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劃清界限+情敵出現+禁足

公元前150年,廢太子三個月後,景帝先立王夫人為皇後,後十二日丁巳日再立劉彘為新儲,并改名劉徹,意為聖徹過人”,達聖德之準。再封衛绾為太子太傅,細細教導。同年,太後為梁王之事同年因梁王劉武不肯罷手皇太弟之位,又多聚集四方志士,暗中制作兵器□□,儲存銀錢金幣“且百巨萬”。後事情敗露,梁王心中惶恐。想到離開長安之時,母後對自己說的話,心知母子之情已經耗盡。遂只能買通韓安國求得皇姐,劉嫖自是知道母後雖對梁王有了隔閡,但到底心裏好疼愛的,所以與景帝商議,也就寬釋了他。但至此,景帝對自己這位弟弟已愈發疏遠。

太後雖不知其中詳情,但大概也能猜測出幾分,心裏覺得這些年因着自己也讓皇帝為難了,遂升郅都為中尉。

如今王皇後成了後宮第一人,但她對太後與長公主卻依舊處處恭敬。同時一身太子正裝的劉徹,亦是愈發端正嚴謹。所涉獵學識,遠超皇子所學。

陽信公主與平陽侯也于秋季大婚,自此陽信公主更為平陽公主,府居帝京。因着她同母親幾番讨好,如今景帝對她倒真生出一些不舍。平陽侯曹壽是開國功勳曹參曾孫,又尚公主,所以長安權貴多來慶賀,倒是讓平陽公主嫁的極為風光。

阿嬌自然也是來了,如今劉娉以不是往日的公主,除了平陽侯府的背景,她還是皇後的長女,是景帝如今最重視的女兒。縱然阿嬌瞧她不起,也不能明擺着打了她的臉面。

一身湘紅裝束,雖無精致朱釵但一颦一笑盡顯帝嬌風範。反倒是平陽侯身邊的新娘子,今日雖也是一身鮮紅嫁衣,卻絲毫壓不住阿嬌半分。

世人都說女子出嫁之日,當時最美的時候。遂來參宴賀喜之人,大多也都避開了似紅的衣裙。也就阿嬌敢在此時此刻,當着平陽公主一身華麗富貴的紅衣。使得衆人暗中暗道一句,大漢明媚無雙嬌豔無二者,唯有陳氏阿嬌。

平陽侯攜了新嫁娘入了大堂,待拜了天地,又同賓客一番飲酒。待到行至阿嬌不遠處,她才打量了一番被平陽公主愛慕許久的男人。當真是身軀挺直,英氣劍眉,言笑中當真是個磊落侯爺。

阿嬌挑挑眉,上前恭賀幾句,又讓人送了許多侯府準備好的賀禮。本來這次來最大的動力是想瞧瞧成親是怎麽回事,前一世自己嫁給劉徹之時行的是封後大禮,跪拜宗廟接受內外命婦拜見,從不曾知曉尋常富貴人家是如何成親的。不過如今見了倒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無趣的跟人行到新房門口,聽着屋裏的嬷嬷說了許多吉祥話,又有人鬧了一會兒。衆人才被趕出了新房。

見沒有什麽事情,阿嬌招手将青枝喚到跟前,暗中囑咐她去讓馬車停至侯府後門,一會兒去石洛坊玩耍。

見青枝點頭走遠,她才晃了晃衣袖,轉身向侯府後門行去。卻不想未到門前,就被一個力道一把拽到了小樹林的山石之後。

嘴巴被人捂住,阿嬌擡腳用力跺在身後人的腳上,只聽得一聲悶哼,接着就是一陣并不明顯的笑聲。

阿嬌皺眉,眼中寒凝,猛地掰下對方的手,向前跨出一步。狠狠的轉身,果然見到身後的人是許久未見的皇太子劉徹。

“阿嬌,母親有意向館陶姑姑求了我的親事。”上前一步,劉徹踟蹰須臾,強笑着假意未曾發覺她面上的冷凝和漠然。他心裏明白,阿嬌一定是不願意的,而且館陶姑姑也未必會同意,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那麽一絲奢望。

阿嬌後退一步,緩了心神,伸手扶在山石之上。心頭因為這句話侵入許多冷意,她沒忘記,劉徹初為太子時,自己這個準太子妃是何等欣喜,又是如何求的母親給他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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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上前一步,沉了沉心中的酸澀,“阿嬌,徹會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也會護了你安穩……”

阿嬌一怔,對上劉徹專注的眸光,只覺得裏面是她從未見過的懇切和真實。過了許久,阿嬌才挺直了脊背,目光錯過劉徹,“殿下,你可知阿嬌所求的良人是如何的?是能一世寵着阿嬌,合他全力給阿嬌全部,而非在許多女人中割舍出那麽一塊送給我。”阿嬌語含薄涼,前一世她求着盼着期望着,卻得不到他的一絲真情,如今他有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殿下如今已然遂意,日後也定能得償所願,又何必非要娶阿嬌為妻?”

這大概是她重生之後第一次,帶了怨氣,帶了深沉和莫名的悲切與他說話。亦是第一次肅然的說出自己不欲同他有所牽扯。

“阿嬌……”劉徹不知心裏到底作何想法,但聽到這般毫不留情的話,心裏還是一痛。一時間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麽都在無法求得她的真心。

“殿下,”阿嬌嬌俏一笑,脆聲喚道,“若求娶了我,殿下又能給我什麽?”

“自是金屋藏之,于天下以阿嬌為極寵。”小小年紀,少有的堅定與肅殺,此時的劉徹字句都擲地有聲。這是他許下的第一個諾言,也是他想要畢生堅守的。

阿嬌搖頭,目光複雜。在她看來,能重活一世必不能再墜入劉徹的陷阱,更何況如今世上還有一個能讓自己心動巧笑的傅子卿。

“殿下,我不願囚與金屋。且縱然不入漢宮,阿嬌已然是長安貴女嬌寵。”阿嬌笑意愈發的深了些,見劉徹神色冷淡并未有之前的固執樣子,也松了脊背,“殿下,我不欲牽扯你們的争鬥,若你還念我們自小玩耍的情誼,日後便莫要再為難我。”

話音剛落,就遠遠看到神色面容帶着慌亂的青枝,大抵是因為尋不到自己着了急。

再看向劉徹時,阿嬌目光恢複了往日的澄澈,抿抿嘴道:“再者殿下如今當習文學武以壯大漢之威,又何必拘泥于兒女之事?且殿下所需的太子妃,應當是溫婉賢淑,當時天下女子表率,而非阿嬌這般肆意妄為之人。”

待到青枝行到跟前,見翁主與皇太子站在一起,心中稍有詫異。不過想到這兩位主子,幼時極愛在一塊兒玩耍,如今皇太子的姐姐出嫁,二人在一起說說話也不是什麽事情。

行了禮,在阿嬌的示意下二人離開。獨留劉徹于原地垂眸思量。

上了馬車,剛剛一臉鎮定的阿嬌才虛虛斜靠在靠背之上,拄着身子的雙手都微微有些顫抖。其實她心裏也是擔憂的,她也害怕自己逃不過,也擔心劉徹會因了自己的話惱怒,更擔心劉徹會同王娡在行詭計求娶自己。可就算再怕,就算知道自己該讨好他,阿嬌都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她是不欲同那個人糾纏的。

青枝自外面掀開簾子進來,見一向面色紅潤的翁主此時臉色蒼白,不由有些擔憂。

“翁主,可是覺得累了?”

看了青枝半響,阿嬌有氣無力的搖搖頭。緩了許久才穩住了心緒,拽了青枝跪坐在身邊。

“青枝,今日遇到皇太子殿下之事,你莫要告訴母親。”阿嬌不欲長公主知道此事自是有原因的,在匈奴和親之事上王皇後已然欠了母親一個人情,加上如今她在後宮所得的人脈也大多是過了母親手的,這般情況下王氏無論如何許諾都極容易使得母親相信。而在這個節骨眼上,若讓母親知道劉徹有心于自己,在加上一番刻意的表現,說不準母親真就有可能順水推舟。

青枝雖不解阿嬌的意思,但見她臉色不好,也沒敢追問。

阿嬌倚在車窗處,心中如無根的浮萍,随着波濤翻滾飄蕩,一時間也不知想到了哪裏。車上的玉石流蘇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斑斑點點的亮光,縱使這般也無法驅散車內沉悶的氣息。

馬車轱辘碾過石板路,一直行向石洛坊。未過一會兒,就到了地方。石洛坊的人自是知道這位堂邑侯府的小嬌女,再者又得了公子的話,阿嬌翁主若來自要好好招待,且整個石洛坊她想去何處便去何處,不許有半分為難。所以衆人先詢問了阿嬌需要,知道她是來尋公子玩耍的,趕忙解釋公子入宮還未歸來。

阿嬌也不在意,揮手示意自己到處走走便好。

等人都退下了,她才帶了青枝向牡丹園行去。剛到園子裏,就見有一個容色姣好的青衣女子,一手折斷盛開的牡丹插在發間,甚至還言笑着看向身邊的丫鬟。并要伸手去摘下另一朵國色天香的綠牡丹。

阿嬌極愛牡丹,再者這牡丹園本就是傅子卿送她的,她如何能容得別人再次肆意。當下抽出随身的馬鞭抽向的對方将要碰到花的手背。

女子本也是嬌嫩之人,這一帶了怒氣的鞭子下去,直接見了紅。而她身邊的丫鬟更是一時無措,一邊斥責阿嬌,一邊高聲喚人前來照看。

聞訊而來的阿呆看到眼前的場景,只覺得一陣腦殼兒疼,恨不得之前陪同公子入宮的是自己。

阿呆上前,先讓人領了滿面委屈低低而泣的女子去包紮傷口,又極為狗腿的跑到阿嬌跟前希望能說些讨喜的話兒。卻不料那女子身邊的丫鬟見自家小姐受了委屈,又瞧着阿嬌雖身着華服但身邊也僅跟着一個并不起眼的丫鬟想來并非鐘鳴鼎食之家的女兒。遂語中帶了怒意和不忿:“你這女娃好生無禮,我家小姐可是這石洛坊未來的女主人,若不想被趕出去,你就要道歉。”

此話一出,阿嬌心中極憤,擡起手中的鞭子就又欲甩下去,卻被阿呆立于那女子身前擋了過去。

其實阿呆在那丫鬟開口之時就暗道不好,這位還真是火上澆油的主兒。不過這位雅致娴淑的顧安人,也确實是傅家旁系送來的表小姐,族長這是有意要撮合表小姐與公子的。只是今日公子并未理會她,直接入宮去了,因着沒有得到公子的意思,他也不敢怠慢了。

顧安人咬咬下唇,本就是若風扶柳明眸皓齒的較弱女子,如今受了委屈,哆嗦着扯着丫鬟的衣衫示意她莫要聲張,這一番表現便使得她如那雨中白蓮,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青枝見翁主被人責難,那還能忍得下去,上前就要怒罵。但阿嬌卻不欲同對方口舌之争,看向顧安人的眼神都帶了冷厲駭人。這般作态的女子,當真讓她犯嘔,真真是與前世的那起子伶人姬妾一般。

揚手制止青枝欲出口的話,阿嬌上前一步,怒目瞪視顧安人,“哪裏來的阿貓阿狗,也敢說是這石洛坊的主人,莫不是以為帝京都是你家的。”

此話一完,氣氛倏然冷凝,就連想要打诨的阿呆都不敢開口了。阿嬌翁主這當真是惱怒了,自己若多說一句惹得翁主遷怒公子,當真是不好收場。再者,表小姐雖是族裏送來的,但于公子而言也就是個陌生人罷了。自己和公子都非聖人,更無博愛之心,何苦無端為了個陌生人為難。

稍稍錯開了些步子,擡頭只見顧安人眸中閃過并不明顯的陰狠,轉眼就又成了嬌弱惹人垂憐的小女子。許是受了驚吓,身體竟搖搖欲墜。

顧安人身邊的丫鬟本就是個嚣張的,往日裏在顧家沒少仗着夫人的信任作威作福。如今見阿嬌這麽個顏色豔麗明媚的女子大方出入石洛坊後宅,心道定然是個貪慕傅公子美貌財富之人,她怎能容得下?不說是為小姐着想,便是為自己她都不能忍得阿嬌強壓了小姐一籌。要知道大漢歷來又滕妾之說,陪同主母的貼身丫鬟大多也可以成為主子身邊的妾室,若小姐無法嫁給傅公子,那她自是也不能留在這般富貴的地方。

将顧安人護在身後,丫鬟叉腰咒罵,見阿嬌再次揚起手中的鞭子,不由惱了,身體向前撲去只想搶下那鞭子。一邊搶一邊囔道:“石洛坊自然是我家小姐的,這牡丹園如何處置自然也是我家小姐說了算,你個沒臉的賤蹄子怎敢胡說。”

阿呆一怔,趕忙上前護住阿嬌,又将丫鬟推到一邊。丫鬟不料阿呆出手,等到回過神,只覺得跪在地上的膝蓋和雙手火辣辣的疼。

“還不讓人将表小姐帶走去包紮一下。”阿呆看向四邊的奴才怒道,“碧雲,還不去瞧着點。”

待到顧安人委委屈屈的跟着人離開,阿呆才蹭到翁主更前道歉。可如今的阿嬌怎能聽得下去他的話,她長這麽大怎被人這般頂撞過。甩袖冷哼一聲,拽了青枝就要離開。

阿呆心道自己還是趕緊去漢宮宮門前候着,這事兒除了公子怕是誰都擺不平。當下趕緊叫還站在一旁的碧流跟上阿嬌,一定要說些好話将人安穩送上侯府或是長公主府的馬車。

碧流乖巧的應下,卻在轉身追上阿嬌的瞬間神色晦暗。她是不喜歡這個翁主的,身份高貴,絕不是她們這等人能比的,但這個人刁蠻任性若是真得了公子喜愛,必不會再給自己近公子身的機會。

“翁主,你莫要在意。剛剛盞兒是無禮了些,但表小姐的禮數卻是極好的,就連公子也常常誇贊呢。”碧流面帶羨慕似是無意說道,“否則傅家族長也不會給公子定下這門親事。就是剛剛的牡丹園,也是因為表小姐喜歡,公子才讓人重新收拾了一番的。”

阿嬌本還未有太多不忿,縱有怒意也不過是因為被人冒犯了。聽了碧流這話,倒是氣急而笑,停下步子扭頭打量了碧流一番。只看到碧流心裏犯了嘀咕,雙腿了有些打顫。

半晌後,阿嬌收回目光,皺皺面龐厭惡道:“真是個多嘴多舌的丫頭,要是在堂邑侯府早就被趕走了。”想了想,空甩了一聲皮鞭,自有轉回身去到了牡丹園。

見院子裏此時一片狼藉,又想到那女子竟能順了心意随意進出這裏,且阿呆又默認了那人說是與傅子卿有親事之言。阿嬌心中既是委屈又是難過,手上一動,小小的金鞭在陽光下劃出一個弧度,接着落在地上的牡丹叢中。她陳阿嬌要什麽沒有,何苦心念着一片随意被人賞玩采摘的花圃?

待到氣撒盡了,阿嬌才又挺直了身子,揚起下巴讓青枝給自己擦了汗水。轉身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離去,只留一群奴仆在牡丹園門口不知所措。

經過碧流身邊時,阿嬌諷刺一笑,并未再給她半分目光。

等到回到長門園,阿嬌就不淡定了。一進自己的閨房,就先抱了放首飾的匣子,盤腿坐在床上,翻找一會兒才尋出了傅子卿當日所贈的玉佩和玉葫蘆等物件。紅唇緊抿,一雙圓滾的鳳眸瞪着床上排開的物件。

“青枝,給我拿了小錘子過來。”咬咬牙,阿嬌喚道。

青枝一愣,觑見翁主将傅公子送贈物件一字排開,心中突突的猛跳幾下。往日裏翁主有多寶貝這些東西,她是清楚的,如今竟要毀了嗎?看來是氣急了。

“翁主您要小錘子做什麽?沒得累着。”

阿嬌瞥了一眼青枝,皺眉假意要起身,“你不給我拿我自己去拿便是,哪那麽多話。”

見阿嬌真的要起身,青枝趕忙應下,轉身去了外間尋翁主的小金錘去。鎏金的錘子,整個漢宮也不過三四把,而侯府之中也只有阿嬌得了一把。細細雕刻了紋路的錘柄,被白皙柔軟的手握住。接着,沒等青枝眨眼,就聽得啪的一聲。阿嬌直接将一個玉葫蘆砸碎,剛要擡起錘子砸第二下,就聽得四兒跟兔子一樣竄了進來,一邊嘿嘿傻笑一邊說道:“翁主,翁主,傅公子來了,還帶了好多好東西。”

阿嬌停下手裏的動作,将錘子丢在床上。瞪了一眼四兒,“青枝,快把這個沒眼力勁兒的丫頭弄走,看着就惱人。”

說完身子一扭滾向床裏面,最後還不忘伸手拽了絲被蓋住頭頂。

四兒不知自己哪裏惹了翁主不高興,這會兒又被青枝姐姐瞪了一眼,心裏委委屈屈的,忍不住抹了一把淚撅高了嘴巴離開。好在門口青稞一把拉住了她,又許了好多話兒,才哄了這丫頭開心。

青稞嘆口氣,隐晦的同青枝對視一眼,往日裏翁主把四兒寵的沒了邊,更不會曲折了她貪玩愛吃的性子。今兒竟然發了這麽一遭脾氣,想來是真惱了。

還沒等青枝和青稞将人從錦被中哄出來,就見長公主身邊的蜀娘進了屋。

“翁主,長公主喚了您過去一下。”

哼,定然是傅子卿哄騙了母親,阿嬌心道,于是在被子中藏的更深了一些。一邊蠕動還一邊搖頭嘟囔:“我病了我病了,才不要去。”

蜀娘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阿嬌拒絕的如此幹脆。但想到傅公子說,若阿嬌不願相見不可勉強,遂又低聲囑咐了青枝和青稞幾句,只帶了青衣離開。

等到蜀娘的腳步走遠,阿嬌才将被子掀開一條縫隙,見青枝正跪坐在腳踏之上帶了揶揄的看自己。阿嬌面上一紅,她怎能猜不到青枝為何揶揄。無非就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意。想到這裏,阿嬌大方翻開被子,坐起來,指揮着青枝收起床頭上散落的被砸壞的玉片兒。

“青枝,你且給那個人送去,就說我堂邑侯府的翁主要什麽得不到,才不稀罕他送的東西。”撇撇嘴,想了想,又将那日那個水晶透亮兒的小人吊墜挂到了脖子裏。強裝着正直,将玉佩等物一應的推到青枝跟前。

青枝與青稞都瞧見了阿嬌的小動作,但也都識趣兒的沒有說出來,只是嬉笑着說了幾句好話,又順着阿嬌的脾氣說了幾句顧安人的壞話。

聽到自己貼身的丫鬟一會兒說傅子卿的壞話,一會兒厭惡的讨論了顧安人。阿嬌扯扯絲帕,澄澈清亮的眸光閃爍了一下,猶豫道:“其實傅子卿也沒你們說的那個不好。”

碰了壁的傅子卿在石洛坊撫着拿回來的碎玉片兒出神,看向窗外的目光極為專注,那裏正對着一所大門緊閉的院子。許是只有在薄暮光線的照射下,才能映襯出裏面的富麗堂皇。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傅子卿本是俊秀的面上露出淺笑。

顧安人沒想到自己剛到便看到那個一向冷清淡漠的男子流露出那般真切的溫情和笑意,腳下一頓便停在了門口處。

嫩黃的布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端着托盤的右手因着鞭傷被裹了一層白布,映着她的臉色愈發蒼白。青白色的繡鞋于裙擺之下,随着女子的腳步若隐若現,仿若被清風吹動的玉竹紗簾,別有一番滋味。

“公子。”雖是表兄妹相稱,但顧安人并不敢直喚他一聲表哥。除去顧家本就有些落魄,還因為傅子卿在傅家的地位。雖不是族長,卻可左右族長之決定。

聽到聲響,傅子卿擡頭,見來人是顧安人,當下就不着痕跡的皺皺眉。

“石洛坊書房沒有經過允許是不能進入了,謹記。”轉動輪椅,緩緩行至案桌之前。

顧安人聞言心中不平,她自是聽碧流所言,說是今日前來的霸道女子出入書房如入無人之地。不僅不會被斥責,還會被公子好言相待。遂心下不甘,想着今日自己也是受了欺負,公子自然不會太過冷冽的訓斥自己。于是才在丫鬟的撺掇之下,讓廚上熬了參湯親自送來。

擡頭目有不甘的看向傅子卿,卻正對上他冷淩含了責怪的目光,心中一驚,慌忙垂下眼眸。

傅子卿不耐與她多做糾葛,何況看她如今的表現已然是心大了。原本想着給族長幾分臉面,留她在帝京尋了合适的俊才同她婚配。卻不想這女子,并非表面所見的這般簡單。昨日裏她來後,自己一直将她視為不相幹之人,遂也未曾多做觀察分析,如今看來倒是他的疏忽。

“過幾日我會安排人回江都郡,你若是念家便一同回去吧。”擡眸見顧安人眼中淚光閃爍似是想要分辨什麽,傅子卿終是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于他而言除去阿嬌,誰人都不值得他費心思,“你若一定要留下,那過幾日我就将你送去顧氏在京城的叔侄家。我傅家不收女眷,想來你也是知曉的。”

顧安人的眼淚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聽到這般話,面上頓時蒼白一片。若是去掉她臉上可以蓋上的胭脂口脂,也一定是白無血色。京城顧氏,那是她的舅舅家,舅舅一家是怎樣的人她心裏明白,若真被送到那裏,自己定然會如入狼窩。想到舅母将自家庶女賣給一個年近八旬的老頭為妾,顧安人就忍不住打個冷顫。

強忍着心頭的冷意,顧安人面上再挂上淡笑,依舊如往常一般溫柔恬靜,“公子先趁熱喝了參湯吧。”

說着打開了托盤上的盅蓋,又取了小勺攪動後緩緩倒入碗中,遞于傅子卿跟前。只待他接過去飲用。

接過碗勺,傅子卿緩緩将手中的參湯挨上嘴邊,可就在熱氣撲于面上的一瞬間頓了一下。傅子卿是何等人,他前半生就在于算計,更因着傅家的秘密和天子看重常被人設計誅殺。而且因身有不全,常年飲藥,若此時他嗅不出湯中有一樣,那也枉費了這麽多年養成的謹慎。

趁着這個空檔,傅子卿餘光瞥向顧安人,見她面色淡定并無忐忑或是急迫之色,心思緩轉。放下手中的碗勺,喚了阿呆将人帶下去。

“公子。”阿呆并非阿木那般的呆子莽夫,剛剛公子遞來的眼神,明擺着是有事吩咐。

揉揉自己的眉宇,聽到阿呆的聲音,傅子卿緩緩睜開雙眸。皺眉,将案桌上的參湯向前推了推,“查查,是誰動了心思。”

聞言,阿呆收起了漫不經心的态度,神色是少有的嚴肅。小心端起了碗中參湯,也不多言,就退出了書房。

等處理完景帝為難的政務,傅子卿嘆口氣讓人推了自己去被破壞的牡丹園。忍着腿上的痛楚,慢慢扶着輪椅扶手站起,慢慢收拾着院子中的物件,沒一會兒就落了一頭的冷汗。

“公子。”阿木依舊冷着臉。

聽到聲音,讓人扶着自己回到輪椅之上。

“可查出來了?”

談及正事,傅子卿面色再無剛剛思及阿嬌時的淺淡笑意。一身冷清肅殺之氣毫不掩飾。

阿木點點頭,行至公子身後推動輪椅,二人向石洛坊的書房行去。此次去查探,淮南王府的陰私和隐瞞,還有梁王重病緣由,都一點點被阿木等人挖出來。如今只等着自家公子決策後出手。

且說長門園的阿嬌,終是被劉嫖叫到了跟前。思量一番,劉嫖揮退了屋中伺候的奴仆,将阿嬌拉到跟前跪坐。之前傅子卿前來,明面上雖未多說什麽,但劉嫖也瞧出了他與嬌嬌之間有所不同。又聯想到蜀娘回禀的阿嬌神态話語,定然也是對這俊美的傅家公子動了心思。不說劉嫖自己如何考慮女兒的婚事,單說母後窦太後都不會輕易同意。

“阿嬌,過幾日你大兄出門游學,你可要一同去玩耍幾處?”劉嫖擡眸看了一眼有些異樣的女兒,嘴角微勾,目光中滿是母親的慈愛,“你往日不常吵鬧着要出京玩耍?”

阿嬌心中詫異,不知母親如何有了這般想法。在未遇到傅子卿之時,自己确實想要離了長安,無論是回館陶還是去別處,都不要在京城呆着。尤其是在夢魇之後,更是吵鬧了多日,就怕夢中場景複現。

有些局促的絞了絞手上手邊的帕子,阿嬌沉默,更是不敢擡頭看母親半分。這樣自是也錯過了劉嫖打量的目光。

擡頭看向窗外,入眼便是瑞獸高梁,玉砌闌珊,就連那遠處似有落葉的樹木都是漢宮而出。這般富貴養護下的嬌嬌,如何能受得了與傅子卿日後的生活?縱然金錢無缺,但低嫁之人總會淡出貴女的圈子,最後落得同市井婦人無二的結局。

撫着阿嬌的長發,劉嫖眼底冷清,狠心道:“我不知你與傅家公子有何情誼,但如今陛下有意為他指婚。對方也算得上是良家女子,出聲貧寒卻是出自孝門之下。你便斷了心思吧。”

阿嬌聽到這話,忙從母親懷裏爬起,仰頭看了許久,終是搖搖頭咬牙道:“母親,傅子卿不會同意的。”

她雖然厭惡有女人能近傅子卿身邊,卻始終不曾相信傅子卿會有二心。說罷阿嬌就欲要起身向門外跑。

“阿嬌,傅子卿縱使無意,又如何能抗天子旨意?”劉嫖一把拽住阿嬌,語氣沉肅卻不慌不忙道,“且陛下的意思他也是知曉的,竟未同你言說。阿嬌以為是何故?”

“歷來有高嫁之說,卻絕無高娶之言,你認為傅家有幾分能耐娶了太後最寵愛的翁主?”見女兒面色蒼白,身體因怒氣而顫抖,劉嫖終是狠了心冷了面容,盯着她冷笑言語。

阿嬌退後一步,母親雖善籌謀,卻從未說過半分虛言,于自己也是疼愛非常。再者若是傅子卿真如母親所言,那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從未想過同自己白首。

若是旁人說此話,自己定會大聲反駁斥責,但如今是母親所言,只讓阿嬌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阿嬌擡頭睜大雙眸不讓眼珠兒掉下來,強自辯駁:“母親你可以喜歡董偃,為何阿嬌不能愛上傅子卿?”

聽到董偃二字自女兒口中喊出,劉嫖知覺的面上被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猛地拍了一把身前的案幾起身,面上惱怒之色極為明顯,冷顏道:“就憑我是大漢大長公主,而你只是個翁主。就憑我是漢室女子的典範,而你卻是個被人騙了還不知事的人。”

如清水洗過的眸子澄澈直映人心,有那麽一瞬間,劉嫖恍惚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見阿嬌瞪着眼欲要沖出房門,劉嫖忙換了門外守着的奴仆将人攔下。

“公主,這……”蜀娘不知二人主子間發生了何事,怎得剛剛還好好的,如今卻鬧成這樣。

“把翁主送回怡園,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放她出來。”揉了揉眉頭,劉嫖揮手讓人将阿嬌架了出去。

蜀娘上前,見屋內已是一片狼藉,而公主的手因着剛剛推搡案幾之時過于用力,也顯出一道暗紅。心中疼惜,趕忙讓人進來收拾,蜀娘又去取了藥膏給公主擦拭。

“等一會你吩咐暗中保護阿嬌的人,這幾日好好看護着她。”思忖片刻,又道,“若她想了法子出府,也不必攔着,只是暗中跟上即可。”

眼神暗沉一瞬,阿嬌太像自己年輕的時候了,此時被這般禁足,她心中必有不甘。以其才智,出府也非難事,如今自己少不得要算計一番。至于他二人有無緣分,能否眷屬,待看緣分吧。若此事之後,二人依舊認定彼此,自己這做母親的又何苦逼着女兒走一遭自己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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