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紙人、吃人和神臺

抱着逃避現實的态度,于羨的腦袋一偏,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在夢游。

巫羅雙手抱着他,手指伸到他的臉上,然後一把掐住他的臉。

于羨就算嘴巴被捏得像是小黃鴨一樣,也絕對不會睜開眼睛,裝死到底。

“你再裝蒜,我就要親你了。”巫羅沙啞的聲音響起。

說實話,在于羨的腦袋裏,巫羅的聲音沙啞難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連身材都要隐藏。他合理想象,巫羅醜爆了。

于羨的眼睫毛顫動,然後他惶恐不安地打開了眼睛。

巫羅換回了他平常用的白色面具,他緊盯着于羨,就像是獵豹瞄準了自己的獵物一般,“我還以為今晚沒有星星,原來是因為星辰都落在你的眼睛裏。”他說。

于羨抖了一下。

別撩了,他是個純直男。

就算不直,也不會喜歡你啊。

巫羅放下于羨,“你在這裏做什麽?”巫羅問他。

于羨一臉正直,“夢游。”

巫羅在扭手腕,“于羨,你是不是不挨點揍,就不能好好跟人對話?”

于羨笑了,“我是真的,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麽,就很想跑來這裏。”

巫羅端詳了他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上手,捏住他的臉,然後左右轉了一圈,“死小鬼,我之前就想要問你了,你是不是把關在白晝峰裏面的那一只妖魔給吃了,否則的話,你怎麽會一下子就長大了?”

于羨拼命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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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有,但是他不會承認的。

“現在你跑過來,是聞到食物的味道了對吧?”巫羅繼續猜測。

于羨堅決不認。

“哼。”巫羅放開他,站直了。

于羨才想要問他,“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本來就經常在瓊華重玄外面四處轉。”巫羅告訴他。

于羨看着他,有苦難言,“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轉,怎麽就遇到了你。”那麽倒黴。

就在他們說着話的時候,有一扇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巫羅跟于羨對視一眼,然後兩人迅速躲到一旁的巷子裏面去。月光照耀,巷子有一半的地方被月光照亮,那一片區域的東西展露于人的面前,清清楚楚。

巫羅跟于羨走到暗了的地區。

如果那個聲音就此遠去的話,他們就可以出去了。但是聲音并沒有如他們希望的一樣,反而在向這邊靠近。

巫羅穿的衣服太大了,于羨被他擠到外面去,衣角被月光拉長。

如果有人路過的話,一定會注意到這突兀的影子。

巫羅立刻伸出手,抱住他,按住他的衣服。

于羨被迫跟那個恐怖的面具對上眼,他瞳孔在震蕩。

而那個戴着恐怖面具的人,在黑暗中,雙眼彎彎。

腳步聲往這邊靠近,然後自然地離開。

巫羅突然靠近于羨,于羨為了避開他,只能頭往後躲。巫羅緊緊抱住他的腰,将他的腦袋逼到了月光之中。

他的臉在皎潔的月光中。

“你真的長得很像于月清。”巫羅說。

于羨仰頭仰得過了,感覺自己的脖子快要斷了,“我真的不認識他。”他感覺自己對他說這句已經說了幾百遍了。

巫羅還在盯着他的臉,“但是,就算長得再像,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他松開手。

于羨立刻站穩在地板上,随後腳步連退,靠在另外一邊的牆上。

他在黑暗中,他在光明之中。

“快離開這個地方吧。”巫羅看時間差不多了,懶得跟他糾纏了。

“你來這裏是做什麽?”于羨對此感到好奇。

巫羅的手一伸,一把漆黑的劍出現在他的手中,“鹘神教的人用信徒的心魂來養鹘鳥,因為鹘鳥成年以後,雙眼可以視未來,我要趕在他們之前,在鹘鳥成年的那一刻,先剝掉它的眼睛,占為己有。”他挽了一個劍花,“為此我特意拿了削鐵如泥的玄鐵劍前來。”

于羨想象了一下畫面,覺得有點殘忍。

“我自從知道鹘鳥的存在以後,已經來這裏來了三世了,第一次,被鹘神教的人拿走了鹘鳥的眼睛,我只能将剩下的人綁走帶回去審問,但是後面那些人都死了,我沒有得到鹘鳥的訊息。第二次的時候,我提前剝下了眼睛,但是那時候鹘鳥沒有成年,它的眼睛就只是普通的眼睛,對我一點用都沒有。”

于羨一言難盡。

這個人不是太倒黴,就是不聰明。

“快回去吧。”巫羅說,“我差不多要過去了。”

于羨有些猶豫,“我能不能站在門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走?”他跟巫羅商量。

“不可以,快走。”巫羅說完,立刻踩着禦風咒離開。

空蕩蕩的巷子裏,只剩下于羨一個人。

子夜,有人打更了。

幾乎在時間到達的一瞬間,城鎮的每一個角落,開始響起了人們聽不明白的咒語。香燭燃氣,紙錢也燒了起來,整個城鎮彌漫着濃郁的氣味。

于羨擡頭。

因為人們的行為,鎮子形成了一道結界。

咒語構建了一個陣法。

于羨本來不知道這個陣法是什麽,但是他聽到那些咒語,就知道了,奪魂陣。

那些咒語使用的語言不是凡人的語言,而是妖魔的發出來的聲音。

人之魂,循之環。

以我魄,養我鬼。

生之貪,死不得。

抽人心神,飼養鬼神。

“叮。”鈴铛的聲音響起。

于羨想了想,用禦風咒上了屋頂,然後窩在黑暗的一角。

在這一個充滿了咒語的地方,鈴铛的聲音尤其突出。于羨跳了幾個屋頂,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一隊穿着統一白色衣服的人,正排成了兩排在鎮子裏面走着。帶頭的人舉着一面旗幟,旗幟的頂點挂着一串鈴铛。

随着他的動作,鈴铛不斷作響。

後面跟着的兩排人雙手結印,嘴巴也不停地念着咒語。

人之魂,養我鬼。

以我魄,循之環。

生之貪,抽人心神。

死不得,飼養鬼神。

兩種咒語互相交映,這個鎮子裏的人,魂魄飄于空中,然後被旗幟吸引,全部沖了過來,他們糾纏在一起,像是煙霧一樣。與他人的魂魄觸碰,是痛苦的事情,而且大家都擠在小小的鈴铛裏面。于是魂魄發出了痛苦的叫聲,他們越是痛苦,鈴铛就響得越清脆。

叮叮叮。

招魂鈴。

這是他們要拿去喂食鹘的食物。

今晚吃下這一頓,鹘就會成年。

教徒和巫羅都在等待着一刻。

于羨坐在屋頂上,蹙眉思考。他顯然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對于他來說,看着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勾住了,第一直覺是要救那些人。

于是乎,于羨做了一件,讓巫羅吐血的事情。

這一位卑鄙但是悲天憫人的修道者,往自己的手吹了一口氣,長生劍就被他握在手裏。于羨單眼閉氣,瞄準了旗幟上的鈴铛,然後手舉起來,用力,投擲過去。

“啪!”鋒利的劍刃,一下子貫穿了鈴铛,一串鈴铛立刻四散開來,嘩啦啦地掉落在地板上。

念着咒語的教徒們愣了。

長生劍打碎鈴铛後,立刻飛回于羨的手中。

“追!”拿着旗幟的人大喊。

于羨收回劍以後,立刻就往屋頂下面跳。

有人一聲令下,後面的穿白色衣服的人立刻沖向于羨。他們就像是一張紙一樣輕,被風一吹,疾速過去。當他們來到剛剛于羨站着的屋頂下時,發現人已經不見了。那些人穿着白色衣服,戴着高高的、尖尖的白色帽子,面容藏在帽子下,看不清面容。高帽子們互相對視,随即,他們分成了五隊人,四散開來去找于羨。

于羨快速地在鎮子的道路中間用禦風咒跑着。

他本來是想要回上官府邸的,但是他剛準備出去,就發現有好幾個戴高帽的白色人在他的去路那邊巡視着。沒有辦法,他只能轉身,找另一個回去的路。

他剛剛在屋頂上看,那些人的數量不多。

但是随着他四處亂蹿,于羨發現,那些人的數量多了起來。他幾乎是每走一條路,準備跑出去,就會看到那些人剛好飄過。

于羨皺眉,然後從八寶袋裏面掏出一塊布,蒙住了自己的臉,然後他再繼續跑。

如此往複,終于,在他逃竄到另一條道路的時候,被戴帽子的人撞上了。

死定了!

戴白色帽子的人似乎想要說話。

于羨在他張口之前,用長生劍貫穿了他的肚子。

“撕拉。”

那是紙張被撕開的聲音。

于羨皺眉,然後收回劍,擡頭。

月光之下,于羨終于看清他面前這些戴帽子的是什麽東西了,他們全部都是紙紮的人。

紙人被他用劍貫穿了身體,幹脆自己伸出手,順着他砍下的地方,将自己完全撕開,變成了兩半。

那些紙人的畫法相當惡心,慘白的臉,顴骨的位置上用紅色的筆水畫了一個完美的圓。

紙人看着于羨,裂開一條線的嘴巴,森然地笑。

于羨沒有猶豫,再橫揮一劍。

紙人變成了四塊了。

沒有了下半/身的紙人,半邊嘴巴抖動着,爬向于羨。

于羨也不害怕,他站在那裏,看着紙人靠自己越來越近,他伸出手指,對着四分之一個紙人打了一個響指。紙人立刻就燒了起來,變成了灰燼。

剩下了四分之三個紙人立刻害怕了,有眼睛的那四分之一還曉得往于羨的反方向跑,但是沒有了眼睛的下半/身只能慌不擇路,有一部分甚至繼續撞向于羨。

于羨說:“火來。”

三簇火焰立刻就憑空出現,将他們燒掉了。

地上剩下紙張的灰燼。

于羨松了一口氣,然後冷靜地辨認方向。他轉身,想要走回正确的道路。

豈料,他一轉身,就對上了用墨水畫的漆黑一團、驚悚的一雙眼睛。

有一個紙人站在了他的身後。

于羨轉身的一瞬間,他舉起了斧頭,就要砍向于羨。

于羨朝他伸出手,禦風咒引來了猛烈的風,将他吹到了一旁的牆上,并且狠狠壓制他,讓他動彈不得。

“噠噠噠。”其餘的紙人發現了他的蹤跡,一個傳着一個,一個傳着一個,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他們全部都趕過來了。

于羨連施法術,要麽将他們用風刮走,要麽用火燒了。

但是他們似乎是無窮無盡的,不論于羨怎麽做,他們還是湧着過來。而且,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了,那些紙人被風吹,堆在了一起。緊接着,他們組建起來了。

一只龐大無比的紙人站了起來,他伸出手,其餘的紙人立刻粘上去,組成了一把劍。

風已經吹不走他了。

于羨用火,但是着火的那一部分很快就為集體犧牲了自己,跳了下去,不連累其他的紙人。而他的空缺,很快就會有其他的紙人補上去。

紙人組建完畢,他站起來,足足有十個于羨那麽大,他對着于羨,揮動着手中的劍,想要将他砍斷,就像他對第一個紙人做的一樣。

于羨禦劍,閃過他的攻擊,然後直直朝着天空逃跑。

紙人雖然巨大,但是動作卻不遲緩,他揮劍,斬斷于羨的去路,然後追着他砍。

于羨禦劍,東跑西竄,躲避他的攻擊。他每找到一條出路,那把紙做的劍就會橫在他的面前,甚至他有時候走神,那把劍就會砍向他,不給他一點仁慈。于羨是現代人,自然知道,紙張其實是很鋒利的東西,如果自己疏忽大意,真的會被切割成好幾塊的。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紙張劃過他的衣服,将他的衣角切了下去。

紙人的嘴巴抖動,看着像是小鳥一樣的于羨,發出了無聲的興奮聲音。

于羨堅定地看着前方,眼睛的顏色變得濃郁。

再拖下去,自己的勝算會越來越少,他要找到一個機會突圍。

他的判斷沒有錯,但是紙人毫無破綻。

就在于羨嘗試新的突圍路線的時候,一個同樣是一身白的人出現了。

巫羅悄無聲息地出現,然後對着紙人的腦袋,使用法術。

紙人的頭立刻燃燒了起來。

因為紙人被于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他才成功了。

紙人無聲吶喊,然後瘋狂地砸自己的頭。

于羨找準時機,立刻下地。

巫羅趕了過去,追上他,“你現在不可以回你住的地方,否則那些人就知道你是從那裏來的了。”

于羨溫言,立刻改變了方向,不回上官府邸了。

“跟我來。”巫羅說。

于羨立刻跟上他。

巫羅帶他去了一間破爛了的道館。

自從綠珠鎮的人信奉鹘神教以後,其餘的宗教廟宇都被抛棄,沒有人會來拜祭。

巫羅鑽進了神臺的裏面,然後揮手招呼于羨過來。

于羨跑過去,跟他一起鑽了進去。

兩人坐在裏面,面對面,巫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是你在搗鬼,我就說,為什麽鹘今天沒有吃下最後一口飯。”

于羨正義凜然,“我是為了救那些凡人。”

巫羅更嘆氣了,“為什麽要救?這就是他們跟鹘神做的交易,鹘為他們實現生之貪,他們用死來祭祀鹘神。這是交易,在商言商的那種感覺,你懂嗎?”

“什麽在商言商,這明明就是宗教欺詐!”于羨忿忿,“他們根本就沒有一開始就說明,告訴那些人們,他們每天的祭祀其實是在抽出自己的魂魄。以及啊,我已經聽說了,微小的願望才會被實現。面對大一點的願望,他們就會說,哎呀,你的誠心還不夠,還需要努力。這根本不是信仰,是欺詐。”

巫羅雙手抱着手臂,總而言之,這個死小鬼打亂了他的計劃。

于羨也雙手抱着手臂,“我要是不能在天亮之前回上官府邸,我就死定了。”

“為什麽?”

“我師尊百分百會揍我的。”于羨覺得頭疼。

“哼,你還知道。”巫羅冷笑。

于羨在地板上躺下,雙目無神。

巫羅看着他,然後扯下他臉上的布。

于羨的臉蛋出現。

對着這張臉,巫羅更加生氣了。“如果你真的是他的兒子,我怕我真的會殺人。”他說。

“你的老姘頭?”于羨揉了揉頭發,“你是不是一直覺得他背叛了你,然後找女人成親,生下孩子了?嘛,也不是沒有可能。”

巫羅握緊拳頭,忍住了怒氣。

于羨姑且幫他分析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遇到他的?”

巫羅轉過頭,語氣別扭,“第一個二十歲。”

第一個二十歲的時候遇到了他。

“然後?”

“他那時候大概也就比我大上一兩歲的樣子。”巫羅坐在于羨的身邊,“現在我是二十歲後半段。”

他居然那麽年輕?

于羨驚訝地看着他,然後眼神更加可悲了。

那麽年輕就性格偏執和聲音沙啞,日子一定過得很苦吧。

古代人其實很早就生小孩了,如果于羨一直都是那個小孩子的樣子,還真的不是不可能就是那個于月清的小孩。但是,問題是他實際年齡還要更大些,再說了,他的設定是沒有親人的。

漫漫長夜,于羨不敢睡覺,于是只能跟他唠嗑。“你還記得他嗎?”

“記得清清楚楚!”巫羅咬牙切齒,“如果他再出現,就一眼,我就可以認出他。”

“然後呢?”

“如果他真的跟別的人在一起了,我一定會抓住他,将他關起來,讓他體會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巫羅緊抓着玄鐵劍。

于羨唏噓,“所以談戀愛的時候,話也要挑着說,不要仗着在熱戀中,就随便許諾。”

巫羅突然朝他逼近。

于羨下意識就閃開。

巫羅打量他好幾眼,“其實我懷疑過你是不是他?”

于羨拼命搖頭。

不敢。

“可惜的是,就算你已經夠漂亮了,但是還是夠不上他。”巫羅說,“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的所有行蹤。”

于羨苦笑,“那當然不可能是我了,我喜歡女人的。”

巫羅冷哼,然後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抓住了他的一縷頭發。他卷着于羨的頭發,然後遞到于羨的面前,讓他親吻自己的頭發,“你沒有試過,又怎麽知道自己不喜歡呢?”

于羨愣住。

巫羅松開手,然後抱着劍靠在神臺邊上,“你可以睡覺,我來守夜。”他說。

于羨默默抓緊自己的衣服,更加不敢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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