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沒關系,一步一步來麽。”

他唇角笑容更深,“我真的弄不明白,陛下您是怎麽會低估一個高階祭司的恢複能力的?”

“尤其是在這龍之山谷的盡頭,隐藏結界釋放出最強能量源的地方。”

我承認狐貍長得好看,他這麽悠然自得質問阿灰,神情說不出的輕佻與……風流。

我貪婪地望着他。

阿灰瞄到我的眼神,瞬間心死。

他望天翻了好幾下白眼。

“茉莉中尉,能幫我一個忙麽?”

我趕緊說,行的。又趕緊收回視線。

一本正經盯着阿灰,問他,是不是留了一手?不會真的像狐貍說的這麽蠢吧?

阿灰說,他沒有。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茉莉。”他語氣悶悶的,“我忘了隐藏結界是高階祭司能量來源這個茬……”

我罵他蠢透了。

“國王陛下和阿灰一樣蠢。”

狐貍愉快地轉動着眼眸,看着我們鬥嘴。

“茉莉中尉說錯了。陛下您其實很聰明,僞裝成小孩子的樣子,混跡在炮灰兵團。哦,對了,成立炮灰兵團本身就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明面上是帝國最破爛士兵的合集,其實是一群不要命的流氓加上了最好的指揮。想要暗殺陛下的人,則是接連撲空。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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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和将軍好歹是策劃了這一出,既是徹底毀了炮灰兵團,也逼出了你的真實身份。游戲結束了,陛下,既然在魔鬼森林沒有能讓鬼公主殺了你,現在由我親手結果你肉身,滋味也是不錯呵。”

阿灰又翻了個白眼,“廢話真多,動手呀。”

我飛身而起,想一擊得手。

狐貍念了個防禦結界咒語,我被彈飛很遠。

跳過複雜的魔法儀式,直接啓動防禦結界,這種驚人的差距讓我覺得無語。

我看着阿灰被他活活撕碎。

他的殘骸被撕裂成上千個碎片,有的飄到空中,有的砸到雪地上。

他的手,他的腳,他的眼,他的唇。彼此疊加,彼此腐爛。

阿灰死了。但照狐貍的話說,死得還不夠徹底。

他笑吟吟回眸看着我,“茉莉中尉,記得出任務前,你問我要過獎勵?”

我嘴唇凍僵,吶吶問,什麽?

“你說你想換掉中尉這個官職。”

他提醒我,笑得十分愉悅。

“是的。”我下意識接口。

“炮灰兵團團長這個職務怎麽樣?”他眉眼彎彎,眸子閃着光。

那光似乎是紫色的。

“啊?!”我驚訝。

“茉莉中尉是嫌這個官職太小了麽?”他學着阿灰的語氣,故意脆生生地連名帶官職地喚我。

“哪有哪有,”我慌忙搖頭,使勁擺動雙手,“屬下是怕管不過來。”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補了一句,“屬下沒有這個将才。”

“不試試怎麽行呢?”狐貍頗有些語重心長,“茉莉中尉要向阿灰多學學,他膽子大。”

我呵呵笑了。雖然我并不覺得好笑。

狐貍的下一句話,直接扔給我一個重磅炸彈,直中靶心。

“茉莉中尉,阿灰并不是真正的國王。我雖然是高階祭司,但我還沒有膽大到敢忤逆陛下的份上。”

他眸中騰起霧氣,掩蓋他紫眸。

他的話真一句假一句,聽不真切。

“國王陛下失蹤,皇宮裏急着找一個替身傀儡。然後人們發現了阿灰,年紀容貌神情都酷似陛下。首席祭司施法,讓傀儡有着國王的記憶、判斷能力與一半的魔力。這樣鄰國和叛變者,都無法用水晶魔法跟蹤到皇宮真正主人的實力。”

“可是有一天,人們發現阿灰失蹤了。皇宮裏亂成了一團。更恐怖的是,阿灰似乎在背後操縱着整個軍事情報網,繼續謀局策劃着整個戰局。有人直接聽令于假國王,有人繼續效忠高階祭司。最令人不齒的是,阿灰竟然操縱了謠言,讓皇宮裏的一批一批死士、大權在握的将軍們,逐漸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國王。”

“在來炮灰兵團之前,我動用了禁忌咒語,占蔔了阿灰的去處。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說得很誠懇。

我聽得很認真。

我甚至掰開手指算了下,“福克斯大人,我記得你是四年前來炮灰兵團的。那麽,阿灰十歲就當了國王?”

十歲就學會如何假戲真做,當替身當到直接把正主踹掉?

“他裝作小孩罷了。他的真實年齡大概是一百來歲。”

狐貍笑咪咪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被一個一百多歲的老頭子求婚,茉莉中尉很幸福麽?”

哦,狐貍果然是狐貍。他對于八卦的熱情程度絲毫不亞于我。

阿灰的殘骸還躺在我身後,血凝結成黑色的晶體,眼珠子跌落在血塊上。

我看着阿灰的殘骸,一本正經回答狐貍的問題,“此刻您還承認我是您的下屬,這才讓我幸福。”

狐貍皮笑肉不笑地望了我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夠狠。

我微笑,俯下身将阿灰的殘骸聚攏到一塊兒,念了個咒語,讓它們徹底化為灰燼。

風一吹,四處都是阿灰,四處都不是阿灰。他總算沒有辜負他的名字。阿灰。

我拍幹淨手上的灰,擡起頭笑得一臉陽光燦爛,告訴他我很樂意做炮灰兵團團長。

只要狐貍能迅速幫我建立起一個新的炮灰兵團。

☆、生死一線

迷之山谷。霧氣是乳白色的,彌漫在天地間。

可見度非常低,我大概只能看見自己的腳趾,還有狐貍晃動的衣袖。

我的腳趾磨出了血。狐貍的衣袖寬大而空敞。

在狐貍費了好大功夫,利用彩虹石破除隐藏壁障之後,我們又走了整整九天,才到了這裏。

霧氣大得讓我不安。我加快步子,上前扯住狐貍的衣袖。

他頓步,回頭問我,“怎麽了?”

我擡起頭,剛好看見他淡紫的眸子閃過一絲不安。

我說,霧太大了。又問他為什麽不安?

他側過身子,用尚是完好的左手牽起我的右手,笑得很不踏實,“迷之山谷是将軍的老巢,我怕有埋伏。”

我不懂,“除了傀儡兵團,你沒有辦法再召喚一支隊伍麽?”

他想了想,告訴我沒有。

“呃,高階祭司不是可以随手召喚出一支魔族部隊麽?”

他點頭,又搖頭,語氣頗有些不耐煩,“茉莉中尉大概忘了,我受過阿灰兩次致命傷害,現在還耗不起這麽多精神力。”

難怪他留了我一條命。原來是想找個跟班。

既然這樣,我就努力做個合格的跟班。

可是——

“如果迷之山谷有重軍把守外加機關重重,憑我們就能破壞能量源?”

“如果我們能順利過了這條迷霧陣,我就能召喚傳送陣法,走隐秘通道過去……”

狐貍嘴角揚起一個輕蔑的笑容,大概是覺得所謂機關、所謂駐軍,都是可以被“繞行”的。

可惜,他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轟隆巨響。

乳白迷霧一下子消散,一個巨大的坑冒出來。

宛如半個大碗,碗口處都是裂縫。

我們站在碗底,看着一個肥碩的陰影逐漸凝結成實體。

白熊将軍。

“很榮幸,又見到你了,福克斯,”白熊将軍今天氣色不錯,笑眯眯問候狐貍。

狐貍眨了下眼,轉過身子,面對面伸出了手,“幸會幸會。”

白熊瞄了一眼他右邊袖子,笑得心領神會,“閣下不會是被人砍了手吧?用左手……”

他肥碩的身軀卻行動飛快,瞬間扭住了狐貍的脖子,另一只捏緊他左手,“可是非常失禮的呀。”

轟隆——轟隆——

白熊一跺腳,整個大碗立即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占領。

銀白色的盔甲,黝黑的長矛。

呃,我望天。

狐貍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孤身闖入禁地的?

他現在純屬活該。

可是,現在貌似還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

不過,狐貍本人倒笑得非常愉悅,我十分懷疑是不是白熊壯碩的身材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看不見這密密麻麻的士兵陣麽?

“貝爾将軍,這才是失禮。”他喉嚨口還沒被掐死,還能飛快念出一句咒語。

密密麻麻的士兵瞬間倒在地上,不停翻滾。

和吃壞了肚子的炮灰兵團一個樣。

整個大坑充斥着□□聲,有人叫嚣一聲就徹底昏死,有人自己撕開了自己的胸膛。

更恐怖的是,那些倒下了、死透了的人,開始變成僵屍一樣的活物,直挺挺站了起來。

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一個接一個跳起,排成一行整齊的隊伍,向白熊包圍。

最恐怖的大概是,整個過程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

白熊只是略微偏過頭看了一眼,再回轉腦袋,惡狠狠盯死狐貍時,狐貍已經笑得非常愉快。

“将軍大人,确信你要與在下同生死?”他眸子彎成月牙,“他們可是會選擇性攻擊的。”

白熊罵了一聲粗口,然後念了一個逃脫咒文,再次脫離。

狐貍摸着喉嚨口,不停咳嗽。他拉住我,喊,“快!”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再回頭,卻看見那些士兵仍然密密麻麻站在那裏,只是都在東張西望,尋找他們的将軍。

剛才的那些,難道——

“你念得咒語僅僅是‘幻影咒’?”我吃驚。

他艱難地點頭。又急促地讓我快想辦法。

幻影咒是能讓整個空間重現歷史一幕的咒術。

白熊将軍剛才看到的,其實是炮灰兵團變成傀儡時的再現。

問題是,我現在能有什麽辦法?

如果白熊回來了。

如果我與這些士兵輪流厮殺,争執聲驚到了白熊。

如果這些士兵直接去呼叫白熊——

結論是六個字。

根本沒有勝算。

士兵們開始向我們行進,整齊的步伐,吶喊的口號。

我掩面,實在不想看到自己被撕碎的畫面。

狐貍沖我耳朵吼,“快!”

我要哭了,“要不你畫個魔法傳送陣?不是霧散了麽?”

他用手指敲我額頭,“哪有這個時間?快去迎敵!”

他居然叫我去直接屠殺。

一個接一個砍殺麽?

我剛想求饒,就看到狐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類似于冥想一樣打坐起來。

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我黑線。然後咬緊了牙關,一揮手,試圖召喚火箭炮。

我念完了複雜的咒文,火箭炮終于施施然懸浮在半空。

我警告我的火箭炮,別再浪費時間找敵人的致命部位了。

每一個士兵都很致命。

火箭炮癟了癟嘴。看來今天它的心情不太好。

我念了火系咒文,點火,發射。

一聲巨響,大火燃燒到了半空。

有些士兵被燒着了,有些被燒焦了。但大多數安然無恙,潮水一般瞬間将我包圍。

火箭炮消失于無形。我僅有的精神力再也無法支持它的具象化形态。

我開始徒手幹架,奪過他們的長矛,一捅一個血窟窿。

一個、兩個、三個……

十個、十一個、十二個……

我手酸軟了,數數的力氣也木有了。我瞥見狐貍周圍有一個半透明的氣罩,彈開了所有來犯者。

我心裏在哭,狐貍上司還是一如既往壞心。

銀白色的盔甲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埋在盔甲下的眼睛有些是灰的、有些是綠的、還有黑的。

但這些眼睛現在都充了血,呲牙裂目,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的手漸漸僵硬,我的腦袋開始發沉。

我越過眼前的盔甲望過去,是連綿不斷的銀白色。它們無邊無際,它們前仆後繼。

然後,一個可笑的想法爬上了我的腦袋——

我居然是為了上司戰死的。

照我上司自己的說法,他忠心耿耿,一心為了國王效力。

以此類推,我将是為國而死,戰到最後一刻那一種死法。

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很榮幸?

這大概是我有意識時,最後一句自嘲。再然後我看見我的世界變成一片銀白色。

銀白色之後是血紅色。大片的血自我喉嚨口噴出。

紅的映襯着銀白的。色彩非常奪目。

香味太過強烈,甚至開始刺鼻。

我咳嗽起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我看見一雙大得恐怖的眸子。

眸子是紫色的,紫水晶一樣的純粹。

紫水晶裏滿是陰影。那大概是眸子主人的擔憂。

“大人,你在怕什麽?”

我聽見自己流利的聲音,在一個太過空曠的地方,不斷回蕩。

回音疊加,不斷反彈。

于是,我聽見很多的“怕”與很多的“麽”。

還有更多的“大人,大人,大人”……

我徹底驚醒了。一骨碌爬起身來,拽緊身下的衣服,四處打量。

這是哪?我沒死?為啥?

第一個答案很簡單,我環顧四周,全是高聳入雲的各類石頭。

碧綠的是翡翠,赤紅的是寶石,熾白的是鑽石。

還有別的我叫不出名字的石頭。

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大得驚人。任何一塊都能把我給埋了。

第二個答案,我擡頭看看狐貍。他恢複了他的優雅風度,一身軍裝筆挺地貼在他身上,雖然右手袖管還是空的。

他捏捏我的耳朵說,溫柔地笑,“你沒死,我救了你。”

我讓他解釋一下,又警告他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他有些尴尬,縮回了手,讪讪說,“反正我救了你,你忙着感恩戴德就是了。別問那麽多。”

我锲而不舍地追問,他就是死不送口。說那個秘術是最高機密,寧死不說什麽的。

我放過了他。又讓他別惦記着我會回報。

“上司救下屬不是應該的麽?難道上司只負責讓下屬去送死麽?”

狐貍咳嗽了一聲,說,茉莉中尉,你是不是不滿我很久了?

我趕緊說,屬下哪裏敢。

第三個問題就這樣被狐貍的擦邊球掩埋了真相。

然後,狐貍突然神色一正,回答了一句我都忘了的提問,“你剛才問我怕什麽。”

他在透明的地板上來回踱步,半晌說,“我怕我會毀了能量源。”

“那就毀了呗。”我接口。

難道我們最初的計劃不就是來毀白熊的能量源麽?

☆、破落神殿

說話的當口,洞穴內光線開始變換,忽明忽暗。巨大的水晶能源閃爍着詭異的光。

狐貍念了一個不知名的咒語,從地板上浮現出一個個白色的東西來。那些東西越來越大,像雨後不斷冒出的春筍。

我看清了,是無數小型的水晶不停長大,顏色變得越來越熾熱。只到長到我膝蓋處才停止。

我摸摸腳邊一個水晶,它居然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我立即覺得腦後生寒。

“這……是什麽鬼東西?”我指着它們。

狐貍忽視我,繼續盯着地上的新生的水晶念念有詞。他兩片薄薄的嘴唇飛速蠕動,咒語在洞穴內四處徜徉。

我都能感受到有什麽異物無聲無息地繞過,從我脖子繞到腳踝,又盤旋到水晶裏。

“呵,好了。”他睜開了眼睛,嘴角掠過一絲暗笑。

我睜大了眼,看看那些小水晶。每一個水晶裏都浮現出一個影子,仔細看,似乎是一個個士兵。

我膝蓋旁的那塊水晶,則是藏着一個紅茸茸的腦袋。

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再熟悉不過——魔藥部部長裏斯。

狐貍身邊的水晶裏,則反射出另一個長滿枯草的半禿腦袋。

武器部部長威爾。

我一個一個水晶認過來,上蹿下跳把自己折騰成一只老鼠。我認出了每一個被封印在水晶裏的人影,炮灰兵團的士兵,我昔日的戰友們。

我納悶地看着狐貍,“你把他們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召喚出他們殘存在世界的游魂,讓他們吸收一下水晶的能量。”

我聽不明白,“然後再讓他們複生?”

狐貍搖頭,“當然不是。可能我會讓魔藥部部長和武器部部長複生,剩下的就用來破壞能量了。”

我遲鈍反應的大腦終于轉過了彎。礦石能量介于虛拟與實體之間,負責将精神力轉換為實體,一次一次替白熊将軍組建新的隊伍。能夠破壞這種介于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的東西,也只有這些水晶了。

封印在其中的游魂,為了突破封印,會使出最強的也是最後的能量。

然後,當它們掙脫時,也是它們與參天的礦石能源同歸于盡的時候。

我大腦裏立即跳出一個詞——

炮灰的一千種死法。

被藥死,被當做傀儡什麽的太弱了。

狐貍現在這一招才夠狠。

狐貍一揮衣袖,揚起很大的風來。

魔藥部長的紅腦袋跟着肥碩的身子從水晶裏滾了出來。

然後是武器部部長的枯草腦袋。

他們大口喘息,像是溺水的人,很久木有呼吸到新鮮空氣。

雖然洞穴內又冷又潮濕,空氣都快發了黴。

他們慢慢爬起來,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狐貍。

“福克斯上司,這是咋回事?”魔藥部部長撓撓頭。

“我怎麽啥都不記得了?”武器部部長也問。

狐貍微笑着說,歡迎回來。然後告訴他們,什麽都不記得就對了。

兩位部長很識相地閉嘴。他們飛快掃了一眼地上的各式水晶,表情十分吃驚,但都不發一言。

我只能揣測,他們跟了狐貍的時間比較久。比較見多識廣。

“咯吱——咯吱——”

地上的小水晶發出裂縫的聲音。

“轟隆——轟隆——”

參天巨石極為響亮地回應。

小水晶急劇坍塌,崩壞時裂出無數縫隙。有什麽東西在縫隙中掙紮,咿咿呀呀全是慘烈呼喊。

撕心裂肺的,啞口無言的,絕望的,悲觀的。

那種強大的負面陰暗情緒,差點把我的精神面擊潰。

我抱着手臂,不停摩挲,負能量幾乎要把我的骨髓給壓榨出來。

我聽見一聲巨響,然後再也聽不任何聲音。

滿體細小透明碎片,宛如下了一場大雪。整個世界迷幻而童話,像被洗滌過一樣聖潔。

他們都死了。這一次死得很徹底。

那些參天礦石都被夷為平地。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仿佛根本不曾存在一樣。

狐貍清脆響亮地拍了拍手,呼出一口長氣。

他笑着說,任務完成了。又說,我們趕緊回帝都領賞吧。

我跌坐到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兩位部長精神奕奕,這場負能量爆發似乎絲毫沒能影響到他們。

狐貍上前,拍拍我的腦袋,又直接往我頭頂扔了一個治愈系魔法。

那個魔法不是一般的恢複咒語,而是我從未經歷過的——

仿佛有一個橘黃小球,從我腳底升騰,溫暖的氣流不停上湧,直到滿溢過我的嗓子,最後從我的眼睛流出來。

然後,我的眼角居然分泌出了橘色的液體。我想它不配稱之為眼淚。

兩位部長只是擦擦額頭的汗,魔藥部部長一臉殷勤地問,“我們這算是徹底擊潰貝爾将軍了麽?”

狐貍搖搖頭,沉思,“按照我的計劃,他剛才應該會空間移動到這,阻止我們。”

我吐舌,太順利了果然不是好事麽?

“大人,你能施展追蹤法術,從精神界面找到白熊的所在麽?”

狐貍說,我試試。

他畫了一個巨大的五芒星,又從兜裏掏出彩虹石,念着咒文,把彩虹石扔下去。

彩虹石滴溜溜滾了幾圈,越滾越快。

我們等了很久很久。我快哈欠連天,彩虹石居然還在滾。

狐貍臉色開始變得很難看。

我趕緊收起我的哈欠,站了個标準的軍姿,神情十分嚴肅。

彩虹石終于停了,在五芒星最邊緣的角落,正好壓在界限處。

狐貍臉上陰晴不定,“他躲在某個次元夾層療傷呢,看來這次他傷得不清。”又換上笑容,“好了,大家不要這樣哭喪着臉,我們等着陛下的慶功宴吧。”

兩位部長趕緊附和,說了一大堆恭維的話。又表示很期待慶功宴上的好酒好肉。

有一位部長大概十分想念阿灰,他看着氣氛松下來了,就立即問我,“阿灰也死了麽?”

然後摩拳擦掌,大概想在慶功宴再好好握握他的手掌。

我告訴他,阿灰死了。死得屍骨無存。

那位部長閃過一絲難過,又裝出開朗的聲音說,真是可惜了。

我們對話時,狐貍一直不動聲色看着我。我表現如常。

如果部長不提,其實我都快忘了這個名字。

北部帝都。格蘭斯山脈中部,龐大的象牙白建築群。

我驚異于建築群的雄偉,狐貍嗤之以鼻,告訴我關注錯了重點。

“雄偉不是重點,”他眨眨眼睛,“皇宮可是用純白象牙打造的。”

“哎?”我大腦裏立即跳出四個字。勞民傷財。

想到立即就可以去見識一下皇宮的奢華,我頗有些心情雀躍。

但狐貍一句把我的熱情澆滅了。

“茉莉中尉,我們不是去皇宮。”他的眸子暗笑。

我不懂,“不是去參見皇上麽?順便邀功?”

還有,他怎麽又叫我中尉了,說好的晉升呢?

我氣鼓鼓問他。

兩位部長又驚又疑地看着我,聽狐貍好整以暇答道:“這個麽,我的口頭許諾還不算數。要問過陛下。”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他,既然他都說國王失蹤了,他到底準備讓我們去參見誰?兔子麽。

“這就是我們接下來三天要住的地方,”狐貍揮手一指,我頓時眼冒金星。

他的指尖正對着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雖然就在象牙白建築群隔壁,但是顯得簡陋陳舊,像是座被廢棄已久的寺院。

我們跟着狐貍步入神廟。門廊上畫着各種上古神話中才有的巨獸,有些面目猙獰,有些頗為可愛。

十二根巨大的立柱聳立。每一根柱子都閃爍着藍色的光芒。

“別碰那個柱子,有毒。”狐貍看似不經意地說。

我趕緊縮回爪子,吐了吐舌頭。

“有毒還擱在這?”我問。

“本來是塗了一種藍翼蝴蝶的尾巴光粉,但是時間悠久了,就受潮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受了潮氣而已麽,能有多毒?”我疑惑。

“大概能讓你手指麻痹幾秒鐘的樣子吧。”他想了想,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神殿腐朽的大門。

鎖鏈咯吱咯吱被強行推開,生鏽了的鐵鎖跌落在地上。

魔藥部部長立即感嘆裏面壓抑無比的氣氛,不停嘆息,“我說這裏面是冤死了多少人呀。”

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感嘆,整個大廳陰森恐怖。撕碎了的灰色布條鋪了滿地。牆上到處是血手印。有女人嘶啞的嗓音似乎在不算太遠的地方竊竊私語。

我們跟着狐貍來到了住宿的地方,床榻破爛不堪,蜘蛛網結滿了天花板。

我想這真是坑爹的住宿條件。可是更坑爹的在後面,當我來到夥食房,看到肮髒不堪的竈臺上,有一個類似烤架的東西,還有一個巨大的鐵爐子可以燒水。

神廟的後花園裏有一條小溪,還有許多小樹林。樹林裏有各式各樣的果子,還有不知名的小動物。

小溪裏可以打水,果子可以當蔬菜,小動物可以當葷菜。

當我忙着開始生火燒飯時,狐貍提醒我,神廟裏只能食蔬。我頓時一臉黑線。

“違反了會怎樣?被雷劈麽?”

“差不多,你可以試試。”

晚上,我終于燒好了一桌子能吃的菜,也把住宿的地方稍微收拾成了樣子。正當我們四個人一桌吃得很歡,有只灰鴿子飛到了我們餐桌上。

我剛想提議燒鴿子湯,有個奇異的聲音自鴿子口中發出。

“國王陛下有命,能活着從神廟找到出口的人,可以在七天後受到陛下接見。”

鴿子的語法居然用的是第三人稱單數,難道只有一個人能活着麽?

兩位部長立即表示,國王一定是在想法找樂子呢,大家別太當真。

狐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大口嚼着不知名的綠葉子,誇我做得非常好吃。

只有我莫名其妙看着鴿子變成一團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國王陛下在考驗我們麽?”我問。

兩位部長異口同聲說:“吃菜,吃菜。”

第二天清晨。天還蒙蒙亮。我看着北面天空上有啓明星閃爍。

我哈欠聲連天,去竈臺準備早飯。然後看見一個瘦長的身影。是狐貍。

我說真麽想到你也這麽早,他收起一副無所事事的輕松神态,晨光下看着我的臉,表情十分糾結。

我只好問他,大人,這是在糾結什麽呢。

“我剛看過大門,大門被封印了。”

“哦,解不開麽?”我打着哈欠,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解不開。”他說。不耐煩地來回踱步,踩出很響的聲音來。

“沒事,我們餓不死。神廟後院的那些果子夠我們吃很久呢,只要你不怕吃素。”我掰掰手指,算給他聽。

“茉莉中尉,你能醒醒麽?”他聲音大了起來。我只好吐下舌頭。

我把剛摘下的果子搗成爛泥,裹着樹葉拿給他,“諾,早飯。”

他一口吞下了,沒有一絲落在外面,并誇我手巧。

我不得不承認即使在生氣的時候,他的用餐禮儀還是很好。

我自己也塞了一個漿果,一邊忍受着那種漿果腥味,一邊被他攥着手拖到了簡陋宿舍。

本來還是鼾聲如雷,睡得十分香甜的兩位部長,現在卻只剩下了一個。剩下的那個面部表情扭曲,仿佛驚駭過度。

我看着魔藥部部長,不懂他是怎麽把自己吓傻了。

此刻,他正側躺在地上,眼睛極大得睜着,手努力抓着什麽。

我俯下身,用力掰開他彎曲的手掌,裏面掉出一個紙條。

那個紙條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在我看清之前,化為一縷煙塵。

狐貍沉吟了一會兒,最後翻了個白眼。

我問他,魔藥部部長這算死了麽?

他說,還沒。只是被咒語束縛住,暫時成為木有生命力的玩偶罷了。

“這樣也好,少一個開飯的人。”

狐貍很認真地開了一個玩笑,大概想緩沖下氣氛。

“不能破咒麽?”我問。

“額,這個咒語是黑魔法系的,需要我用很大的精神力來淨化,”狐貍打量着我,像是在估量我的價值,“我還需要三天時間徹底恢複我的精神力。這三天你就想想怎麽不被人殺了。”

“難道……你懷疑武器部部長?”我想不出來,只是覺得信鴿帶來的話正在應驗。

“當然我們可以用最美好的善意去揣測他,比如他被抓走了,或者躲了起來。”

狐貍說這話時一臉不屑,可見他自己也不信。

我也不信。這種攻擊性與指向性已經太明顯了。只剩一人的預言。

☆、魔藥部長

我,狐貍,魔藥部部長,武器部部長。四選一的游戲。

不過,暫時看來,我與狐貍還是同盟。他眯起狹長的眼睛,眼角醞釀一個陰謀。

“茉莉中尉,你猜國王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回答說,因為國王現在無仗可打,所以非常無聊。

狐貍讓我嚴肅一點。

“兩位部長并非大人物,我麽,更是路人,”我指指自己的鼻子,“那麽只能是針對祭祀大人您了。”

狐貍抱着胳膊,微笑着提示我,“再想,針對我又為什麽要設神廟這種看似白癡的局?”

我想不通了啊。

“說不定兩位部長也是大人物呢?陛下只是想三個人火并掉兩個呢?”他誘導我。

我更不懂了,“難道不是大人您一時興起,把兩位部長從水晶裏救出來的麽?”

狐貍笑了,他笑得很輕聲,然後有一只手從他脖子後伸出來,掐住了他的喉嚨。

是一只中年人特有的滿是斑點的手。

武器部部長。

“茉莉真是說笑呢,”武器部部長笑地很狂妄,“即使沒有他來救,我與利斯也不會這麽乖乖受死的。”

我驚駭地看着部長的另一只手,扣住了狐貍的腰部。然後第三只與第四只手,從部長腳跟處伸出來,死死摳住他的靴子。而部長的骨骼仍然在不斷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關節在不停扭曲變化,兩只新的手似乎正從他的腰部緩慢變長。

太惡心。我終于知道魔藥部部長是怎麽被吓死的。

他啥都不用幹,只要把六條手臂這麽舒展出來,再伸個懶腰,就能活活驚駭死人。

我想阿灰看到了,他一定會吐的。

幸好他死得早。

“部……部長,”我說話都不流利了,舉起手來擋住視線,“您要不直接把我們倆都殺了,這……這也太惡心了。”

狐貍嘆息了一聲,問我,“茉莉中尉就這麽沒有骨氣麽?”

我說,老娘我好歹也要舒舒服服地死,這樣被惡心才叫死得沒種。

不過,說起來——

“祭祀大人,您的法術?”我的意思是,玩笑劇碼開到這就夠了,祭祀大人您好歹也是高階的啊。

“這個啊,”武器部部長笑得陰森,“神廟裏供奉的神正好與祭祀的法力相克,所以不管用啊。”

“啊?”我抽搐了幾下,決定就地倒下裝暈。

“部長大人,那您還是快殺吧。要死不死的恐懼太折磨人了。”我說的是實話。

“殺麽?不好好吸收你們的負面能量,能讓你們像利斯一樣被折磨至死,才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說完,他哈哈笑了,笑得過頭,嗆到了喉嚨。他的六只手随着他的大口喘氣大幅度起伏。肥碩的身軀将狐貍看來孱弱的身子箍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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