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文/烏雲冉冉
常義的離開仿佛讓這個冬天變得格外的凄冷。夏雪有許多天沒出過門了,也沒去找過陳文铮,當然陳文铮也很有默契地沒來找過她。
她并不覺得多難過,只覺得有點悲涼。她知道陳文铮一定是跟她一樣,無法坦然地面對她了。在失去了一個至親至愛的朋友之後,誰還能心安理得的幸福?尤其是他們失去的那個人為他們隐忍了太久。
有時候,在生命的面前,愛顯的太過渺小。
這些天王蕾的心情也不太好,自打常義出事之後夏雪也很少跟她聯系,一般都是她主動打電話過去。她聽說夏雪搬回了自己的住處,就知道事情已經波及她和陳文铮的感情了。她說要過去看看她,但是都被夏雪以“事情多、沒心情”拒絕見面,這次好不容易說動她,約好了周末見面。
王蕾一早就去超市買了許多東西趕到夏雪住處。她知道夏雪這會兒一定過得不好。可饒是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在看到夏雪時王蕾還是倒吸一口冷氣。
她的臉色非常難看、黑眼圈大的吓人,原本就瘦削的身體此刻看着更加弱不禁風。她現在就想那種煙瘾犯了的大煙鬼,或者像是那種在網吧裏蹲點連熬幾個通宵的人,一點生氣都沒有。
“你有幾天沒去上班了?”王蕾邊問邊拉開冰箱門看,果然,裏面除了一盒保質期已過面膜,什麽都沒有。
夏雪裹着棉睡衣坐在沙發上,“我辭職了。”
“什麽?辭職了?那以後怎麽辦?有新工作了?”
夏雪嘆了口氣說,“我美國的導師發郵件給我,想讓我回去幫他做個項目。”
“多久?”
“快的話,三四年吧。”
王蕾沉默了片刻,“你答應了?”
夏雪搖搖頭,關于未來她還沒有任何打算,她只知道自己無法再回到原來的那個辦公室。那裏全部都是常義的影子,她真的沒有辦法去面對那些瑣碎的回憶,還有Linda他們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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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雪還沒有決定回美國,王蕾似乎松了口氣,“那陳文铮呢?你們最近怎麽樣?去美國的事情你跟他商量過嗎?”
夏雪仍舊搖了搖頭。
王蕾遲疑了一下問,“你們突然這樣是不是他知道什麽了?”
夏雪倏地擡起眼看着王蕾。
王蕾咳嗽了一聲避開夏雪的目光,“常義這事這畢竟是個意外,即便跟你倆有點關系,但是責任也不在你們。失去常義是挺讓人難以接受的,但這已經是不可抗拒的現實了,所以我猜想等過了這段時間你倆的關系應該會慢慢回到從前。除非……”
王蕾沒有繼續說,夏雪知道她要說什麽,除非陳文铮知道了常義對她的感情,那麽他會飽受愧疚的折磨,與她也就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夏雪嘆了口氣,“常義那個人啊,寧願為難他自己也不會為難我和文铮,所以在這之前,文铮什麽也不知道。但是葬禮過後……不一樣了。”
王蕾聽到這裏也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她勸慰道,“我覺得你應該和他好好地談一次,或許談開了你們還有一線轉機。”
夏雪苦笑,不談還好,談了就是逼他去說決絕的話。而她此刻也沒有心情去談這個,常義才剛剛離開,她的感受不會比陳文铮好多少。
就在與夏雪一牆之隔的的房間裏,陳文铮坐在沙發上發着呆。腿上傳來隐隐的疼痛,但是都不及他此時心裏那股讓人無法承受的鈍痛。
他面前的茶幾上放着一個被撕開的牛皮紙袋,上面一個皮質的黑色筆記本攤開來。
他還記得,剛才那上面的內容給他帶來的震撼,絕不亞于十年前他聽到飛機失事時的震撼。
眼眶裏有溫熱的液體在打轉,他極力忍着,顫抖着手去摸茶幾上的茶杯,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杯子已經空空的了。
他突然想到兩年前的某一天,他和常義一起經過中央商場,常義非要進去逛一下。陳文铮沒辦法走太久,托辭不想陪他去,但是常義不依不饒,非拉着他在商場一樓逛了一圈,最後在萬寶龍買了一支鋼筆。
當時陳文铮還笑他,“你一年能寫幾個字?”
現在的人都喜歡把東西記在電腦文檔裏,或者手機備忘錄裏,确實很少有人用筆和紙一筆一劃地記東西了。
常義不以為然地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在我看來電子文檔是最沒有私密性,最不安全的了。沒有翻不了的防火牆,也沒有攻不下的服務器,想不被人看到自己寫的東西啊幹脆還是老老實實用筆寫吧。正好,好些字已經不會寫了,順便重新學習一下。”
陳文铮哼笑了一聲,“你有什麽寶貝怕被人看到?”
當時常義只是笑,沒有回答他。如今看來,常義的寶貝應該就是陳文铮眼前這樣東西了。
顧夢東交給陳文铮的是常義的一本日記,嚴格來講這不算日記,因為不是每天都記,有時候是幾天一記,有時候是幾個月一記。
陳文铮又回想起那一天,顧夢東把這個交給他時說,“如果老三還活着,我想這件事件就過去了,最好誰也不知道。但是如今他走了,我想你應該有知情權。”
當時的陳文铮并不知道他該對什麽有知情權,悲傷讓人遲鈍,陳文铮覺得太累了,也沒去琢磨。
但是後來常義母親的那一番話讓他如夢初醒!
很多支離破碎的畫面被慢慢拼湊到了一起——他終于明白當她将小雪身份告訴常義時,他為何那麽震驚;當他向小雪求婚時,常義的神色又為何那麽黯然;還有他送的那份新婚禮物,他為什麽偏偏挑了他值班的時候送來,那就是送給小雪的吧……還有許多許多,他對小雪的好,對他的欲言又止……這麽多明顯的特征他怎麽就沒有想到,他真的是被“幸福”沖昏了頭了!
陳文铮深深嘆了口氣,再次拿起那本“日記”。他想到顧夢東的話,不禁冷笑,如果不是常義出事了,他要把這個秘密藏多久?
本子裏的內容,起初就是天馬行空,有股票、房價,什麽都有,可自從三年前的某一天起,這裏面的話題就漸漸只圍繞這一個人了——他也叫她“小雪”。
三年前,陳文铮的身體變得很差,夏雪出國後,他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時候一直是常義在照顧他。他已經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沒什麽好不适應的。但是他心裏一直記挂着一件事,他有幾個月沒回郵件了,那丫頭肯定又在滿世界的找他,對他的郵箱狂轟亂炸吧?可是他又何嘗不想跟她聯系,他至少會關心她在美國過得怎麽樣。
可是他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就是在這個房間裏,他讓常義幫他看看郵件,順便模仿他的語氣回複小雪。
常義起初不肯,還罵他冤大頭。
常義當時似乎特別不理解他,他罵他,“你個二百五為了個陌生人花了那麽多冤屈錢也就算了,這還得費心費力地陪聊啊?你真把人家當親閨女看了?嘿嘿!人家只當你是怪蜀黍!”
陳文铮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不搭理他,最後還是常義先拗不過他,妥協了。
後來不用陳文铮說,常義每天來他這裏除了照顧他,就是回複小雪的郵件。常義沒有把每一封郵件的回複內容都跟陳文铮交代,但是據常義說那個小雪已經被他安撫得妥妥的了,他只要專心養病就好。至于郵件裏寫了啥,他以後病好了全能看得到。
那次他病了很久,在病床上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不能再讓小雪這樣的依賴他了,而事實上她也不再需要他了。倒是往後,如果他們繼續頻繁地聯系下去,他怕自己會舍不得離開,他不會永遠只是她的拐杖,總有一天會成為她的負擔。
後來病情好轉之後,他就真的不再去聯系她了。誰曾想,就是他的一場病竟然引發出後面這麽多事來。
常義漸漸喜歡上了小雪,他用自己的QQ加了小雪,兩人每天聯系,什麽都聊,就像一對異地的情侶。當時陳文铮一度以為常義戀愛了,卻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這種“戀愛”。
夏雪漸漸不再給陳文铮的郵箱發郵件,因為她有了更方便與“他”聯系的方式,以至于後來夏雪回國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就連他在醫院看到夏雪時,也沒有把這個夏雪和小雪聯系在一起。
但是小雪回國,常義是知道的。他為難壞了,他該以什麽身份去面對她呢?是旭東還是常義?小雪會不會認為他就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
陳文铮記起來,常義曾幾次提到要向他打聽一個人。他要打聽的那個人想必就是小雪吧?當時常義并不知道夏雪就是當年的“小雪”。
可是世事弄人,當他知道小雪的身份時,小雪又有了另一個身份——他陳文铮的女朋友,他兄弟的女人!
他們兩情相悅,常義只得将幾年的感情隐藏起來。他或許也想過要告白,但是那個告白的代價似乎有點大,他鼓足勇氣不惜一切的說出那些話,換來的或許只是兄弟的隔閡和所愛之人的厭棄。
這樣的感情何等的卑微!
陳文铮将臉埋在手掌中,他的肩膀在瑟瑟發抖……沒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