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文/烏雲冉冉

許久夏雪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常義他……”

陳文铮語氣冰冷,不容反駁,“他不會有事的!”

幾分鐘後,他們到了常義入住的醫院。

夏雪連忙攔了個護士打聽常義現在在哪,對方一聽“車禍”二字,還沒等她問完,就一臉同情地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手術室。

看到護士的表情,夏雪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她也希望陳文铮說的是真的,常義不會有事,可是現實是這麽的不容樂觀。

他們趕到手術室時,手術室的門外已經守着幾個人,沒有人交談,除了斷斷續續的哭聲,夏雪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氣氛一派頹喪,她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什麽,眼淚就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這時候旁邊的陳文铮朝着衆人當中一個哭得凄凄艾艾的中年女人走了過去,他叫了一聲“阿姨”,那中年女人勉強擡起眼來看了看他,繼而轉過身子背對着他繼續哭了起來。

夏雪明白那個背影意味着什麽,她是在怨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怎麽能不怨呢?夏雪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更何況站在那裏的是常義的母親。

然而陳文铮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步子,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夏雪走上前,悄悄去握他的手,原來他的手心裏已經滿是濕漉漉的汗水。觸碰到她的手,他一點點地收緊手指,仿佛在努力從她身上汲取力量。

顧夢東走了過來,看着他倆也只是嘆氣。

夏雪聽到陳文铮問,“老三他,怎麽樣了?”

顧夢東搖了搖頭,“不知道,情況不樂觀。”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大門被忽地推開了,醫生率先走出來。衆人連忙圍上去,企圖從醫生平靜的神情中尋找到最後一絲期望。但大家看到的只是醫生漠然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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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經歷了數次的死別,此刻的夏雪還是不敢相信。昨天還好端端的人,就這麽沒了?

她呆呆地看着常義的父親老淚縱橫,聽着常義的母親哭得聲嘶力竭。她多希望這只是個噩夢,痛到一定程度她就會哭着醒來。可是當她看到蒙着白布單的活動床被推出來時,她的的确确感到痛了,痛的無以複加,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常義的母親幾乎是飛撲過去,想要掀開白布單再看常義最後一眼,卻被顧夢東死死地拉住。

夏雪不敢想,或許只有顧夢東知道,那白布單下面是何等的慘狀。

過了許久,她才艱難地邁動步子走上前去。

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沒人在意她的存在。她突然也很想再看看常義,但伸出去的手還是收了回來,她終究是沒有勇氣。

但她注意到白單子外常義的手耷拉在一旁,她認得他手腕上的那串木頭珠子。夏雪不懂這些,常義卻愛得緊。他一邊拿着小刷子刷那串珠子,一邊嘲笑她沒有見識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可是一切都已經天翻地覆了!

夏雪輕輕握起那只手,常義的手毫無溫度,冰涼刺骨,讓她從頭頂冷到了腳底。

此時的手術室外是一片蕭瑟的場景,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教人不傷懷?

而對于夏雪來說,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她親近的人,一個願意真誠待她的人,一個真心愛她的人。

那個會梗着脖子甩她一臉面湯的常義,那個會在開會時發段子給她的常義,那個願意背負着衆人的非議為她挺身而出的常義……他再也不在了,他永遠地退出了她的生活舞臺,卻留給了她此生無法磨滅的悔恨和遺憾。

如果有來生,如果不再是今生這樣尴尬的相遇,她願意,願意與他做一對浮世紅塵中的伴侶,相濡以沫、相依為命。

而此生,他終究是要離開她了,醫院的工作人員要将他推走,夏雪依依不舍地将他的手塞進了白單子下。有那麽一刻,她的心真的痛,痛到無法呼吸。

衆人漸漸離去,常父扶起傷心欲絕的妻子,臨走前他回頭看了陳文铮和夏雪一眼。那眼神是夏雪讀不懂的,裏面蘊含有太多、太複雜的情感。

手術室門外的燈滅了,冰冷的大門重新關了起來。一切都仿佛沒有人來過的樣子。只有夏雪他們知道,他們最好的朋友剛剛從這裏離開了。

就在今天早上,陳文铮和夏雪還是歡歡喜喜地從家裏出來,而此時,兩人都已筋疲力盡,沒人再去提那個沒有完成的登記,都懷揣着各自的心事回到了家。

夏雪看到梳妝臺上,常義送的新婚禮物還大咧咧的擺在那裏。它的存在是那樣諷刺——常義将它送給了她,保佑她逢兇化吉,而他自己卻沒能躲過那近在眼前的劫難。

有些事情不得不承認的,她夏雪還是辜負了他。

陳文铮依舊一言不發,他像尊雕像一樣窩在沙發中,挨過了夕陽餘晖,挨到了暮色降臨。而對這周遭的一切,他始終無動于衷。

夏雪坐到他身邊輕輕抱住他,卻發現他的身體竟然在微微地顫抖。

兄弟如手足,這打擊對他有多大夏雪明白。而她何嘗不希望時光倒流,哪怕回家取東西的是她,出車禍的也是她……

這天晚上,夏雪從陳文铮的家裏搬了出來。他們都不願讓悲傷的情緒互相感染,更重要的是,他們害怕對方看到自己受傷的模樣。

夏雪臨出門前,陳文铮對她說,“小雪,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那這又是誰的錯?

夏雪朝他笑笑,點了點頭,輕輕地替他關上了門。

幾天後,夏雪跟着陳文铮去參加了常義的葬禮。

出門前,她看着鏡子中幽魂一樣的自己也只能苦澀地笑笑。說實話,她還是害怕面對常義的家人的,但是有件事情她必須去做。

與上一次相比,常義的母親顯得冷靜了許多。從始至終她沒有當衆流過一滴淚,只是木然地站在一邊,什麽也不說,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周圍人的存在。

而常義的父親卻忙裏忙外地招呼着來吊喪的客人。夏雪注意到,他比上一次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叫人心痛。

夏雪想,如果不是這場事故,他們一家人的感情應該是特別好的那種吧,而陳文铮跟他們,也應該像一家人一樣吧。

她看了看肅然站在一旁的陳文铮,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喪禮快結束的時候,顧夢東朝陳文铮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他顯然沒有叫夏雪一起過去的意思,夏雪知趣地停留在原地。

陳文铮對她說,“你到車上去等我吧。”

夏雪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挪動步子。

她看到常義的母親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發着呆。陳文铮走後,她朝她走了過去。她并不是忘了陳文铮的提醒——陳文铮在來的路上只對她說過一句話:那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要去和他的家人說什麽。

夏雪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是再通情達理的人,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繼續保持理智。

但是夏雪受不住自己內心的拷打,仿佛只有認定這是自己的過錯,她才能好過一些。

她走到常母面前。常母目光呆滞,先是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腳上,借着又一點點地上移,最終定格在她的臉上。

見常母這樣,夏雪更加難過,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那麽沙啞。

她說,“對不起,阿姨。”

常母的眼睛卻在看到夏雪時突然有了亮光,她緩緩地站起來,“你是那個‘什麽雪’嗎?”

夏雪先是一陣詫異,常母怎麽會認得她,她點了點頭,“我是常義的朋友,我很抱歉……”

夏雪不知從何說起,但是常母卻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蒼涼,讓人毛骨悚然。笑過後她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都是你!”

說罷還不等夏雪反應過來,她就撲上前狠狠掐住夏雪的脖子,“多少年了,我兒子就是被你這樣的狐貍精害死的,是你!都是你!”

夏雪想到常母或許會怨她、怪她、朝她撒潑打滾抑或不屑理會,但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等待她的竟是這種要将她生吞活潑的恨意。她一個錯愕,脖子已經被常母狠狠地勒住,那絕對不是撒撒氣該用的力道。

有那麽一瞬間,夏雪甚至絕望地想,就這樣掐死她也好。但是周圍人很快注意到了她們,連忙上前将兩人分開。

陳文铮聽到争吵聲也趕了過來,他第一時間将夏雪護在身後,“阿姨,如果這件事真是誰的錯,那也該是我的錯,與她無關。”

常母臉上挂着兩行渾濁的淚,可她的神情卻異常平靜,她看着陳文铮,滿臉嘲諷,“文铮啊,你真是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根本不用顧忌我們老人家的感受了!”

陳文铮沉默着,緊緊握住夏雪的手。

常母見狀冷笑一聲,“你們兄弟兩個真是可以!你被她拖累了這麽多年,常義也被她迷的五迷三道魂不守舍!你們可以的!”

陳文铮的表情一陣錯愕,他連忙看向夏雪。

夏雪發現自己竟然不敢與他對視,連忙垂下眼。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陳文铮握着她的手漸漸的送了看來。

她聽到他對常母說,“無論如何,望您節哀,我相信常義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您難過。”

這話觸動了常母,她捂着臉,放聲哭了起來。

這時候常父也趕了過來,叫人将常母帶回來房間。

常母走後,常父對陳文铮解釋說,“你阿姨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這是幾天來,常父第一次跟陳文铮說話。

陳文铮說,“我明白。不怪阿姨那樣,是我害了常義。”

常父仰頭看着這個幾乎如自己親兒子一樣的人,咬了咬牙終究是嘆了口氣說,“我沒了兒子,我非常的心痛,但我不會把這股怨氣都撒在你身上——警察去查看了事故現場,說常義出事時應該是正在接電話。這小子啊,總是這樣,跟他說了多少次了開車要專心,他就是不聽,這不?”常父苦笑,“出事了……其實我也在想,假如你沒叫他幫忙送東西該有多好,假如他今天沒答應你該有多好!但是文铮啊,我明白從來沒有什麽‘假如’,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吧!”

說完常父又看了眼在一旁偷偷抹淚的夏雪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參加完常義的葬禮,陳文铮心情愈發沉重,除了失去兄弟的痛苦,常母的那些話也時不時地提醒着他,這些年來他似乎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他瞥了眼上車時被他随手放在前擋玻璃下的牛皮紙袋——那是顧夢東交給他的,特意避着夏雪交給他的,那裏面又是什麽呢?

陳文铮從後視鏡裏看了看一旁的夏雪,她臉色慘白,表情漠然,仿佛已經失去了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看到大家的留言我也很矛盾,壓力很大,一度猶豫要不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掙紮許久還是決定繼續吧。但是想告訴大家,每個情節都是我深思熟慮過的,絕對不會故意狗血,随意安排劇情來敷衍大家,我很珍惜我的羽毛,也很珍惜你們的喜愛。

嗯嗯,如果害怕虐,或者覺得這文太差勁了,可以選擇等完結或者幹脆棄文,很感激大家一路的陪伴,我會努力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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