
楚女士這女人,你以為她是楊玉環,沒想到她是武則天。
昨晚今晨,姚氏電影聯合Xtv廣播電視有限公司官方放料,承認九九年起,姚生已不問公務,股權轉移給妻子。到零三年, 姚氏名下一應事務都已由她主理。
換言之,人人猜測她婚姻不幸。揭了底牌,她情場、名利場皆得意。
見關陸在看荔枝樹,楚女士作為東道主,多介紹了兩句。園中除當地産的糯米糍外,亦有桂味和姚先生特意為她移植來的西園挂綠。
楚女士笑道,“去年荔枝結果太多,白白浪費。大人都吃膩了,只有魏紫吃到上火,嘴角起泡……”
她忽然醒悟,哂笑道,“原來我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看不出來。”關陸看她的頭發,她染的這顏色在陽光下稍微變淺,很襯膚色。
“是嗎。”楚女士注視關陸,笑得十分和悅,“這個顏色是魏南選的。”
關陸就和她相視,一笑。
說到魏南,關陸沒她含蓄,便針鋒相對地問,“我一直想知道,對您而言,一個兒子意味着什麽?一個母親又意味着什麽?”
楚女士反而笑了。她毫不覺被冒犯,先說,“你果然很有趣。”然後才端起茶杯,輕巧地道,“我想,關于魏南和我的關系,你一直有所誤解。”
關陸不以為然,表示願洗耳恭聽。
沒想到楚女士說的是,“我怕他。”
這回輪到關陸啞口無言。
楚女士平靜地說,“你沒有見過他。看過他的照片,但是你沒真見過他小時候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那種小孩,好像他什麽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從早到晚看着我,他那雙眼睛,讓我覺得我自己很可笑。我的生活,像個天大的笑話。”
關陸聽她說,她臉上神色并無異樣。關陸不禁皺眉。
她卻蕩開一筆,又道,“我猜你沒有去過海安的魏家。院子裏有棵栗子樹,是魏南的父親種的。他以為我會喜歡,到頭來他都不知道,也不願仔細聽我喜歡什麽。”
她的語速轉慢,說,“我不想說魏南的父親什麽,魏南很尊敬他,他确實……是個很出色的男人。當然,你不會理解,你也是男人。你不會知道一對夫婦,男人和女人間,女人往往在承擔你們無法想象的難受。人是社會性動物,我能扮演我的角色。但是魏南出生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楚女士說,她的兒子讓她不堪忍受。
在魏南出生前,她為接受一個孩子做了準備。魏家和張家住對門,張建軍那時兩歲,她初懷孕,陪張建軍的媽媽去照顧他。張建軍虎頭虎腦,一刻不閑,他媽媽埋怨不已。她當時覺得帶小孩不過如此。
哪猜到,換成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換成自己的血脈,竟會帶來如此沉重漫長的恐懼。
如今科學地看,無非是心理問題,産後抑郁症。只是當時,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她既不敢表露,也不願表露。只能日複一日竭力掩飾,深陷其中,為其折磨。
之後她再次懷孕。魏南的父親是獨子,她是獨女,旁人恭喜期待,待她如衆星拱月。于她卻是雪上加霜。她深夜獨眠,夢到她生出一個與魏南一模一樣的嬰孩,皮膚一樣白,瞳仁一樣黑,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望着她,怎能不讓她崩潰。
楚女士平鋪直敘,“魏家有樓梯,有一天,我在樓梯上,剛好扭了腳,摔了一跤,孩子就沒有了。”她轉了轉茶杯,看着關陸說,“我摔下去才看到,魏南正要上樓。”
他在滿地血中望見自己的母親,母子都面色煞白。後來他們雙雙入院,楚蔚深流産,魏南高燒。
關陸打破沉默,問,“他知道您當時是……故意?”
楚女士低頭笑了。往事對她,似乎已經沒太多影響。
“我不知道。我和他從沒談過這件事。不過我想他是知道的,我說過了,他小時候好像什麽都知道。”
但是,可怕的不僅是她做了什麽。而是她為了擺脫什麽,不惜做出這樣的決定。
楚女士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和其他人同樣,認為我是一個冷漠自私的女人,也不會愛。當年,很多事,我并沒有別的選擇。事情只能是現在這個樣子。諷刺的是,可能我的所作所為傷害過魏南,他不願成為我這樣的人,最終還是變成了和我一樣,沒有愛的人。”
陽光穿堂入室,聽到最後,關陸感覺楚女士身邊有些陰冷。
他皺了下眉,笑道,“我聽出來了,您有苦衷。不過恕我直言,作為母親,您還是失職。而且我相信他不是一個沒有愛的人。”
楚女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