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宮焚1
作者有話要說:
日影西斜,地上仍是酷熱難當。
尚傑斥退了兩旁給他打扇的宮女,自己拿了把折扇拼命的扇,仍止不了心中的煩熱。
“知了,知了……”蟬聲此起彼伏,一直不絕。
“把那棵樹給我砍了!”尚傑煩躁的摔了筆。
心靜自然涼,可他已在努力練字以求心平氣和,卻仍無法使心靜下來。
秦安趕忙退出門去,叫人去拿斧子。
天氣越來越熱,這位主子的脾氣也越來越躁。稍不如意,便自己在那兒生氣,倒是不太打罵下人。只是衆皇子時時來訪,若見他生氣,秦安們自然也少不了不痛快。
太監們很快拿來了鋸子,打量那棵樹,考慮從何下手。便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問:“好端端的為何要把這樹給鋸了?”
太監們擡頭見是他,忙跪下:“太子殿下福安!”
秦安回道:“十殿下嫌樹上知了聒噪,叫奴才們把樹砍了。”
太子便笑道:“他便不嫌你們使鋸子時聒噪了?不願聽這蟬鳴,拿面筋粘了就是。”說着自進去尋尚傑。
尚傑在裏面已聽到太子的聲音,卻不太想搭理,自顧自提筆寫字,只當不知。
太子也知道他現在定是心中不快,并沒出口喚他,走到他身後看他在雪白的紙上龍飛鳳舞,良久才出聲道:“待會兒,讓秦安陪你出宮玩會吧。”
“有什麽好玩的。”尚傑低聲說着,仍未擱筆。
“我當然不知道外面有什麽好玩,你自然是知道的。”太子道:“不想出去也罷。只當我不曾提。”
尚傑忙跳起來道:“當然要去!聊勝于無嘛。太子阿哥也去嗎?”
太子道:“我去做什麽?我已經不會玩了。”語氣幽幽。
尚傑卻沒聽出來,只是笑道:“真是不會享福。”
太子淡淡的不辨駁,轉目留意到他身上的裝束:“你看你,成什麽樣子?再怎麽熱的天氣,也不該這麽不成體統。哪裏還像個金尊玉貴的皇子。”
尚傑看看自己皺得不成樣子的小褂,松松垮垮的褲子,高高挽起的袖管、褲管,赤裸的雙腳,再看看穿着煙色紋羅長衫的太子,從頭到腳,齊肅嚴整,絲毫不亂,有些不好意思,卻仍道:“在自己屋裏打什麽緊。”又道:“您說這話倒讓我想到左嬷嬷了,她出宮去後,再沒人羅嗦了。”
太子道:“看來還該把左氏召回來。”
尚傑忙道:“可別,還是讓她在家享福吧。”
在他們說話這當兒,宮女們把剛才被他甩得老遠的鞋子撿回來,讓他先拖着,又去拿了梳洗之物和更換的衣飾,把他從頭到腳理了一遍。
眼見尚傑又是清爽幹淨的模樣,太子便吩咐秦安:“你陪十殿下出去,留心着點,別縱着他的性子,帶他到不該去的地方去。仔細打折你的腿!”
尚傑便道:“說你像左嬷嬷,你還越說越像了。”
太子瞪了他一眼道:“別玩瘋了,在宮門下鑰之前回來,不然下次就不許你再出宮了。”
尚傑高興的道:“還有下次啊?”
太子道:“再過幾日,父皇就要出宮避暑,你是想留下來與我做伴,還是随駕出行?”
“當然是……”尚傑馬上明白太子之意,應承道:“我會很乖的。”
出了宮的尚傑,恰是出了籠的鳥,恨不能跳上幾跳,放聲歡歌。雖然天色漸暗,街上已無什麽有趣的事物,他仍是很歡喜。這時候太子正陪着皇帝說話,想着他此時的情形,太子淡淡的道:“把一只猴子困上三個月,再放它歸山,大概就是十弟此時的模樣。”
尚傑一時也想不到去哪兒玩,便先找到左權,和他們一幹侍衛跑了一回馬,出了一身汗。見天黑了,又在一家酒家裏請他們喝酒,在那兒聽了會兒書,眼見時辰差不多了,才和秦安忙忙得趕回宮裏。
宮裏人見他回來,連忙的到各個宮裏報信,伺候他沐浴安寝。尚傑玩了兩三個時辰,也累了,一會兒便睡熟了。
宮裏便漸漸安靜了。
窗外樹上日裏沒有粘盡的知了和着草叢中的蛐蛐,小心翼翼的叫着。
“小心火燭——”巡夜的太監暗啞的聲音響在風裏,風吹得他的衣角輕輕的飄動。
在無人留意的角落,一盞傾倒的燭臺上微弱的火焰,正一點點舔着梁上垂下的垂幕。
“天幹物燥,小心火——”巡夜太監枯燥散漫的吆喝聲然而止。手中的等籠掉下去也不沒留意,直到燭火燃盡了燈籠,燒着了他的褲腳,才反應過來,跳着腳拍滅了腳邊的火,厲聲叫嚷:“走水了!走水了!景慶宮走水了!”
叫喊聲裏,中大殿的一座側殿轟然倒塌。
風吹着樹葉嘩啦啦的響。寂靜的夜喧嘩了。
驚醒的宮人們奔走呼號,進侍秦安等人忙去叫醒尚傑,尚傑素來睡得較沉,一時半會還叫不醒。秦安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尚傑連拉帶扯地從床上拖下來,叫一個個子較壯的太監背了,忙忙的從側門離開。火己快燒到尚傑的寝殿了,若這位主子有什麽閃失,景慶宮所有人都等着陪葬吧。
背着尚傑的太監在秦安們的連聲催促下,只顧往前跑,慌慌張張地竟被高高的門檻拌倒了,把尚傑也摔在地上。
尚傑正做着好夢,夢中與左權等侍衛策馬奔馳,如騰雲駕霧,好不暢快。卻不知怎的,那馬受了驚,把他颠下馬來,摔得好痛,不由哎喲了一聲。
那太監忙跪下:“奴才該死!”
秦安氣急了,一腳便踢過去,“蠢材!你要請罪也不在這個是候啊!”和另一個太監上前扶起尚傑便往外走。
尚傑迷糊地問:“怎麽了?這哪啊?”他覺得自己似乎在睡覺,又似乎在跟左權幾個賽馬。
秦安一邊擇路匆匆往外走,一便随口應道:“走水了。”
尚傑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大半,忙問:“十二呢?其他人都沒事吧?”
秦安道:“十二皇子自然有他的保姆顧着,您不必擔心。火是從中大殿起的,如救護得力,不會延及西殿。其他人奴才一時顧不上了。”
總算出了殿,秦安的心總算落下來。回頭看向中大殿,正殿已完全燒毀,兩側幾座側殿也燒得差不多了。從各個側門,還有不少宮人跌跌撞撞地逃出來。也聽到幾聲凄厲的呼號。逃出來的宮人與附近聞訊趕來的侍衛太監一起,拿着大小的桶、盆,大索,鐵貓兒,梯子,搭,斧子、鋸子,往返救火。火勢卻還是向旁邊的西大殿蔓延。
東西兩殿的人也都出來了。大多數人都拿了點家夥前去救火,幾個近侍圍着兩個主子以防不測。十二皇子和尚傑一樣是在睡夢中被太監背出來的,只是不曾摔到了。他年紀還小,揉着渴睡的眼,惶惶地問:“十哥,怎麽會起火呢?”
“我也想問呢。”站在庭院裏看着情勢的尚傑,這時已完全清醒了,吩咐随侍在側的太監去傳令:“讓他們先把北面那幾座還沒着火的殿閣拆了,要快!”
景慶宮離着毓慶宮近,太子得了消息,匆匆趕到。聽到尚傑的處置,點頭稱贊。尚傑苦笑道:“他們動作不快點,只好再去拆懷德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