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子卿疆場殒命
傅子卿到達上郡數月,已至正月。程不識等人回京,但人群中并無傅子卿身影,甚至消失許久的兄長陳季須都回了侯府,傅子卿還未出現。
得了消息的阿嬌一路跑至堂邑侯府,甚至腳上的都沒來得及穿白襪,只着了繡鞋。阿嬌心裏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這麽莽撞,可她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慌張恐懼,如今被冷風吹過,滿面淚珠兒。
她像是被什麽東西逼迫着,逼得她片刻不得喘息。早知道今日會是這般,當日就不該讓他走。
“翁主,翁主……”青枝和青稞在後面追趕着,可無論她們如何叫喊,都止不住阿嬌冷徹心扉的痛楚。
因為府裏有火玉和暖爐,所以此時阿嬌只着了單薄的襦裙。原本粉嫩的面頰因着淩冽的冷風變得蒼白,便是珠圓玉潤的身體都不斷瑟瑟發抖。
到了侯府的時候,陳季須正跪在劉嫖跟前說着什麽,本是儒雅的人如今生生被一道傷痕破了面容,莫名帶了許多煞氣和恐怖。
“母親,母親……”阿嬌見到劉嫖,未語淚先流。
劉嫖心頭一驚,想到剛剛長子所言,傅子卿為救他身中數箭跌落疆場,如今只怕是屍骨無存。如今阿嬌又該如何?
阿嬌心裏難受,想要尋個人問清楚,如今見了歷來疼愛自己的母親,不由撲進她懷裏一陣嚎啕大哭,“母親,他們說傅子卿被射殺了,女兒不信。”
劉嫖被女兒哭的心都碎了,趕忙将人摟在懷裏帶到座位上。一旁的陳季須此時也起身了,看着阿嬌滿眼歉意和心疼,最後只能在窦蔻的低聲安慰下深深嘆息一聲。
“阿嬌,別哭。”一向強勢的劉嫖,此時捧着女兒的臉蛋,看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兒,不由輕聲哄着。想到女兒新婚燕爾就遇離別,如今更是生死相隔,劉嫖終是忍不住與阿嬌抱頭而哭。
東宮中,太子劉徹将手中的布錦丢進火中,面色陰沉冷厲。竟然沒法确認死訊嗎?他能以祖宗基業為誘餌布下此局,不過是為了将傅子卿引到上郡。因着上一世經歷過匈奴此次侵入,所以劉徹早在李廣被封為上郡太守之時,就開始布局。為的就是加重阿嬌背後的勢力,同時除去傅子卿。可如今,傳回的消息竟是人中箭而亡,屍體卻不翼而飛。
“殿下,您是不是太關心傅公子和阿嬌翁主了?”韓嫣沉默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殿下不要忘記,傅公子與阿嬌翁主的親事是太後和陛下欽賜的。”
劉徹眉頭微皺,語氣平穩卻隐隐含了不悅,冷冷警告道:“韓嫣,你越矩了。”
若不是他真有才幹,更能壓制一向與劉榮交好的韓則,自己必定早在發現他的情誼時就将人送走了。前世對他足夠倚重,所以也能容忍他種種越矩的行為,如今自己待他心中有個隔閡,許多隐秘事也不願讓他知曉。所以他有疑惑倒也正常。
堂邑侯府內,得知了疆場之事,阿嬌終是承受不住悲痛昏死過去。這可吓壞了侯府衆人,上次阿嬌因劉榮之死昏厥數日差點救不會來的場景,衆人可還是歷歷在目。好在因太後不放心阿嬌,賜了禦醫在侯府。
Advertisement
一番人仰馬翻急召禦醫看診之後,劉嫖高高挂起的心才放了下來,竟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女兒居然會有了身孕。可面上還未來得及顯露喜色,眉宇間便添上了憂愁。女婿疆場重傷,兇多吉少,女兒有了喜事,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
阿嬌昏睡半日才醒來,睜眼便再次嗚咽出聲。直到劉嫖半摟着她說道她有了喜事,哭的多了會傷了腹中的胎兒。
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阿嬌止住哭聲,可眼淚卻越流越多,也不知是難過痛苦還是喜極而泣。曾經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一個與傅子卿的孩兒,如今終于得償所願,可那個本該細心體貼呵護自己的人,卻不在身邊了。
“阿嬌,為了你腹中的孩子,好好照顧自己。”劉嫖哄着阿嬌躺好,又給她蓋上錦被。她心裏清楚,在得知傅子卿戰死的消息後,這個孩子會成為阿嬌唯一的支撐。
“真的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嗎?”窦太後嘆息一聲,她心知阿嬌與傅子卿成親後的日子一直惬意幸福,本也算是了了心事,可誰知在這個關頭傅子卿疆場戰死。偏偏這種時候,朝中又有人借兄弟不慈不悌之名中傷太子劉徹,畢竟當日太子劉徹入中尉府之事并未可以遮掩。
景帝跪坐在下位,心中也是極其無奈。他本就不想阿嬌嫁入皇室,更不願她于太子結親,可偏偏如今只有長姐和陳氏聯手才能堅固太子之勢。無論如何,他決不能再給梁王入京窺觊帝位的機會。
“淮南王等人已是蠢蠢欲動,加之皇弟那邊也有于諸王聯手的意思,”景帝擡頭看向窦太後,目光晦暗讓人窺不出任何情緒,“母後,大漢再經不起一場七國之亂,也再經不起內外同戰了。”
“啓兒。”窦太後倚靠在床轅軟枕之上,極為疲倦的瞌上雙眸。滿心都是身為長輩的無奈和心疼。
窦太後已有幾十年不曾喚過自己的小名,如今猛然聽到那聲“啓兒”,讓景帝心頭莫名酸澀。
“啓兒,阿嬌出生的時候武兒已經去了封地,而你早已成了威儀赫赫的帝王,而你皇姐也有她的驕傲和固執。那時候啊,哀家就想你們三個小時候,還在襁褓的時候該像阿嬌那麽嬌俏可愛。”窦太後似是回憶起了許多美好,本是蒼老的臉上也帶了愉悅,“後來哀家就把小嬌嬌養在身邊,寵着她疼着她,勝過後宮所有的皇子公主。”
“母後,朕明白。”
“不,皇帝,你不懂。哀家教養阿嬌也想過讓她嫁給太子,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冠蓋京華鳳駕威儀。能給阿嬌無上的尊貴又能延續窦氏陳氏百年富貴榮華。”說到這裏,窦太後倏然睜眼,本不甚清亮的雙眼乍現清越華貴,“可在哀家的心底,還是希望她能有一個好歸宿啊。”
“是兒臣讓母後為難了。”當日母後送走梁王,向自己讨了那個不将阿嬌困在漢宮高牆的承諾,那時他就清楚母後是真正疼愛他們這些孩子。
“咱們帝王家的人,在情愛上都不盡如意。哀家與你父皇交心之時,他已然病入膏肓。而你與薄氏互有好感,可也因着這大漢朝政,為了打壓薄家生生冷落她一生。你皇姐本與董偃有情有義,可董偃卻為了你的江山入了吳地查探,這一去便生生錯過了。而陳午,亦是傷了你皇姐半生。”窦太後細細數着,她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她當做寄托的阿嬌,如何讓她舍得将人困在這所牢籠,“而阿嬌與傅子卿的情誼,世人皆知。”
景帝苦笑,他從來不知母後心中有這麽多苦。眼睜睜的看着兒女不幸,偏偏為了大漢江山不能幹涉。好不容易有了阿嬌這般可人兒,本以為遂願如意了,卻不想會出現如今的情形。
“罷了,你去吧,讓太子來給哀家請個安吧。”多說無益,不若提點着太子好生待阿嬌。不管怎樣,阿嬌畢竟是新喪夫之人,若不是嫁入漢宮,只怕二嫁都不會再有真心待她之人了。
在長信殿門前候着的劉徹進入寝室,先給窦太後請安,之後立在一旁安靜聽教。
“太子,你自幼聰慧,那你可知你父皇和哀家當初為何不願你娶阿嬌?”
劉徹因着這句話整個人都變得銳利起來,他有心敷衍,可也明白眼前之人是經歷了幾代君王,曾代王執政的女人。雖然她如今已然眼盲,可對朝政局勢的掌控卻是極為穩妥睿智。
“因為外戚。”劉徹沉聲回到。
窦太後點點頭,讓人扶着緩緩躺下,才接着道:“窦氏陳氏加上你館陶姑姑兩家聯手,阿嬌若坐上那個位子必将是大漢身世最顯赫最強勢的皇後。在為你加持的同時,她的勢力也會愈發強大,也許到最後大漢所有人都無法再壓制住她。”窦太後滄桑的聲音帶了堅定和迫人的威嚴,既然躲不開,那她就将阿嬌嫁入漢宮的所有危險都挑破繼而排除。“太子,你告訴哀家,若是那般,你将如何?”
劉徹愣了一下,此時的他終于明白為何皇祖母能幾十年影響大漢局勢,只因為她夠決絕夠狠戾。
“徹兒會好好待阿嬌。”
聽了劉徹的話,窦太後嗤笑一聲,帶了譏諷和冷意,“阿嬌的身世跟當年的廢後薄氏何其相像。你是皇帝的兒子,該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年你父皇也曾答應太皇太後好生待着薄氏,可最後又是如何?”
劉徹感慨一聲,心知皇祖母所言并非虛話。當初為壓制薄氏,父皇給薄皇後的結局,不過是一生……
無子!無寵!無尊!無貴!
甚至到死,薄氏在後宮都未留下半分漣漪。
“徹兒,如今你求娶阿嬌,為的是度過當下的難關。若有一日到了那個時候,哀家希望你能放她一條生路。長門園,可做她最後的歸宿。”這是窦太後給阿嬌安排的最後的出路。“至于無子,哀家希望你莫要傷了她的身子。她這一生,已有太多災難。”
劉徹對阿嬌執念深重,他自是将她的經歷查了分毫不差,如今自然知曉窦太後的意思。阿嬌有過傷心傷身之事,更為求的醫治子嗣艱難之事被自己支出了京城,錯過劉榮被召入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