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怔怔站在原地, 很久都邁不動步子,而他就站在一片搖曳樹影裏,眼波溫柔, 很像是在看她。

想到剛剛在健身房裏跟趙予西不太愉快的偶遇, 她忽然有些猶豫。

她現在應該不管不顧地走過去嗎?

他希望她走過去嗎?

就在她遲疑不決的時候, 卻看到他慢條斯理在白沙裏撚滅了煙頭,又在原地停了幾秒, 才踏着月色從吸煙區裏走出來。

“找我?”

她幾乎是直覺性地點頭,在心裏醞釀了一番才開口, “你的手臂,好點了嗎?”

那人點點頭, 神色很平靜。

“哦……”她點點頭,想做出一副放下心來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追問,“我昨天有沒有問你, 這裏, 是誰咬的啊?”

說完, 頗有些忐忑不安,因為潛意識裏,總覺得在手臂上咬一口這種行為,看起來也太親密了, 萬一是他下一任女朋友咬的,那自己毫無意義的追問可真是像個笑話了。

想來想去,忍不住扭頭看他, 他的眼睛卻只看着天上的月亮,良久,忽的冷冷笑了,“一次兩次,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這是在……嘲諷她?

她忘什麽了?

真是莫名其妙。

從小到大誰不是看着她臉色說話,怎麽在他這裏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碰釘子。

她也有點生氣了,脫口而出道:“難道是我咬的不成?”

那雙桃花眼終于回到她身上:“如果我說是呢”

真的假的?不太可能吧……她昨晚醉成那樣,怎麽會有力氣咬他啊。

她有些狐疑,可是他此時此刻的表情看起來又不太像在跟自己開玩笑,一時無言。

看出了她的猶豫,他垂下眼,慢條斯理地把右手的袖口拆開,然後往上挽了幾道。

月光一照,手腕上那個淡紅色的牙印無比清晰。

他擡眼,似笑非笑道:“你再好好想想,昨天晚上在鄭弋陽家,你喝多了,我要送你回家,你不肯。”

雖然他的眼睛是在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眼底卻很冷。

周燃青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一定要想起來。

她開始仔細翻越記憶,模模糊糊好像是記得自己當時醉得厲害,趴在桌子上半天都起不來,有人過來拉她,被她一把推開。

然後呢?

然後,是不是以為生氣,所以咬了他一口?

不會吧……那一口咬得也太深,都見血了,她潛意識裏,的确不太想接受這一口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可是,為什麽被他一提醒,記憶裏卻又覺得好像确有其事?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時候,他淡淡開口:“想不起來就算了。”

直覺陸忍好像是生氣了,她趕緊回頭,正想着要不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說是自己咬的好了,卻看到天邊月光映出他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連多情的眉眼都覆上霜雪。

他轉身,毫不留戀就要離開,她下意識跟過去幾步:“你生氣了?”

一盞盞路燈亮得整齊,他不言,徑自走進橘黃色的光線裏,被映出地面上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她眼光一直追,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處。

無精打采地回了寝室,看見沈瑜點了一個domino的10寸烤肉披薩,正在一邊吃一邊看綜藝。

餘光看到她,嘴裏含着東西問:“怎麽樣?見到陸忍了嗎?”

把鑰匙放在書桌上,她心不在焉答:“見是見到了,但是感覺……還不如不見。”

“怎麽,吵架了?”沈瑜的目光終于從電腦上移開。

她想了想:“我問你,昨天晚上在鄭弋陽家裏,最後大家都準備走的時候,陸忍是不是來拉我,卻被我咬了一口?”

咽下手裏最後一口披薩,沈瑜想都沒想就點頭:“對啊,不是我說,你那一口咬的也太狠了,都出血了。”

說到這裏,她似乎是覺得好笑。“陸忍想帶你回家,結果你一陣撒潑,又是咬他又是打他,你不記得了嗎?當時笑得我差點岔氣。”

周燃青聽着聽着,不知道為什麽,舌尖好像突然嘗到了鮮血的味道。

她趕緊伸出舌頭看了看,記憶卻忽然電光火石般湧現。

“我想起來了,确實是我咬的他。”她猛地從床上站起來,胡亂把鞋穿上就要往外走。

沈瑜吓了一跳,趕緊起來攔她:“祖宗,三更半夜了,你去哪啊?”

“我要去找陸忍,我有話對他說。”

沈瑜嘆氣:“現在已經過了晚10點了,電梯要刷卡才能進,咱們住在一樓又沒卡,你跟我說你怎麽去?”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找他。”

媽媽跟她說,到了國外之後要收斂自己的脾氣,因為大家都是嬌生慣養地長大,都是父母心裏的寶貝,沒人會慣着她。

她聽話照辦了,可是本質上,她還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任性妄為的富家小姐,喜歡的東西一分一秒都等不了,喜歡的人想見了就要立刻見到。

“不是我不讓你去,但是現在都這麽晚了,萬一碰到樓上誰在嗑藥怎麽辦?而且,你怎麽知道陸忍睡沒睡?他說不定已經睡着了,你還要在外面哐哐砸門把他吵醒嗎?”

沈瑜拉着她在自己的床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說,“有什麽事你發微信給他就是了,他要是沒睡,看到了肯定會回的。”

被她提醒,周燃青立刻把剛剛丢在桌上的手機拿過來,打開微信,找到那個被她偷偷置頂的黑色頭像。

明明剛剛還覺得必須立刻馬上找到他才行,可現在真的打開了聊天界面,她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删删減減,半天終于發過去一句話。

(對不起,我想起來了,那一口确實是我咬的。你別生氣了,明天我陪你去health center找校醫看看好嗎?)

旁邊的沈瑜看見她發過去的這一句話,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開始笑:“你這語氣,我還以為他是你爸呢。”

“滾滾滾,你跟你爸這麽說話?”

兩個人鬧了半天,終于熄滅了寝室的燈。

英文課上,Sarah正在布置下一次的作文題目,讓她們從自己給出的三篇文章裏任選一篇作為論題,延展讨論。

周燃青有些心不在焉,每過一會兒就拿出手機看一眼。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一直都沒回她的消息。

是沒看見,還是不想回?

正在開小差,忽然聽到程雅麗湊過來低聲問她:“周周,再過一周就放秋假了,你想好去哪玩了嗎?”

懶得搭理,她随口回了句“沒有”,把手機放回包包裏,告訴自己不能再看了,必須認真聽講。

這學期的課程時間已經過了大半,秋假回來之後,只剩下最後的一個半月就要final,她雖然對自己的學習成績一直都不報什麽希望,但是至少要保證每門課都能pass。否則,不說遠在大洋彼岸的父母,就說近在眼前的陸忍,他學習成績這麽好,如果知道自己連C都拿不到,一定會看不起她的。

可是微積分真的好難,微觀經濟她也聽不太懂……好煩啊。

胡思亂想了一通,決定先把那些後頭的課放下,聽懂眼前的這一節再說。

她把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邊錄邊聽,時不時在筆記上寫點東西,坐在她旁邊的程雅麗見她今天這麽認真,表情有些複雜:“周周,你今天是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看她不理,又從包包裏拿出自己的iPad遞過來,讨好道,“我昨天下載了一個游戲,最近特別火,你要不要玩呀?”

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周燃青無動于衷道:“不用,你自己玩吧。”

如果真的跟上了老師的節奏,其實一節課的時間也沒有很長,而且這節還是最簡單易懂的英文聽說讀寫。

一節課聽得全神貫注目不斜視,直到Sarah宣布下課,她才把視線從講臺上收回來。

距離下一節課只有十五分鐘,時間緊迫,她迅速收拾好東西,跟着其他人一起從教室後門出去,正想再看一眼手機,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一擡頭,Sarah正面帶笑意地看着她,口中的英文說得很慢,告訴她,今天做得很好。

難得被誇獎,她竟然有些受寵若驚,于是又用自己蹩腳的英語跟她聊了幾句,直到Sarah離開,才繼續往前走。

剛走出教室就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大太陽,四面八方鋪天蓋地,曬得她頭有點暈,于是低着頭往樹蔭底下走。

邊走邊拿出手機,光照得屏幕太暗,看不清楚,她用手掌嚴嚴實實地擋住光線,才看到上面文字。

(陸忍:不用了。)

就三個字?

她路也不走了,停在一片樹蔭裏回複:(可是開點藥好得更快呀,而且……萬一留了疤,我真的會很內疚,會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件事。)

片刻之後——

(陸忍:那你就記一輩子吧。)

愣了愣,她又仔細看了一遍這句話,還是讀不懂對方什麽意思,思考半天,幹脆直接問他:(你是希望我記住,還是不希望我記住?)

她還站在原地等待回複,眼角餘光瞥過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還差三分鐘就要遲到。

微觀經濟這門課很重要,是專業課,她把手機放回包裏,開始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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