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頭,金鈴小臉微紅看着我:“姐姐你真漂亮

入這亂世中,他卻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我輕嘆了一聲,只聽得趙大哥問道:“玉瓷,你跟裴公子…是不是鬧了什麽別扭?”

一直沒開口的蒼嘯天忽地冷聲道:“這菜也太淡了點吧?廚子打盹忘放鹽麽?”

趙大哥忙拿起那盤菜,道:“可能是他們一時疏忽忘記了,我這就去讓後廚重做。”說罷起身而去。

我沖蒼嘯天笑了一下:“謝謝大哥。”

他瞪了我一眼:“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提到那負心郎就哭哭啼啼的樣子,虧得還是我妹子!”

我低頭猛扒了幾口飯,掩飾心中彌漫的悲傷。

吃完飯我便向趙大哥告辭,他依依不舍,把我們送到門口,我走出很遠後回頭,還依稀可見那站在酒樓外的身影。

我和蒼嘯天回到客棧,取了行李馬匹,徑直出了城。一路上我心事重重,納賢大會上的一幕幕不斷閃現眼前,心中無數的疑問,卻尋不到答案。

越想越覺得胸中窒悶難忍,我側頭對蒼嘯天道:“大哥,想不想比一場?”

蒼嘯天嘿嘿一笑:“你大哥最愛的就是與人比試了。說吧,又有什麽花樣?”

我微微一笑,遙遙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簡單得很,誰先跑到前面那座山腳下誰就算贏。”

蒼嘯天嗤笑:“小妹,我就喜歡你這股子傻勇氣。賭點什麽?要不你輸了就陪我…”

我白了他一眼,打斷道:“賭一壺陳年好酒吧!”說罷不等他答話,雙腿一夾馬肚,已沖了出去。

我平素并不常騎馬,騎術很是一般,雖然搶得先機,卻逐漸被蒼嘯天趕上,且慢慢超了過去,不多時我已落後他大半個馬身。

眼看快要到終點,我松開缰繩,慢慢從腳蹬中抽出一只腳,踩在馬背上,随後又拔出另一只腳,整個人弓身半蹲在急馳的馬背上。我看準終點前的一棵大樹,眼見馬兒飛奔着到了近前,我猛地伸臂抓住伸出的樹枝,整個人以樹枝為軸做了一個大旋身,借離心力向外蕩出,“嗖”的一聲人已躍向兩匹馬前頭。

蒼嘯天忽見有人影從身後掠出,急忙勒馬,我倆騎的皆是普通馬匹,馬兒正在全速飛奔間又哪裏停得下來。蒼嘯天反應神速,眼見馬兒未停,身形一縱人如大鵬般從馬背上飛躍而起。我腳剛落地,已被他一把抱住滾向旁邊,幾乎在同一時刻兩匹馬擦着我倆的衣襟跑了過去。

蒼嘯天怒喝:“臭丫頭你不要命了?!哪有這樣騎馬的?”

我臉上因興奮而漾起紅暈,大笑道:“大哥,我贏了!”

蒼嘯天摸了摸我的額頭,罵道:“我說你是不是想情郎想糊塗了?為了贏個跑馬命差點沒了,很好玩嗎?”

我嘻嘻一笑:“想贏就得敢拼嘛,我技藝不如人只能靠膽大了。”

蒼嘯天拉着我站起來:“下次再瞎玩命我可不救你!還不去把馬追回來!”

我嘟囔道:“不是應該輸的人去...”話還沒說完腦門上已挨了一記爆栗,只得乖乖奔着馬兒跑走的方向追去,回身叫道:“大哥,要不再比一場?你能追上我就算贏。”

蒼嘯天喝道:“臭丫頭,跟你大哥挑釁!看來不讓你知道知道厲害是不行了。我讓你十個數,跑快點,省得一會被追上又耍無賴!”

遠山曠野中回蕩着我倆的吵鬧聲,那些理不清的疑問和堵塞心頭的煩憂暫時被抛在了腦後。

作者有話要說:

☆、牽手續譜今世緣(一)

回到津蕪後蒼嘯天便與我告別,動身去處理一些江湖中事。他問我願不願意同去,我想起武俠書中描述的江湖中沒完沒了的打打殺殺,再想想自己這兩下功夫,明智地決定還是留下。蒼嘯天也不勉強,只說事情了結再回來看我。

我恢複了和布丁相依為伴的生活,每日往返于酒樓和家中,休息的時候就去竹林小坐,每月的銀兩除了留下飯錢,大都接濟了窮苦之人。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無波無瀾地過下去,從夏都傳來的消息卻像石塊投入池塘,一再打破我努力維系的平靜。

先是裴湛藍憑借納賢大會上的出色表現得到皇上青睐,被任命為光祿大夫。這我倒不驚奇,納賢大會上裴湛藍的風采無人能及,受封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讓我匪夷所思的是,裴湛藍一上任,即數次在朝廷上對範鶴年的奏議當面提出反對意見,毫不避諱地表示了與範鶴年對立的立場。一時間滿朝嘩然,要知道皇帝體弱多病,太子尚年幼,荀田一伏法後,整個朝廷幾乎便是範家的天下,各大臣拍馬屁還來不及,哪想到一個剛上任沒有任何背景的裴湛藍竟敢與範鶴年針鋒相對。衆人有笑其不自量力的,有等着看好戲的,也有嘆息一介青年才俊前途不複。

只是衆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裴湛藍的建策得到了大将軍燕銘九的支持。一向不屑于與任何人為伍的燕銘九不僅對裴湛藍表示了全力的支持,也藉此公開了與範鶴年敵對的态度。而燕裴二人的大部分主張得到了皇上的默允,由此燕裴聯手與範鶴年對抗的局面日趨明朗。燕裴二人背後有皇上的支持,而範鶴年依仗的則是在朝中多年打下的根基,兩方誰強誰弱一時難辨高下。

衆大臣紛紛謹思慎量,重新站隊。大部分人依舊唯範鶴年馬首是瞻,而一些早已看不慣範鶴年所作所為卻敢怒不敢言的,則揚眉吐氣站到了燕裴一方。

照理說燕銘九對裴湛藍如此支持,衆人皆猜想二人必是私交甚篤。豈料這二人下朝之後從未多說過一句話,即便走個迎面,裴湛藍對燕銘九頂多是颔首示意,燕銘九則連示意都省了,幹脆裝沒看見,讓人實在猜不透這倆人究竟唱的是哪出。

夏都街頭巷尾沸沸揚揚皆是關于裴湛藍的議論,評價他不僅容貌出衆,才華四溢,為人更是正直不阿,又因他來自民間,靠的是能力而非裙帶關系,成為了老百姓用來激勵子女上進的榜樣,年輕人心中的草根偶像。即便是在津蕪這樣的小地方,裴湛藍的知名度也極高,我日日在酒樓,想不聽到他的名字都難。

我的平靜生活被徹底擾亂,白日裏被強迫聽到關于他的一切正道和小道消息,看着各位閨中女子提到他流露出的愛慕神情,我只有苦笑。晚上閑下來,納賢大會上的一幕幕便重回眼前,深帶期盼的笛聲在耳邊索繞纏環,讓我徹夜難眠。對于他與範鶴年的對立我更是不解,他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倒也罷了,但那範小姐怎麽辦?自己的情郎與父親成為政敵,我暗忖恐怕她現在的心情比我好不到哪去。

兩個月後又一條消息解答了我的困惑,範芷娣入宮被冊封為貴妃。此訊無疑是範鶴年一記強有力的回擊,不僅宣告其勢力已滲透到了後宮,且暗示了皇上對己仍是倚重,并非燕裴二人可以取代。消息一出,範府門庭若市,前來送禮的人絡繹不絕,範鶴年憑借女兒進宮在與燕裴的較量中扳回一局。

相較兩派的勢力相争,我更關心的反倒是裴湛藍的心思。我把整件事串起來想了一遍,認為只有兩種可能性:一、他知道範芷娣将被送入宮,無法與心上人相守的悲痛讓他毅然站到了範鶴年的對面;二、他并未愛上範芷娣,整件事從頭至尾不過是他制造的假象。但至于他為何偏要與範鶴年為敵,我卻不敢也不願去想。夢碎一次已經夠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不久後,第三個消息徹底打破了我的蝸牛心态,讓我不得不重新面對和裴湛藍之間尚未理清的感情糾葛。

話說一日,皇上宴請群臣賞春。皇後對于裴湛藍當日在納賢大會展示的笛技贊不絕口,裴湛藍便當場吹了一曲助興。随後的閑聊中皇後聽聞裴湛藍府中尚未有女主人,當即便要指個公主給他,皇上也撫掌贊同。在場的幾位公主早已是滿面紅霞,芳心湧動,只恨不得能上前毛遂自薦。豈料裴湛藍卻說自己已有未婚之妻,當年因一時誤解而致倆人失散。現一切安定,他便将尋回未婚妻,實現對她的承諾,籍此婉拒了皇後的指婚。

此言一出,滿庭錯愕。要知道皇上願将公主下嫁,于臣子而言是莫大的恩寵。裴湛藍卻為了一個流落在外的未婚妻而拒絕了指婚,很多人只嘆這裴湛藍為情迷了心竅,連自己的前程都不在乎。皇上和皇後雖有些驚訝,卻也沒有怪罪,只笑着說等他尋回未婚妻定要見見是何等女子能讓他如此癡守。

此事傳到民間更是轟動一時,老百姓誇贊裴湛藍富貴不忘本,不當驸馬只為尋未婚妻,實是重情守諾的好男人典範。裴湛藍在女人們心中的地位不降反升,那些為男人三妻四妾而吃盡了酸醋的夫人們一時皆嘆息當年怎麽沒遇到一個這樣專一的男人。而最讓大家好奇的,便是那個裴湛藍口中那個未婚妻。各種猜測紛湧而至,甚至還出現了有人謊稱自己便是裴湛藍未婚妻之事。一時間那還未曾露面的未婚妻已成了舉國上下熱議的頭號熱門人物。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那刻,失手打翻了盤子,整個人怔在原地,呆立良久,吓得老板和夥計都以為我家裏出了什麽事,老板急忙放了我半天假。我恍恍惚惚回到家,腦中一片混亂。就算我再想裝糊塗,心裏也明白裴湛藍口中那個流落在外的“未婚妻”恐怕除了我,再無人适當。所有的疑問似乎都有了恰當的解釋,只是走了這麽多彎路,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縱然今日他心意不變,我又是否能釋懷再次回到他身邊呢?對于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每日裏更加拼命地幹活,晚上實在睡不着就幹脆用酒把自己灌醉。既然想不明白,就等需要面對的那天到來時再說吧。

“未婚妻”事件經過一個多月的熱議,眼見并無新進展,風頭漸漸平息了。日子似乎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我緊繃的心也逐漸松弛下來。

這天不用上班,我帶着布丁到竹林散心。想起第一次與蒼嘯天在此相遇的荒唐場面,我不禁失笑,很久沒有大哥的消息了,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信手摘下一片竹葉,微卷了放到嘴邊,試着吹了吹,斷斷續續不成音。我搖搖頭,指尖輕彈,竹葉飄飄而落。空中穿來幾聲吱鳴,我擡頭見天上飛過一只落隊的大雁,心中感觸,随口吟道:“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随即仰頭叫道:“雁兒雁兒,快快去尋你的愛人,莫要獨守孤單!”

“既然雁兒都要成雙伴,何況人乎。”一個聲音打破了竹林的寂靜。

我瞬間渾身僵硬,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身旁的竹葉無風自動,一個欣長的身影緩步而出。“瓷兒...”一聲溫柔的呼喚,凝聚了多少深情和等待。

我怔在原地,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可我真的還沒有準備好。

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對上那雙深深凝視我的墨眸。一年不見,他清瘦了些,臉色也略顯蒼白。我扯出一抹笑容,強作若無其事道:“當公衆人物的感覺怎麽樣?”

他的目光瞬間一黯,随即淡笑道:“目前尚能應付。只是倘若說出的話無法實踐,恐怕就要被民衆所唾了。”

我故意岔開話題,卻又被他引了回來,不由低聲嘀咕道:“那還不都怪你。”

“是,都是我不好。”他馬上接道,“瓷兒,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呼吸一窒,擡頭看向他,他凝視着我的眼裏有期待也有不安。我垂下頭,躲開他的目光。歡樂之家衆人的慘死,我和他難脫其咎,而今要我越過這一切重回他身邊,我心中又如何能安?

他看着我,語氣中含着深深的自責:“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本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以為獨自處理一切就是對你的保護,卻沒想到反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瓷兒,是我太自以為是,我早該告訴你原委,那樣也許事情反而不會這麽糟。我知道你心中一時難以原諒,給我時間,我不會讓歡樂之家枉死,更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他殷殷地望着我,一向淡定從容的人,衣袖竟微微顫動,卻不是因為風。

我心中如刀絞,緊緊咬住嘴唇才能不讓眼淚流下來。為什麽命運如此弄人?錯的到底是我還是他?如果我們都沒錯,那歡樂之家又犯了什麽錯要遭此噩運?這些問題在過去一年中我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卻始終尋不到答案。茫然間老住持的話似乎在耳邊響起:“生者無不死,有命皆無常...你以為改變了他人的命運,其實只是他人命數到了。不要用過去懲罰自己,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喃喃念着,緩緩擡起頭:“老天爺真不公平...”我眼裏噘着淚光,嘴角卻揚起了弧度:“你可以選擇愛我或離開我...我卻只能選擇愛你或者...更愛你。”

裴湛藍眼睛忽地一亮,如朝陽綻放:“瓷兒!”猛地上前抱住我,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窒息。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淡香,我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心裏卻是無比的輕松,默默道:“奶奶,你們一定希望看到我幸福而不是獨守相思,對不對?”風吹動竹葉,發出瑟瑟嘯鳴,似是回應。

我去酒樓辭行,與衆人依依話別,随後又找到房東大娘退了房子,裴湛藍特意多給了三個月的租金以感謝她對我的照顧。我擔心蒼嘯天回來尋我,便拜托房東大娘若見到他便讓他去夏都找我。一切收拾停當,兩日後,我在裴湛藍的陪伴下踏上了歸都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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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府。

“大人,宮中來報,皇上近日精神委頓,病疾似有加重跡象。”郭赫躬身禀道。

範鶴年淡淡問:“燕裴二人有何動靜?”

“目前尚無異動。”

範鶴年沉默不語,面若止水,郭赫雖跟了他多年,卻仍猜不透他的心思。

範鶴年心裏暗自掂量着裴湛藍和燕銘九聯手對他成事的影響。當日他惜裴湛藍是個人才,才沒有對其下手,想不到竟是放虎歸山。此人年紀雖輕,城府卻是極深,留在他身邊恐是早有預謀,只怪自己一時心軟沒有早點除掉這個大患。現在加上燕銘九,事态頗有些棘手。看來他還要加做準備,免得被這二人壞了大事。

“娣兒最近如何?”範鶴年随口問道。

“皇上對貴妃寵愛有加,時常留宿在貴妃處。”郭赫答道。

範鶴年點點頭,女兒順利入宮是近來唯一能讓他展眉的事,只希望娣兒的肚子掙點氣,早點懷上帝王種,也好讓他順利成章接管帝權。

注:“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摘自《蔔算子》。

作者有話要說:

☆、牽手續譜今世緣(二)

三天後,馬車駛進了夏都,一年內我在此兩進兩出,心情可謂是天地之差。馬車停穩後,我走下來,望着面前一座大宅院發呆,裴湛藍擁住我:“進去看看你的新家。”

一進門便聽到一聲嬌呼:“玉瓷,真的是你!”話音未落,我的手臂已經被緊緊拉住,來人正是小穆。她驚喜地拉着我上下打量:“你總算回來了,我和大哥都很想你。這一年你過得好不好?一定不好!不然怎麽會瘦了這麽多…”連珠炮似的自問自答讓我連話都接不上,只得不住傻笑。

“錦兒!”大穆走過來,及時止住了小穆的自說自話,“玉瓷剛回來需要休息,有什麽話以後再慢慢說也不遲。”

我笑着向他打了個招呼,他看着我,表情一松,低聲道:“回來就好。”

裴湛藍一直微笑不語,此時柔聲問我:“想去各處轉轉還是先休息?”

我側頭想了一下道:“直接去房間吧,以後有的是時間轉。”

裴湛藍拉着我向院中走去,一路上遇到丫鬟紛紛請安,他毫不避諱地緊握着我的手,反倒弄得我有些臉紅。畢竟這兒不是當初的裴家小院,何況他現已是朝廷命官、城中名人,我們還能像當初一樣麽?

進了房間,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布置簡潔大方,溫馨而舒适。我呈大字型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嘆了口氣。

裴湛藍坐到床邊淡笑着看着我,這幾天無論何時我睜開眼睛,都能看到他在凝視我。我忍不住坐起身,問道:“幹嘛一直看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聲道:“這一年來我只能在夢中看到你,現在夢境成真,我竟有些不敢相信,真怕一個轉身又看不到你了。”

我心中一酸,這種感覺我何嘗不知。這一年來我夜夜難眠,卻想不到他也同我一般經歷着相思苦。

裴湛藍握着我的手緊了一緊:“瓷兒,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離開。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

我眼中濕潤,輕聲卻語氣堅定:“我答應你。”

他臉上露出欣慰之色,伸手擁我入懷,靠在他堅實的懷抱中,我心中暖暖地盈滿愛意,只覺今生再無所憾。

門忽然一響,我急忙從裴湛藍懷裏直起身,小穆端着個托盤走了進來,嘻嘻笑道:“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

我臉上一陣發燒,裴湛藍怕我尴尬,站起身道:“我去安置一下。錦兒,你先陪着玉瓷吧。”

我坐到桌邊,小穆湊上來,神秘兮兮道:“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公子的臉有多臭,幾乎就沒笑過,府裏的人都怕他。幸虧你回來了,不然我們的日子可難熬喽。”

我不禁莞爾,小穆把托盤中的茶壺和點心放到桌上,給我倒了杯熱茶:“你先吃點點心,晚上我親自下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進步了沒有。”

我笑道:“那我可要留着肚子,晚上多吃些才行。”

小穆嫣然一笑,忽然想起什麽,問道:“金淳知道你回來了嗎?”

我搖搖頭:“我今天剛進城,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小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見她神情不似往日般灑脫,便問:“你後來見過他嗎?”

小穆搖搖頭:“自從你走了以後,他就跟了燕将軍,整天也不知忙什麽,人影都見不到。”

我見她眉眼中隐隐透出些憂傷,伸手輕拍她的手:“等我逮到那小子,讓他給你賠罪。”

小穆撲哧一笑:“賠罪倒不必了,就罰他以後多來看看你好了。”

我揶揄道:“是看我還是看你呀?”

小穆面上一紅,捶了我一拳,嗔道:“盡瞎說,我可沒這麽想...”

我故意道:“哦?那我只有問問阿淳有沒有這麽想了。”

小穆大急:“你可不要問他,他不知道我...”擡頭看到我眼中的黠光,才知被我捉弄,作勢便要捶我,我身子一晃閃過她的拳頭,口中仍不放過:“你不好意思說,我就當替你問了。”

小穆臉漲得通紅,起身追打我,倆人在屋中笑鬧成一團。

傍晚,我和裴湛藍、大小穆一起共進家宴,席間我和小穆說笑不斷,大穆雖是一貫的寡言少語,面色卻十分溫和,裴湛藍則一直膩寵地看着我,不時替我挾菜。一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裴湛藍送我回到房間,丫鬟送上熱茶,我倆在桌邊坐下。

裴湛藍問:“累不累?”

我搖搖頭,這幾日在回城的馬車上除了下車吃飯,剩下的時間我幾乎一直在睡覺,恨不得把這一年來沒睡着的覺都補回來。現在到了家,反而不困了。

我看向他:“能陪我聊聊天嗎?”

裴湛藍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我道:“那你先說。”

裴湛藍笑看着我:“還是你先說吧。”

我側頭想了想,問道:“召開納賢大會是誰的提議?”

裴湛藍凝視着我,緩聲道:“燕銘九。”

我心中一震,果然是九哥。可是他為什麽會幫裴湛藍呢?

裴湛藍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緩緩道:“我和他雖然不能算朋友,但卻有共同的敵人。”

我心中百味交雜,不由轉了頭避開他的目光。

沉默中裴湛藍似乎輕嘆了一口氣,随即問道:“上次的傷…徹底痊愈了嗎?”

我怔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我刺殺範鶴年時被郭赫打傷的那次,不禁笑道:“早好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

裴湛藍神情卻有些黯淡,我知他心中自責,忙引開話題:“那個郭赫…武功很高嗎?”

裴湛藍眼中寒芒一閃,道:“他本是江湖中人,幾年前被範鶴年收為手下,武功甚高,為人心狠手辣。這幾年敢與範鶴年對抗的人大多死在了他手裏。”

我不禁面露憂色:“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可要一定小心,萬勿讓小人有可趁之機。”

裴湛藍一時失笑:“傻丫頭,我會小心的。”

我正要開口,忽覺胃中隐隐作痛,不覺皺起了眉。微小的動作已被裴湛藍注意到,關切地問:“哪裏不舒服麽?”

我勉強笑道:“胃有點疼,應該是晚飯吃多了,沒事的。”

“要不要去床上躺着?”裴湛藍握住我的胳膊。

我搖搖頭:“一會就沒事了。我還想再跟你說會話。”

裴湛藍坐近我身側,把我拉到懷裏,一手放到我胃部輕輕按揉着。我只覺一股暖流從他的手掌隔衣傳過來,心中不由一蕩,忙從他懷裏擡起身,笑道:“你知道嗎,我在津蕪認了個大哥,他那個人脾氣有點怪,但其實心地不壞…”

我給他講我在津蕪生活的點點滴滴,裴湛藍聽得很仔細,不時詢問其中細節。不知不覺中,夜已過半,倆人仍不覺疲倦,只恨不得把這一年的大事小事都說盡。

最後還是裴湛藍毅然終止了對話,催我去睡覺。我意猶未盡,嘟囔道:“已經半夜了嗎?時間也過得太快了吧?”

裴湛藍哄我:“我們的時間多得很,現在你要先睡覺。”

我點點頭:“那你也早點休息。”

裴湛藍點點頭,撫了下我的臉,起身走出門去。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失了神。

在裴府住下後,我一直未與裴湛藍同房。醉酒的事猶如一柄鏽劍插在我心頭,每次一碰就鈍鈍地疼。我不怪燕銘九,卻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毫無芥蒂地面對裴湛藍。

好在裴湛藍似乎對此并未留意,每晚與我道完晚安後便自行離去,再自然不過。見他如此,我才稍覺安心。

只是沒過幾天,我發覺每天的飯菜日益清淡,每餐以湯水居多,這本已我這長着好吃痣的貪嘴人難以接受,偏偏裴湛藍還開始對我吃飯的姿态諸多限制,什麽細嚼慢咽,不許吃太快等等,我若不照做他便以筷子敲我的手腕以示提醒,一頓飯吃得我郁悶無比,暗想這家夥大概是看多了豪門女眷的惺惺姿态,連我吃飯的樣子都開始嫌棄了,心裏不禁又惱又傷。

如此過了一段時日,我忽然發現在過去一年中困擾我的胃疾不怎麽發作了,方才恍悟裴湛藍的用心,想起自己當初對他的誤解不禁有些臉紅。

我去看了麗君、趙大哥和丁大哥一家,重逢甚歡。我囑趙大哥若見到金淳便讓他到裴府尋我,一年不見,我還真挺想這個弟弟的。

我唯一沒有去見的,便是燕銘九。我始終鼓不起勇氣去面對他。唯有選擇逃避,騙自己不去面對就不會受傷,利用這種鴕鳥心态維持暫時的安然。

如此下來,日子似乎格外平靜,只是我心裏明白,這種平靜恐不會維持太多時日。

作者有話要說:

☆、牽手續譜今世緣(三)

幾個建策日漸成效後,裴湛藍越發受到皇上器重,在幾位大臣的舉薦下,被提升為太子太師,負責太子智育。

太子靳廷年方11歲,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卻在十八歲的時候因病早逝。當今皇上自登基以來身體一直不好,子嗣不多,長子早逝後便立了靳廷為太子。聽聞靳廷年紀雖小,卻聰明穩重,深得皇上寵愛。

裴湛藍成為太子太師後越發忙碌,時常忙到很晚才歸。只是不管多晚回來,必會到房間看我。我也習慣了每晚等他回來聊會天再各自休息。

裴湛藍對我的安全很謹慎,每次出門必有大小穆其中一人相陪,我知道現在燕銘九和裴湛藍與範鶴年已是水火不容之勢,而我恰恰是燕裴二人的軟肋,倘若落到範鶴年手中勢必令他二人極為被動,因此便收起玩心,大部分時間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府中。

盡管我已經盡量做到低調小心,城中關于我的各種傳聞還是不胫而走。老百姓紛傳裴湛藍已信守承諾尋回未婚之妻,而關于我這個“未婚妻”的各路小道消息更是滿天飛。我的擁護者們稱我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在裴湛藍仍是一介布衣時便相伴他左右,并最終守得雲開見日出,以自身偉大的人格魅力贏得了裴湛藍的專情不二。而我的反對者,即癡愛裴湛藍的“藍粉”們,以女性居多,則認為我是一狐媚放蕩女子,更稱據可靠消息我乃青樓出身,靠床上功夫迷惑了裴湛藍,使其對我念念不忘。而我的擁護者們則馬上反擊,認為我雖出身青樓,但潔身自愛堅忍不屈,機緣偶遇裴湛藍,得以脫離風塵,不僅贏得了他的尊重,還成為了他唯一認定的妻,實是一段感人的佳話。兩方各執一詞,吵得不亦樂乎。因傳我的名字中有一個“梅”字,民間便稱我為“梅夫人”。

我出門次數雖不多,但仍是“有幸”聆聽了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關于“梅夫人”的傳聞,這讓我想起了香港電影中的一句臺詞:“出來混,遲早要還的。”當初我跟蹤裴湛藍勇闖青樓,又怎會想到竟會落為今日被攻擊的把柄。當日的“金梅”成了現在的“梅夫人”,這件事說真卻也假,說假卻也是事實,實叫人無從解釋,我也只能無奈苦笑。

裴湛藍對這些傳聞只是一笑了之,見我有時蹙眉不悅,便安慰我旁人之言莫要放在心上。我心想,你當然不在意了,反正你的好男人形象是保住了。只可憐我,為了你都混成青樓出身了,這下就是渾身長嘴也辯不清了。

一日,裴湛藍下朝後回到家,接我一起出門。在馬車上我問:“去哪裏呀?”

裴湛藍道:“去見翰林院方大人。”

我納悶:“為什麽要去見他?我又不認識他。”

“方大人為人正直,學問也是極高,可謂難得的良師益友。”裴湛藍溫和地說,“他聽說過你,也想見一見你。瓷兒,我既已在朝中為官,有時難免需要應酬些個,我想你慢慢接觸一下也好。”

我心中暗嘆,看來我這個野慣了的麻雀也要開始學着扮扮金絲鳥喽。

到了學士府,管家出來迎了我們進去。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除燕銘九外的朝中官員,我怕因為自己而讓裴湛藍面上無光,舉止行為皆是十分謹慎。

方大人一張國字臉,留着髯須,一開口總愛引經據典,一看就知是位滿腹經論之人。方夫人端莊賢淑,和藹可親,一見面就拉着我,上上下下看過後直誇:“好一個水靈的丫頭。”随即轉頭沖方大人笑道:“難怪會讓裴大人如此傾心,就連我見了都喜歡得緊呢。”

我尴尬地笑着,心說這官太太說話就是不一樣,明知是客氣話都說得這麽真摯,讓人聽着不信都不行。

我們四人正寒暄着,屋外又走進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見了方大人夫婦齊齊行禮問安,口喚爹娘,原來是方大人的一雙兒女。

方夫人熱情地給我介紹,長女方婉瑜,比我小一歲,臉如凝脂,眸若秋水,長得嬌豔動人,次子方宸是當今太子的伴讀,長相文秀。

裴湛藍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與二人都頗為熟悉。方婉瑜和方宸在我對面落座後,皆擡眼偷偷打量我。

我心想要看就看個夠吧,索性笑着回視他們,他二人倒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方婉瑜羞澀一笑掉開了眼光。

裴湛藍和方大人聊着朝中之事,方夫人拉着我說些女人間的瑣事,我打起精神應付着,方婉瑜則适度地插入一兩句話,既應了場面也不會顯得贅言,舉止大方有度。

衆人閑聊了一陣,眼見天色将晚,裴湛藍起身告辭,方夫人忽然道:“玉瓷這孩子率直誠懇,一點也不矯揉造作,我實是喜歡得緊。老爺,我想認了玉瓷作幹女兒,你看可好?”

方大人撫掌道:“夫人若有此意再好不過,玉瓷與婉瑜年紀相仿,以後可常來常往,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我毫無心理準備,一時不知

玉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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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回頭,金鈴小臉微紅看着我:“姐姐你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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